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1879:独行法兰西 第37节

  如今他们却不得不重视它在世俗文化和政治层面的影响了

  居斯塔夫福楼拜在写给《两世界评论》主编的信中明确表示:

  【……吉贝尔主教和那位罗马来的大人物的愤怒,我毫不意外。……那些关于金钱、权力、信仰与肉体欢愉的肮脏交易,不就是凡尔赛宫镀金的大门内日日上演的活剧吗?

  他们害怕的,不是所谓的‘淫秽’,而是这种毫不留情面的真实。至于教会扩大审查权的呼吁?哼,1857年的闹剧,难道要在1879年重演,并且变本加厉吗?

  真正的罪恶,从不在一本书里,而在那些试图捂住所有人眼睛的手上。】

  埃米尔左拉则在他为《伏尔泰报》撰写的专栏文章中,以更富战斗性和理论性的姿态介入:

  【教会试图封杀它,恰恰证明了它触及了痛处!他们害怕的不是‘淫秽’,而是真相!是这部作品所展现的社会真实,足以动摇他们精心编织的道德神话!

  用‘淫秽’的棍子打倒它,用‘亵渎’的罪名遮蔽它,这是对理性的侮辱,是对社会进步的反动!】

  福楼拜和左拉的言论引发了关于创作自由、社会批判和教会权力的严肃讨论,吸引了更多纯粹出于文学好奇的读者。许多人原本对禁书嗤之以鼻,现在却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书,能让福楼拜和左拉都如此推崇?”

  《颓废的都市》的销量,如决堤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

第75章 罗斯柴尔德夫人如是说!

  随着周末的脚步日益临近,巴黎也将迎来了复活节前最后一个社交盛宴索邦文学院的「诗会」。

  这项沿承自古希腊的传统,将会吸引数以百计的贵族、富商、贵妇、名媛……索邦的校园将会成为欢乐的盛宴。

  每次「诗会」结束后的一个月内,索邦文学院就会陆续收到数十万,甚至上百万法郎的捐赠。

  全院今年的研究项目经费和教授们的津贴有多少,就看「诗会」的成果了!

  同时索邦的「诗会」也普遍被认为是开启巴黎“社交旺季”的信号。

  在7月份盛夏到来、大家都去海滨或者森林别墅避暑之前,巴黎将有整整3个月的社交狂欢,舞会、诗会、沙龙、戏剧……足以让塞纳河的河水都沸腾起来。

  不过莱昂纳尔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时,脑中只有赵忠祥老师那浑厚、磁性的嗓音:「春天已经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

  原本他是今年「诗会」上的“花魁”……啊呸……“焦点人物”。

  莱昂纳尔本身对此并不反感这原本就是外国大学沿袭数百年的传统,上一世他去美国做学术交流的时候,就参加过这种活动。

  这个时代的作家、艺术家除了作品过硬,还非常仰赖「艺术赞助人」,这也是文艺复兴时代的传统。

  洛伦佐德美第奇对达芬奇的赞助;保罗丢朗吕厄对莫奈的赞助;韩斯卡夫人和埃韦琳娜拉什斯卡对巴尔扎克的赞助……

  别看他现在凭借《老卫兵》有了一些名声,但想要赚大钱就必须出版长篇小说或者将剧本搬上舞台,极少有书商和剧院愿意为新人冒险。

  哪怕是慷慨的沙尔庞捷也是一样在自己杂志上为欣赏的作家腾出十几页版面,和花几千上万法郎为对方出书,完全是两码事。

  所以如果「诗会」上有合适的赞助人,莱昂纳尔不介意对他或者她说些好听的话。

  但是路易-阿方斯在陈季同演讲当天的“货品论”却把这条路堵死了

  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可以不当真;但是对莱昂纳尔来说,“人设”塌了可在作家圈不好混了,尤其是他还没有有名到可以不惧物议的地步。

  所以当教务长杜恩找到莱昂纳尔传达院长的意思的时候,他仍然表示了坚定的拒绝,并且将学院为他定制的古希腊长袍给退了回去。

  不过很快杜恩就传来了院长亨利帕坦教授的新“口谕”让他周四下午,到学校的小会客室见一位贵客。

  法国的大学周四下午通常不安排常规课程,仅有选修和讲座,让学生时间参与宗教教义课或准备主日。

  不过大部分学生会选择去逛街,或者干脆就在学校周围的妓院寻欢作乐。

  莱昂纳尔想到亨利帕坦院长之前对他的支持,点点头同意了。

  小会客室是原来索邦神学院的小圣堂,主要供私人祈祷使用,面积不大,不到30个平方,除了把长条凳和神坛换成了沙发与书架,其余都保留了原貌。

  这次是由亨利帕坦院长亲自带莱昂纳尔来到小会客室,进门以后,他只做了简短的介绍就退了出去:“埃莱奥诺尔,这是莱昂纳尔,《老卫兵》的作者;

