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守轩也不拘束,道出心中困惑,他如今虽是白身,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日后成就会比探花郎差多少,他只是羡慕对方游街夸官的风光。
“老师与我有救命大恩,自然要拜。”
当下,宋阳便将自己赶考路上遇到的志怪之事徐徐道出。言语中透露出无尽感慨,如今回想起来,若是没有老师所赠砚台,他当日恐怕难以脱身。
“那与你一同赶考的那些举人,后来如何了?”
姜守轩听完故事,忙问道。
“他们啊,如今倒还活着,只是形销骨立,不成人形,精气尽失,已是病入膏肓,没有几年了。”
谈及与自己一同赶考的举人,宋阳也是摇头叹息,
“这是我高中之后返回的途中,探听到的消息,不仅如此,我还带人去了当时夜宿的大宅,只是一片残垣断壁而已,没有当夜所见的富丽堂皇。”
“那些害人性命的妖邪就这样逃走了?”
姜守轩听得眉头大皱,虽然那些举人为妖邪美色所惑,落得如此下场,是自寻恶果,但是这妖邪为祸,居然没有得到任何惩戒,这令他颇为不悦。
“这倒也未必,我当时逃出生天之后,便去往最近的县城,拜了当地的城隍庙,虽然自我参加会试之前,都未有任何异事,但自我高中回程,带人前往荒野废宅找寻,一无所获之后,倒是有金甲神人入梦,告诉我,那些妖邪皆已伏诛。”
“该当如此,只是你在高中之后,才带人走访荒宅寻找,莫不是要报仇?”
姜守轩面露古怪,照这位探花郎所言,他当时逃出生天之后,去往城隍庙告了一状,便头也不回地去京城参加会试了,取了功名之后,还不是恰好路过,而是特意折返。
“那是自然,妖邪鬼魅险些害我性命,致使我如此狼狈,这等大仇,若是不报,岂非君子?”
宋阳哼了一声,若不是当夜就有金甲神人入梦,他非得将那一片荒野山林都给掀了,也一定要找出那些鬼魅妖邪。
“圣人不是讲得饶人处且饶人吗?”
姜守轩抚掌叫好的同时,也不禁揶揄了一句。
“你也说了是饶人,这些孽障便是连一点人性也无,也配让本君子行圣人教化之事?”
宋阳负手而立,仰面傲然道。只是这般姿态摆出,他自己也不禁笑了起来。
“公子,小姐已经候了好些时候,问你何时能归?现在天色也不早了。”
这时候,有一模样可人的小婢寻来,见到宋阳,立即问道。
“公子?小姐?阳哥儿,你去了京城,这是攀上了哪一家贵人的高枝?”
姜守轩听到这般称呼,向小婢投去目光,可却是一略而过,看向随小婢一同入府而来的两名魁梧大汉,目光相交之间,似有冷光乍现。
少年顿时面露诧异之色,只因这两名身上带着军伍气质的大汉,让如今的他都看不大透,若论实力,当在他之上,可看其衣着与站位,也不过是行护卫之职。
这两名军汉同样面有异色,却是没有想到,在这小小永兴县中,居然还能够见到如此年轻的先天武者,这样的年纪,便是在京城都不多见。
“好叫这位公子知晓,我家小姐乃是定远侯府的嫡长孙女。”
未等宋阳回答,那寻人小婢便颇为矜持地开口道,
“旬月之前,便与宋阳宋公子定下了婚约,如今正随宋公子回乡探访父母亲族。”
第13章 化龙
“啧,这侯门的高枝,可当真不好攀啊!”
望着在婢女与护卫的簇拥下离开的宋阳背影,姜守轩轻啧了一声。
风府大门外,已经被百余车驾人马占据,打头的是两列身着锦衣,腰悬佩刀的健壮护卫,可这些护卫面色冷峻如铁石,胯下骏马更是神骏,毛发油光水滑,鞍辔鲜明,仅仅二十余骑,便有一股彪悍之气。
这些悍骑之后,便是一辆驷马安车,锦缎帷幔,鎏金嵌玉,极尽奢华,主车之后,还有副车以及辎车跟随,更有仆役所乘的轻便马车,排成一列。
哪怕没有任何鲜明旗帜,表明来历,可仅看车队两侧及其后方步伐稳健目光、锐利的配刀护卫,脚步轻快、行动敏捷的仆役,还有侍立在主车左右,气度沉稳,听候差遣的几名管事,稍有眼力,便会为这份威仪所慑。
这支车马悄无声息间透露出来的底蕴以及权势,足以令四下街坊寂静无声,没有任何闲杂人等擅自接近。
当宋阳登上主车之后,伴随着一身轻吁,马鞭扬起而又抽落发出的清脆声,车轮滚动,碾过青石板,清脆的马蹄声与刀兵的碰撞声也随之响起,混合在一处。
这支绵延开来,气势迫人的车架人马逐渐启动,在一众悍骑的开道下,缓缓驶离,细微的尘土扬起,最终又落下。
“宋家小子到底也是攀上了,日后也是前途无量,青云直上。你在替他惋惜什么?你若是有本事,也可去寻上一位王侯贵女,不说其它,你日后武道修行一应外物需求,就不必再为之烦恼了。”
风时安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少年身侧,听到这小子多少有几分不知好歹的感叹后,瞥了他一眼。
“我可没他这般好运道,再者,武道修行需心念通达,方能刚猛精进,若是屈居于人下,久生郁气,我怕再难有所成就了。”
姜守轩顿时一阵摇头。
这位阳哥儿瞧着风光,科举中了之后,转头就敢去掀妖邪的老巢,料想也是借侯府之势,可这终究不是自己的。
一位探花郎,在传承数百年的侯府面前,又算得了什么?虽然侯府下人也是恭敬有礼,可若真体面,那位侯府贵女也应当下来,一同前来拜见才是。
“我是让你去寻贵女,不是让你去找祖宗。”
见这小子没出息的样子,风时安回了一句。
“哪里有这等予取予求的贵女?”
