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御龙庭 第6节

  风时安只是不愿做无名山水之神,可但凡名山大川,皆是有主,岂是他区区龙子能入主得之。

  “吾尚年幼,且行且看。”

  按下诸多烦恼,风时安背着手,在府邸中闲逛了一圈,顺带去看了看他的弟子,两月过去,这位弟子倒是已经彻底破境,将一身内力尽数转化为可外放的真气,成了先天武夫。

  不及弱冠的先天武者,莫说是在县城之中,即便是在府城,乃至京都之中,也是引人瞩目的俊杰。

  不过,取得如此成就的姜守轩,倒是不骄不躁,比起尚未晋升之前,还显得更加平和,没有半点傲气自满。

  因为这少年在吞服日出紫气,将内力转化为真气之时,兴致高昂,心气高涨之下,请求老师出手指点一二。

  风时安自然是懒得动手,随手点了兰笙,令其指点一二。于是,少年便没了半点自傲,不过别说是傲气了,就连心气也险些被打散了。

  也就是兰笙出言宽慰,解释如今的少女容貌,乃是驻颜有方,并非实际年龄,这才让少年好受了许多,没有令自己的心性意志,如现实演武一般,一败涂地。

  “可是羡慕了?”

  看着从檐角跳下来的少年,风时安笑着问了一句。

  “大丈夫当如是。”

  姜守轩回答道。

  虽然心性远超同龄人,可少年人谁又不喜出风头,整座县城曾因一人而动,为一人功名而欢呼庆贺,谁又不想?

  “莫急,你日后也能有今日这等风光,且好生修行就是。”

  “老师的意思是,武举?”

  姜守轩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科举自然是不用想的,他不是那块料,能识文断字就已经是相当不错了,可除去科举以外,还有一条路可走。

  当今大雍,虽然重视科举,但更重武举,只因山野之间多妖魔,边境更有兽蛮虎视眈眈,时常伺机劫掠。

  “你想入仕?”

  风时安眉头一挑,旋即想到了这小子的赤虎之运,

  “倒也是不错的选择,对你日后武道修行大有裨益。”

  对于武夫而言,拜入官府可是修行的好去处,不说其他,先天境之后,需要寻找罡煞之气,淬炼体魄真气,突破人体桎梏,这便是一大关隘。

  单单只是这一项,若是只凭个人,不知要耗去多少岁月,可若是背靠王朝,有官府的资源调度,那可以省去诸多时间,只需潜心修行即可,都不需要再烦恼滋补药物。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自身需表现出足够的天资,能够得到朝廷的信赖以及任用,或许还得再立下一定功勋,不然这等坦途,岂会轻易敞开?

  “老师认为我应该加入官府?”

  姜守轩的语气中带着一种理所当然,这本就是共识,先天武者,不论至哪一州府,都是当地官府招揽安抚的对象,只要愿意,都能够获得品级。

  “这是你自己的路,怎么走,自己去选。”

  风时安不做干预,赤虎之运,若是入朝,自然可镇守一方,可是作闲暇散人,云游四方,也无不可,

  “不过你若是拜入朝廷,最好的去往边疆四战之地,而不是富庶之地,安于守成,当然,你若只求富贵,那便另说。”

  “学生谨记老师教诲。”

  永兴县的云雨散去之后,探花郎回乡游城的动静又持续了数个时辰,这才渐渐散去,而待到黄昏,风府大门前,便又有了动静。

  “老爷,探花郎遣人给您递了拜帖呢,明日便要亲自登门拜谒。”

  正在享用餐饮,品尝佳肴的风家老爷看向一旁显得有几分不满的兰笙,

  “那还不快下去准备?莫要怠慢了咱们永兴县百年一出的探花郎。”

  “什么探花郎?不过侥幸中了,就摆出这般排场,当年上门求书的时候,也没见他递什么拜帖,哼!”

  “人家现在也不是白身了,讲究一些也是应当的,莫要置气。”

  风时安一笑,显而易见,他身边女婢对探花郎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那位求书的寒门学子身上。

  如今有了功名,在她们眼中,与过往相比,也没什么本质变化,可在风时安眼中,却是大有不同,终究不一样了。

  “老爷,你没看见,给我们送拜帖的跑腿小厮,有多神气。”

第11章 狐祟

  “学生宋阳,拜见恩师!”

