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御龙庭 第4节

  “来了。”

  正在定定地感受身体变化的姜守轩目光落在所睡的屋舍门口,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只见一名半大女孩推开屋门,走了进来,目光与之对在一处。

  “轩哥儿,你可算是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死过去了。”

  女孩露出惊喜之色,快步走上前去,言语神态亲密,毫不做作。

  “彩姑,你怎么在这里?”

  少年的眼中露出惊讶,他认出了眼前的女孩,与他一样,都算得上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不过还是有些差别。

  他是在幼年时,记忆尚不清晰的时候,家乡遭了灾,与家人逃亡的过程中失散,落入到牙人手中,成了孤儿,而眼前的女孩,却是被生父遗弃在老师创建的慈济院门口。

  “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你难道想看我嫁人不成?”

  听到少年的话,都还没有长开的小姑娘翘起嘴巴,不满道。

  “你这年纪,嫁什么人?我不是这意思。”

  姜守轩露出哭笑不得之色。

  他虽然并非是在慈济院中长大的,但鉴于他的习武资质以及年纪,所以他时常会被安排前往慈济院,教那些无所依靠的孩子们打健体拳,也算是一位武教头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不该出现在这里吗?我可告诉你,是兰笙姐姐领我过来的,她让我看着你,你醒了就得报给她。”

  抱怨的同时,也突然想起来了自己领受的差事,后知后觉的小丫头转身,拔腿就要往外跑。

  “菜姑,你等会儿,怎么有股硝烟气?府里这几日放了鞭炮?”

  姜守轩喊住了将要跑出去的小女孩,带着几分复杂的心境询问道。

  “哪有这种气味?”

  小丫头抽了抽鼻子,仔细地嗅了嗅,随后有些不满地嘟囔抱怨道。

  “你闻不到。”

  少年很快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府里没有放鞭炮,当然没有这种味道,县里这几日倒是放了许多。”

  “县里这几日是什么特殊的时节吗?为什么要放鞭炮?还是有人娶亲了?”

  心中隐隐翻腾的期待落了空,但面色却丝毫不显的少年追问道。

  “你还不知道吧,宋家哥哥今年参加会试,中了探花嘞。你是没看见啊,府城里来报喜的队伍排出十里,都看不到头,宋家哥哥的宅子听说被围得就连只耗子都钻不进去。”

  “宋阳?”

  少年的眉头轻轻一挑。

  “对啊,不过你以后可不能再直呼其名了,宋家哥哥现在可是探花郎了,听说以后还被封六品翰林了,六品唉,县令才七品,这是不是说,县令见了宋家哥哥都得行礼啊。”

  女孩的语气中透露出的憧憬与向往,令少年的心中也起了几分波澜,泛起一丝酸意,

  “什么宋家哥哥,那是你们的教习先生,没大没小。”

  “可教习先生喊起来好老啊。”

  “那也是你们的先生。”

  “我就喊宋家哥哥,你管我,我现在去喊兰笙姐姐过来。”

  小丫头冲少年扮了一个鬼脸,随后就像只小兔儿似的,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宋阳!”

  念叨这必将会载入县志的名字,将要破入先天境的姜守轩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几分志得意满之气,散去大半。

  他与这位探花郎交集并不多,但他对于其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譬如,这就是一位比他大不了两岁的穷酸书生,不过却是嗜学如命,且为人恭谦有礼。

第7章 鬼神

  远方的山峦虽然还隐在雨帘之后,但炽烈的天光已经落在了屋舍以及城外的金黄田野之上,已是雨过天晴,水气蒸腾间,温润宜人。

  五月,正是阴雨连绵的梅雨时节,不过却不知从哪一年起,本该极易生潮的物候,也变得养人起来,雨水来得快,去得更快,云骤雨收之后,便是天光灿烂。

  因而,这雨水虽不比往年少上半分,可屋内却是没了多少潮气,初夏的暑气更是被恰到化作融融暖意,令人身心舒畅。

  噼里啪啦~

  本是一脸慵懒地享受雨后暖阳的风时安,骤然间便被一阵密集且热烈的鞭炮声惊动,随着不知多少挂鞭炮被点燃,一团团浓密白烟也升腾上半空,一股呛人的硝烟气息也逐渐弥漫开来。

  “怎么这般吵闹?”

