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庭汉裔 第295节

  原因倒也简单,他们之所以拉拢陆机来斗走卢志,无非是嫉妒卢志的权位,而想分一杯羹罢了。孰料卢志被斗走了以后,众人并没有得偿所愿,反而是让陆机一个外来人接管了枢机之权,这怎能叫他们服气?卢志怎么说,好歹也是讨赵的元勋功臣,陆机寸功未立,地位竟然更甚于卢志,这是何等之荒谬?

  但陆机之所以能得到如此重用,原因也很简单:凡是在陆机面前,试图和他比试才华的,没有一人是他对手。从国家兴亡、历史盛衰,到具体的律法礼乐、官制舆服、天文地理、阴阳五行,他几乎无所不会,无所不包。当旁人还在整理思绪,他便在司马颖面前长篇大论,出口成章,视角还往往别出机杼,辞藻又异常华丽。

  如此一番情景,等陆机说完,旁人往往哑口无言,几乎不知道还该不该张口。司马颖见状,自然也空前追捧陆机,事事都向他询问。

  哪怕是孟玖这样受司马颖绝对信任的权宦,见陆机如此独领风骚,也不禁有几分嫉妒了。但孟玖知道,若找不到陆机的替代品,是扳不倒他的,于是一直隐而未发。可轮到其余那些未得志的邺城官僚,屡次被陆机驳得体无完肤,就难免心中腹诽,对陆机恨之入骨了。

  哪怕明知道宋洪在,也有人忍不住讥讽道:“这貉奴!有什么话不能在外面说,莫不是进去舐痔了?”

  此语真是粗俗,可殿中这些以风流雅致闻名的士人们,却毫无对鄙语的厌恶,除去如卢志在内的寥寥几人外,众人多一阵哄笑,足可见陆机的人缘之差。

  宋洪身为局外人,对于征北军司的内讧,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但眼见闹成这个场面,觉得也实在有些太难堪了。他心想:陆机之所以要和成都王内议,也是不想说出计议后,令这些人横生波折吧。

  只是不知道,陆机对于洛阳朝廷,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呢?他既然和这些叫嚣的人不和,事情是否会有转机呢?

  过了好一会儿,陆机方才从后殿中出来,他面露歉意,对宋洪行礼道:“请尊使见谅,对骠骑将军的信,我王还需要仔细考量,恐怕不能立刻发出回信,尊使不妨先回洛阳。等再过几日,我王定会派遣使者,专门与骠骑将军交涉。”

  宋洪闻言,自是大松了一口气。虽然成都王没有立刻给出回复,但这样一个缓和的态度,至少说明和平不是毫无希望。更何况,哪怕谈和不能成,他也不想再待在此处,邺城的政治氛围实在有些太紧张了。

  他当夜离开邺城,连夜策马赶回洛阳,向司马通报此事。而司马得知司马颖还愿继续谈判,自然是大松了一口气,对王妃庆幸说:“十六弟到底和我是兄弟,如果在这世上,连亲兄弟都不能信任,我还能信任谁呢?”

  于是他专心准备与河间王的战事,并等待司马颍的回信。

  四日后,司马颖遵守约定,往洛阳派来使者,声称要与司马谈判。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大张旗鼓。

第422章 断绝人伦

  上一次郑琰入洛,虽然谈判不成,但至少来时还是非常风光的。当时他为了彰显身份,带有随行侍从数十人,乘坐的车舆高举成都王的旗号,并有专人侍卫为他鸣金开道,可谓是招摇过市,出尽风头。

  而这一次,司马颖派来的使者却非常低调。他们总共只有三人,为首的乃是征北军司都护李球,再加上两个无名侍卫。抵达洛阳前,他们没有告知任何人,就这么三人三马,径直行至骠骑将军府门口,门卫方才知晓是河北来人。

  这让门卫们大吃一惊。

  李球一行人的衣着不算俭朴,但也并不显眼,只能说普普通通。可普普通通并非河北的作风,若非门卫看到他们所携带的征北军司令牌,实在难以相信,这竟然会是邺城来的使者。

  而司马此时并不在府内,近来第一批换兵已经完成,他正在城南检阅这批荆州兵的军备。而府内传信汇报时,他也大感意外,继而向前来通报的王矩询问道:“怎么回事,这真的是河北的使者?事前为何不报?”

