文豪1879:独行法兰西 第48节

  水晶杯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琥珀色的酒液在灯光下荡漾。

  雪茄的烟雾再次袅袅升起,但氛围已与开场时不同,充满了被思想点燃后的余温与兴奋。

  莱昂纳尔安静地退到窗边的阴影里,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看着眼前这群塑造法兰西文学面貌的巨匠们。

  他能感受到那些投来的目光欣赏的、探究的、挑战的、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这时候,屠格涅夫走到他的身边,举起杯子,单独与他碰了一下:“感谢你,莱昂纳尔!你不仅是个好作家,也是个有同情心的人。”

  莱昂纳尔微笑着:“其实左拉先生才是真正的悲天悯人,只不过‘自然主义’……”

  他没有说下去,屠格涅夫也没有追问,而是对他发起了一个邀请:“有一个化妆舞会,可能会很有意思,你要参加吗?”

  莱昂纳尔饶有兴趣地问道:“哦?是谁举办的?”

  屠格涅夫露出一个意味难明的笑:“我的俄罗斯同胞,阿列克谢耶芙娜男爵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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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找到莱昂纳尔,就找到了老实的巴黎人

  吉戈局长最近有点烦。

  发生在安坦街的「三尸情杀案」虽然案情简单,但是影响极坏,尤其是发生在中产聚集的歌剧院区高尚公寓,无孔不入的记者让整个警局都不胜其扰。

  吉贝尔主教和一直呆在巴黎没有回去的蒙泰利枢机在报纸上反复渲染,认为这个惨案就是法国内政部,尤其是巴黎警察局放纵《颓废的都市》、《喧哗报》泛滥的结果。

  什么“淫邪小说催生现实惨剧”、“《喧哗报》是罪恶的温床”、“警察局渎职放纵”……帽子一顶比一顶大,扣得吉戈脑门生疼。

  就连德国、意大利和奥地利的报纸都报道了此事,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压力。

  压垮他度假心情的,是内政部长欧内斯特康斯坦的一封电报,让他务必在最短时间内解决这个问题。

  巴黎警察局不归巴黎市政厅管辖,而是直属内政部,所以吉戈局长不得不提前结束了休假,从维也纳乘坐火车赶回巴黎应付警局的形象危机。

  至于「破案」?那得得假期结束,警察局里的人手够了以后再说。

  但直到假期后的第一个周末临近,负责此类案件的「风化科」警员才三三俩俩到齐。

  吉戈局长自然发了一通火虽然他最开始的计划也是在维也纳呆到差不多的时间。

  “看看!看看外面那些报纸!看看总主教府和罗马来的大人物!都是因为你们的懈怠!我的脸,警察局的脸,都被丢到国外去了!”

  吉戈局长朝着面前身材魁梧得像头熊、眼神宿醉未醒般迷离的勒菲弗尔警长吼着。

  后者垂着手,肚子腆得几乎要办公桌边沿,说起话来瓮声瓮气:“您知道的,假期嘛……人手是有点紧张。我们有很多文书工作……安坦街的那案子……”

  吉戈气得脸皮发红:“文书工作?!勒菲弗尔!你的脑子还塞在哪个妓女的肚脐眼里吗?现在不是安坦街那破案子!是《喧哗报》!是《颓废的都市》!是那个‘老实的巴黎人’!

  舆论!国际舆论!懂吗?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行动!强有力的行动!向全巴黎、全欧洲展示我们打击罪恶的决心!”

  他深吸一口气,最终化作一道道严厉的命令:

  “听着!我命令你,立刻!马上!带着你的人,去查封《喧哗报》报社!”

  “没收所有《颓废的都市》和那该死的‘补充册子’!”

  “逮捕加布里埃尔马瑞尔!撬开他的嘴,给我把那个‘老实的巴黎人’揪出来!”

  “这是挽回我们警察局声誉的关键一战!搞砸了,你就准备去塞纳河下游管渔船吧!”