  “回老爷,探花郎回乡了。”

  “富贵还乡啊,人在哪儿?”

  “正在游街。”

  “游街?走,上楼瞧瞧。”

  本来被搅了夏眠好梦的风时安一听,顿时来了兴致,领人便上了府中的书楼,这是他这处人间宅邸中最高的建筑,足有六丈。

  “嚯,当年的求书小子,如今倒也成了气候。”

  登上书阁的顶层,凭栏远眺,风时安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两条街外,骑乘高头大马,领带红花的俊秀青年。

  响锣开道,铜钹震天,八名身着绛红公服的衙役分列两侧,手中水火棍整齐划一地顿地作响,在青石板路上敲出沉闷的节奏。队伍最前方,两名差役高举朱漆描金的“肃静回避“牌,黑底金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县太爷给的排场还真不小啊!”

  风时安斜倚在雕花栏杆上,轻笑了起来。

  这等仪仗,便是这位县官自己出行时,也未用过几回,今朝探花回乡,倒是给这寒门贵子用上了。

  “真是个妙人。”

  虽然入驻永兴县十载,但迄今风时安都未曾与这县官打过一回照面,可但凡是涉及官府,需要上县衙办理文书等物,都是一路畅通无阻,未曾遇过半点刁难。

  不过,风时安所做之事,本就不该有任何刁难,十年来,他可不知做了多少善事,修桥铺路,开设学堂,搭建粥铺,兴建慈济院,赡养孤寡。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政绩,但凡脑袋没问题的,都不会设置任何阻碍,可惜这世上脑袋灵光之人,实在太少,所幸,这永兴县令不蠢。

  “啧,也是今非昔比了,不过这是被哪家朱紫贵人瞧上了?”

  风时安的目光落到了探花郎头顶,只见三尺之上,纯白云气翻涌,又有一杆青玉笔沉浮,青玉之上,一缕淡薄紫气缠绕,颇为不俗。

  人间紫气,非帝王莫属,皇亲国戚,可有紫气托生。若是能够得到皇帝青睐,圣眷之下,亦会紫气垂落。

  区区寒门探花,自然不可能得圣眷,不过宋家小子模样生得俊俏,而今也不过是弱冠之年,被那些王侯勋贵相中,由此得一缕紫气,倒也是并非难事。

  “飞黄腾达了。”

  日升月降,四季轮转,金曦闪动,气运演化。只见探花郎头顶三尺之上,青玉不见,化作一团青云,紫气消散,却有一道浑厚黄气升腾,青黄相间,作庆云状。

  黄气属土,凡人之中,非执掌一方之封疆大吏与诸侯不可得。换而言之,只消十载,如今还在游街的探花郎,便可做牧守一方的地方大员。

  “这宋家子也是得了老爷资助,才有今日。”

  “若非老爷慧眼识珠,哪有今日的探花郎。”

  听到风时安赞叹连连,一同跟上来的兰笙与乐理二婢,接连开口道。

  “这也是他自身造化。”

  风时安笑了笑,永兴县中,学子可有千百人之多,但能得他另眼相看者,也唯有宋家宋阳一人。

  寒冬腊月,涉雪求书。冰砚研墨,手自笔录,从不逾约,因此风时安允他遍观府中藏书,这等痴人,他不得功名,谁能得之?

