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神探1546 第108节

  “水火棍十两、拶指二十两、夹棍三十两……孙黑虎很贴心,他亲自动手,如果致残了,还倒贴伤残费。”

  “除了这刑具租赁钱外,还有伤补费,化脓伤口剜腐肉,每次十两银子,断骨正位,每次二十两。”

  “还有断头饭,号称‘黄泉路上饱肚,来世投胎官宦’,这个钱财就不一了,多的能高达百两!”

  严世蕃听到这里,人都傻了。

  照这样算,他父亲严嵩任吏部左侍郎,堂堂三品大员,一个月的收入,或许还不如这一个小小的刑部狱卒?

  海考虑的则是另一方面:“你刚刚说过,这个孙黑虎负责囚犯分监、刑具调配和验尸销籍?”

  赵文华点点头:“是!此人是南监一霸,不然也不能有‘黑无常’之称!”

  严世蕃马上反应过来:“可此人不缺钱财,狱卒又无法升迁,我们现在去寻他,如何让他开口?”

  赵文华微微一笑,露出胸有成竹之色:“请两位放心,我自然有法子让他回话!”

  到了南监,赵文华让海和严世蕃稍候,直接朝着门口走去。

  他如今已经不是刑部主事,还是即将贬出京师的罪官,按理来说指挥不动胥吏,可大摇大摆地来到狱前,让人进去通报后,老神在在地等待起来,竟是完全不担心对方不出来。

  而不足半刻钟的时间,穿着一身赭色狱吏服,腰间挂着一个铁钩的汉子快步走出。

  此人就是孙黑虎,四十多岁,并没有想象中身材魁梧如熊罴,满脸横肉的屠户之子模样,反倒颇有几分削瘦感。

  见到赵文华等在门口,孙黑虎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惊喜:“真是赵主事!你的……”

  赵文华抬起手,制止了他后面要说的话:“孙黑虎,本官此来是有些事情问你,你如实回答,人情本官必有厚报!”

  孙黑虎十分机敏,视线立刻转向站在不远处的海严二人,稍作观察后,微微点了点头:“赵主事尽管问吧。”

  赵文华这才转身,示意两人过来,微微躬身道:“会首!东楼兄!你们尽管问他!”

  严世蕃斜了一眼这个收入可能比起老父亲还高的狱卒,心里大为不爽,但为了正事又不得不忍耐住:“你可知近来市井之中传言的二张假死之事?”

  孙黑虎恍然:“公子想问的是‘剥皮替身’?”

  严世蕃一怔,呼吸急促起来:“‘剥皮替身’?这是什么说法?具体讲一讲!”

  孙黑虎道:“那是武宗在位的事情了,当时阉乱横行,监中塞满了人,多贵家子,便有人想了这个法子。”

  严世蕃大惊:“剥皮?”

  孙黑虎解释:“不是真的将人皮剥下,是狱中的手段,先将人假意拷打,折磨得不成人形,好似脱了一层皮,再在行刑前用旁人替换。”

  “何人替换?”

  “多是寻流民替换。”

  “如何能强迫这些人不做声?”

  “流民很是愿意,他们替死了,便可保全家人活路。”

  “无人追究?”

  “本来也是没有身份的流民,死去也不会有人追究。”

  “衙门收取多少钱财?”

  “听说一次‘剥皮替身’可收一千两……”

  询问了各种细节,两人才知道,这居然是正德朝的遗毒。

  因为那个时候死囚犯极多,许多大户人家得罪了阉党,也被下狱定了死罪。

  而他们的家人四处奔走,想要营救,最后就衍生出这么一个手段来。

  具体了解后,海和严世蕃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这就符合常理了。

  只有死囚非富即贵,家里人拿的出银子来,才有可能用这种法子脱罪,也就是那段混乱时期,八虎为祸京师,多少权贵子弟也受到波及,方才催生出这种半公开的营救法子。

  说不定阉党对此心知肚明,甚至还想着放出来后再吃第二轮呢!

  既然有前例,严世蕃有些估不准了:“八虎横行,距今也有二十多年了,现在还有人敢把张家兄弟换出去么?”

