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臣此番不要赏赐,唯求略报殿下厚恩。”黄忠见同僚无人争功,太子却仍未表态,直接跪伏于地请求。
“汉升这是做什么?”
刘辩赶忙起身,快步走到黄忠面前,双手握住他的手臂,将其扶起,宽慰道:“此番平叛必有汉升一席之地,只是主将之位孤尚且有所疑虑。”
其实刘辩明白黄忠为何一反常态,如此求战心切,甚至连战功都不要了。
前些时日,黄忠三岁的独子黄叙突然病重,黄忠匆忙向太医署请求侍医诊治。
后汉的官员是有“疗病”福利的,在京官员更是可以直接请求太医署派遣侍医登门诊治,无需诊金,还可免费支取一定金额的药石。
但黄忠的儿子病情有些严重,需要不少名贵珍稀药材,这便需向太子申请了。
刘辩大手一挥,令太医署不惜代价为黄叙诊治,并让太医署为黄叙开了些养身的方子,一切费用皆从宫中支取。
而在从太医署侍医口中大致知晓了用度耗费后,黄忠泪流满面,当即向着永安宫的方向伏地九次叩首。
黄叙的病并非绝症,只是因母亲分娩时体弱早产,身体孱弱,需长期用药石细心调养。
但以黄忠先前区区一个县尉的俸禄,根本无力承担如此昂贵的药材费用,此前为其诊治的也不过是民间游医。
若不是太子征辟他入京担任秩比二千石的射声校尉,又承担了儿子的药石费用,恐怕他在中年丧妻后,又要面临中年丧子之痛,且这还是他好不容易才有的独子。
如此厚恩,他岂能不以死报效太子殿下?
第129章 觊觎兵权的何进
而刘辩也没有忽悠黄忠,他的确是在思忖该以何人为主将征伐张举。
射声校尉部的三千弓弩手,可并非面对近战便软弱可欺的军士,而是善射的轻步兵,就张举那点人手,射声校尉部再征募些三河良家子,平叛不难。
然而,主将之位的合适人选,却如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令他发愁。
卢植如今需要为他制衡朝堂,不可轻动。
若派皇甫嵩或者董卓前去平叛,未免太过大材小用。
更何况这两人他是要用于应对日后西北平乱的,凭借皇甫嵩和董卓的凉州世家豪门的身份,以二人的能力,便是日后西北平叛的两柄利剑。
但谁也不知西北究竟何时会爆发叛乱,因此他并不打算将皇甫嵩和董卓派出去。
实在不行,就只能再劳烦袁滂这位光禄勋辛苦一趟了。
不过,如今的太子府群臣实在是人才过于充盈了。
他不过是提了一嘴平叛事宜,一众家臣便已然在言谈间商议好了计划,出兵人数、时间,进军路线和后勤路线等诸事都已然明晰。
“那便征三河良家子万人,加射声校尉部二千人,越骑校尉部五百人,令鲁国相、东郡太守、山阳郡太守等人率郡国兵从征。”刘辩在综合了太子府群臣的筹谋后,也拍板定下了最终计划。
“子鱼!”刘辩提高音量,目光如炬地看向华歆。
华歆听闻太子呼唤,起身出列,俯身行礼道:“臣在。”
华歆是新近擢拔的太子庶子,虽说今岁年仅二十六,却是卢植和郑玄的同门师弟,年轻时曾就学于故太尉陈球门下,为其亲传弟子。
如同刘辩有卢植和荀爽两位老师一般,士人往往也并非只有一位老师,而是就学于多人门下,只不过受重视程度不同。
如公孙瓒、刘备和刘德然求学于卢植门下,这种师生情谊就比较淡薄,作为老师的卢植是不会轻易认下与这些弟子的师生关系的。
作为就学弟子,有向老师单方面恭敬的义务,即便老师不认他们,他们却不能不认老师,否则便会声名狼藉。
当然,如果就学弟子混出了名堂,引起了老师的重视,也可以在“毕业”多年后进行双向奔赴的师生关系的政治绑定。
但这种双向奔赴的师生关系是不能轻易缔结的,老师是有义务为这些学生规划前途的,学生也有义务为老师办事及养老送终,这种弟子通常被称为亲传弟子。
老师和亲传弟子之间,是进行了政治捆绑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卢植、郑玄、华歆都是陈球的亲传弟子,亲传弟子之间也是有相互帮衬的义务的。
华歆曾被举孝廉,被拜为左郎中,因病免官,病愈后赋闲在家,黄巾之乱后被卢植举荐给了太子。
“子鱼任辎重御史。”
“唯!”华歆俯身再拜。
自从上次领军平叛后,刘辩便深感以御史监察辎重营的必要性。
前番军中辎重的损耗,明显低于汉军以往历次战争中的损耗,这种损耗绝不仅仅是行军距离和不同州郡的因素所致。
因此他便常设辎重御史一职,既能打击军中贪腐现象,又能对领军将领起到一定的制约作用。
“公与任参军。”
“唯!”