  队伍渐近,聚众于街道两侧,围观者也看得越发清楚,这位探花郎身后,除去县官给的仪仗以外,还有礼官乐工相随,奏《鹿鸣》之曲,笙乐和鸣,鼓点铿锵。

  其用意再明显不过了,那寻常贩夫走卒,乡邻父老,就不必多言,闻讯而来的书生学子,看着骑于白马之上,温润如玉,好似脱胎换骨的探花郎,恨不得取而代之。

  相比较于这些凡夫俗子,风时安在游行队伍抵近之后,倒是注意到了跟队伍两侧,隐隐重重的高大身影。

  其中有一尊,竟有两丈之高,怒目圆睁,浓髯虬结,一袭赤红袍服,手持铁卷,右握朱笔,甚是威严可怖。

  不过风时安瞧了一眼后,便略过不在意了。可这般姿态,反倒是引起了注意。

  至安庆府一路护送探花郎至下辖永兴县的府城判官,看着不远处的书阁之上,带着两名婢女瞧热闹的青年,本就有川字高悬的眉头,顿时更加深邃了,

  “这是何方妖物?是何跟脚来历?”

  哪怕不开法眼,安庆府判官也能瞧出,这一男二女都非人类,其身上的非人异象,实在是太过鲜明。

  怕是这几人也未曾想过遮掩,但凡修行中人也能瞧出几分,不过这里是人间,居然敢如此堂而皇之,不加掩饰,简直是猖狂。

  虽然如此,府城判官也未曾动手,而是先行询问本县鬼神,虽说妖精怪异多非良善,可也有一心求正者。

  “呃,大人,这……小神不知。”

  手持长鞭,身披日纹袍服的游神,顿时面露尴尬。

  阴司不同于阳间,府城可以管到县城,府城城隍可管不到县城隍,最多也是在名义上有统属关系,实际是各地分治。

  因此,哪怕是府城下来的文判,论品级与县城隍相等,可城隍爷就不想搭理,至于文武判官,低了一级,更不愿意出来,也就可怜了他们这些游神鬼差,出来维持几分体面。

  “不知?那你们永兴阴司便是纵容这等异类在城中活动?”

第8章 跟脚

  “大人言重了,这风家老爷自打入城以来,开学堂,设粥铺,修建慈济院,收养孤寡,不知多少人因他而活命,但行好事无数,乃是永兴县第一大善。”

  虽然眼前这位文判官是从府城下来的,但现官不如现管,纵然是游神这样无品级的小神,也敢不着痕迹的反呛一句。

  毕竟这般呵斥问责的口气,着实生厌,府城判官又如何?待在安庆府城,那里自然是城隍之下,万鬼之上。

  可在永兴县,给几分薄面,招待一下,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还想耍威风,谁还会惯着,又不是他的顶头上司。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似是没有听到眼前这小神在暗中阴阳反呛自己,安庆文判面容肃穆,不怒自威,

  “行善事并不代表是善人,尔等难道不知,善于隐忍的大妖精魅在未达目的之前,可以伪装得有多么良善吗?”

  “回大人,我等的确不知,但却知晓风家老爷能够在此定居,乃是得了城隍大人应允,我等自然是听从上官吩咐。”

  又有一名无常上前,同样暗戳戳地阴阳了一句。

  府城判官自然是名副其实的阴司上官,但却不是他们的上官。

  永兴阴司的鬼神们,只觉得这位府城鬼神着实多事。一位修桥铺路,赡养孤寡的大善之人,可不仅仅只是会给阳间的县官带来政绩,同样为阴司削减大量怨念业力。

  单单只是收养弃婴一项,就足够鬼神加护了,这位风家老爷自打来了之后,永兴县地界就再也没有了溺婴之事,这可是大功德。

  至于其根脚来历,他们的确是不知道,但城隍爷还能不知道?既然城隍爷都同意了,一外来的府城鬼神,多管什么闲事。

  “尔等当真毫无所知?”

  虽然知晓本县城隍已经考察过了,可府城文判依旧不放心,受人香火的鬼神也不是没有恶坠之例,更有被强大妖魔胁迫而不敢张扬,反而选择屈服侍奉的惨剧。

  “据传是从水中来的。”

  “水中?哪一方江泽湖泊?”

  “这便不知了。”

  一问三不知,府城文判哪里还感觉不到本地鬼神对他的抵触,即便是他已经来了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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