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一把年纪的政客,习惯了趋利避害,这是刻在了骨髓里的意识,绝不会去无令行事。
正感慨间,平氏君府一众门客奴仆手持刀剑弓弩,叫嚷着汹涌涌出,将许褚团团围住,一众太子府卫士见状,也齐齐拔刀上前。
刀刃出鞘的“呛啷”声此起彼伏,两方人马对峙间,平氏君府中为首一人,正是赵娆之子都亭侯赵平,手持利刃直指许褚,怒道:“庸奴,可知此为何人府邸,安敢擅闯!”
许褚将手中撞木重重丢弃于地,撞木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敲在人心头似的。
“太子赐我关内侯,太子府卫率许褚!”
“我道是谁。”赵平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脸上满是不屑,冷哼一声:“你不就是一介武夫吗?拿着把刀吓唬谁呢?有本事你动我一根汗毛试试?”
许褚斜睨了赵平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却还是不欲与将死之人计较。
但赵平却是得寸进尺,言辞愈发张狂,一边嘴里叫嚷着,一边持刀一步步逼近许褚,那刀尖随着他的走动,在空中晃来晃去。
“敢吗你!”赵平眼中尽是藐视,手中出鞘利刃对着许褚指指点点,讥讽道,“如若不敢,就给我滚出去!”
而就在赵平不断地接近着许褚,那刀身也愈发贴近他的脖颈之时。
许褚眼神瞬间凌厉如虎,在电光火石间,右手如闪电般抽出腰间佩剑,锋锐的剑刃带着呼呼风声,划过赵平的咽喉。
刹那间,一股暗红色的鲜血如喷泉般从伤口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溅射在了许褚的脸上和铁甲上,将这身本就泛着幽芒的战甲染上了几分嗜血的色彩。
“碰你汗毛了。”
许褚低头看着倒在地上,仍在不断喷涌鲜血的赵平,只见赵平双眼圆睁,双手徒劳地捂住脖子,想要阻止那不断流逝的生命,可鲜血还是从他的指缝间汩汩冒出,洇红了地面。
赵平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双腿不断蹬踹,带起地上的尘土,不一会儿,便在身旁形成了一滩散发着腥味的血泊。
许褚低哼一声,眼中毫无怜悯,踩着赵平那仍在抽搐的躯体,大步迈过了府门。
(2755字)
PS:汉末三国对于士兵的蔑称,应该是“庸奴”。
《三国志》:仪遣马岱追斩之,致首于仪。仪起自踏之,曰:“庸奴!复能作恶不?”
第127章 我不拿,太子殿下怎么拿?太子殿下不拿,你我怎么进步呢!
平日里再是肆意张狂,却连江湖游勇都算不上,这群门客和奴仆在见了血,尤其是见到赵娆之子竟被许褚这么随意就砍杀了,顿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要么是遇上了亡命之徒,要么是天子或太子有大动作!
顿时门客和奴仆如鸟兽般散去,但整座府邸附近都有太子府卫士包围,还有绣衣直指在外围负责抓捕漏网之鱼,今日这平氏君府绝无一人能逃跑。
“许卫率威武,图会在奏疏中向太子言明,此乃赵平持械拒捕,许卫率乃是自卫反杀。”
郭图笑着感激着许褚,然而许褚却只是摆了摆手道:“不必如此,正监与大司农于奏疏之上照实直言即可。”
开玩笑,你们要是写老子正当防卫,还怎么显得老子是故意杀人为太子解忧的?
郭图微微一怔,点了点头旋即便准备随许褚入府抄家,衣袖上却忽然传来一阵力道。
回首看去,却见是曹嵩扯住了他的袖袍,指向被许褚锤出深坑的朱色府门道:“公则不觉得此中内有玄机?”
郭图紧蹙眉头,却怎么也瞧不出个究竟。
颍川郭氏虽不能与汝南袁氏、颍川荀氏等争锋,却也是第二梯队中的翘楚,只是在财货上的底蕴,便有些逊色了。
终归是以断案修律为立身之本的士族,无法如此大肆敛财或是侵占田地、隐匿人口,颍川郭氏的赋税几乎没有遗漏,虽然依旧是在大族行列之中,却与那些真正奢靡的权贵之家相比逊色了不少。
但曹嵩却是不同!
