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1879:独行法兰西 第12节

  这些一共花了他12个法郎,确实略有些心疼。

  但想到以后不用和马丁太太的租客以及公共餐桌的食客一起共享飞沫,他又觉得这是非常有必要的。

  等他回到公寓时,已经是快中午1点钟了,马丁太太在收拾餐桌。

  看到莱昂纳尔背着一个大口袋回来,她罕见的没有出言讽刺,而是面无表情的客气了一句:“中午好,索雷尔少爷。”

  莱昂纳尔可以听得出来,这一次的“索雷尔少爷”并不显得阴阳怪气,所以也客气了回答:“中午好,马丁太太。”

  两人的对话显然惊动了楼上的众人,莱昂纳尔明显感觉到本来嘈杂的公寓安静了片刻,从楼梯、走廊出现了好几双窥视的眼睛。

  由于今天早上莱昂纳尔阔气的表现,包养他的贵妇人已经从富商太太到男爵夫人了。

  上到三楼,刚走到阁楼门口,就听到门“咿呀”一声开了,接着就是佩蒂那苍白却镶着两颗明星的小脸:“您回来啦,索雷尔少爷。”

  莱昂纳尔点点头,走进房间,打开口袋,把里面的东西一样又一样摆了出来。

  每放一样,佩蒂的眼睛就亮一分。

  莱昂纳尔问:“吃了吗?”

  佩蒂摇摇头:“妈妈说现在我是您的仆人,已经不能跟着他们在马丁太太那里吃饭了,就向马丁太太要回了这个月剩下的包餐费;

  马丁太太又说您还没有给她交我的包餐费,所以我还不能上桌吃饭……”

  莱昂纳尔:“……”一声叹气,What can i say?

  他问佩蒂:“你会做饭吗?”

  佩蒂摇摇头,她一家都是吃包餐,她当然不会。

  莱昂纳尔从地上的食材里选了几样,又拎上新买的汤锅和勺子,带着佩蒂来到一楼找到了马丁太太:“马丁太太,我以后能用您这里炉灶自己做饭吃吗?”

  马丁太太迟疑了一下,看了眼莱昂纳尔手里的食材和工具,皱着眉头:“木炭和煤炭的价格都不便宜……”

  莱昂纳尔道:“就从我的包餐费用里扣除吧,如何?”

  马丁太太的眉头这才舒展开,点了点头,带他进了厨房。

  这座公寓的厨房是个小型的铸铁火炉灶,有一个金属活动门可以加炭、并且控制火力大小,虽然比不上后来的煤气灶,但是使用方法已经大同小异了。

  马丁太太简单教了两人使用方法后就离开了厨房,不过却不时从餐厅望向厨房她实在不相信莱昂纳尔这个穷大学生会做饭,尤其是会使用那么多复杂的材料。

  要知道这可是那些在餐馆里干活的正经厨师才会的手艺。哪怕能把一只鸡炖好,至少也值150法郎一个月!

  莱昂纳尔才不管马丁太太怎么看自己,而是认真地开始教佩蒂怎么给胡萝卜、芜菁根茎削皮,怎么清洗蘑菇,怎么切洋葱……

  然后让佩蒂打了一锅水进来,将整只灰母鸡放进锅里,肚子里塞上胡萝卜、西芹和洋葱,先开大火烧开,用汤勺撇去浮沫和多余的油脂;接着转成小火,放进芜菁根茎块和蘑菇,还有胡椒粒等香料……

  佩蒂瞪着她的大眼睛,小小的脑瓜都快烧干了,才勉强记下这些其实并不复杂的步骤。

  等炉膛里的火终于转成小火,汤锅盖上了盖子,发出“咕嘟咕嘟”的细密声响,莱昂纳尔才停止忙碌。

  回头看,只见佩蒂眼里满是崇拜,甚至已经无以言表了。

  莱昂纳尔微微一笑:“这只母鸡比较大也比较老……”餐厅的马丁太太突然“咚”的一声,不知摔了个什么东西。

  莱昂纳尔没有理她,继续交代:“……大概要一个小时才能炖透,你要是饿的话,可以先拿两个苏去拐角的面包店买块面包。”

  佩蒂摇摇头,指了指汤锅,表示自己要看着这只老母鸡炖好。

  莱昂纳尔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说:“好,你在这里看着火,我去睡个午觉,一个小时以后叫我。”

  佩蒂点点头:“放心吧,索雷尔少爷!”一边说着,一边拍拍胸脯,做出一副誓死保卫鸡汤的模样。

  莱昂纳尔交代了佩蒂小心炉火,就上楼去了,不一会儿就在床上沉沉睡去……

  不知不觉,他沉入了静谧的梦乡先是一些在阿尔卑斯和巴黎的零碎片段,然后就到了150年后,自己灵魂真正的归处,和亲人、和同学、和朋友欢聚一堂,每个人都在问他最近去哪儿了,怎么也不通知大家一声……

  迷迷糊糊间,莱昂纳尔忽然觉得楼板在隐隐震动,似乎不少人在走动、在说话。

  “公寓怎么这么热闹?”莱昂纳尔醒了过来,紧接着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浓郁的香气,直冲天灵盖,他瞬间觉得灵魂都被疗愈了。

  这就是“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吗?

