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没有殿下!”
留下这一句话后,赵德秀来至崖底下的一处。
这处有着两块巨石交杂,赵德秀借着巨石间的些许凸起,在良好的弹跳力下,陆续借力攀跃至丈许高的断岩上这正是栈道上落石堆的起点。
赵德秀跃上断岩后,带起了一些石屑落下,这让众多控鹤军脸色微变。
就是田重进也有些站不住了,在他想着要不要劝赵德秀先下来时,一声承诺传遍全场。
“当年陛下能带汝等穿越太行山,我今日亦能!”
显德元年时,赵匡胤奉命出征北汉走的便是太行山山道。
赵德秀的话,带起了许多控鹤军的回忆,那些回忆让他们看向赵德秀的目光多了几分信服。
承诺完后便是行动。
“取绳索来!”赵德秀对着下方的呼延赞喝道。
一声厉喝将呼延赞从担心中震醒,他连忙取出一条麻绳扔到赵德秀手中。
赵德秀抓住麻绳,将它固定在岩上后,便有几位澶州军顺着绳索上到崖壁来。
几位澶州军上来后,赵德秀并未选择下去。
赵德秀一把拿过他们手中的长柄斧,身先士卒用力劈向一块卡住栈道的青石。
斧身与岩石碰撞出火花,碎屑落进他的眼中刺的他生疼。
而强大的力道,让赵德秀手上快要愈合的伤口重新崩裂开,掌中丝丝血迹溅在落石堆上。
想起赵德秀的尊贵身份,崖底下的数千控鹤军望着崖上那一抹明亮身影,好似在幽深慑人的山谷里看到了一面光芒四溢的战旗。
渐渐地数千控鹤军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敬服。
皇子都如此不避艰辛,他们身为被国家优养的壮士,又岂能落于人后?
方才拦住数千精锐的不是落石堆,而是愈发萎靡的士气。
现赵德秀成功鼓舞起他们的士气。
“先清右侧!”
当喊出这句指挥后,赵德秀忽的发现他身边的士卒多了起来。
许多本不属于开路先锋的控鹤军,纷纷解下背上的长柄斧,沿着他开辟的路径攀爬而上,朝着拦住他们的落石堆劈去。
交替上下,人力有竭时,但开路的事一刻未停。
不知过了多久,当累到精疲力尽的赵德秀坐在崖边休息时,一条能容单人通过的窄道已被成功开辟出。
这辈子赵德秀都从未这么疲累过,可眼中的成果还是让赵德秀咧嘴笑了出来。
贼老天,一场大雨就想挡住我,休想!
赵德秀的笑容,带起了崖底下的一阵阵笑声。
那笑声中有着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惬意与坚定。
“郡侯。”
在赵德秀休息完毕后,正欲起身的他发现有一只手伸至面前。
“带我们继续前进吧!”
方才静观了赵德秀行为的田重进,第一次主动对他释放出善意。
田重进伸手后,赵德秀发现崖下的数千控鹤军早已列阵完毕,眼神火热地看着他,正等着他的命令。
对,是等着他的,而不是田重进的。
这一细微变化,让赵德秀兴奋地一跃而起。
赵德秀腰间宝剑猛然抽出,一道冷冽的光闪过:
“过了白陉道,拿下壶关,我带诸位吃肉!
出发!”
留下这句话,赵德秀扭头扎进栈道的雾气中。
他的脚步声与五千士卒的甲胄声混在一起,在太行山深处奏出了阵阵战鼓声。
远处的“七十二拐”依旧如一条蛰伏的巨蟒,但这一刻这条巨蟒却被这支纷至沓来的精锐狠狠踩在脚下。
第61章 敢有杖兵者,皆斩!