他爹曹腾是巨贪,他曾经也是巨贪。
作为贪官污吏,自然有着一套合格的财产藏匿计划,当看到许褚手持撞木,却只是将这扇朱门撞得变形却没有被破开,只是撞断了门闩的模样,不由暗自感慨。
曹嵩从怀中取出一柄刮修竹简上的错误的小刀,轻轻在府门上刮了刮,一道显眼勾人的金黄色便出现在几人的视线中。
而后,诸如墙壁间的夹缝,地窖,土里,堆积着米的谷仓府邸下,甚至还有看似平平无奇的泥塑昊天上帝神像,实际上内有乾坤!
有在神像腹部藏着金玉珠宝的,也有干脆以黄金铸造神像,再在外侧封了一层泥。
更有甚至,连祖宗的楠木牌位、庭院的梁柱、兵器架上的枪杆和床榻,其内部皆是黄金制成!
而不得不说,曹嵩揭露的藏匿财产手段,着实是让郭图大开眼界,收获颇丰。
同时,除了寻觅贪官藏匿的财产的手段,曹嵩传授郭图的还有一项自保的手段。
曹嵩从抄没的资财中,取了一箱珠宝给郭图,自己也留下了一箱,拍了拍郭图的肩膀道:“你不拿,老夫怎么拿?”
“老夫不拿,太子殿下怎么拿?”
“太子殿下不拿,你我怎么进步啊!”
尤其是身为太子用以针对世家豪门的爪牙心腹,得罪人断绝自己的后路只是最为基础的,真正能让太子长久保持对他的信任的方法,必须是他亲手将把柄交到太子的手中,给太子随时能将他以国法置于死地的机会。
而此刻,永安宫中,赵娆的事情并未牵扯太子太多精力。
毕竟那就是一块鲜美的肉脯,已然入口只差吞咽,不急于这一时。
太子的精力倒是主要集中在了西北之地,先前他斥责贾诩这位绣衣御史监管不力,绣衣使者未能上报泰山郡太守张举贪污腐败之事。
但其实这也不光是绣衣使者内部有同流合污、勾结地方太守的原因,也和他大批将各地绣衣直指调遣去西北有关。
前些时日,凉州金城郡上计吏韩约因公诣京,向尚书台奏言西北诸羌有异谋,希望朝廷多加防备,并上奏疏具言近日西北诸羌异动之举。
刘辩见韩约有此见识,奏疏之中条陈清晰,便征辟为太子舍人。
本就对西北之地颇为忌惮,甚至将朱都派去坐镇了凉州,并赐予了假节钺的权力,再根据韩约所言近日西北诸羌异动之举,刘辩自然是紧盯西北,随时准备迎接一场新的平叛战争。
然而就在四日后,一道消息从兖州传至京师雒阳。
一场新的平叛战争即将到来,但却不是来自西北凉州,而是中原腹地的兖州!
泰山郡太守张举,举旗造反了!
张举诈称雒阳城内有人生出长着两个头的怪婴,扬言这是上天在暗喻汉朝气数将尽、国祚将亡,而天下将出现两位君主。
而后张举杀死了向朝廷检举弹劾他的泰山郡丞诸葛,自称“天子”,其族弟泰山都尉张纯则称“弥天将军安定王”,广招兵马,号召天下义士依附天命,共讨暴汉。
第128章 他儿子叫诸葛亮?
“不是,他张举凭什么造反?”
永安宫中,刘辩猛地将手中奏报狠狠摔在案几上,满脸怒容,双眉紧蹙,眼中怒火熊熊燃烧,心中满是疑惑与愤懑。
他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也是真有些摸不透张举这种人的心思。
你打着朝廷的名义私征苛捐杂税,然后说这是他这个太子暴虐不仁,说汉室当亡,要来讨伐他?
简直荒谬至极!
而且,你凭什么啊?