沮授先是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被激动所取代,连忙俯身领命。
对于沮授的能耐,就军事才能而言,卢植曾对沮授进行过一番考较的,在给予了他“名将之资”的高度评价后收其为弟子。
刘辩对这样一位同门师弟也颇为欣赏,他自是深知沮授的大才的,而有了这层同门关系,他自然也更加信任沮授。
如今有机会,自然要给沮授提供历练的平台,说不得日后当真能接过卢植的衣钵,出将入相。
“子龙领五百越骑从征。”
“末将领命!”
赵云闻言,脸上难掩兴奋之情。
他时刻铭记太子对他擢拔于寒微的恩情,时刻期盼着报效太子的恩情,自然是闻战而喜。
至于他的能耐,作为吕布亲自认可的“天生骑将”,即便尚显稚嫩,但领五百骑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子善、伯益,你三人此番领军司马之职,各领三河良家子千人从征。”
张、颜良、文丑四人分别出列俯身领命,眼中洋溢着浓厚的战意。
众人各自散去后,天色渐暗,暮色笼罩着整片天空,刘辩伸了个懒腰,正欲询问高望今日中厨准备了什么菜肴,却见大长秋丞赵吉匆匆赶来求见。
“奴婢拜见太子殿下。”
刘辩伸手虚扶了赵吉一把,侧卧于软榻,略有些不合仪态地打了个哈欠。
赵吉并不认为太子此举是不待见他,反而暗自欣喜。
他是大长秋赵忠的义子,赵忠曾告诫赵吉,太子不喜繁文缛节,越是将他视作自己人,越是会在他面前随意而为。
见太子这般不拘小节,赵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俯身道:“启禀殿下,皇后请太子赴宴用膳,舞阳君、车骑将军、卫将军以及公车司马令夫妇皆至西宫等候殿下。”
“今日是何特殊日子?”
刘辩微微蹙眉,舞阳君也就是何皇后的母亲,他的大母。
车骑将军何进,卫将军朱苗,公车司马令夫妇则是指张让之子张奉以及何皇后的妹妹。
如此看来,今日这场晚宴是一场家宴?
面对太子的问询,赵吉微微摇头。
身为大长秋丞,他自然是将与皇后有关的特殊日子牢记心头的,今日绝对不是什么特殊日子。
略作犹豫,赵吉将自己的见闻说出:“今日车骑将军乃是单独而至,与皇后单独相谈两刻,奴婢似乎听到了‘领兵’二字,而后皇后才令人准备宴席,并请舞阳君等人赴宴。”
刘辩颔首,令高望赏十匹上等襄邑锦给赵吉,并让赵吉给赵忠再带去十匹极品襄邑锦。
待赵吉离去后,刘辩侧卧于软榻之上,双目紧闭,左手撑着脑袋,右手则是有节奏地敲击着桌案,手指在桌案上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赵吉的性子比他义父赵忠要沉稳许多,若非确切听见“领兵”二字,否则绝不会妄言。
而何进的车骑将军府虽比不得原本历史上那般人才济济,但也已凝聚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他能在第一时间得知张举反叛的消息刘辩并不感到意外。
只是,他没想到何进仍在觊觎兵权。
第130章 没被重用能不能找找自己的原因!