少年无奈笑道,倒也不觉得自家师傅不知所谓,胡言乱语。
“这便要看你本事了,这天下之大,只有你得不到的,没有你想不到的。”
“弟子,竭力而为。”
日落西山,星月高悬,风时安仰卧于床榻之上,幽幽一叹,内视己身,但见自身头顶之上,冥冥之间,有一汪玄青色泽的池水荡漾,水波之间,似有蛟龙游动。
这便是风时安以望气神通窥探自身所见气运,不过他的气运并不止于这一汪玄青池水,在这池水之上,还可见一轮明珠若隐若现,似明月高悬。
只是这明月遍布斑驳裂纹,模样显得有几分凄惨,可若是认真细查,便能发现,这一轮明月有一圈细微金光环绕,而明月之内,更是有一缕渐浓紫气孕育。
风时安知晓,这明月所绕金光,便是他于永兴县安居十载,积攒而来的人道功德所化,分量上的确少了些,几乎是微不可察,但足以令他在人道疆域之中畅行了。
不过,无论是这一汪玄青池水,还是人道功德,都不及破碎明珠中孕育的一缕紫气,这可是他自己修出来的紫气。
气运之中,以紫为尊,以金为贵,人道之中,紫气为帝王所有,龙族之中,非真龙而不能蕴紫气。
四海江泽龙种,若能有紫气彰显,则有成就真龙之资质。
风时安降生之时,气运只有纯青之色,若是一心求稳,循规蹈矩,或许能执掌地脉黄气,有生杀赤气,但是终身无望生紫气。
因此,在参悟了龙宫传承之物,太古九龙壁之后,获得了七种化龙术的风时安,选择了对于目前的他而言,最合适的一道
《周天星宿劫灭化龙经》
这不是化龙经中最强的,或者说化龙经本就没有高下之分,只有合适与否,风时安另行参悟的两部化龙经,《九霄玄穹万道天龙经》,《玄黄开天九变劫龙经》,强则强矣,可修行门槛之高,令风时安有一种龙族先辈在戏耍后裔的感觉。
前者成就万道天龙,入门便要寻各种九天清气,这勉强也可以说不难,即便是自身境界不够,难以遨游九霄,也可以求父母亲族长辈,去采取清气。
可问题是,淬炼龙躯,耗费用量乃是日益增多,难道要让一位能够遨游九霄的龙族大能,供一位需要化龙的龙种驱使吗?
后者更是不必多说,九变劫龙,则需要寻玄黄气,这要求比起寻找九天清气都更为过分,风时安都猜测这篇经文莫不是天地初开时期的龙祖传下来的,不然怎能这般不顾后裔死活?
相比较之下,劫灭化龙经则是显得正常许多,能够感悟周天星宿即可入门,不过也不是当今龙族的化龙正统之道。
因为修这一部劫灭经,就需要破灭所有,从头开始,即便是先天一同而生的蛟珠,也要化开重修。
因此,更符合龙族当下情况的,乃是《九岳千川铸形法》与《紫极云霆炼形术》,一言概之,前者乃借助山川地脉之势,走水化龙,而后者则是引动天劫而蜕变,极为惨烈。
风时安之所以不选择主流化龙术,乃是因为山川走水,会引发天变,祸及两岸,沾染因果太多,会牵引杀劫,即便是度过去了,也未必能有好下场。
至于引动天劫化龙,风时安倒是想选,可是他的底蕴不够,没有真龙之姿,也敢引渡天劫?不过是天雷下的一捧劫灰而已。
因此,风时安只能选择劫灭经,先增强自身底蕴,至于破灭炼化蛟珠,与真龙之姿相比,不值一提。
第14章 神兵
“当真是道阻且艰啊!”
