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追查“井木犴”与“翼火蛇”的全程里,确实有严世蕃的身影,哪怕案卷里的作用只是跑腿,也终究参与其中了。
难道真是黎渊社贼人的挑衅?
嗯!
就是了!
好个黎渊社!!
朱厚的神情变得凌厉起来:“严卿且宽心,朕这就命锦衣卫全力缉拿贼人,一切要以令郎的平安为重,我大明朝缺不得严卿父子这般赤胆忠心的臣子啊!”
心腹重臣的独子在鹿鸣宴中被掳,无论是天子自身的态度,还是朝廷的威严,都必须全力以赴。
朱厚更是有线索的,当然这个线索不能让严嵩追查,避免真的查到了什么:“速速招陆炳进宫!”
陆炳很快入宫。
他其实很在意贡院那边的动向,因为根据他对海的了解,严世蕃被掳走了,这位侠义心肠的海十三郎绝不会袖手旁观。
可惜这种事情颇为敏感,陆炳身为锦衣卫,在没有圣旨的情况下是不好参与的,以免帮了倒忙,现在可好,陛下居然深夜召见,顿时兴冲冲地前来。
然而入宫后,朱厚却给出了一个让陆炳莫名其妙的指示:“你回到锦衣卫内,好好自查一下黎渊社的贼人!”
陆炳怔了怔,小心翼翼地道:“陛下,黎渊社贼人卢源已看管起来,此前狱中的云隐社幻术师也有人松动,然是否还有别人里通外贼,臣暂且没有线索……”
“卢源区区一个校尉,当然不足以让黎渊社躲避锦衣卫的视线。”
朱厚摆了摆手,眼中寒光闪烁:“朕早就注意到一人,原本想要稳住大局,现在看来不处置不行了!”
陆炳感受到了久违的杀意,凛然候旨:“何人?”
“指挥佥事萧震!”
正如萧震的第一个念头,是要将直接参与污蔑的书吏倪杰除去,来个死无对证,朱厚与这位臣子,倒是想到一块去了。
无论如何,萧震是不能留了!
这点事情都办不好,留之何用?
更要避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语,令君臣离心!
陆炳领了旨意,皱眉思索着,回到北镇抚司,却见师父王佐怀抱一杯茶,正在品着,桌上还放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显然是给自己准备的。
“先生?”
王佐屏退左右,言简意赅:“是不是萧震?”
陆炳茫然地点了点头:“陛下疑他私通黎渊社……”
“陛下的心是好的,底下人把事情办坏了啊!”
王佐悠悠然地喝下最后一口茶,旋即变色,拍案而起:“来人啊!将黎渊社的奸细萧震拿下!!”
第177章 绑架的真相分析
“拿人!!”
话音未落,数道黑影已踹开西厢铁门,屋内烛火骤晃,萧震猛掀案几起身,却见三柄雁翎刀已交错架于颈前,刀身映出他骤然涨大的瞳孔。
屋外响起金铁交鸣之声,旋即归于死寂。
萧震强压惊怒,不敢挣扎,却也嘶声道:“王佐!王佐!你敢独掌锦衣卫的大权,陛下不会放过……唔!”
下一刻,他就被狠狠压在地上,然后几双手在他的浑身上下摸索着,又在嘴里仔细掏了起来。
“唔唔唔!唔唔!”
萧震这次是下意识地开始反抗,从他的视角里,看到了一双黑靴来到面前,王佐的声音居高临下地飘了过来:“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敢与黎渊社勾结,之前怎么没看出你来?幸得陛下明断,圣明烛照,洞若观火,臣方能免堕彀中!陛下圣明!!”
萧震猛地滞住。
不动弹了。
王佐大手一挥:“带下去,本座要亲自审问!”
“先生,是不是该再查一查?”
陆炳在旁边迟疑了一下,低声建议道。
他至今都有些懵。
萧震是锦衣卫里的另一个山头,一直跟王佐对着干,这点他是清楚的。
不过王佐让他不要参与到这件事里面,所以陆炳个人与萧震那边并无什么矛盾。
可现在,萧震突然间成了黎渊社的内奸?
这……这不太可能吧!
黎渊社能有什么好处,可以收买一位大权在握的指挥佥事?
王佐看了看弟子,目露沉吟,但最后还是道:“也罢!有些事情你也该知道了,一起来审吧!”
走入审讯室,连记录案录的书吏都被王佐屏退,让陆炳接过了这个差事。
萧震被拷在椅子,王佐并不急于用刑,而是指了指隔壁:“听!那是什么声音?”
铁链哗啦声响,混着某位千户的惨叫声
那是萧震心腹的声音。
之前命令对方将礼房书吏倪杰解决的那个心腹。
寒风卷着血腥气,掠过诏狱的高墙,惊起一群夜鸦。
没有人比锦衣卫自己,更了解诏狱这个地方有多么可怕,想到接下来即将面临什么,萧震浑身哆嗦,眼眶竟是红了。
王佐一看就知不需要用大刑了,有些意兴阑珊:“时间紧迫,我也不与你东拉西扯了,严世蕃是谁带走的?”
萧震赶忙道:“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王佐并不意外:“你不知道是谁,但总该有些线索吧?比如你在贡院里的暗桩‘夜不收’孙流呢?”