大宋建隆元年五月夏。
在太行山南麓的密林边缘处,有一道年轻的身影出现并望向了下方的关城。
这道身影正是赵德秀。
经过了数日的跋涉后,赵德秀终于带领着五千余控鹤军来到壶关城外。
看着壶关城墙上无精打采的巡逻士兵,赵德秀的目光喜悦。
这时的赵德秀头发散乱,许多发丝被满头汗渍固定在额角,脸上带着几道细微血痕。
再观他身上甲胄,有着多处磨损的同时还挂着一些带刺的野藤,至于他身上那件由李杜若亲手织就的赤色披风,早已沾满泥土辨不出原色。
在赵德秀居高临下观察壶关城防时,他身后的密林中,一道道身影正在斑驳日光的照耀下显露出来。
众多身影中,有的人身前软甲前襟被锋利荆棘撕裂,有的人正用破裂的衣襟包札着受伤的手臂,有的人肩上扛着刚打来还未吃完的野味
观那诸多狼狈之态,这数千渐渐站定的身影,哪有半分在汴京军营中的威武姿态。
说这数千人更像逃难而至的流民,反而更加贴切。
田重进扫了扫肩上的落叶,来到了“流民首领”赵德秀身旁,顺着赵德秀喜悦的目光望去后,嘴角露出了几分笑容。
“一切皆如郡侯所料,壶关防备松懈。”
从田重进的视角看去,赵德秀当下狼狈的外观,让他的皇子尊贵姿态大损。
而赵德秀不时挥手驱赶飞虫的行为,又将他那仅存几分的贵气给破坏的干干净净。
然一些华而不实光环的退去,却让田重进看赵德秀越看越对味。
这几日赵德秀与士卒一同披风冒雨,亲登险峻的行为,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与田重进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他身后的五千余宋军。
当赵德秀亲自为他们开路那一刻起,五千余宋军对他主将的身份便不再那么排斥。
田重进的夸赞,并未让赵德秀失去冷静:
“壶关还未拿下,我军依旧处于危险中。”
赵匡胤给赵德秀的任务是率军抵达上党城外,以图扰乱叛军主力军心。
乍听之下这任务很直白,照做即可。
可赵德秀仔细思量后,却发现要想达到赵匡胤的目标,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先不论率军翻越太行山的艰辛,就以当下情势而言,借助着太行山天然的隐蔽性,赵德秀可直接绕开壶关前往上党城外。
而在赵德秀看来,若他一旦那么做了,莫说赵匡胤的任务是否能完成,恐怕他自身都会陷入危险中。
为了达到奇袭的效果,赵德秀并未让五千余宋军携带太多干粮。
再强的军队,都得吃饭。
上党一带皆处在李筠控制中,要是赵德秀贸然率军出现在上党城外,李守节什么都不用做,紧闭城门一段时日,彻底失去粮食的五千余宋军就得不战自溃。
除去粮食方面的考虑外,赵德秀还有一层担忧。
李筠在得知后路不稳时,定然会派一支精兵回援,他这一支宋军为客军,更是孤军。
若他贸然与占据地利的李军作战,是很容易陷入不利的。
要想不让心中的担忧成真,赵德秀须在自身暴露前,为他这支宋军拿下一个据点。
认真考量后,位于上党南侧的壶关县进入了赵德秀的视线中。
看了眼天色后,赵德秀对田重进言道:“让儿郎们好生歇息。
反客为主,就在今夜!”
正所谓兵无常势,主客之势,并非不能逆转。
夜色如墨。
黑夜中的壶关城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城墙上偶尔闪过巡逻士兵的身影,那身影稀稀松松,显露出壶关城防的薄弱。
壶关城内响起的打更声,在寂静的山谷里久久回荡三更已至!
这一时辰是壶关守军睡意正浓之时。
多年来的懈怠,让有些壶关守军不知不觉间,已倚着城垛进入了梦乡中。
壶关守军不知道的是,在城外不远处的密林中,有着足以令人胆寒的一幕。
上千名身披暗色软甲的宋军屏息凝神,口中含着硬木,鞋底裹着厚布,尽量不让自身发出一丝声响。
他们腰间悬着锋利长刀,背后斜挎着强弩,先登队还带上了钩锁这便捷性的攻城工具。
一张张杀气腾腾的面容,在星光下不时显现,与白天时的窘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今夜率队先登的是呼延赞。
呼延赞目不转睛的盯着城上忽明忽暗的火光,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当他听到“三更”的打更声后,便知道行动的时间已到。
“行动!”
一声低沉却有着穿透力的指令从呼延赞口中发出,没有激昂的呐喊,只有一些轻微的摩擦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上百精挑细选的先登队借着夜色的天然掩护,分成数支小队迅速冲向城墙。
奔跑在前方的呼延赞,手中拿着军中特制的“钩锁”,在来到城墙下方时,他熟练的与身边同袍协力将手中钩锁抛上城头。
钩索固定后,没有任何迟疑,被赵德秀付以重任的呼延赞,拽着钩索率先攀爬,身上甲片摩擦城墙的声响被山谷中的风声掩盖。
呼延赞刚翻上城墙,便见一名巡哨的守军打着哈欠提着灯笼走来。
那士兵睡眼惺忪,精神涣散,一时还未察觉到半隐在夜色中的呼延赞,而呼延赞不会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
一个箭步快速上前,那名手提灯笼的守军就被呼延赞一刀毙命。
呼延赞捡起掉落的灯笼,就着光瞧见身后已有不少同袍上得城墙来。
呼延赞带领着上城的同袍,以麻利的手段清理着城上酣睡的守军。
随着上城的宋军越来越多,壶关有些守军终被阵阵异常的声音惊醒,然刚清醒过来的守军还未来得及敲响警锣,数支短弩已没入他们的咽喉中。
在清理完城上的大部分哨兵后,呼延赞领着身后的数百先登,沿着阶梯奔下朝着城门继续冲去。
当数百宋军来到城下时,正与城门守军相撞。
两两相对之时,一声凄厉的“夺门”惊恐声瞬间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听到那声惊恐声后,呼延赞兴奋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刀,下一刻他宛若一只矫健的猎豹朝着壶关守军冲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