  他赶忙下床,打开阁楼的门,视线沿着楼梯间的空隙向下望去,只见走廊上已经站满了人,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半张着嘴,鼻孔一翕一张,眼睛中露出迷醉的神色。

  而在一楼,一个声音隐隐传了上来:“一口,就尝一口。索雷尔少爷还没有醒……”

  随即就是佩蒂稚嫩却坚决的拒绝:“不!这是索雷尔少爷的汤!谁也不能碰!”

第25章 约稿邀请

  莱昂纳尔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随即像看见老鹰影子的兔子,纷纷缩回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楼下向佩蒂提出无理要求的租客,也收了声音,蹑手蹑脚地钻进了房间。

  等看到莱昂纳尔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佩蒂这才放下戒备,带着哭腔骄傲地说:“索雷尔少爷,我没有让任何人碰您的鸡汤。”

  莱昂纳尔点点头:“干得好,佩蒂!”

  然后掀开汤锅的盖子,顿时一股比刚刚还浓郁数倍的香气飘散开来,几乎要从这座不大的公寓溢出去。

  莱昂纳尔不禁发出赞叹:“散养老母鸡的味道,果然不是45天出栏的白羽鸡能媲美的!”

  等白色的雾气散去,油脂稠厚、色泽金黄的鸡汤上漂浮着晶莹剔透的萝卜块和雪白的蘑菇片;而那只灰母鸡更是已经展现出它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善意

  黄澄澄的鸡皮已经变成半透明状,皮下丰腴的肉体若隐若现,呼唤着饥饿的肠胃来快点享用它。

  佩蒂忽然晃了一晃,就要晕倒过去,小小的肚子响起了一声响亮又悠长的“咕~~~”声。

  然后她就看着莱昂纳尔竟然把炖得几乎化掉的洋葱、芹菜从鸡肚子里掏了出来,毫不珍惜地扔进了垃圾桶,几乎忍不住要说:“少爷,这些可以给我吃。”

  接着又看到莱昂纳尔往鸡汤里面放了一把意大利面……

  十分钟后,餐厅的桌面上就放着两碗香喷喷的鸡汤意大利面,每碗里面的肉都堆得高出了碗沿。

  佩蒂有些震惊地看着餐桌,一时不明白少爷怎么有办法同时吃两碗面……

  莱昂纳尔用刀叉卷起几根面条,忽然发现佩蒂还站在一旁,有些奇怪:“坐下来一起吃啊!”

  佩蒂有些震惊地看着莱昂纳尔,又难以置信地看向桌上的鸡汤面这是我的?

  要知道她跟着父母吃马丁太太的包餐,都只能得到大人不要的边角料,经常一顿饭完了还是半饥半饱。

  整个法国不,整个欧洲,也没有听说哪家的仆人可以和主人在一张桌上,吃一样的食物。

  就连在一旁的起居室里烤火的马丁太太都被莱昂纳尔说的这句话震住了作为一位年过六十的本地老人,她见识过了巴黎半个多世纪浮浮沉沉。

  喊着“人人平等”这样漂亮口号的革命者、政治家的宣讲她也听多了,但没有真见到谁有钱了会不请一堆仆人来伺候自己,更没有见到哪个有钱人会让仆人上桌和自己一起吃饭。

  但莱昂纳尔的那句话实在太自然了,没有一丝做作,仿佛这就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佩蒂迟疑地坐了下来,屁股只敢沾着椅子的边缘,随时准备莱昂纳尔说一声“我是开玩笑的”,然后继续站到自己该站的地方。

  但是莱昂纳尔只顾着呼呼吃面,根本没有抬头管她。

  佩蒂鼓足勇气,拿起叉子卷起面条,送进口中一股难以言说的香气充盈着口腔,舌头都仿佛要融化了

  再怀着忐忑的心情吃了一口肉,美妙、弹牙的质感与更为强烈的肉香让大脑都变得一片空白……

  一碗面,佩蒂足足吃了二十分钟,整只碗更被舔得干干净净……

  放下碗,才看见莱昂纳尔关心地看着自己:“吃饱了吗?还想吃的话,就去锅里盛……”

  佩蒂连忙张嘴,想说一声“不用了,少爷!”结果话没出口,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长长的饱嗝……

