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神探1546 第144节

第189章 喜从天降

  明代定亲属于“六礼”中的纳征环节,仪式的核心成员,自是双方父母、祖辈,媒人也需出席。

  至于亲朋好友,直系亲属往往也会到场,关系极为密切的朋友可参与,但人数通常控制在十人以下,不能太多。

  严世蕃却恨不得,把除赵文华外的一心会成员统统带上,再好好弄一次团建。

  相比起海的淡然平和,严世蕃十分热衷于组织成员聚集,彼此沟通感情。

  一心会能有如今的凝聚力,他确实功不可没。

  不过纳征确实不比其他,稍微生疏些的亲友一般不邀,留待正式婚礼。

  所以除了同寝舍的海、海瑞和林大钦欣然应约,还有死皮赖脸要跟着来的赵文华外,其他人都婉拒了。

  “夏氏是京师有名的才女,不仅出身名门,祖辈曾高居六部堂官,更是家学渊源,幼习《女诫》《列女传》,女红一等一的厉害,长大后晓《资治通鉴》,有识人心、知大势、谋全局之能!”

  “这般不出世的闺阁才女,不知被多少人家早早相中,媒婆将夏宅的门槛都踏破了,然夏氏婚前以‘非梧桐不栖’自喻,回绝了诸多纨绔子弟,此番却一眼相中东楼兄……哈!眼光不错!”

  “想来欧阳夫人为了这门亲事,也是费了好一番心血呐~~~”

  能说出如此准确信息,又颇有些阴阳怪气的,当然是坐一心会末位交椅的“包打听”赵文华。

  海瑞和林大钦听得啧啧称奇,为严世蕃感到由衷的高兴,他们早看出这位同窗性情浮躁,若能有一位知书达礼的娘子约束,亦是幸事。

  海则从中听到不少潜台词。

  一般来说,强调祖辈出高官的,就是现在的家族没落了,不然直接说祖父、父亲、叔伯身居要职,兄弟亲族高中进士即可,没必要攀扯到几十上百年前去。

  毕竟严嵩家境那般贫寒,鹿鸣宴穿着破衣服去赴宴,但真要论祖上百年前,也是家境富庶的官宦。

  由此可见,这位正妻的家世背景平平,估计是有清流之名,在士林里声誉不错。

  海暗暗点头,倒是觉得以严嵩如今的煊赫权势,让儿子娶这么一位妻子是很恰当的选择。

  严世蕃没有考虑那么多,穿得一身红,喜气洋洋,翻身上马。

  此行是向女方家正式赠送聘礼,“纳征者,纳聘财也。征,成也。先纳聘财而后婚成。”

  严嵩平日里再清贫,独子成婚总不能寒酸,聘金准备齐全。

  满满三大车,第一车是一担聘饼,寓意圆满;海味发菜、鲍鱼、蚝豉等,分八式;三牲,两对鸡,雌雄各二,猪肉五斤。

  第二车是吉祥象征物,四京果包括龙眼干、荔枝干、花生、核桃,祈子孙兴旺;茶叶与芝麻,寓矢志不渝;海南的椰子,寓有爷有子;还有礼仪用品,内置莲子、百合、龙凤烛等的帖盒,糯米、砂糖在内的斗二米等等。

  第三车则是货真价实的白银,按照这个年代的官员聘礼,严嵩这种二品尚书,内阁阁老,聘礼一般是在五百至一千两左右,但严家清贫,只勉强凑到了两百两。

  如此反倒令人称赞,因为江南地区早已出现“厚嫁”风气,男方聘礼就足够丰厚,女方嫁妆还要反超男方一头,如绍兴富户嫁女往往耗资“五七百金”,约两千到两千八百两白银,那才叫十里红妆,风光大嫁。

  这自然会被一向尊崇清贫的士林颇为诟病,偏偏诟病的同时,还是在攀比。

  毕竟安贫乐道的境界,是绝大部分人所缺乏的,更多的人在乎面子,在乎新家庭夫妇的体面与地位。

  严嵩一生经历风浪,境界确实不同,严世蕃恰恰是无所谓,他是设外宅都能白嫖的主,岂会在意这些?