他是想到过,黄巾之乱中各州郡太守临时征募了郡国兵,地方世家豪门也悄悄多养了些私兵,有人心怀不轨是正常的。
但他自恃兵强马壮,对朝廷的掌控力也日益增强,虽说有财政上的隐患,但那也是将来之事,并非眼下困境。
若是能将赵娆的五十几亿钱私产全部变卖充公,国库和太子府府库能掏出二百多亿钱,足够再打好几场烈度更强的黄巾平叛了。
反观张举,仅拥郡国兵三千,又强征青壮三万人,就这点兵力给他塞牙缝都不够。
刘辩冷哼一声,将奏报随意地扔给高望,示意其传阅给太子府群臣。众人阅后也是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全然想不明白张举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过众人也都没有深究,有人造反,平叛便是。
北军五校和羽林骑的诸多将校听闻有人叛乱,早就跃跃欲试了,一个个兴奋地摩拳擦掌。
然而就在此时,田丰肃然开口道:“殿下,臣请追封太子洗马诸葛。”
刘辩闻言微微一怔,旋即也是忍不住连连叹息,抬手揉了揉眉心。。
诸葛,因其“诸葛”之姓氏,加之先前检举弹劾张举的之举,四日前朝议方散,他便领荀下达征辟令,征诸葛为太子洗马。
谁料诸葛因交割公务尚未起行,便横遭此祸,虽然还未正式入职,但编制上他已然是太子府家臣,算是太子府群臣未曾谋面的同僚。
可惜,尚未相识便不幸罹难,念及此处也不免愈发令人扼腕叹息。
身为大汉太子,家臣被叛贼杀害,而且诸葛还是太子府第一位殁于王事的家臣,即便尚未正式上任,但其宁死不愿与叛贼同流合污的忠贞之举,于情于理他都必须追封诸葛以安抚人心。
“诸葛可有妻儿?”
刘辩轻抚下巴,看向贾诩。
冷静下来后,他也大致能猜到张举反叛的缘由了。
想必绣衣使者在泰山郡多日调查,当真查到了不少张举违法乱纪的证据,将其逼入绝境,自知罪无可恕,这才狗急跳墙。
以绣衣使者的调查能力,既然调查到将张举逼得狗急跳墙的程度了,应该不至于连诸葛的家眷情况都不清楚。
“启禀殿下,诸葛之妻去年诞下幼子诸葛均后,因体弱染疾而亡,家中有三子二女,绣衣使者已护其子女逃出泰山郡治奉高县。”
听着贾诩的叙述,刘辩却是眉头紧锁,右手不自觉地轻轻敲击着依靠着的凭几扶手。
“诸葛均?”这个名字让他感觉似曾相识,忽然一道灵光从脑中一闪而过,刘辩猝然道,“另外二子何名?”
贾诩答曰:“长子诸葛瑾,十一岁;次子诸葛亮,三岁。”
刘辩闻言身子猛地一僵,言语一滞,缓缓靠向凭几的靠背,沉默良久方才缓缓道:“赐以珠画特诏秘器,饭含稷谷,特追赠为曹阳亭,以‘忠’为谥。三子日后皆可入太学学习古文经,二女则由孤亲自为其指婚。”
珠画特诏秘器乃朱砂绘制的棺椁,按规制,最次也是秩比二千石官员才有资格使用。
饭含玑玉则是敛葬时往死者口中放进的物品,比如以糠塞口。
今文学派认为人死后口中放的应当是玉石,“天子含实以珠,诸侯以玉,大夫以玑,士以贝,庶人以谷实”,然而古文学派以郑玄为首则认为“君用粱,大夫用稷,士用稻”。
饶是主动请求太子追封诸葛的田丰,此时也不禁微微皱眉,觉得如此恩赐似有过厚之嫌。
但犹豫片刻,田丰还是俯下身子,高声赞道:“殿下仁厚!”
人嘛,总归是有些私心的。
以殿下的身子骨,若无意外,应该能送走他们所有人。
殿下对素未谋面的诸葛都能给予如此厚重恩赏,他们这些为殿下尽心竭力的家臣呢?
想来日后若是真有这么一日,必能得到更为丰厚的追授。
众人正感慨太子仁厚慷慨之际,武将一列的黄忠“嚯”地一下站起身来,大步离席,俯身行礼道:“殿下,臣请率军为殿下擒下这张举、张纯二贼!”
“汉升,你这老卒怎生抢跑?”
孙坚笑骂了一句,却并未站出来和黄忠争抢功勋。
他年未而立,便已然是比二千石的屯骑校尉,又是拥八百户食邑的华亭侯,自然不愁功勋。
况且黄巾之乱时他已收获颇丰,也该让让其他袍泽了,总不能让其他几位没吃饱的袍泽饿着肚子吧?
越骑校尉吕布也只是微微侧目,淡淡地瞥了黄忠一眼,同样未与他争抢。
黄忠与他交情深厚,二人同为善射之人,时常切磋射术。
更重要的是,他的爱妻严氏去年独自诞下一女,取乳名“小铃铛”,如今他也是食邑四百户的长平亭侯,不急于立功,只想抽出更多时间陪伴妻女。
眼见孙坚和吕布都不争抢,刘备面露犹豫之色,张了张嘴,即便是在张飞暗暗催促下,最终也没好意思站出来争功。
而高顺向来又是不争不抢的恬淡性子,一时之间竟是无人与黄忠争抢此番平叛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