  最后这句话,才让勒菲弗尔警长肚皮上的肉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

  去管渔船?那可不行!塞纳河下游和粪坑有什么区别,只有一群捞垃圾的穷鬼,榨不出什么油水来。

  无论是关停《喧哗报》、查缴《颓废的都市》,或者是逮捕加里布埃尔,他都十万个不情愿。

  因为《喧哗报》每发行一天,他就能拿到5法郎,他的弟兄们每人能拿到3法郎;只要私书贩子的摊上有《颓废的都市》,那就是他永不枯竭的零钱袋。

  这和从那些妓女、老鸨手上榨钱相比,简直干净又卫生。

  至于加里布埃尔……他不相信这条泥鳅现在还在巴黎等死。

  但命令就是命令,勒菲弗尔只能挺直他那庞大的身躯,敬了个不太标准的礼:“是!阁下!保证完成任务!我与罪恶不共戴天!”

  走出局长办公室,勒菲弗尔警长脸上的“坚毅”瞬间垮塌,换上了一副愁眉苦脸。

  他慢吞吞地踱回办公室,时间已近下午三点,这里只有稀稀拉拉坐着几个警员。

  勒菲弗尔吼了一嗓子:“都醒醒!起来干活了!”

  杜邦眼皮都没抬:“头儿,着什么急啊?这才几点?妓院都还没有开张呢……”

  马蒂厄被惊醒,茫然地擦着口水:“啊?头儿?要去嫖……出警?我……我还没吃午饭呢。”

  其余人也懒懒散散,全没当一回事。

  勒菲弗尔没好气地把局长的命令复述了一遍,办公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

  杜邦的指甲锉掉在了地上:“查封《喧哗报》?抓加布?上帝啊!他复活节前才请我们在‘银塔’吃了血鸭!我的天,那鸭子……”

  勒菲弗尔烦躁地挥手:“这种事以后不准再提!抱怨有什么用?局长这次是动真格的了!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马蒂厄为难了:“出发?现在?头儿,这都快三点了。到圣徒街路上就得半个多小时,再查封、抓人、清点……这不得干到天黑?我老婆今天生日,说好了早点回去……”

  杜邦赶紧附和:“对对对!我……我约了牙医!疼了好几天了!”

  勒菲弗尔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深吸一口气,使出了杀手锏:“谁不去,下个月就别想出‘外勤’了!”

  「风化科」每次出“外勤”,普通警员至少能到手30法郎,是重要的收入来源,所以金钱的威胁暂时压倒了个人困难。

  半小时后,一支由勒菲弗尔警长亲自带队的风化特勤队,终于磨磨蹭蹭地离开了警局。

  但一个小时后,勒菲弗尔又腆着肚子,在办公室里把刚要下班的吉戈局长给截停了。

  吉戈局长很诧异:“任务你都完成了?”

  勒菲弗尔慢吞吞地说:“没收《颓废的都市》和那本‘补充册子’还需要慢慢来,放心,我们会让这本书消失在市面上的。

  但是《喧哗报》已经查封了,不过那里基本是一座空楼只剩下一个叫做‘皮埃尔’的人,应该是加里布埃尔的男仆。还有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排字工。

  根据‘皮埃尔’所言,加里布埃尔马瑞尔10天前就消失了,他也不知道在哪里。”

  吉戈局长暗自松了口气,但脸色依旧难看:“那「一个老实的巴黎人」呢?那个皮埃尔知道加里布埃尔很多事……”

  勒菲弗尔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吉戈局长的桌上:“他说他只负责给加里布埃尔打杂,出版的事一概不知。

  但是加里布埃尔走之前给他留下了这封信,让他转交给您,说您一定对此很感兴趣。”

  吉戈局长拿起信封检查了一下,发现封口完好,就挥了挥手让勒菲弗尔离开了。

  等关好办公室的大门,他才拆开信封,抽出信纸。

  只见纸上只有一句话:

  【找到莱昂纳尔索雷尔,就找到了“一个老实的巴黎人”。】

第95章 明天是舞会

  拉菲特街64号,莱昂纳尔的新公寓里,煤气灯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莱昂纳尔此刻正在书桌前愁眉苦脸,不是写不出来新作品,而是因为明天就要参加阿列克谢耶芙娜男爵夫人的化装舞会了。

  他面前的书桌上摊开着一封烫金的邀请函,连邀请的称呼都没有,直接就是诚邀手持信函者参加男爵夫人的化装舞会,主题则是:「真相之夜」。

  如果是其他人举行的,那他也许会拒绝;但是邀请他的人如果是伊凡谢尔盖耶维奇屠格涅夫,那就不一样了。

  屠格涅夫也很坦白,他自己年岁已高,并没有兴趣参加这样年轻人的社交活动;

  但是男爵夫人许诺,如果他能参加,并且带来几个巴黎的青年才俊,那么她会为流亡巴黎的俄国进步人士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

  何况还有那位阿列克谢耶芙娜男爵夫人她可是因为自己给索邦捐了30万法郎!