  不等王矩回答,他随即又问:“这个李球又是谁?我怎么事先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王矩如实说道:“在下也不知,据李球说,他是大将军新近提拔的。此次前来,就是想就殿下上次的信件,专门和殿下议论。之所以事先不报,就是想和殿下私下里谈一谈,谈得成谈不成,也免得无端生出许多风波。”

  这样吗?司马微微皱眉,很快又舒展开来。

  他想,确实是这样,他和司马颖之间确实有不小的分歧,把这种矛盾公之于众,并不利于维护宗室的团结。司马颖愿意这么表态,至少说明,他心里还有江山社稷,也确实想解决事情,而不是虚伪的敷衍。再难听的真话,也总好过无话可说。

  于是司马放下心,对王矩道:“那你就去把司空(司马越)、尚书令(乐广)、还有刘府君请到我府上,其余人暂时不管了,就我们几个人谈一谈吧。”

  说罢,司马将手头的事务转交祖逖,让他来负责清点荆州兵的名单与军备,而自己则乘舆回府。

  回去的路上,车舆的震荡令司马颇有不适。毕竟他大伤初愈,伤口看似是愈合了,但是头脑时不时地会有些晕眩,随车身颠簸就更是如此了。

  这种情况下,司马更想乘马出行。但在经历过那次大夏门的遇刺后,旁人都劝他不要再乘马,因为骑马时目标过于明显,刺客极其容易得手。而上次他没被戳中要害,侥幸不死,实属命大。众意难违,司马这才改坐车舆。

  可此时他听着车轮吱呀吱呀的噪音,身体随之来回晃动,心中难免有些烦躁。司马心想:还是骑马自在,李含既死,卞粹也被铲除,自己在洛阳已没了顾虑,又何必这么麻烦呢?下次出行,还是将车舆留在府内吧。

  等回到府邸前,他下了车,好一阵头昏眼花,在原地站了两刻钟,方才缓了过来。恰好刘羡、司马越、乐广也都到了。他便叮嘱道:“诸公都来了,大将军的使者已经在里面了。等会儿的谈话,无论有多么大的分歧,我希望诸公都要保持克制,也不要外传。”

  见三人都露出郑重神色,颔首应是后,司马这才走回府邸。

  谈话的地点是在府邸后院的一处侧厢,为了确保无人外传,司马令身边的侍女护卫都到门外守候,房间内只有司马、司马越、刘羡、乐广、李球五人。

  大概因为是身份悬殊的缘故吧,李球颇有些紧张。此时已经是深秋了,他的面色有些苍白,额角也有些冷汗,眼神时而看向身前司马,又时而望着厢房中的木板。

  他首先将袖袋中的信件交给司马,说道:“殿下,这便是我王的回信。”

  司马信手接过来,拆封阅读,只见全文如下:

  “文景受图,武皇乘运,庶几尧舜,共康政道,恩隆洪业,本枝百世。岂期骨肉豫祸,后族专权,杨、贾纵毒,齐、赵内篡。幸以诛夷,而未静息。每忧王室,心悸肝烂。”

  “刘羡、羊玄之、皇甫商等恃宠作祸,能不兴慨!于是征西羽檄,四海云应。本谓仁兄同其所怀,便当内擒羡等,收级远送。如何迷惑,自为戎首!上矫君诏,下离爱弟,推移辇毂,妄动兵威,还任豺狼,弃戮亲善。行恶求福,如何自勉!”

  “今武士百万,良将锐猛,要当与兄整顿海内。若能从太尉之命,斩商等首,投戈退让,自求多福,颖亦自归邺都,与兄同之。奉览来告,缅然慷慨。慎哉大兄,深思进退也!”