  孙黑虎道:“回公子的话,南监是绝无‘剥皮替身’之事的,俺们绝不敢做那掉脑袋的买卖!至于京师其余各监,俺就不知了,但想来那二张处刑之前,必然仔细验明真身,这个法子怕是混不过去!”

  严世蕃眼珠子转了转,沉声道:“‘剥皮替身’的事情不是人尽皆知吧?”

  孙黑虎道:“也就是俺这般老狱卒,才知晓当年的事情,自然不可能人尽皆知。”

  严世蕃哼了一声:“那京师怎么都在传,二张贼还活着?”

  孙黑虎道:“这俺就不知……”

  “你知道!”

  严世蕃冷冷地看着他:“别的事情倒也罢了,监狱里的事情,你这位黑无常岂会一点不知?这等大案真要闹将起来,你难道可以独善其身?”

  孙黑虎的脸色微沉,竟似有些恼怒,但看了看赵文华,又强行忍耐下来,回答道:“俺确实不知!”

  严世蕃还要再说,海轻轻拉了拉他,平和地道:“你去吧!”

  孙黑虎抱了抱拳,转身回了监内。

  “一个狱卒,神气什么!”

  严世蕃看着对方的背影,啐了一口。

  海道:“汉朝丞相周勃有言,‘吾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贵乎’,这些狱卒在监狱内掌有生杀大权,威风惯了,连官员都不怎么畏惧了,倒是赵主事能驱策得了他?”

  旁边的赵文华自从把人叫了过来,一直默不作声,闻言马上道:“不敢当会首此称,唤我元质便是,这孙黑虎确实桀骜,得罪之处,还望会首海涵!”

  这般伏低做小的姿态,令严世蕃暗暗不齿,海则露出一抹笑容:“元质不必妄自菲薄,你在刑部有资历,这等桀骜之辈都能使唤得了,此案还得由你来主导,待得事后请功,我一定如实上报!”

  这个上报给谁,不问可知,赵文华浑身一激灵,赶忙道:“会首尽管吩咐!”

  海道:“这个孙黑虎显然对于牢狱内的事情了如指掌,只不过不愿说罢了,元质能让他开口么?”

  赵文华稍作迟疑,回答道:“能!”

  海道:“我且不问你怎么办到,但我要你问出来的是真话,而不是那种道听途说之言,能保证么?”

  赵文华顿时松了口气,笃定地道:“请会首放心,我接下来探听的消息,肯定是实话!”

  海道:“好!你去吧,我们在此等你!”

  “请两位稍候!”

  目送他兴冲冲地进入南监,确定听不见了,严世蕃才低声道:“赵文华有些不对劲,他凭什么让这嚣张的狱卒言听计从?”

  海淡淡地道:“事情得一件一件来。”

  严世蕃心领神会地闭上了嘴。

  两人这一回等的时间就长了,足足半个时辰过去了,赵文华还未出来,期间倒是他的书童砚舟匆匆出去,不知取了什么回来。

  就在严世蕃怀疑赵文华是不是卖钩子了,这位终于走出,来到面前道:“打听出来了,去年那个疑似问斩后又活了的人,其实是个误会!”

  海道:“怎么说?”

  赵文华道:“问斩的死囚是大郎,所谓活了的是其同胞弟弟,两人容貌相近,本是邻里都知的事情,然有一观刑之人不知,偶然撞见,惊得魂飞魄散,私下里乱说,这才流传开来!”

  “就这?”

  严世蕃狠狠地瞪了赵文华一眼,他之前还以为是什么大案,结果真要兴冲冲地去刑部查了,岂不成为一心会的笑柄?

  海却问道:“案卷还在?那户人家可还在?”

  “案卷在的!那户人家倒是搬走了!”

  “何时搬走的?”

  “错认了死囚后,未过半月,就搬离了京师。”

  海听到这里,已经迈开大步:“走!去死囚家人所在的巷子,这一起案件有值得调查的地方了!”