  除了帮屠格涅夫一个忙,莱昂纳尔也有些好奇这位男爵夫人是怎样的妖……慷慨女士,化装舞会显然是个能进退自如的场合。

  不过参加化装舞会的费用却不菲因为要想在不被嘲笑着装老土、没有新意,得花上不少钱置装。

  这笔钱几乎是一次性的,没有人会把化妆舞会上的衣物日常穿戴,而它们也不能出现在下一次化装舞会上。

  莱昂纳尔手头现在并不缺钱,只是觉得有点心疼。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在《现代生活》的稿费刚刚结算沙尔庞捷先生慷慨地按最高标准支付,甚至额外加了奖金,整整2000法郎。

  《我的叔叔于勒》也已经写好发给了《小巴黎人报》,应该这两天就能刊登出来,稿费应该不会少于300法郎。

  加里布埃尔那1500法郎的汇票也在前两天被足额兑换出来了,加上之前的一些结余,他手头的现金近期将会达到5000法郎左右。

  嗯,恰好是格林海特先生一年的薪水……

  呸呸呸……莱昂纳尔连忙把这个不幸的邻居赶出脑海。

  “化妆……主题是‘真相之夜’……”莱昂纳尔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就戴个面具?那无异于自取其辱,更会辜负屠格涅夫的引荐,甚至可能激怒那位热情且富有的男爵夫人。

  “真相……身份……”他低声咀嚼着这几个词,一个大胆而讨巧的计划在脑中迅速成型。

  它不需要昂贵的丝绸或天鹅绒,不需要繁复的刺绣或镶嵌宝石的面具,它只需要一点……文学的狡黠。

  莱昂纳尔走到自己的卧室,打开衣柜,把早已经很久不穿的那套旧衣服翻了出来。

  看着到处都是脱毛、开线、肘部还磨得光光的外套,还有皱得不成样子的裤子,莱昂纳尔心中涌起一阵感慨。

  这套衣服已经被仔细地清洗过,没有了“十一区的臭味”,但仍然上不了台面。

  不过这在化装舞会上,却不是什么大问题19世纪欧洲的化妆舞会上什么都有人扮,从木乃伊到一棵树,甚至西伯利亚的北极熊。

  他这一身,不就是自己的“真相”吗?一个从阿尔卑斯乡下来的穷小子。

  

  同样的夜色下,巴黎警察总局刑事侦查科的一间办公室里亮着全局唯一一盏灯光,克洛德探长正对着穿衣镜整理绶带。

  镜中的男人四十岁上下,身材精干,眼神锐利如鹰隼,此刻却穿着一套十八世纪的法国将军军服。

  克洛德探长还把胡子剃掉了,只留下了浓浓的鬓须他准备扮演拿破仑皇帝手下的名将,让-马克西姆利安拉马克。

  这是他选择的“真相”一个果断、勇敢、公正的军人。

  这身衣服是租来的,每天5法郎,押金20法郎,散发着淡淡的樟脑丸味和旧木箱子的味道。

  他的桌子上摊开着一张简略的庄园地形图,以及一份烫金的邀请函巴黎稍微上得了台面的人,大概一大半人都收到了它。

  只是会选择前去的人大概寥寥无几,他毫不费力就拿到了一张。

  克洛德探长想到了今天在第二区的咖啡馆里,“耗子诺阿”对他说的话:

  “就是他!我尊敬的阁下!就是他在几周前买走了关于阿列克谢耶芙娜男爵夫人的所有资料!”

  “就是这张俏脸,虽然粘了个可笑的假胡子,但怎么逃得过我的眼睛?‘耗子’最重要的就是观察力!”

  “哈,他叫什么?你知道,干我们这行的,不兴问人家的名字就算问了,他会说实话么?”

  ……

  克洛德深吸一口气,又仔细把那个骗子的画像看几遍阿尔卑斯警局的、马赛警局的、里昂警局的……

  他要确保记住每一个细节,这样才能在面具之下,发现此人的踪迹。

  “享受你最后的华尔兹吧。”克洛德探长换回了自己常服,戴上帽子,离开了警局,转身融入了巴黎渐浓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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