  三车聘礼觉得已经够多了,威风凛凛地端坐在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海一众,朝着夏家而去。

  夏家居于井儿胡同,位于西城区大栅栏一带,虽属内城,但已经是比较偏僻的街巷,官员和京师富户一般是不居住在这里的。

  不巧的是,离巷子口不远,前方传出一阵吵杂,却是东西两辆货车同时出现在两端。

  运粮的牛车吱呀作响,堆满麻袋,运柴的驴车高高垒着柴捆,几乎遮住了驾车人的身影。

  于是乎,两车互不相让地撞在一块,运柴车的绳索断裂,柴捆滚落一地,运粮车的麻袋也被撞破几个,黄澄澄的谷粒洒满街道。

  “哎呀!柴!“

  “俺的米!俺的米啊!“

  大叫的声音引来路人围观,有好心人帮忙捡,但也有不少人拿着衣衫当布兜,把东西直往里面塞,街道很快被堵得水泄不通。

  专门负责纳征礼的媒婆奋力挤了进去,又满头大汗地挤了回来,对着严世蕃陪笑道:“严公子,前面一时半会怕是让不开,咱们从北边的巷子口进!”

  严世蕃皱了皱眉,觉得有些晦气,但看了看前方的人群,只能摆了摆手:“快些就好,别误了时辰!”

  “是!是!”

  媒婆也有此担心,赶忙指挥着壮硕的汉子开路,让整支队伍朝着另一头拐去。

  其余人不以为意,唯独海的视线在那群堵住路口的商贩上落了落,猛地转头,看向身后的一座茶楼,皱起了眉头。

  趁着大伙儿乱糟糟的,他对着海瑞低声叮嘱了几句,下马悄无声息地混入人群中。

  很快他就来到茶楼二楼的窗边,摸了摸桌上尚有余温的茶杯,沉声道:“文孚!出来吧!”

  一道魁梧的身影闪出,陆炳无奈的声音传至:“明威你怎能一眼识破的?”

  “你们锦衣卫就不能换一个观察的点位么?每回都是茶楼……”

  海转身看向他,吐槽了一句,旋即正色道:“刚刚巷子口争吵的商贩,是你安排的人手?你要阻止东楼纳征?”

  陆炳稍稍沉默,低声道:“明威,你与严世蕃关系莫逆,有些事情知道了反倒不好自处……”

  海脸色立变:“新娘子有问题?”

  “正是!”

  陆炳叹了口气,知道瞒不过去了:“根据明威你之前的提议,抽调对云韶和初柔的监视人手,转而对‘女土蝠’的摸排,我亲自带人做了,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这个夏清梧很不对劲!”

  “夏清梧?”

  海目露凝重。

  夏清梧显然是严世蕃如今要娶的夏氏女的闺名,别说现在这些朋友们,就算是严世蕃自己,如果不是刻意向女方家人打听,都不知道对方的闺阁之名。

  如今陆炳一口道出,也是为了增加自己观念的可信度:“此女就叫夏清梧,这个真名出自七年前的顺天府衙案录,她于九岁那年,曾遭到牙人拐带,后被救回!你猜这份绑架案卷里面,同样出现了哪些人?”

  海念头一转,立刻道:“云隐社?”

  “不错!”

  陆炳抚掌笑道:“那个时候云隐社还不叫‘云隐社’,叫做‘镜花阁’,这一点我去诏狱找焦白确定过了,‘镜花阁’‘云梦社’‘一梦轩’‘蜃气楼’,都是这伙幻术师于各地表演时,曾经用过的名字。”

  海道:“单凭这个交集,不能证明什么。”

  陆炳道:“确实不能,但当我们接着往下查时,却发现当时走丢的不止一个女童,而是有九个,最后回去的,却是包括夏清梧在内的两个女童!”

  “这两个女童如今都已长大,竟然都成了京师有名的才女,家境虽不富裕,却意外地有极好的名声,远近都知道她们的贤惠之名,娶妻娶贤,这样的女子当然受到权贵公子喜爱!”

  “通过蛛丝马迹,我们就发现了,似乎有同一伙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而今严世蕃之所以会与成亲,也有那群人的影子!”

  “起初我们知晓‘女土蝠’是两名女子组成,再结合‘虚日鼠’是两姐妹,便先入为主地认为,‘女土蝠’肯定也是一并出现的两个女子,所以在绑架案中搭救东楼的云韶和初柔,就具备了莫大的嫌疑!”

  海明白他的意思,接上了话:“但如果这两个人,只是在成为‘女土蝠’的那一刻时在一起,后来又分别行事了呢?”

  陆炳沉声道:“比如这位即将成为严世蕃正妻,严阁老儿媳的夏清梧?嘿,我们千防万防,一心扑在外宅那边,如果正妻是大敌,那就被黎渊社彻底算计死了!”

  海听到这里,明白陆炳为何要指使人堵路了:“文孚是不久前才确定了这个情况,还来不及作具体的证明吧?”

  “是啊!我终究晚了一步!”

