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神探1546 第157节

  严世蕃长叹:“这该如何是好?”

  “此事只能看擒贼的进展了。”

  海稍作沉吟,沉声道:“接下来沈惊鸿与夏清梧会入宫,协助捉拿潜藏于宫中的贼子,如果两人能将功折罪,留下一条性命,那就以生病为由,退了这桩婚事,两家的颜面都能得以保存,这是最好的法子!”

  严世蕃担心:“若是擒贼不顺呢?”

  海道:“那沈夏两家都要牵连,严家就是险些被贼人蒙蔽,所幸锦衣卫及时识破贼人的真面目,加以阻止……”

  严世蕃马上明白,如果一心会早早查出贼人有异,他还与对方定亲,那就要沦为京师笑柄了,但锦衣卫查明,则没有这个问题:“可如此一来,功劳岂不是要让与锦衣卫?是明威你的努力啊!”

  海纠正:“是我们的努力,此事你也一直在涉险,若不能回护,谈何一心之名?”

  “一心会!一心之名!”

  严世蕃心头一颤,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下来:“明威,我原本科举失利,都无颜回一心会了,现在才知此前所想何等浅薄,我明白了!”

  看着神态稳重许多的严世蕃,海倒也有些欣慰,希望此番经历,当真能让这位有所改变。

  而当严世蕃与之分别,回到内宅,却见屋内烛火燃着,欧阳氏慈眉善目地招了招手:“庆儿,过来,看看娘给你媳妇准备的……”

  严世蕃沉稳上前,拜倒在地:“娘,孩儿有一件事要禀告,你听了后,千万不要激动……”

  半晌后,伴随着掀破屋顶的怒吼传了出来,一道身影狼狈地逃了出来:“娘!莫打!莫打!儿子是举人了,是举人了啊!”

第207章 前朝殿试,后宫抓贼

  嘉靖十一年。

  三月十五。

  寅时初刻,紫禁城尚笼罩在朦胧晨雾之中,奉天殿前丹陛两侧,已整整齐齐排列着两百九十八名新科贡士。

  海、林大钦、苏志皋、海瑞,皆身着朝廷特赐的深蓝色贡士服,头戴乌纱进士巾,在礼部官员引领下,按会试名次肃立。

  所有人屏息凝神,只听得见晨风吹动衣袂的声,以及远处禁军甲胄碰撞的脆响。

  时间从未有过这般漫长,终于等到卯时正刻。

  午门钟鼓齐鸣,随着净鞭三响,天子御辇自乾清宫缓缓而出,执事太监高唱“圣驾至”,众贡士行礼。

  海站在第二个,身前的会元林春比他矮小许多,视野很好,本想借此机会瞧瞧年轻的朱厚长什么模样,可惜对方离得太远,只能听到鸿胪寺官员高声宣读圣谕:“朕惟帝王之治,必本于农桑……”

  清朗好听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前广场上回荡,念诵完毕后,礼部尚书张璁手捧鎏金策题匣,恭敬地呈递御前。

  朱厚亲自开启玉匣,取出策问题目,交予司礼监太监。

  随着黄绫誊写的策问徐徐展开,贡士齐声高呼:“臣等恭聆圣问!”

  礼成。

  接下来,贡士们被引入殿前特设的考案就座。

  殿试正式开始!

  就在海提笔,全神贯注地开始作答的同时,东华门缓缓开启。

  黎玉英领着两个作侍婢打扮的女子,进入宫中。

  她们走的是命妇的渠道,正常过程中,也要鸿胪寺官员执册唱名,命妇们按夫爵高低列队,由女官引导,经内东门入坤宁宫外殿候旨。

  但这一回,蒋太后的贴身嬷嬷亲自来到东华门,将黎玉英三人接了进去。

  一路上,吕姓贴身嬷嬷还转达了太后的口谕:“‘玉英的心意老身已尽知,切莫自扰,老身素来信你,一切就拜托了!’”

  顿了顿,吕嬷嬷又正色道:“老奴此来,也是奉娘娘的命,护郡主安危,万万不可让贼人伤了郡主!”

  这不是嘴上说说,吕嬷嬷还领着十几位甲胄在身的宫廷禁军,护卫周全,以免贼人狗急跳墙。

  “多谢娘娘!”

  黎玉英闻言心头一暖,朝着慈仁宫的方向拜了拜。

  她最初将蒋太后视作宫里的太阳,是带着讨好之意,但这段时间的入宫,渐渐的倒是真从这位身上感受到慈母的关怀,此刻目露坚定,沉声道:“我们直接去尚膳监吧!”