  青年双臂前伸,右手微曲,左手附其上,两臂自额头下移至胸,上身鞠躬,呈直角之势,向风时安行礼问好。

  本来还端坐于厅堂,接见这位寒门学子的风时安顿时怔了一下,立刻起身托举,将其扶正,

  “你这是做什么?我可不记得收过你这位学生。”

  “学生曾经在老师的堂下听课,老师不记得了吗?”

  起身的宋阳解释道。

  “在那些老学究眼中,我讲的可不是什么正经课业。”

  风时安无奈笑了起来。

  他在永兴县中开设了私塾武馆,相比于不怎么上心的武馆,风时安有时来了兴致,便会去私塾讲几堂课,不过讲的却不是什么儒家经典要义,而是不着边际的神话志异,民俗传说。

  不过也正因如此,风时安讲的课也是最受蒙学稚子欢迎的,只要他开讲,便是牙牙学语的稚童也听得津津有味。

  当然,有时风时安来了恶趣味,见这些小子听得有趣,话锋便会一转,讲起精怪鬼魅害人之事。

  风时安所讲的自然不是道听途说,添油加醋的编造之事,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而且能够让他这位龙子都有所听闻的鬼魅之事,自然是非同凡响。

  因此,有时风时安讲课,放学后的蒙学稚子们,笑逐颜开,兴奋得与学伴们手舞足蹈,不住比划,肆意畅想。

  可有时候,这些稚子却是会被吓得哇哇大哭,抱住大人不肯撒手,夜深入寝之后,便是连起夜都不敢独自一人,非得要人陪同。

  面对满堂大哭的蒙学稚子,作为罪魁祸首的风时安,反倒会哈哈大笑,颇为得意,故而,风家风老爷虽然在永兴县中有大善之名,但在某些学童家长眼中,却着实难评。

  “先生所讲,可是救了我的命啊!”

  宋阳反手握住风时安的手掌,神情亢奋,眼中却是露出了心有余悸之色,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哦?看来你是在赶考途中遇上了?”

  见到这位探花郎这般反应,风时安顿时心中有数,恩科会试放榜之后,这宋家子便已经有了功名,一旦出城,自有鬼神加护,寻常鬼魅轻易进不得身,只能是会试之前,赶考途中。

  “是的,学生与本府几位举人学子一同进京赶考,路中有人误了时辰,未能在天黑前入城,在夜间赶路之时,却遇见了一处山中大宅。

  学生曾听老师讲课,当即便起了警惕之心,可与学生一同赶路的几位举人却是困乏不堪,根本不容学生劝导,一意要去拜访大宅主人求宿,学生无奈,被裹挟入了宅邸。”

  说起此事,宋阳的话语中也不免带着一股恼怒之色,当时他年少言微,又无仆从,让他一人于夜间独行赶路,他自是不敢的。

  “荒野大宅也未必是妖邪鬼魅,或许有武人在此地安家,方便演武狩猎,磨练技艺。不过有警惕之心是对的,你当时是如何识破的?总不能这处宅邸之中的妖魅是以非人面目接待尔等?”

  “那些妖邪甚是奸诈,当时是一慈眉善目的富贵老者,自称宅邸主人,接待了我等,言称要为等我等准备热水膳食,当时我本心生安定。

  却实没想到,这老者竟宣称他有七位女儿,皆未嫁娶,今日见我等英才,心生异动,要让他的女儿为我等陪酒助兴,那些女子个个貌美,皆是人间难遇美色,我当时便是汗流浃背。”

  “哈哈哈,尔等皆有功名在身,若是遇上乡野财主,想令自家女眷攀上尔等,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风时安大笑。

  “恩师说的是,与我同行的同府举人,皆是作此想法,美酒佳肴在前,又有美人侍奉,除我之外,无一人拒绝。”

  “你为何要拒绝?当时你便瞧出了鬼魅真形?”

  “学生肉眼凡胎,哪有这般能耐?只是不协之处,着实太多了,荒山野岭之中,大宅主人是一耄耋老者也就罢了,可宅中除去这老者以外,其余皆是女眷,这未免也太过异常了,是以学生滴酒未沾,粒米不进。”

  “你这般鹤立鸡群,那些宅邸中的妖邪,恐怕不会放过你吧?”

  “学生诈称腹有积食,久而不消,只观歌舞便好。可那舞女分明就是鬼魅所化,舞姿翩翩,却足不沾地,行走如飘,简直非人哉!”