  陆炳叹息:“若是早知道,我肯定是早早阻止了,现在锦衣卫还处于毫无实证的阶段,严家已经要定亲,我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接告诉当事人便是!”

  海毫不迟疑:“东楼在大是大非面前,从来分得清楚,随我来!”

  待得两人重新汇入人流,一左一右来到严世蕃身侧,将目前获得的情况告知。

  在陆炳稍稍忐忑,担心对方根本不信的注视下,严世蕃瞪大眼睛,陡然露出喜从天降的表情:“我能拿住一位黎渊社的二十八宿了,此言当真?”

第190章 自信放光芒

  “严公子,那可是你的未婚妻……”

  对于严世蕃狂喜的态度,陆炳十分震惊,反倒为对方说了一句。

  “陆兄,这话可不能乱说!”

  严世蕃表情顿时变得肃然:“我连她的面都没见过,什么未婚妻?未婚就不是妻,完全与我无关嘛!”

  纳征是古代婚姻“六礼”中的第四礼,进行到这一步,双方结亲基本就定下了,这个阶段悔婚都是两败俱伤,更别提互相控告,那基本是同归于尽。

  但话又说回来了,别说纳征还未完成,就算是到了最后的亲迎,只要没有完成婚礼仪式,夫妻名分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确定。

  所以此时的严世蕃,立刻做出正义的切割。

  什么未婚妻,分明是黎渊社的贼子,根本不熟!

  别说没过门,过了门都可以休掉,相比起抓捕贼人立功,在一心会内坐稳第二把交椅,区区一个娘子算得了什么?

  陆炳不是不了解这些,但一般人很难接受未婚妻有问题这个事实,尤其是自己骑在高头大马上,热热闹闹地带着几大车聘礼去对方家宅,这个时候出了事,在亲朋好友面前怎么下得了台?

  所以往往为了面子,也要硬撑下去,最后在不理智的情绪推动下,彻底坏了事。

  这也是陆炳没有直接拦下纳征队伍的原因,担心冲突一起,一发不可收拾。

  结果倒好。

  当事人比他还要积极!

  陆炳下意识地看了看海,还是你了解这家伙啊!

  毕竟是舍友,朝夕相处,再加上早早看透对方的本性,海自然清楚严世蕃的态度,顺势问道:“东楼,你准备怎么做?”

  这个问题,其实就是在问纳征是不是要进行下去,毕竟这个仪式是在双方父母的见证之下,此时严嵩和欧阳氏已经去了夏宅,正在主厅等候严世蕃带着聘礼赶到了。

  如果现在制止,事后还能维护一下严家的面子,再执行下去,即便将来证实夏清梧真有问题,严家也难免受到波及。

  严世蕃听出了言下之意,想了想,看向陆炳:“文孚兄并无实证?”

  陆炳道:“是。”

  严世蕃毫无怜悯之情:“直接用刑呢?”

  陆炳缓缓摇头:“考虑到公主府案件里那三名贼子的顽强,直接下狱用刑不是好的选择。”

  “这贼女在士林还真有清誉,很多人夸赞她是京师第一才女,如果锦衣卫贸然拿人,确实容易造成误会,影响了文孚兄就不好了!”

  严世蕃十分自然地把话往回一收,咧嘴笑道:“既如此,还是小弟我牺牲牺牲吧!”

  陆炳正色提醒:“严东楼,黎渊社的贼子可等同于谋逆,是绝对的亡命徒!你不要被之前卢源的无能所迷惑,况且那家伙只是二十八宿的下属,在抓捕时是合我、明威和俞志辅三人之力的,现在与这个极有可能是‘女土蝠’的女子接触,更有莫大的凶险!”

  “为了陛下,为了我大明的江山社稷,我什么苦都可以受,这些算不得什么!”

  严世蕃掷地有声地予以回应,看向前方的巷子,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我去了!”

  到了夏宅前翻身下马,笑吟吟地对着四方抱拳拱手,整个人的神色相较于之前,竟没有半点变化。

  “我收回以前的看法,此人也是能成事的!”

  陆炳目睹这一幕,对着海低声道。

  他一直觉得严世蕃轻浮浪荡,靠完父亲靠朋友,这才成为了黎渊社贼人针对的首要目标,可现在的这份决断和勇气,就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

  海其实清楚,严世蕃多少还是有些轻敌,以为夏清梧是个女子,又是以妻子的面目接近,不会有太大的威胁性。

  不过他也觉得,严世蕃确实有急智,至少小聪明是绝对有的,当在提前洞察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与之周旋,不见得会失败。

  况且跟黎渊社交锋,想要完全没有危险,本身也不现实。

  既要立功,冒一冒风险,是理所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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