  “郡主请这边来!”

  吕嬷嬷当先领路。

  明朝开国之初,就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内廷管理体系,称为“二十四衙门”,包含十二监、四司、八局,构成了明朝内廷运转的核心机构。

  司礼监最初并非二十四衙门之首,在洪武年间的制度中,排名仅仅在七八位的样子,宣德年间,随着宦官势力的逐渐壮大,地位开始上升,到了英宗正统年间,以王振为代表的权阉崛起,司礼监这才成为内廷权力的核心,确立了在二十四衙门中的首席地位。

  有首席,自然就有末席。

  有两个部门,基本是宫内最不愿意去的地方,不是经武宗朝后折腾废了的御马监,也不是不在皇城内部的浣衣局,浣衣局是凡宫人年老及罢退废者,发此局居住,尚且能算一个养老的地方,最为可怕的,还是纯卖力气活的司设监和尚膳监。

  司设监承担着宫廷中所有仪仗、帷幄、器具的管理工作,每逢天子出行、大小朝会,宫廷节庆,他们都要搬运数百件笨重的仪仗,从銮驾、旗帜到帐篷、桌椅。

  就比如此刻举行的殿试,司设监上下一直忙碌数日,这才得歇,若是有哪一件未能检查、维护、更换到位,立受责罚。

  至于尚膳监不受待见的原因,黎玉英一行很快就亲眼见识到了。

  尚未抵达,远远就感到一股热气飘了过来,早早等候的管事太监迈着小碎步迎来,对着吕嬷嬷弯腰堆笑:“哎呦,小的见过吕嬷嬷!”

  能称为太监的都已经是一方衙门的主事者,但对于太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嬷嬷来说,确实是小的,吕嬷嬷不苟言笑:“带我们进去吧。”

  “那几位贵人可当心着,里面熏人得很!”

  何止是熏人,刚刚进了庖屋,几个人的眼睛险些睁不开。

  只觉得灼人的热气扑面而来,那灶火昼夜不熄,铁锅里的沸水翻滚着,蒸笼叠得老高,到处都是弥漫的白雾。

  吕嬷嬷缓了片刻,这才看向管事太监:“那些人都在干活?”

  管事太监心领神会,知道问的是张太后的仁寿宫人,低声道:“回吕嬷嬷的话,倒下五个最娇惯的,剩下的都在勤恳着呢!”

  不多时,从太后宫里贬来的罪奴出现在视线里,此刻正弓着腰,在烟熏火燎中来回奔忙。

  她们原本是最体面的宫人,有些更是张太后跟前得脸的贴身婢女,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可一朝获罪,便被剥去锦缎衣裳,换上粗布短褐,发髻散乱,汗湿的碎发黏在额前,连擦拭的功夫都没有。

  此时还有人监视,不断厉声呵斥:“磨蹭什么?御膳房的菜再不送去,仔细你们的皮!”

  罪奴们不敢抬头,只机械地重复着舂米、洗菜、烧火的活计,手被冷水泡得发白,又被灶火烤得皲裂,可谁也不敢喊一声疼。

  管事太监趁机诉了诉苦:“咱这里的差事最是熬人,大伙儿从天不亮忙到深夜,连直起腰喘口气都是奢望,偶尔有人累得晕倒,才能去后院歇一歇,醒过来得继续干活……”

  还有话他没法说,偏偏这样的工作性质,决定了这群人很难近贵人的身,只能在幕后默默干活,即便做得再好,也得不到赏赐和提拔。

  所以宫内人宁愿去浣衣局闲着,都不愿意被发配进司设监和尚膳监,被使唤得团团转,最终活生生累死。

  目睹这一幕,换成常人难免要露出不忍之色,但无论是自身出身高贵,见识过争斗失败后下场的黎玉英,还是曾经从地狱里逃出来的沈惊鸿和夏清梧,都是以审视的目光看过去,希望透过层层雾气,窥得她们的真面目。

  片刻后,黎玉英开口:“在公公看来,最能苦熬下去的,是哪一位?”

  管事太监想了想,马上道:“那个姓荣的能忍!”

  再往深处走,到了角落里,就见一个年迈的宫妇正刷洗着堆积如山的盘子,指尖渗出血丝,混进脏水里,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是你?”

