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件甲胄显然有些年头了,尽管似乎时常有人保养,但上面依旧留有些许刀剑和箭矢留下的痕迹。
太祖高皇帝的甲胄太旧了,当初新莽之乱时遭到了损坏,但世祖光武帝的甲胄保存得很好,而且刘辩的身形与之相似,这套甲胄正好合身。
刘清仔细地将甲胄为太子穿戴整齐,双手在系紧绳扣时不自觉地微微用力,俏脸轻轻贴于那冰冷坚硬的甲胄之上,眼中满是不舍与担忧。
刘辩虽未回头,却仿若能真切感知到身后娇躯所散发的火热温度,微微侧头,嘴角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轻声道:“莫要担忧。”
“恳请殿下务必小心谨慎,切勿轻涉险地。”
刘清神色凝重,柳眉微蹙,她刚刚才得知了太子的谋划,竟有如此危险之事发生在京师雒阳,而她的男人却要前往危险发生的现场。
但她心中也多少有着几分庆幸,因为若是她依旧是袁绍的继妻,那么夷三族的时候,她和她身后的偃师刘氏亦会被诛灭。
也幸好她的男人有一双慧眼,识破了汝南袁氏的阴谋。
想到此处,刘清下意识地抓紧了刘辩的手臂,而刘辩却是轻笑着摇了摇头。
袁隗作为一名政治家,毫无疑问是合格的,甚至在刘辩统摄朝政前绝对是一位优秀的政治家,但“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这个道理也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袁基婚礼,袁隗竟未曾向其他交好的同僚、好友借家中仆役、侍女,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让刘辩警惕。
除了皇家,即便是司徒府,也无法以一家之力承担几乎邀请了大半京官这种规模的婚宴,但袁隗却选择从汝南老家借调仆役、侍女。
舍近而求远,而且还是向与他离心离德的族人借调。
好,即便是扯他这个太子的虎皮,狐假虎威令族人不敢违抗命令,那好歹你司徒府里别那么公然在婚宴前几日便公然向族人和家兵分发兵器甲胄啊,这么明目张胆在后宅里分发兵器甲胄,绣衣使者想装瞎子都不行。
分发兵器甲胄意味着什么,其谋反意图昭然若揭。
鸿门宴?
我老刘家天生不惧鸿门宴!
项羽为什么敢设鸿门宴招待太祖高皇帝?
其一是项羽身后有四十万军队,挟巨鹿之战余威执诸侯之牛耳,直逼仅有十万之众的太祖高皇帝。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光是项羽一个人,便能杀光当时宴会上的所有人,更何况还有龙且、钟离、曹咎、周殷、项庄、项声等当世猛将共同赴宴。
咋滴,你家的纪灵能跟项羽比?
摔杯为号?
你杯子还没落地,孤敢保证典韦的小戟便已然要了你袁隗、袁基和袁术的小命,许褚一刀便能砍下纪灵的脑袋。
王越、麴义、高览、段煨、张绣五人,又有哪个是易与之辈?
你还给孤摆鸿门宴?
再说了,刘辩从始至终也没想过赴宴。
你要是贪赃枉法,孤还得搜罗证据。
可你这是在谋反!
平叛只需要坐标!
孤都知道你要谋反了,难道还非得上门让你打出刺杀和谋反这两张牌,顶着刀兵的锋芒再当众定下你谋反的罪名?
天大的笑话!
刘辩缓缓转过身,双眸凝视着刘清,他能感觉到刘清对他的担忧是真情实感,轻轻拍了拍刘清的纤柔玉手,宽慰道:“孤又不会立即进入司徒府,不过是去见证汝南袁氏的覆灭罢了。”
言毕,刘辩左手按住腰间的元治剑剑柄,右手揽住刘清柔弱无骨的纤细腰肢,微微低头,轻咬那一抹诱人的水润朱唇,直至刘清娇喘连连,双颊酡红,这才嘤咛一声,轻轻推开了他。
刘辩轻笑着转身,大步迈出离开了寝殿,登上了太子厩长董璜驾驶的戎车。
戎车与乘舆不同,戎车三面合围,绘以赤色云气,可挡箭矢,但并无顶棚,仅以伞盖遮阳。
不过临行前,刘辩扫视着眼前的太子府卫士以及虎贲禁卫,令人将那顶伞盖拆除了,插上了太子旌旗。
戎车车辕首饰以铜兽首,绘以龙纹,车轴、车轭等关键部位包铜,绘以云雷纹和螭龙纹。
四匹白马甩动马蹄,在董璜的驾驭下奔驰而走,车衡上悬挂的銮铃也随着戎车的行驶而叮铃作响,典韦、许褚立于太子左右两侧,张绣、麴义骑马随行,向着司徒府疾驰而去。
第173章 天命在汉不在袁!