  又是一个周一早晨,莱昂纳尔准时来到索邦学院。

  门口依旧是马车交际的盛会,只是现在他再从公共马车上跳下来,已经没有人敢取笑他了。

  不仅仅是因为怕了他的毒舌,更是因为学院一霸阿尔贝德罗昂突然转了性,不仅不再欺负莱昂纳尔,甚至放话让其他人也不准碰他。

  所以同学们普遍猜测,莱昂纳尔至少是被哪个伯爵夫人看上了,才会让傲慢的阿尔贝才如此忌惮,纷纷投来羡慕、妒忌的目光。

  懵懂无知的阿尔卑斯淳朴青年莱昂纳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今天身边洋溢着一种奇怪的、温暖的、暧昧的氛围……

  第一节课照例是泰纳教授的《法兰西文学源流》,因为感冒缺席请假了一周的老教授今天火力全开,一上课就连续问了他三个问题,把莱昂纳尔的汗都问下来了。

  虽然凭借着上一世的学问积累应付过来了,但莱昂纳尔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自己今天明明没有迟到,也没有和阿尔贝在课堂上斗嘴,泰纳教授怎么就对自己有这么大意见呢?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没能为难住莱昂纳尔的泰纳教授心有不甘地瞪了他一眼,气哼哼地离开了。

  更奇怪的事发生在下午一下课,莱昂纳尔就被学校的教务长杜恩先生给给叫去了办公室,同样引来了同学们的议论纷纷。

  “复活节前的「诗会」,你知道吧?”杜恩先生询问面前高大英俊的男生,心中暗赞院长大人有眼光。

  莱昂纳尔点点头:“当然知道。”索邦的「诗会」在巴黎的大学教育界是赫赫有名的存在,每次都有大量富豪和贵族参加。

  杜恩先生关心地问:“以前怎么没有见你参加?”

  莱昂纳尔搜索了一下记忆才回答:“投稿过,但是没有选上。”

  索邦的学生想参加「诗会」,要么是阿尔贝这样父辈会出席活动的二代,要么需要往索邦文学院的学报投稿,才华出众得到青睐者才有机会在「诗会」上崭露头角。

  莱昂纳尔的原身就曾经投了一首《圣母赞歌》给学报,自然是没有结果。

  杜恩先生鼓励式拍拍莱昂纳尔的肩膀:“今年,我们希望不,你必须向学报投稿。我相信你的才华!”

  莱昂纳尔更懵了,心想是不是昨天炖母鸡的蘑菇有问题,所以今天幻觉特别多。

  但是既然学院的教务长都已经发话了,自己怎么可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好,我今年一定投稿!”

  杜恩先生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越快越好,你写好了可以把稿件直接交给我。”

  此刻莱昂纳尔觉得眼前这个秃顶驼背的老头,就是游戏里的NPC,自己莫名其妙就领了个支线任务回来。

  ……

  晚上,吃过佩蒂用尽洪荒之力做出的牛尾汤,莱昂纳尔先写好一封给加里布埃尔的确认信,又在桌面上铺好新的稿纸,捏着鹅毛笔冥思苦想起来。

  他想尽快完成杜恩先生的任务不管他想让自己参加「诗会」的目的是什么要是影响了《颓废的都市》的写作,那就得不偿失了。

  但是他越想就越觉得有趣:

  索邦文学院的学报,在巴黎的文学界是小有名气的存在。

  虽然不如社会上公开发行的大报纸们有名,但巴黎的文学批评家,和各个大学文学院、哲学院、神学院的老师大多会订阅。

  不管怎么说,索邦仍然是法国大学人文学科的门面,学报上不时会有一些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

  想到这里,莱昂纳尔没有了敷衍了事的想法,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起来。

  直到蜡烛烧了一半,他才在稿纸上写下第一行字:

  【阿尔卑斯的酒馆的格局,和别处是不同的:……】

第26章 《老卫兵》

  《孔乙己》的故事在莱昂纳尔的心里流淌而过,那个穿着长衫喝酒的落魄书生,逐渐和这个时代发生了共振。

  作为经典文学形象,「孔乙己」代表了在时代的夹缝当中迷茫、挣扎的中国旧知识分子群体。

  而在法国,这个群体的规模同样庞大第一帝国、第二帝国的辉煌,以及漫长、反复的王权时代,让「皇帝/国王陛下」有着大量的拥趸与附庸。

  法国每次革命,君主制度被推翻,他们都是被抛弃、被边缘的一群人。

  从巴黎到地方,这些人纷纷丧失了原有的地位与尊重,甚至沦为底层。

  莫泊桑后来写了一个短篇《小步舞》,就藉由一对路易十五时代的宫廷舞蹈教师夫妇,倾诉了一曲送别旧时代的挽歌。(2019年全国卷II的阅读题,做过的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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