  黎玉英记忆力很好,虽然对方的头发花白了许多,但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此人是张太后身边的荣嬷嬷,当时记得就在公主府外,想要干扰她向蒋太后禀告,被蒋太后轻易化解,而当云隐社的刺客从床榻下翻出,刺杀过来时,也是这位老妪不顾安危地护住张太后,往外面冲。

  可以说,这位是张太后的绝对心腹,地位极高,一朝失势,也在这里佝偻着腰洗盘子。

  而荣嬷嬷显然已经察觉到来者,赶忙停下手中的活计,弓着腰不敢动弹。

  管事太监大声道:“荣氏!荣氏!慈仁宫里的嬷嬷来看你,你要好好回话,听明白了么?”

  荣嬷嬷这才茫然地抬起头来,看向众人。

  管事太监指了指耳朵:“她耳朵不好使了,几位贵人要问什么,小的可以代劳!”

  “不必了,我们带她出去说吧!”

  黎玉英朝外走去。

  待得出了庖屋,几人齐齐松了口气,随后就见荣嬷嬷局促地走了出来,手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放。

  黎玉英打量着她,一开口就如石破天惊:“你还想回到张娘娘身边去么?”

  别说管事太监,就连吕嬷嬷都是一惊,荣嬷嬷却怔怔地看了过来,沙哑着声音地道:“什么?”

  黎玉英提高声调:“我说你想回到仁寿宫里,继续服侍张娘娘么?”

  荣嬷嬷的茫然变为了畏惧,连连摇头:“老奴不敢……绝对不敢……”

  黎玉英道:“为何不敢?张娘娘也要有人服侍,你是她身边的老人,若是回到仁寿宫,张娘娘见了也是一份慰藉,你以前不是对她十分忠耿么?”

  荣嬷嬷摇头的动作缓慢下来,眼中露出期待来:“真……真的?”

  “是真的,但是有一个条件!”

  听了这句话,荣嬷嬷期待之色反倒愈发浓烈:“贵人请说!”

  黎玉英道:“蒋娘娘身边有一人,曾经与张娘娘身边的人暗通款曲,图谋不轨,我们现在要将这个贼子找出来,你告诉我们谁最可疑,只要成功抓到了人,之前的承诺就作数!”

  荣嬷嬷皱起稀疏的眉头,缓缓地道:“这样的人确实有过,但后来都被蒋娘娘识破换下了,张娘娘若真能在蒋娘娘身边安插心腹,也不会事事被动,现在老奴实在不知谁有这份嫌疑……”

  黎玉英低声道:“所以你宁愿回去洗盘子,也不愿意出卖曾经的同伴?”

  荣嬷嬷苦笑:“老奴自然不愿回去,但实在不知是谁啊……”

  黎玉英微微眯了眯眼睛,转向身后两个跟随的婢女:“还真如两位所言,张娘娘身边有黎渊社的贼人潜伏,当真没想到,居然是这忠心耿耿的荣嬷嬷!”

第208章 殿试一甲之争

  前朝。

  海在稿纸上构思完了答案,抬手拿起茶杯,品了一口茶水。

  科举六场考试,最后这一场的殿试,待遇确实不同,内侍还为每位考生斟上御茶,茶香氤氲中,让众士子们作答。

  但在殿前侍卫持戟而立,目光如炬,翰林学士负手巡场,时而驻足观览的氛围下,没几个考生敢真正喝茶,头甚至都不敢抬起来,就在那里埋头苦写。

  所以海淡然饮茶,就显得比较醒目了。

  他这一伸手,几道目光顿时转过来。

  等到拿起茶杯,平稳地饮茶,周围几乎所有巡场的官员,都望了过来。

  甚至由于海座次靠前,连张璁都看了过来。

  对待一心会,这位内阁首辅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敌意。

  他的权势欲望极强,但防备的是入阁的严嵩,在礼制上发动攻势的夏言,至于一心会,成员年纪太小了,根本不可能对于他这一代产生冲击。

  即便如此,处于同样受天子宠幸的待遇,张璁对于这个小辈,也有一种下意识的审视。

  况且严嵩的独子严世蕃也是一心会的成员,此次殿试,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坐在场中,对于张璁来说,是有些失望的。

  乡试他并没有做什么安排,但恰恰是那场风波提醒了,会试中给主考官黄绾施加影响,让严嵩水平不足的独子高中。

  一旦榜上有名,自然有士林非议,无穷无尽的麻烦等待着这父子俩。

  手段很卑劣,但权力之争,向来就是如此,有我没他。

  在缺了桂萼的情况下,张璁更不允许内阁里面再有掣肘,将有限的精力从新政转回内斗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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