街道之上,人流如织,络绎不绝。百姓们你推我搡地争抢着袁氏仆役分发的喜钱,孩童们蹦蹦跳跳欢快地欢唱童谣,热闹非凡。
食肆外也围满了排队的食客,行人与巡逻的执金吾卫被堵在了街道上寸步难行。
刘辩冷眼如霜般注视着拥堵的街道,嘴角缓缓泛起一丝嘲讽的冷笑,心中对袁隗愈发觉得愚蠢至极。
难不成他认为自己进入司徒府后,凭借这般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便能阻滞太子府卫士和虎贲禁卫吗?
若遇危急时刻,无论是典韦、许褚,还是王越、麴义等虎贲中郎,都有这个魄力和胆气用鲜血铺就一条前往司徒府的路。
况且即便不动刀兵,仅仅是打出旌旗便足矣。
那杆玄墨镶边的赤色龙旗随风扬起,远比军士的驱赶要管用,一路上根本没有人敢挡在这三千军士的前进道路上。
能在雒阳城内安家的,虽未必是良家子出身,但再不济也是有个二十万钱以上家产的富农,即便不认识太子,也不认识旌旗上的字,却能看得见三千军士手中明晃晃的锋锐刀枪。
永和里的司徒府距离南宫东门的苍龙阙门并不远,几乎未给袁隗任何反应时间,三千兵马便已然将司徒府团团包围。
袁氏在门外迎客的族人和门生故吏见有兵卒持兵至此,方欲训斥,哪有大喜之日在人家家门口亮刀兵的,多不吉利啊!
但那杆玄墨镶边的赤色龙旗实在是太过醒目了,尤其是站在那架戎车上的身影,即便是有人已然吃了些酒,醉眼惺忪,那点醉意也瞬间被吓得无影无踪,满脸惊恐。
不待那些门生故吏有所反应,门口迎客的袁氏子弟已意识到事情败露,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慌乱。有人迅速伸出手,从藏匿于袖中的地方取出匕首,眼神狠厉,欲行反抗。
却被张绣手持步槊,以槊杆重重砸在那只握着匕首的手上。
一槊杆下去,“咔嚓”脆响,手骨登时碎裂,泛着寒芒的匕首叮铃一声掉落在地上。
“抓活口!”
张绣虽然年轻,却也知道太子虽看上去风轻云淡,但实际上恐怕早已怒火滔天。
若是一槊便刺死这名袁氏子弟,让其死得如此痛快,实在便宜了他。
司徒府掾伍琼瞪大了眼睛,看着倒在地上哀嚎的袁氏子弟,一脸茫然,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使劲晃了晃脑袋,这才意识到这名袁氏子弟竟然主动持刀向太子府卫士和虎贲禁卫发起攻击?
“这……这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伍琼寻思自己方才也不过是陪几名宾客饮了几盏金浆,也不至于喝得脑子断片吧,怎么突然就兵戎相见了?
刘辩瞥了伍琼一眼,断喝道:“袁隗谋逆,欲于婚宴刺杀于孤,将袁氏逆党尽数给孤拿下!”
“敢有阻拦包庇者,皆视为同党,立斩不赦!”
随着太子的呼喝声,原本络绎不绝停满了车马的司徒府外顿时乱作一团。
不少人眼神闪烁,悄无声息地悄然离场,生怕与袁隗扯上关系。
无论袁隗是真谋反还是假谋反,此刻绝不能与他有任何关联。
况且袁氏子弟主动拔刀攻击是不争的事实,这不是摆明了心虚吗?
黄巾之乱后,从汝南太守一职调入朝堂任中都官曹尚书的赵谦,面色瞬间涨红,额角青筋暴起,指着司徒府大门,跳着脚怒骂:“袁次阳你这个老匹夫,意欲谋逆还要牵扯上我等!给老夫一把刀,老夫要亲自为太子殿下诛杀此等逆贼!”
眼见向来与袁隗交好,又曾于汝南太守任上颇为照顾袁氏的赵谦第一个跳了出来,义愤填膺厉声叱骂着袁隗,俨然一副完全不知情被袁隗诓骗至此的大汉忠良形象,其余人也皆生了些心思。
他阿母的,管他袁氏是不是真反了,太子都亲自领军杀来了,袁氏就算是冤枉的也死定了!
这个时候不切割,等着被关进廷尉大狱了再去喊冤不成?
尚书郎郑泰眼见赵谦都主动与袁氏切割了,当即也站出来一同叱骂道:“逆贼!逆贼啊!我等怎么就错信了这个老匹夫!”
刘辩眼见这群袁氏门生故吏和政治盟友迅速与袁氏切割,当着他的面表明立场的这副丑陋模样,心中万分鄙夷。
大汉养士四百年,就养出了这么些个玩意儿?
“未参与谋逆者,立于府门外不得走动,违者以反贼论处!”
刘辩并不是太在意这群人的立场,他们自称不知情就不知情了?