西宫,正殿
太子乘舆缓缓朝着西宫宫门行进,在距离宫门百余步外,作为太子仪仗前导的太子洗马傅燮策马返回,目光快速与太子交汇,眼眸轻眨,不着痕迹地作出并无异常状况的暗示。
尽管南、北两宫卫士令以及各宫门司马皆为精心安排的亲信,但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是不会错的。
引车的白马跨过宫门的那一刹,刘辩恰好轻轻掀开车帘一角,目光朝着西宫殿门处投去。
但就在刹那间,他的眼神陡然凝滞,原本平和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怔愣,旋即示意今日驾车的太子厩长董璜停车。
只见殿门外,绣着繁复花纹的皇后伞盖立于夕阳之下,何皇后搀扶着身旁的舞阳君立于伞盖下,何进、朱苗、张奉以及何小妹几人分列两旁,显然是在殿门外等候他,如此情形他又岂能乘车至殿门外再下车呢?
“你个蛮子,莫非认不得皇后仪仗?”
下车时,刘辩眉头轻蹙,嘴角微微下撇,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董璜的脑袋上。
董璜先是身子一僵,随即摸着被打的脑袋,脸上泛起一抹憨厚的笑容,挠了挠头。
董璜,字伯璧,乃是董卓兄长董擢之子。
董擢壮年早逝,董卓便将这个侄子视为己出,遂“厚着脸皮”向太子举荐了董璜。
不过别看董璜在他面前跟哈士奇一样憨傻,在外面可是时常与人争狠斗勇的莽汉。
下车之后,典韦神色冷峻,紧紧护卫于太子左后侧,右手始终虚按在腰间剑柄之上,傅燮则是面色肃然立于太子右后侧。
高望瞧见董璜一脸茫然,对宫中规矩显然尚不熟悉,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索性抬手示意董璜随着他的指引将太子乘舆妥善停放后再进入殿内。
刘辩则是趋步行至殿门外,向一众长辈们行了一礼。
今日乃家宴,又有舞阳君亲临,众人倒也坦然接受了太子所行的晚辈之礼。
一齐行至店内后,众人分主次落座,何皇后与舞阳君落座主位,何皇后居左,舞阳君居右,将最为尊贵的位置让给了舞阳君这位长辈,刘辩则落座于舞阳君这一侧的下首位。
“大母近来身体安康否?”刘辩嘴角微微上扬,挂着温和笑意,微微侧身看向舞阳君。
虽与他与这位外祖母来往并不频繁,但舞阳君终归是他的长辈,而且舞阳君与何皇后母女关系甚笃,他自然不能有失礼数。
“安康,自然安康,我的孙儿如此关怀我这老妇人,即便有些小疾,也都被我家太子殿下的威仪驱散了。”
舞阳君眯着眼,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脸上也洋溢着几分慈祥的笑容,看向太子的目光中满是宠溺与关切。
或许因与刘辩相见甚少,她反倒对这位外孙的身体更为关切,较之于何进所生之子,关爱更甚几分。
况且这位好外孙,还恢复了朱苗的本姓,继承了朱家血脉,也算是让她对得起昔日的夫妻旧谊。
念及此处,舞阳君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伸手端起桌上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龙潭黄酒,宴饮的兴致愈发高涨。
“大母听闻你前些日子大病一场,往后切不可如此操劳了,多让你这两个不成器的舅父历练历练,也好为你分担些忧愁。”舞阳君以手指先后指向何进与朱苗二人,轻轻摇了摇头,颇有些恨其不争地说道,“堂堂七尺男儿,竟让你们的外甥累得病倒,成何体统?”
听闻舞阳君关心的话语,刘辩脸上笑容依旧,然而心中却对这位外祖母略感失望,微微垂下眼帘,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毕竟,在作为自己外祖母的前提下,她首先是何真的妻子,其次是何进的继母、朱苗的生母,而后才是自己的外祖母。
诚然,毕竟在这个时代为老人养老送终的,终究还是儿子,老人家也终归是更疼爱儿子几分,再是关爱他这位外孙,却也不可能耽误了何家的未来。
而听闻舞阳君如此言语,何进也趁势述说道:“阿母提及分忧之事,我倒是有心为辩儿分忧,只是奈何辩儿不给我这个大舅父机会啊。”
刘辩身后的典韦,原本冷峻的面容瞬间勃然变色,浓眉倒竖,按在腰间长剑的手猛地发力,青筋暴起,好似下一秒就要拔剑相向。
“辩儿”也是何遂高这匹夫能称呼的?
刘辩感受到身后典韦的异样,不着痕迹地轻轻对着典韦微微摇头。
今日有舞阳君在场,不能惊吓到这位外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