第143章 直接破局

  “依卷宗的记载,就是这灯草胡同,我刚刚问了,江家确实已经搬走了。”

  “搬去了哪里?”

  “邻里不知,就说是上次错把弟弟当成已经处决的死囚哥哥,江家就卖了宅院,搬离了京师!”

  “得去顺天府衙查红契?”

  “是啊!会首,我们是不是……先歇一歇?要不让我的书童去府衙查问吧?”

  赵文华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别说是他,就连严世蕃先跟着海拜访城南小院,后又去刑部南监,现在再来到了小巷,都有些吃不消了。

  天上还飘着小雪呢,这正月的天气依旧冷得很,他此时亲自经历查案,顿时开始怀念国子监温暖的斋舍。

  海看了两人一眼。

  这才哪到哪啊?

  查案子本来就是要迈开腿,说破嘴,做好大海捞针的准备,关键是很多时候还往往做的是无用功,心智稍有不坚定的,就支持不下去了。

  不过这个雪天确实难熬,这两位又没有练武,跟不上倒也正常,海没有强人所难,视线一转,看向对面街道的茶楼:“我们去那里坐一坐吧!”

  三人入了茶楼包间,有了暖炉,上了茶水和点心,严世蕃和赵文华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海也品了茶水,欣赏着窗外的雪景,开口问道:“那位江家大郎是因罪名被问斩,却又没有株连家属?”

  赵文华把冰凉的手伸到暖炉边上搓动着,闻言赶忙缩回来,坐姿端正地回答道:“案卷上说是通奸杀人,他与巷尾的赵宝妻郝氏通奸,两人合谋杀害了赵宝,江家大郎和赵宝妻郝氏皆被问斩”

  严世蕃啧了一声:“觊觎别人妻子的奸夫,该杀!”

  海道:“既是街头巷尾,此事闹得不小?”

  赵文华道:“这是自然,江家其他人虽未株连,但也抬不起头来,或许这也是他们后来匆匆卖了宅子,搬离京师的原因吧!”

  海不置可否,接着问道:“江家兄弟,相貌差异大么?”

  赵文华道:“据说是孪生子,容貌颇为相似,常人难分,不过江家大郎脖子处有一块醒目的胎记,江家二郎没有,邻里籍此区分兄弟俩,当然外人是不知的,才会将二郎错认,以为大郎未死,闹出了那场误会来!”

  严世蕃皱眉:“既是误会,元质之前为何说得那般严重,还要问了那个狱卒孙黑虎才知晓?”

  赵文华听出他的话语里有怨气,赶忙道:“这确是小弟的不对,这官场上的事情向来云遮雾绕,讲究的都是一个讳莫如深,小弟也是被旁人愚弄了,才以为其中有要案,又知东楼刚正不阿,才鼓起勇气与你分享,谁知闹了这个笑话!唉!”

  严世蕃哦了一声:“原来如此,那群人真是太阴损了,这种小事也要瞒着元质~”

  赵文华接着解释:“也不是小事了,要知此案是由顺天府尹霍公亲自断的,若是江家大郎真的未死,那大京兆岂不是要有麻烦上身?所以此案背后或许还真有些蹊跷!”

  ‘涉及大礼议新贵么?’

  严世蕃的表情倒是郑重起来。

  他曾经跟在桂载身后当了三年跟班,当然知道朝堂之上,大礼议新贵与反对大礼议的朝臣斗得有多么激烈,如今的首辅张璁、次辅桂萼,可曾经遭遇过一场罢免,而弹劾的内容骇人听闻,结果事后查明,根本是子虚乌有的罪名。

  站在严世蕃的层次,他并不清楚这是天子特意要压一压大礼议新贵,再委以重任,在他看来,陛下是真的相信了那些臣子的挑唆,险些自断一臂。

  海虽然清楚嘉靖驭下的套路,但也没有忽视反对者的力量:“所以此案没有闹大,是因为大京兆?”

  “或许吧……”

  赵文华苦笑道:“我一个小小的主事,可不敢参与这等大事,哪敢随便打听?但现在为了会首和东楼兄,为了我们一心会,那当然是义不容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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