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秀心中的想法,魏仁浦自是不知道。
可当魏仁浦知道贺氏曾经那么关爱赵光义,及赵德秀言语中透露出对赵光义的亲近之意后,魏仁浦心中对赵光义的不屑及危机感就再度攀上了一个高峰。
仁孝,聪慧这两点是他目前最看重赵德秀的地方。
只是仁孝的赵德秀对他的叔父的野心毫无防备,将来很容易遭受了赵光义的算计。
已将立场全部放在赵德秀这边的魏仁浦,怎么可能会坐视这种情况发生?
赵德秀不会是第二个高殷,而他更不会是第二个杨。
魏仁浦拿出前所未有的郑重态度,看向赵德秀问道:
“今日老夫想问一句,殿下你的志向是什么。”
察觉到魏仁浦的郑重后,赵德秀知道最重要的一步来了。
这一刻他不打算再有所隐瞒。
“我是陛下的长子,自我懂事起,陛下每次出征都会带着我。显德元年时,是我第一次随父出征的时候。
那一年北汉,契丹联军进犯,数万大军朝着泽州浩浩荡荡压来。我与石贞(石守信长子),张浩(张永德长子)等人,一同在战场外的一处山上遥望着战场局势。
数万北汉步军在前,万余契丹马蹄呼啸左右,猖狂无比。
而在契丹的军中,我看到了许多老幼妇孺,那时我不解,契丹军远征不带军粮,带这些没战斗力的老弱妇孺有何用?
在张浩的解释下,我才知道了,那些老弱妇孺被契丹称做“两脚羊”,他们就是契丹军的口粮!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可以吃人。
后再定睛看去,我又看到了今生都难以忘却的一幕。
众多契丹骑兵用手中的兵刃,挑起我华夏的婴儿,盘舞着呼啸着嬉戏为乐!
什么时候,泱泱华夏竟已让鞑靼胡虏欺虐至此!”
说到这里时,赵德秀的脸色已变得愤恨难平。
而赵德秀的讲述还未停止。
“在那场大战中,我军大获全胜,遂一路向北收复失地。
我跟着大军,一路上经过许多残破的村庄,我跟着大军走了很久很久,可我走的再久,都没看到一缕炊烟飘起。
寒夜里的中原大地,白骨蔽野如霜覆,荒村断壁间啼声断续如鬼魅。
待到天色放明,快走到太原城附近时,我才偶尔见到了几个面黄肌瘦的百姓。
魏公你知道我见到他们时,他们在做什么吗?
易骨而食,析骸而爨!
自古以来,中原便有天下膏腴之地的美称,可今日的中原,又与地狱何异?”
说到这里时,赵德秀神情激动,双肩颤动。
赵德秀的话让魏仁浦发出一句长长的叹息,那时候他也在军中。
就在魏仁浦沉浸在悲愤的回忆中时,赵德秀的眼中已露出虽九死而不悔的光芒。
“那一年的冬季很冷。我知道天下万民,无时无刻不处在那蚀人魂魄的寒冷中。
这个天下,不应该是这样的。泱泱华夏,不应该是这样的。
魏公问我志向为何,那我今日就告诉魏公。
我赵德秀:愿引紫薇光,普照九州寒!”
众所周知,紫薇星是帝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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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臣愿助殿下成事
赵德秀的每一句描述,都给魏仁浦带来相当大的触动。
他的弟子与他一样,心中装着这天下。
而赵德秀的志向,更让魏仁浦难以抑制住内心的激动。
身为皇长子,就该有这般志向。
是时候,该做出行动了。
魏仁浦起身来到赵德秀身前,在赵德秀还未反应过来时,就对着他一拜道:
“臣愿为左垣,助殿下成事!”