  “你这一行人,只有你一人察觉了其中异常,你最后是如何逃出来的?”

  “学生借口如厕离席,本欲翻墙出走,却仍有陪侍女子纠缠不放,学生怒急之下,从行囊之中,取出恩师所赠砚台砸了出去,却未曾想到将妖物当场砸死,显出原形,却是一头穿了女子衣裳的野狐。”

  “我赠的砚台?”

  风时安顿时一怔,回忆之下,这才想起,昔日见少年贫寒,于大雪纷飞时节,研墨抄写书卷,便随手将一方用过几次的砚台送给了此子,却未能想到,还能立下如此奇功。

  那砚台虽有能工巧匠雕琢,但也只是形制有所特殊罢了,只是凡物而已,不过被他用了几次,或许沾上了一缕灵气也说不定。

  “能被你持砚台砸死,大抵只是刚开灵智不入流的乡野妖物,以幻术去迷惑那些心智不坚的蠢物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纠缠你,真是取死有道。”

  “若非先生昔日于学堂之上讲解妖邪害人的手段,又赠我砚台,我哪有今日风光,或许已经化作山间野宅中的一具枯骨。是以先生与我有救命大恩,请再受学生一拜。”

  言说之间,宋阳便再要拜下。

  “你能逃出生天,若论首功,当属你心性坚韧,不为外物所惑,又有灵敏慧眼,识破了这等不入流妖邪的害人手段,你若是沉迷于其中,为食色所惑,我便是讲得再多,也无用处。”

  风时安受了少年之一拜之后,便将他扶住,赞叹其心性意志。

  身心俱疲之际,能拒绝美酒佳肴,酒足饭饱之后,又能压制淫念,不起异心,持身守正,故而不为妖邪所害,如此人杰,高中一甲,也是理所当然。

第12章 贵女

  “守轩小弟!”

  已经拜谒完恩师的宋阳瞧见了一位庭院中的熟悉人影,停住脚步,打了一声招呼。

  “宋探花!”

  原本只是打算瞧一眼的姜守轩有些猝不及防,未曾料到对方如今还会与自己主动打招呼。

  他虽然现在摆脱了奴籍,但现在也只是平头百姓而已,至于他突破先天,却是引而不发,未曾大肆炫耀。

  因为姜守轩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夸耀之事,如他老师这般神武之人,都只是安于当一位大户老爷而已,未曾有声名在外。

  老师身旁两名婢女更是不显山不漏水,在县中都没有什么事迹,他区区一名记名弟子,又有什么好张扬的?

  “小弟,你这般称呼就太见外了,我还当过你的先生呢,怎么?现在连一声阳哥儿都不愿意叫了吗?”

  “阳哥儿!”

  姜守轩神情复杂喊了一声。

  虽然他一心向武,但他的老师可容不得收养的孩童大字不识一个,是以慈济院中的孩童稚子,到了年纪便要入学堂,而他虽然不在慈济院中,但照样也得进私塾。

  眼前这位探花郎就担任过私塾的教习先生,他也确实在其坐下听课,真要较真起来,还有一番师生情谊,当然了,他们两人的年纪也没相差几岁,私下则是以兄弟相称。

  “我听说你已经脱了奴籍,拜在老师名下,今后我们也算是同门师兄弟了。”

  宋阳笑道。丝毫不因眼前之人身份低贱而有所介怀,更不因为自己如今高中,日后必将青云直上而傲慢。

  “老师也收你做了弟子?”

  “刚刚行了拜师礼!”

  姜守轩一阵错愕,他倒不是觉得自家老师没有资格收下一位探花郎,只是探花郎拜自家师父做什么?

  他承认师傅像是市井中的神仙中人,哪怕居于高门大户之中,也是极为低调,可正是如此,也没有理由吸引一位探花郎科举高中之后前来拜师啊。

  单论学问而言,他倒也不是编排自家老师,只是老师从来也没有在学堂上讲过什么正经课业啊,当然,老师讲的志怪故事倒是引人入胜,他也是极为喜爱的。

  可在学问之外,他家老师虽然不凡,但也不曾与什么达官贵人有所往来,不能为眼前这位探花郎在仕途上提供任何助力。

  如此一看,这探花郎就没有拜师的必要,尤其是在当下。

  “怎么?小弟可是有什么不解之处?尽管问来,为兄为你作答。”

  见姜守轩露出的神情,宋阳只觉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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