  莱昂纳尔,这位是埃莱奥诺尔阿德莱德德罗斯柴尔德夫人,她看过你的小说,十分欣赏……”

  随着小会客室的大门被轻轻地阖上,莱昂纳尔终于有机会仔细看看这位几个月前就听闻其名的贵妇人。

  此刻罗斯柴尔德夫人正背对着他,站在一扇描绘着圣徒故事的彩窗前,纤细的身影被绚烂的光晕包裹,仿佛一幅活过来的宗教画。

  她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墨绿色丝绒长裙,领口和袖口镶嵌着低调却价值不菲的蕾丝,勾勒出优美的颈项和手腕。她没有立刻转身,只是微微侧头,露出小半张精致得无可挑剔的侧脸,和一丝阳光亲吻的金发。

  迟迟没有等到莱昂纳尔开口,罗斯柴尔德夫人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了:“下午好,索雷尔先生,请原谅我占用了您宝贵的休息时间,院长先生……似乎临时有些教务需要处理。”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巴黎上流社会特有的、慵懒而清晰的腔调,像丝绸滑过天鹅绒。

  莱昂纳尔想了想,决定客气的回复一句:“能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听到这句话,罗斯柴尔德夫人终于缓缓转过身来,莱昂纳尔才得以看清她的全貌。

  她的确非常年轻,看着不过二十七八岁,金发碧眼,肌肤胜雪,五官如同古典雕塑般完美,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莱昂纳尔微微躬身行礼:“下午好,夫人!”目光平静地迎向对方,没有回避,也没有过分的探究。

  罗斯柴尔德夫人轻轻踱步,坐到莱昂纳尔对面:“哦?荣幸?我以为,您此刻的心情恐怕更多的是……不情愿?请坐吧!别那么拘谨,我不会吃了你的!

  当然,也不会把你当成,嗯,‘货品’!”

  她显然对索邦发生的一切了若指掌,笑中带着一丝狡黠的戏谑,

  莱昂纳尔并不意外,同样报以微笑:“夫人,要知道尊严是穷学生仅有的几件体面外套之一。”

  罗斯柴尔德夫人打量了一下莱昂纳尔:“路易-阿方斯是个没脑子的傻小子,我原本想在「诗会」上见你,那样也许更自然些……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

  说起外套,你似乎和传闻里不太一样……”

  她并没有纠缠于这个问题,而是说起了作品:“您那篇《老卫兵》,它让我读了很多遍。那个被时代抛弃的老兵,他的固执,他的幻灭……

  所以我很想见见你,看是什么样的索邦年轻人能写出这样的杰作。”

  莱昂纳尔暗自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说:“夫人,你吃了个鸡蛋,觉得不错,何必要认识下蛋的母鸡呢?”

  罗斯柴尔德夫人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竟然轻声笑了出来,接着越笑越大声,直到快失态的边缘才控制住。

  “莱昂纳尔,你真是我见过的口才最好的年轻人……”

  她微微向前探身,一股名贵香水的气息侵袭而来:“恕我直言,莱昂纳尔,你写的虽然是‘老卫兵’,我读到的却是女人的命运。”

  莱昂纳尔:“嗯?”

  罗斯柴尔德夫人站了起来:“被赞美、被蛊惑、被利用、被牺牲、被抛弃、被轻视、被毁灭……最后只能抓住旧日的一点念想,悲剧地过完余生。

  这难道不是女人吗?这就是女人!”

  莱昂纳尔瞠目结舌,没想到《老卫兵》竟然还可以这么解读,但现在他也只能客气地回一句:“您的赏识让我受宠若惊。

  夫人,您对《老卫兵》的解读让我耳目一新,这是连我都没有想过的角度!”

  罗斯柴尔德夫人眼睛一亮,充满惊喜:“是吗?你觉得我的解读是正确的?天啊,我曾经和其他人说过,但她们都说这只是我无聊的幻想!

  甚至就连我的丈夫都不能理解我,认为我是在呓语。所以,莱昂,我的解读真的有道理吗?”