在古代的天文学说中,左垣是紫薇的护卫星象之一。
面对着魏仁浦的拜礼,一向谦让的赵德秀这次没有退避。
魏仁浦都表露出愿为他倾尽一切的态度了,他这时候若再一味退逊,只会让魏仁浦失望。
等魏仁浦行完礼后,赵德秀才连忙起身扶住他的身躯。
“魏公,请坐。”
在被赵德秀亲扶坐下后,魏仁浦就连忙开口进言道:
“殿下的当务之急,应该是筹谋出宫一事。”
听到魏仁浦的进言后,赵德秀适当表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
赵德秀的惊讶,魏仁浦能理解。
当初他刚来延德宫时,对赵德秀说的是:“愿殿下恢崇德度,躬素士之业,朝夕孜孜,不违子道。”
而赵德秀前段时日在他的教导下,将这一方面做的很好。
身为皇子,要想正式成为储君,有王道与霸道两途。
魏仁浦之前教导赵德秀的便是王道。
可眼下情势已变。
之前魏仁浦以为赵德秀储位的竞争者是赵德昭与赵德芳,而那两位皇子年纪、资质与赵德秀相比,都有着很大的差距。
在这情势下,魏仁浦自然推荐赵德秀走王道,后面便能以众望所归的优势登上储位。
而在察觉了赵光义的野心后,魏仁浦就登时转变了想法。
从姚恕的行为来看,赵光义暗中串联大臣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很可能赵光义的势力正在暗中迅速扩张着。
在这情势下,赵德秀就必须优先走霸道一途。
赵光义的事目前尚不能告知赵德秀,故魏仁浦斟酌了一番言语解释道:
“宫中暗流涌动,殿下以皇子之尊,万众瞩目,做很多事都会受到掣肘。
当下而言,皇城在某些方面已束缚住殿下的成长。
既如此,当断则断。
殿下不可留恋于皇宫的繁华,若能尽早出宫,招揽豪杰,殿下就如龙入东海,翱翔之日指日可待。”
魏仁浦不知道的是,他的想法正是赵德秀心中所想。
“魏公所言极是,乱世中的富贵尊荣,是要靠实力守护的。
吾若想顺利登上储位,则必须要先有登上储位的实力。”
赵德秀的话让魏仁浦脸上露出笑意真是帝王之才,一点就通。
只是赵德秀很快就提出了一个担忧:
“吾身为陛下长子,仓促之下要想出宫立府,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赵德秀的担忧是很有道理的。
皇长子出宫立府,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一个很大的政治事件,不是那么容易办成的。
赵德秀的担忧,魏仁浦早在心中思量过。
“殿下无需忧心,当下有一个办法,可让殿下顺利出宫。
若臣没记错的话,殿下即将年满十六岁?”
面对魏仁浦的询问,赵德秀点了点头。
他是晋开运二年生人,按虚岁算的话,是将要十六岁了。
得到了赵德秀的确认后,魏仁浦心中愈发有成算:
“殿下可知,依汉唐惯例,皇子十六岁便可成婚。
依礼制,皇子成婚后就需出宫立府!”
魏仁浦说的是当世很多人都知道的事。
赵德秀心中早就筹谋着出宫一事,他之前又怎么会没想到过这一点呢?
可是要想做到这一点,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件事的困难处就在于,赵德秀手中没有势力让他帮赵匡胤进言这事。
当世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别说赵德秀还是身份敏感的皇长子。
困于当世的传统,身为人子的赵德秀,不能像后世那般自己牵着一个女孩就跟赵匡胤说要娶她
他真这么做了,不说赵匡胤会不会暴怒而起,他“轻佻”的名声可就永远洗不去了。
当然要想解决这一点困难,办法肯定是有的。
察觉到赵德秀的为难后,魏仁浦眼露慈祥之色。
“勿忧勿忧,臣在!”
“明日臣会出宫,会殿下安排此事。”
魏仁浦自进入延德宫后,一直都没踏出过宫门。
这倒不是魏仁浦被赵匡胤限制了自由,而是魏仁浦知道他掌管枢密院多年,对军队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一直待在宫内,可以减轻赵匡胤对他的忌惮。
事到如今,他这身老骨头是时候出去走一走了!
魏仁浦的话语很轻,可落在赵德秀的心中却如巨石那般重。
赵德秀知道明日魏仁浦出宫,是打算动用他背后的势力为他发声了。
这几日来的谋划,赵德秀为的就是看魏仁浦会不会走这一步。
诚然从之前的相处中,赵德秀感觉到魏仁浦是真心将他当弟子看待。
但这远远不够,赵德秀想要的更多。
因赵德秀心中知道,赵光义定然已在暗中发展着他的势力,赵光义的政治才能更绝非等闲之辈。
对于这一个潜在的强劲敌手,赵德秀一直谨小慎微,生怕露出什么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