  司马读罢,当即脸色一变,热血上涌。虽然事先已经想过,司马颖会开出苛刻的条件,可再读到司马颖的回信,依旧让人感到难堪。回信上的条件几乎和上次郑琰说得一样,要求司马诛杀刘羡、皇甫商、羊玄之,并且让出辅政之位,返回封国。不然,司马颖便要举大兵讨伐之。

  刘羡几人相互传阅后,也觉得难办,一时间看李球的眼神都变得不甚友善。

  李球见状,知道他们对回信都不满意,连连拱手道:“我来之前,我王和我交代过了。这封信是最坏的打算,若谈不成,自然就是如此了。但一切都可以商榷,只要不违背我王的底线,都好说。”

  司马叹了口气,心想:讨价还价,这倒也正常。

  他问:“十六弟的底线是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李球道:“我王的底线要求是,殿下既然不能帮我王掌控朝政,那就必须要让出辅政之位。由我王来担任丞相,以后朝政无论大小,皆由邺城定夺。”

  他强调道:“殿下,这便是我王的底线,若殿下不能同意,那我们就无话可谈了。”

  司马颖好大的胃口!一旁的三人闻言,皆暗自咋舌:成都王索要丞相之职,其意图真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在魏晋这数十年历史中,除了曹操外,哪还有第二个丞相?且自此之后,就丞相二字几乎等同于篡权。哪怕是发动了高平陵之变的晋宣帝司马懿,为了避嫌,也屡次推让丞相之位。

  可司马颖竟然毫不避讳地索要丞相之职,这无疑是向天下人宣布,他不只是想要辅政之权,更是志在皇位。

  司马的面色则变得无比难堪。此前他一直以为,司马颖的不满只是针对自己而已,毕竟讨赵时司马颖出了大力,最后面临诸王间的冲突,却选择了忍让退后,一无所得。司马颖若为此心有怨气,甚至想要辅政之权,都是可以理解的。但司马却从未想过,司马颖竟有篡位之心。

  眼下国家这个局势,他跳出来篡位,怎么可能服众呢?一旦这么做,不仅他精心营造的贤王名声将毁于一旦,全天下的人也都将有理由反对他,但到时,司马颖真坐得稳皇位吗?

  可这就是司马颖的底线了,司马若是反对,当即就是一场令国家分裂的大战,司马颖与司马三十万大军夹攻洛阳,自己莫非能顶得住吗?

  司马两相权衡下,沉默良久,终于还是认清了现实:若自己与司马颖开战,恐怕当即就是天下大乱,也不用等到司马颖篡位后了。更何况,当今天子无子,按理来说,自己与司马颖确实都有继承皇位的资格。

  想到这里,司马长叹了一口气,到底做出了退让的决定,问道:“这点我可以应允,只是如此一来,我又该何去何从?大将军他想过吗?”

  李球没有立刻说话,他也似乎有什么重大的心事一般,打量了司马片刻,还有一旁的刘羡三人。然后才道:

  “我王的意思,是建议殿下让出洛阳后,除荆州以外,可任选一州出镇,我王绝不过问其中是非。”

  刘羡闻言,不禁微微皱眉,他心想:成都王未免也太吝啬了。眼下的局势,可供出镇的州郡极少。豫州、青州、徐州、雍州这些丰饶的地方,都已经有宗王出镇了,司马能够选择的地方里,最适合去的就是荆州,可他又不愿让司马出镇荆州,这分明是刻意为难司马。

  听到这里,司马也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他屡次想要发作脾气,可一想到整个国家的大局,又屡屡强行将火气咽,自我排解良久后,终于对李球说:“那就麻烦你等一等,让我们商量商量吧。”

  司马转过身来,又对刘羡三人道:“三位有什么看法,不妨和我说一说。”

  乐广身为司马颖的岳丈,自然是不愿意与河北开战的。他当即就分析起了天下剩余诸州的优劣,分析了好一通后,最后建议道:“骠骑可去并州、幽州,眼下天下大乱,正须贤王为社稷戍边建功,按夷抚民,除了殿下以外,还有谁能担此重任呢?”