  莱昂纳尔:“……”他没有想到自己顺口的恭维,竟然让对方反应这么大,就连对他的称呼都改了。

  但说出去的话又不能收回来,莱昂纳尔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圆下去:“‘老卫兵’本身就是象征命运无常的一个符号,可以说绝大多数人都或多或少有一点他的影子……”

  莱昂纳尔越说,罗斯柴尔德夫人的眼睛就越亮、表情就越温柔,等莱昂纳尔说出最后一句:“……因此,任何人都可以是老卫兵,老卫兵也可以是任何人”之后,她几乎要贴到莱昂纳尔身边去了。

  直到莱昂纳尔咳嗽了一声,她才如梦方醒,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恢复了那幅高傲、慵懒又妩媚的表情。

  罗斯柴尔德夫人不想再绕弯弯了,单刀直入:“莱昂,你是我见过了最优秀的‘索邦人’,我不愿看到真正的才华因为一些……无谓的顾虑和某些蠢货的言论而被埋没。

  艺术需要土壤,莱昂。即使是天才,也需要面包和安静的房间来创作。对欣赏的艺术家,我从不吝啬于提供这片土壤。

  而且你不用担心,我不是那种……会拿着画笔,站在艺术家身后指手画脚的庸俗妇人。”

  罗斯柴尔德夫人在莱昂纳尔面前俯下身来,直视他的眼睛,目光如同火焰一样灼热,几乎要在他的心脏上烧出一个洞来。

第76章 安全措施必须做!

  半个小时后,莱昂纳尔几乎是“逃”出了索邦的小会客室,身后留下了罗斯柴尔德夫人一串放肆的笑声。

  还好今天是星期四,下午学院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学生们在第五区和第九区嫖,教授们在第二区或者第四区嫖。

  虽然罗斯柴尔德夫人一度表现出对莱昂纳尔极大的兴趣甚至崇拜,但到底是训练有素的贵妇人,很快就反过来开始试图“掌控”莱昂纳尔。

  莱昂纳尔也是耗费了极大的心力才勉强抵抗住诱惑,与对方达成了某些不算深入但十分友好的默契,算是有一个不错的开始。

  他反复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文学,为了艺术……

  亨利帕坦院长则在通过院长办公室一角的窗户目睹了这一切,看到莱昂纳尔的表情,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欣慰又感伤的微笑。

  他想到了40年前,自己也是这样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也有这么一个贵妇人对自己的作品……还有自己产生了兴趣。

  还有贵妇人家里那温暖、馨香,充满东方风情的会客室……

  除了那位贵妇人比罗斯柴尔德夫人大上二十岁、腰围粗了二尺以外,就没有别的遗憾了。

  莱昂纳尔并没有立刻回安坦街12号,而是去了圣马丁大道的邮局,他今天要办两件事

  第一件事,马上给加里布埃尔写一封信,婉拒他两周以后交稿的要求,但声明会按照两人之前的承诺,在复活节后40天,「耶稣升天节」前将《颓废的都市》剩下的部分交给他。

  同时从即日起,暂停给《喧哗报》「一个老实的巴黎人」专栏供稿。

  邮局里有专门供人临时拆看、回复信件的小隔间,挂着布帘,还提供信纸和鹅毛笔,只要1苏就可以使用。

  莱昂纳尔用最快速度写好了信件,交了5苏的「当日达」费用,让邮局最晚今晚送到《喧哗报》的邮箱里。

  第二件事,注销之前的「存局候领」的邮箱。

  虽然法国邮政系统的独立性向来很有名气,但他不能确认这些员工是否能扛住巴黎警察或者教会的压力。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消失。

  圣马丁大道的邮局业务繁忙,「存局候领」每天都要排队,过一阵子就没有人记得自己了。

  反正巴黎的邮局多如牛毛,等有需要的时候另外找邮局登记一下就好。

  意外的是,他竟然收到了加里布埃尔的第二封催稿信,里面还有300法郎的汇票。

  不过这些都只让莱昂纳尔更加警惕加里布埃尔绝非一个慷慨的人,能让他不惜提前付款也要拿到书稿,说明事态比他想象的更加紧急。

  莱昂纳尔犹豫了一下,决定让邮局把信和汇票都原路寄回。

  “有贵妇人的资助,腰杆果然硬啊!”莱昂纳尔感叹道。

  要是今天没有和罗斯柴尔德夫人的友好交流,得到了资助的许诺,也许自己真的会铤而走险,去博取那3000法郎的稿费。

  但是现在他就从容多了。

  何况他还有一张价值1500法郎的定期汇票,4月中旬,也就是「复活节」假期之后就能足额兑现,手上的现金撑到明年初不是问题。

  办完两件大事,他才真正放下心来,接着登上路口一辆公共马车,轻轻松松往安坦街12号去。

  

  “索雷尔少爷您回来啦!”

  一进家门,莱昂纳尔就听到佩蒂甜甜的声音。

  这一次莱昂纳尔有点心虚,想起自己向佩蒂义正词严的那番话,不禁脸上有点烧不过他安慰自己,目前他还守身如玉,没有让罗斯柴尔德夫人“毁了”自己的清白。

  艾丽丝听到声音也放下抄写的笔,从房里出来和他打招呼。

  在莱昂纳尔这里住了近两个月,艾丽丝原本在阿尔卑斯的农场里晒出的小麦色渐渐褪去,露出了原本的洁白,简直让莱昂纳尔不敢多看。

首节上一节37/58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