“你!你怎么……”
萧震猛地愣住,片刻之后抬起头,看向这个对手,惨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是为了安陛下的心,这几年故意和我斗得有来有往?”
“疯话!”
王佐朝着陆炳摆了摆手,示意这句不用记,重复了一遍:“我问你‘夜不收’孙流呢?”
萧震绝望地闭了闭眼睛:“没了!他也失踪了!”
王佐终于皱起了眉头:“所以你除了自作聪明的善后外,什么都没做?”
“我是什么都做不了!”
萧震咬牙切齿:“那批最精锐的人手,一直被你捏在手里,我麾下的都是些什么人?一群废物!连一起简单的科举舞弊栽赃,都能弄成这般模样!你还想他们能找到什么线索?”
听到科举舞弊栽赃,陆炳记录的笔猛地一停,眼神波动起来。
王佐这回不示意了,他既然让这位弟子进来,就是要对方真正地接触到,如何才能坐牢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淡淡地道:“没有无能的手下,只有无能的上官,你觉得我的麾下全是精锐,那是因为他们都是我调教出来的!”
“哼!”
萧震明显不信,旋即又道:“王指挥如此能耐,这次的案子如何解决,下官拭目以待!”
王佐笑了:“文孚,你知道这个人在想什么吗?”
陆炳还在消化之前的话语,闻言啊了一声:“什么?”
“他现在自知必死无疑,哪怕害怕受刑,心底深处也希望看到我们无能为力的样子,至少在临死前聊以安慰……废物的想法!”
王佐评价完毕,沉声道:“文孚,去把他的私册搜出来!”
陆炳领命去了。
锦衣卫搜查是专业的,藏得再隐秘也能被掘地三尺挖出来,很快萧震这些年接手或者苦心发展的人手,清清楚楚地放在两人面前。
陆炳暗暗惊叹,这数量绝对不少了,再看身份,遍布京师三教九流,连北直隶、南直隶都有涉及。
王佐不关注其他,专门翻到私册上给每个暗谍的俸钱,连连摇头:“你就给这么一点?”
萧震低声道:“有何问题……就该如此啊!”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些暗桩离开家人,家中少了一个男丁,日子过得必然困苦拮据,所以他们常常将俸钱寄给家人!专门为我锦衣卫卖命的,每月的俸钱比外面那些小工也高不了多少,还得与家人分别,你竟然指望他们保持忠诚?”
王佐冷声道:“给足钱财,才能让人用命,你贪三法司的那些钱时,就没想到这点么?”
萧震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
王佐转向陆炳,教导道:“文孚,你看清楚这张脸!记住以后,要对麾下吝啬钱财时,或者有人使重金求到你面前时,先想一想这个人的下场!”
萧震勃然大怒,锁链挣得哗哗直响:“王佐!士可杀不可辱,你欺人太甚了!”
王佐理都不理,继续道:“此次的意外,应该就是在‘夜不收’孙流身上出了差池,严世蕃被贼人绑架,必然与此有关,你亲自去贡院一趟,把人救回来,让陛下和严侍郎宽心!”
陆炳欲言又止,他还有很多疑惑,但想到救人刻不容缓,重重地点了点头:“是!”
……
贡院。
海坐在空无一人的明伦堂内,位置恰好是白天鹿鸣宴的学子次席,闭目养神。
严嵩按照他的建议,连夜入宫面圣了。
如果这起案件的背后,真的如之前推测的那般,有那位的手笔,现在迫切希望案情速速告破的,就多了一位。
事情一旦闹大,就容易节外生枝,想来那位天子是不希望某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公之于众的。
放空心境,内息流转,海本就年轻的身体感觉不到丝毫疲惫,清晰的脚步声很快传入耳中。
海飘然起身,来到堂外,就见陆炳大踏步地奔了过来:“明威!”
海微笑:“文孚来了就太好了,陛下当真善待百官,竟将你派了过来!”
“啊……是啊!”
陆炳滞了滞,赶忙进入正题:“锦衣卫在贡院内有个暗谍‘夜不归’孙流,严世蕃被掳走恐与此人有关联!”
“孙碎嘴的本名是孙流,夜不归代指更夫……”
海微微点头:“正是此人,我这边也查出了些线索!”
将陆炳带到了之前发现《江南消夏》的地方,指着墙壁上的脚印道:“孙流会武功,墙面的脚印也和他房间内的那双皂靴相符合,可以推断为他踏着墙面,翻了出去。”
陆炳皱着眉头,二话不说,脚下一蹬,翻了过去。
很快他翻了回来,皱着眉头道:“莫非是孙流绑架了严世蕃?为什么呢?”
海道:“孙流有没有叛逃的动机?”
“有!”
陆炳来此的路上也考虑过了:“孙流叛逃,应与俸银有关,他的上官给的太少了,暗谍又不能与家人联络,久而久之,就生出了异心!可他绑架严世蕃,也没法索要钱财啊?严侍郎是出了名的清贫廉洁!”
海得到了这块拼图,了然道:“我们不妨换个思路,如果孙流绑走了严东楼,但不向严侍郎索要赎金呢?”
陆炳怔住:“那他向谁要?”
“向真正的绑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