风时安盯着破碎明珠中的那一缕渐浓紫气,看了许久,这才收了炼气神通,一缕神念探向体内,只见龙元翻涌的气海丹田之中,一颗布满裂痕的蛟丹沉浮,与气运中的斑驳明珠相呼应。
这便是他生来就有的蛟丹,也是他作为龙蛇大妖的根本,一旦蛟丹彻底破碎,那么他便会跌落大妖之境。
不过也不会跌落得太狠,可至于会落到何种境地,那就看他此时的修行了,在决定修行劫灭经开始,他便在缓慢化开蛟丹了。
此事宜缓不宜急,蛟丹与他性命同生,劫灭经也只是要求从头开始修行,而不是让他把自己给废掉,这也是磨练心性意志的过程,不是谁都能够接受一身力量缓慢衰退。
不过即便是蛟丹完全炼化了,作为龙子的风时安也非寻常妖物可比,依旧是屹立于万妖之上的存在。
须知,妖物精怪修行的第一步,便是开灵启智,至少拥有不逊色于人族十岁小儿认知的灵智,能够主动吞吐日月精华,天地灵气,积蓄妖力,才称得上是妖。
似那等懵懵懂懂汲取天地灵气,以兽性本能修行,依赖于天性,即便是再强,也不过是兽类而已,了不起便也是称一声妖兽。
聚灵开慧,炼骨铸基,归元成丹,凝魄化形,溯源通玄
此乃天地万灵成道之路,风时安便是化开了蛟丹,境界跌落与炼骨铸基的妖物等同,可战力么他只是炼了妖丹,可没有废掉自己的龙蛇之躯。
这也是修行求道,需要格外注意的一点,修行境界与斗法战力是两回事,除非跟脚相同或者相差不多,不然可千万不能以境界作为战力参考。
须知有些跟脚深厚,可追溯至上古乃至更久远时期的生灵,先天蒙昧,难以开启灵智,可一身气血浑厚,好似汪洋,即便是道门真修,净土罗汉也是不愿招惹。
当然,这等蛮荒古兽,也只有在某些传承久远的天地秘境,仙家洞天或者是古神开辟的小天地中才可能见到,大千世界的寻常地域,就不必会忧虑遭遇此等跟脚的古老生灵了。
“待到我日后散去蛟丹,若是遇到有些不开眼之辈,妄图以境界欺我,我倒是能给这等蠢物些许惊喜了。”
风时安的神念从蛟丹挪开,落到丹田气海的另一物之上,却是一杆大戟,其形不全,尚未完整,可其中灵韵,却是日渐增厚。
只因这杆大戟落于蛟丹之下,而在蛟丹破碎,其中流散的龙元精萃,尽数被引导注入大戟之中,养蕴灵性。
风时安愿意为了真龙之姿,散去大妖根基,可要白白浪费,他却是不愿意,因而便有了这一杆神兵。
“蛟丹破碎之际,这杆龙戟也当养炼成型了。”
这是一杆气血神兵,无需法力龙元灌注,只需浑厚气血,便可将之催动。
这也是风时安为自己准备的一道保全后手,这世上有太多不开眼之辈,不说其它,便是水府龙宫之中,便有为数不少。
因而,风时安在这一杆可以称之为本命的气血神兵上,投入了自己作为龙子的大半身家,可谓倾尽所有。
“不会太久了。”
风时安上岸十载,但他从决定修行劫灭经,炼化蛟丹,至今已快一甲子,近乎世俗凡人的一生,也就只有他这等跟脚深厚的龙种才有如此耐心。
莫说寻常的人道修士,即便是根脚寻常的妖物,也经不起如此消耗,大概只有那些草木精怪才有这等闲暇了,不过这也是最难开灵启智的妖类,其难度仅在虫妖之下。
六月,雨水依旧不止,天公喜怒无常,时而大雨倾盆,俄顷,便又艳阳高照,水气蒸腾之间,人间尘世宛若蒸笼。
可相比旧年,永兴县地界的百姓生民到底还是好过了许多,在这盛夏时节,雨水来得总是如此及时,在太阳将将落山之际,便有暴雨倾盆落下,约莫一时辰,将田地浇了一个通透之后,便又戛然而止,还天地一片清明。
如此天气,让永兴县内凡是司职雨水的神灵香火都多了不少,百姓又并非不知好歹,这几年间的雨水变化,凡是在地头上耕种了些年头的农户,哪个感受不出来。
“殿下如此体恤我永兴县百姓,某便厚颜,代永兴县四十万生民,拜谢殿下恩情。”
风雨渐歇,暑气已消,眺望远山,红霞漫天。风府宅邸之中,似有似无的檀香气弥漫,一位富贵员外模样的中年文士向风时安拜下。
“城隍大人言重了,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算不得什么。”
风时安起身托举,同时谦让道。
纵然是龙种大妖,也只能够是影响天象,而不是操纵天象,更别说风时安如今还是一位正在自废的大妖,他可招不来雨水,只能调整一下雨水落下的时辰和速度。
“殿下可知,永兴县已是连续十载丰年,我的庙宇之中,香火日渐鼎盛,本官受之有愧啊。”
风调雨顺,寥寥四字,对于躬耕土地的农户而言,便是最大的愿望了。
“大人保境安民,我居永兴县十载,也未曾见到半位鬼魅妖邪,大人合该有此香火,不必介怀。”
风时安宽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