  司马越的表态则有些模棱两可,他说:“兹事体大,要不还是问问其余宗室的意见吧。”

  而刘羡的态度则非常坚决,他径直道:“殿下,去哪个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该如何处置河间王?他和殿下是势不两立的关系,若大将军不同意除去河间王,殿下绝无安身立命的可能。”

  这正与司马所思相合,经过这两年的事变后,司马真是恨透了司马,欲除之而后快。而经刘羡提点后,他略作思量,便干脆对李球道:“大将军有底线,我也有一个底线,只要大将军助我击败河间王,那以后我无论出镇何州,都唯大将军是瞻。”

  “这……”李球面露为难之色,显然他并没有考虑过这个条件,也不知道该如何答复。

  刘羡见状,大概也猜出他的窘境,便解围道:“若不好办,就麻烦李君再跑返一趟,不过几日时间,我相信大将军和骠骑将军都等得起。”

  “好了,时间不早了,还是先用膳吧!”

  司马见天色已晚,差不多到了晚膳时间,便邀请几人在王府上用膳,他对李球介绍说:“宣城公那边送了些南阳的美酒,李君不妨尝一尝。”

  李球握着拳头,有些木讷地应是。众人只当他太过紧张,也并没有多想。

  很快,酒水和雁肉都端了上来,不管擅长不擅长饮酒,这个氛围下,自然都不可能不饮酒。

  饮酒微醺的时候,又恰恰是最适合话家常的时候,司马望着门外的庭院,看见桑树的叶子已经完全凋零,湖水澹澹令人神往,心中的惆怅就更难以掩饰了。

  他对着李球频频敬酒,聊起往事说:“说来惭愧,小时候虽然住在皇宫里,但闲下来的时候,都是跟着我五兄(司马玮)、九兄(司马允)、十三兄(司马遐)到处跑,却和十六弟没有多少交情。”

  “因为那时候,五兄总和我说,兄长要照顾阿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那时候不会照顾人,只想着天天躲在五兄的羽翼下,多快活!结果五兄被杀,我什么忙也没帮上,最后只能为妖后发配常山,呵呵,多么可悲啊!”

  “从那时候我就立志,我一定要成为一个能担起责任的人,照顾起剩下的这些兄弟们。毕竟,还活着的这些武帝子孙里,除了陛下,就是我最年长了。”

  “李君,你回去好好和十六弟说,我并不一定要争权,他想要,拿去就是。可绝不能让河间王这种人白白得利,更要对得起先帝的重托。”

  这番真情流露的话语,在场众人多为之感染,司马举杯,他们就跟着饮酒,没过多久,大家就面红耳赤,都有些醉意了。

  刘羡不酗酒,因此每次喝酒都没有喝多,就是品上一口而已。但听着司马的话语,他也同样感到惆怅:失去的那些快乐时光,大概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正思索间,李球忽然仰起头说:“我来时,我王其实也与我说过殿下。”

  “哦?十六弟说什么?”司马笑问道。

  李球说:“我王说,殿下文武双全,让人敬佩,但可惜有一个缺陷,让他难以适应……”

  “缺陷?”司马皱了皱眉头,他恍惚间,似乎看见了司马颖的影子,又问:“什么缺陷?”

  李球道:“臣不敢说……”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又不是梁冀!”他指着李球,半醉半醒道:“说!”

  “公然议论主君是非,实在是不合适。”李球低下头,隐藏住自己的神情,徐徐道:“若殿下一定要听,请让臣上前几步,低声言语。”

  “那你就过来几步,顺便敬我一杯吧。”

  司马又举起酒盏,示意李球过来。李球闻言,浑身一僵,随即抬首望着司马,左手端着酒杯,右手则有些发抖。他站起身,迈步靠了过去,同时又下意识地低着头,把脸侧到另一边。

  虽然从司马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刘羡的角度却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刘羡在李球木讷的眼睛中看到一道犀利的光芒。那并非由于司马大度和青睐而产生的高兴与喜悦,而是似乎已下定了某种决定的表情。

  李球的眼下意识地向自己胸口瞄了一眼,刘羡的背脊突然升起一股寒意,因为他在这眼神中看出了一股杀机。

  “殿下,快躲开!”

  刘羡几乎是本能般地向司马示警,同时抽剑迎了上去,企图拉住李球的衣袖,阻止他的行刺。

  但司马却有些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他听到刘羡话语的第一反应是:“府君,怎么了?”