事后自有绣衣使者一一核实,再由廷尉府、司隶校尉府、兰台三司联合会审。
至于趁机逃出雒阳城?
真以为那群城门校尉部的戍卒,是在为城门处的袁氏粥棚维持秩序吗?
河南尹贾诩代执城门校尉部戍卫封锁全城城门,执金吾丞牵招进驻武库,将作大匠蔡邕封闭兵器锻造坊,少府丞陈琳封闭尚方,断绝了袁氏藏有伏兵抢夺甲胄、武器的可能。
执金吾卫则由荀爽亲自率执金吾持戟卫士及夏侯麾下的执金吾缇骑,协同雒阳令钟繇麾下狱吏,配合司隶校尉郭鸿麾下一千二百中都官徒隶,在城中抓捕袁氏仆役及欲作乱和趁乱违法之人,
光禄勋袁滂则是率领两千太子府卫士及一千虎贲禁卫,节制北宫卫士令许定、虎贲郎中王越、段煨、高览共同戍卫皇宫,保护天子、皇后、太子孺子及一众留守太子府的家臣。
戎车上,典韦和许褚对视了一眼,典韦善使双铁戟,又善投掷小戟,擅于在狭窄地方厮杀,因此许褚留下护持太子,典韦狂吼一声便领着一众太子府卫士及虎贲禁卫如猛虎下山般冲入司徒府。
袁隗听闻前院的动静及族人的禀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子晃了晃,顿时感觉天旋地转,颤抖着双手,扶着额头,口中低声呢喃:“老夫早该想到的,为何杨伯献、荀慈明这些三公九卿和其余朝中重臣皆迟迟未到?原以为时辰尚早,或是今日政务繁忙来得晚……哈哈哈哈哈,老夫早该想到的!”
袁隗仰天大笑着,笑声中满是悲凉,旋即喉头一甜,一股鲜血从口中喷出,身子一软,向后倒去,落在袁基怀中。
“士季,公路,束手就擒吧,也莫要拿朝臣作人质。”袁隗面如纸白,嘴唇颤抖,凄厉地对袁基和袁术说道,“起码袁邵甫如今变更姓名在外隐居,汝南袁氏还留存着血脉,莫要将事情做绝。”
“否则,我汝南袁氏最后的血脉也将不存于世!”
听着袁隗的话语,袁基沉默了,眼神中满是挣扎。
他很想说,太子纳了刘清那个荡妇为太子孺子,袁尚应当是能活命的,还在乎变更了姓名脱离汝南袁氏的袁弘做什么?
但若是造成的影响太过恶劣,难免会有朝臣恨屋及乌连袁尚也要求处死。
罢了,成王败寇!
袁基想认命了,但袁术不愿意。
“我们还没败,我们还有八百人!儿郎们随我杀出去!”
袁术厉声呼喝着,他不愿意就这么认输,认输意味着夷三族,意味着死亡,他不想死,至少不能这么窝囊地死!
自己麾下纪灵亦有万夫不当之勇,拼死一搏未尝没有胜算!
然而,被袁术抱以厚望的纪灵,此时已身首异处。
典韦提着纪灵的脑袋,那断口处还在不断滴着鲜血。
满面鲜血的典韦仿若魔神降世,缓缓走向袁隗、袁基和袁术这三名汝南袁氏的主要成员,同时也是这件谋反案的主谋,狞笑道:“你们是老老实实束手就擒,还是我亲自把你们捆起来?”
看着眼前的三人,典韦不由想起了死在自己手中的袁绍,心中暗自思忖,这汝南袁氏与自己倒是有缘,这约莫算是被自己亲手一锅端了吧?
“我劝尔等束手就擒,也别想着拔剑自刎,否则我会把你们的幼子剁成五块儿。”典韦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却让那张面庞愈发显得狰狞可怖,“哦,也就是你们文人口中的‘人彘’!”
“你!”
袁术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典韦欲骂,却被袁基一把推了回去。
袁基眼中流淌着一抹愤恨,眼眶泛红,哀叹道:“典中盾,我等已然败了,就不能给我们留个体面吗?”
“刑不上大夫啊!”
在某些朝代以前,“刑不上大夫”指的是不对士大夫使用“墨、劓、、宫、大辟”五种刑罚,但并非是免罪,而是所谓的“士可杀不可辱”,也就是干脆一刀杀了。
但许多情况下,战国时期的君王们往往会选择给士大夫留个体面,让他们自裁,而非死于刑场上的斩首,将这血腥、不堪的一面不对外展示。
面对袁基的悲求,典韦却是愈发愤怒。
今日你为阶下囚向我求情,但今日若某是阶下囚,尔等会给某一个体面吗?
典韦大手一挥,身后麴义、张绣二人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分别将袁基和袁术擒下,反倒是袁隗这个心死的老家伙受到了典韦的优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