  而李球在此时加剧了动作,他扔下了酒杯,从胸口掏出一把匕首,一刻也不迟疑地冲了上去。说时迟,那时快,正当他握紧短刀,刺向司马脖颈的时候,刘羡一剑劈在他腿上,正好砍断了李球的脚筋,令李球一个趔趄,径直摔倒在司马面前两步的距离。刘羡的肩部虽然有伤,但好在他的脚步依旧灵活,还是没有让李球得逞。

  可李球没有放弃刺杀,他用剩下的力气,将手中短刀投掷而出。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刀锋从司马右脸划过,切开一道长达半尺的赤色伤痕。

  司马惊呆了,他捂着脸上的鲜血,在原地愣了良久,不可思议地看着李球,等刘羡将李球按倒在地,他才缓过神来,徐徐走向李球,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

  李球死死盯着司马,似乎在为自己的失败而懊恼。但很快,他又出声笑了起来,笑声过后,只有平静。

  他平静地说:“我王说,殿下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自作多情了。”

  说罢,他猛然咬牙,从口中喷出了一道血雾,生生溅了司马一脸。待司马把眼前的鲜血擦拭开,李球已然咬舌自尽。

  长沙王盯着李球的尸体,回想起他最后说的“自作多情”四个字,不禁呵呵笑了起来。司马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令他捧腹得不能自已。他先是小声低笑,继而是捂住自己的眼睛,放肆地哈哈大笑。

  但屋内只有他一人的笑声,萦绕梁柱,来回震荡。刘羡几人同情地看着司马,直到他状若疯魔,直到狂放的笑声沦为凄厉的哀嚎,直到泪水渗过指尖与伤口,化作两道殷红的血泪。

第423章 河北起兵

  刺杀长沙王失败的消息传来时,司马颖正在文昌殿和陆机、卢志、牵秀等几名亲信一起用膳。

  使者见有其他人在场,就凑到成都王耳朵边低声禀告。说完后,使者内心忐忑,抬眼偷看司马颖。只见他脸色如常,举箸夹肉,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等吃完了,他才放下玉箸,对众人说:“李球刺杀长沙王失败了,有负于我的期望啊。”

  在场的群臣听了,除了陆机以外,无不目瞪口呆,脸色大变。此前他们并不知道此事,只是听说成都王派出使者去与长沙王和谈,为此还大不情愿,私下里议论纷纷,毕竟一旦谈和成功,他们就丢了建功立业的机会。谁曾想,原来成都王遣使洛阳的目的,竟然是刺杀亲兄弟。

  惟一有不同想法的只有卢志。

  自从被夺权以后,卢志学会了保持沉默,只要司马颖不主动询问,他便一言不发。可到了此时,一种不知是愤怒还是悲哀的情绪在胸中沸腾,令他究竟忍无可忍了,继而出声斥责道:

  “殿下,您怎能这般做?!再怎么说,您和长沙王也是亲兄弟。共叔段不忠在先,郑庄公诱而杀之,至今尤为世人讥讽。而您竟要无罪杀兄!这样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世人皆会讽您不孝。一旦失信,人心是极难以挽回的啊!”

  将成都王扶持成一位正人心明世道的圣君,一直是卢志的心愿。尤其是在讨伐赵王后,司马颖选择听从卢志建议,推辞功名主动离开洛阳时,他距离这一目标几乎已无限接近。世人皆道司马颖有周公之贤美,只要司马颖接下来在邺城励精图治,在乱世经营一方乐土,以他天子胞弟的身份,必然是众望所归。

  可随着卢志的失势,这些年来司马颖的种种作为,真是令卢志失望至极,他全然推翻了卢志给他制定的大略,而是为了一己之私欲,频频向朝廷施压,屡次参与到河间王的阴谋中,继而败坏了卢志给他精心营造的圣王形象。

  时至今日,卢志对此已然认命,对邺城的腐败视若不见,整日忙于民务,希望至少还能在百姓中维持司马颖的民心。可他怎能想到,司马颖竟然会设计行刺兄弟!这要是传出去,无论怎么辩解,都很难得到天下人的谅解。

  但司马颖颇不以为然,他摆了摆手,对卢志嬉皮笑脸地说道:“哎呀,子道莫要生气,这不是没有成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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