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他想的第二策,反客为主。
司马颖的策略,是腾笼换鸟,先把司马歆调到益州去,然后自己入主荆州。但司马歆则打算将计就计,一面派兵入蜀平叛,自己则以剿匪为由,继续留在襄阳。如此一来,司马歆既可以继续主宰江汉,还能借用诏书,名正言顺地将势力扩张至巴蜀。
一旦成功,司马歆的势力就将反超司马颖,在诸王中名列第一。到那时,他还要不要入蜀改易,结果就由不得司马颖了。
不得不说,这确是一个好计策,可事情坏就坏在,司马歆操之过急了。
新野王为了表现自己的赤胆忠心,大肆在民间征兵,同时又催逼地方官员,令他们征兵之后,立刻上路,不得沿路稍有停留。若有违背,当地的郡守县令将一律罢官免职。如此威逼下,各郡县长官为了保全官位,自然是毫不留情,一面在乡县中横征暴敛,一面将乡民驱逐出境。致使得江汉南北,道路左右,皆是无家可归的壮年乡勇。
在如此情况下,司马歆派江夏太守弓钦与张昌佯装作战,又佯作战败数次。顿使得江夏上下,暗生异心。又有不少人去投靠张昌,使得其队伍进一步膨胀,达到近万人。
至此,张昌察觉出民心可用,他也生出一种预感:自己已来到了一个极为关键的十字路口,成则威震九州,败则泯然无名。他在石岩山的山洞中沉思两日夜后,忽然召集部属,故作神秘地说道:“诸君,我有一个深藏多年的秘密,现在要告诉大家。”
见众人迷惑不解,张昌越发得意,他脱下身上的袍子,露出里面的道服来,继而捏了张符纸,手持节杖,对众人说道:“我乃是天师道江夏治左监察气祭酒,本名李辰,乃太上老君之后。我元服之时,中黄太乙便于梦中赐我重任,告知于我,甲子浩劫将至,需有圣人拯救苍生,故而令我隐姓埋名,于民间寻访圣人。”
此言一出,众人顿为哗然。在张昌的主持下,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然后便有人出头问道:“您说的圣人,莫非指得是太平真君?”
“不错,正是太平真君!”张昌断然道,这令众人又是一阵喧闹。
甲子浩劫之说,自汉末以来,流行已有上百年,自从孙秀被杀以来,此事更是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平日无事时,人人都在议论此事,幻想那末日将是何等光景,又讨论说,太平真君到底是何等人物。没想到啊,眼前的这位首领,竟然是天师道祭酒,奉命巡访圣人。
又有人问道:“孙秀不是说,太平真君是安乐公世子吗?”
张昌微微摆手,笑道:“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洛阳的那个安乐公世子,是假的!后主的太子,才是真正的安乐公世子,朝廷说他死不见尸,实际上呢,是他流浪在外,隐姓埋名,无人可以找到罢了。”
“昨夜,太乙真君托梦于我,告诉我说,安陆有圣人出,令我等推为民主!这便是告诉我,真正的太平真君,已经出现在了安陆!而我身为李氏,有匡扶汉室的重任,诸位可愿与我同行?”
自王莽篡汉时,南阳民间便有图谶曰:“刘氏当兴,李氏为辅”,后来刘演刘秀兄弟起兵,同乡李通鼎力扶持,这才有了之后的“光武中兴”。自此以后数百年,太平道、天师道也借题发挥,声称赤帝之后的刘氏为皇族,老君之后的李氏为相族,只有两姓合为一体,方能令天下太平。
如今张昌利用这一深入人心的民间传说,改名李辰,号召部属们一同匡扶汉室,寻找圣人。这些部属心中顿生感动,他们虽身在荆州,已不在汉室统治下快八十年了,可耳濡目染的,都是当年刘备、诸葛亮、关羽等人的种种仁义传说,比起如今新野王的暴政,他们更怀念那个有明君贤臣,荆州受天下瞩目的年代。
于是面对张昌,不,李辰的疑问,他们先是面面相觑,而后有一个人喃喃说:“兴复汉室。”然后鬼使神差般,许多人又跟着说了一句:“兴复汉室。”紧接着,所有人都高兴起来,手挽着手,激动地朝天高呼道:“匡扶汉室!还我太平!”
事不宜迟,一干人等立刻行动起来。他们自制绛帽绛巾,戴在头上,以示人心思汉;又剪下马尾作为须髯,打理呈关羽神像模样,祈祷关羽保佑。到最后,众人歃血为盟,终于打出了兴复汉室的旗帜,号称复汉军,又称绛缨军,大张旗鼓地向安陆进军。
江夏太守弓钦得知这个消息,还笑李辰不自量力。毕竟他进剿过石岩山,知道这些所谓的绛缨军,人数不过数千,又没有多少甲仗辎重,也没有多少纪律,说是乌合之众,都是高看了。这样一群人,如何能与官军抗衡?此前弓钦未能建功,无非是得了新野王号令,手下留情罢了。这次既然是对方找死,那不妨也拿下功劳,再另寻贼寇。
这么想着,弓钦点出八千郡卒,出城外十里迎战。
可弓钦万万没有想到,当他再次看到复汉军时,眼前出现的竟然是这样一幅场景:自水以东,到处都是戴着红帽红巾的人头,他们站在一处,便似是一片赤红色的巨浪,秋汛般将漫山遍野统统淹过,又蚂蚁般数不胜数,根本看不见尽头。
这些都是听说李辰复汉的消息后,前来投奔他的壬午乡勇。
看着这场景,弓钦一阵头昏眼花,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这哪里是数千人?眼前的这些人,哪怕是翻了十倍,也毫不稀奇。
复汉军眼见敌军出城,也不知是谁率先高呼,所有人都跟着朝天呐喊起来,尽情地释放着自己胸中的怒火,他们的呼声此起彼伏,震天动地。恰逢云雨天气,乌云中有雷光奔驰,在众人的呐喊声中,一道轰雷响彻山野,经久不息。
也正是这个时候,李辰一声令下,沿路云集而来的三万大军如山洪爆发,轰然向前。江夏郡卒则惊慌失色,他们不敢与之对阵,就像是被洪水冲席卷的落叶,连一阵浪花也没有激起,就随之溃败了。
弓钦张皇失措,连忙返回安陆城内,虽然城中尚有五千守军,他也懒得再进行布防,拉上家小就南逃沔口,将偌大一座安陆城丢给了李辰。
须知江夏已连续三年丰收,李辰率复汉军入安陆城后,得稻米十万斛,铠甲六千副,劲弓三千张,可谓收获颇丰。而他牢记此前对众人的许诺,并没有大为庆贺,而是一入安陆,便四处派人寻找圣人。三日之后,他在军中撞见一人,此人六十余岁,双手过膝,短须大耳,与传说中的刘备相貌相近,当即大喜道:“这便是我要找的太平真君!”
此人名叫丘沈,乃是山都县吏,此行本是奉征南军司命令,押送山都乡勇入蜀。结果到了半道上,乡勇得知了李辰举兵的消息,便起兵造反,裹挟着丘沈东行,加入了李辰的复汉军。
李辰得见丘沈后,当即令他改名,自称是前蜀汉太子刘之子,名叫刘尼。然后于深山中营建一座宫殿,在殿间遍洒肉糜,引来飞鸟无数。李辰架着刘尼来到这座宫殿前,再次召集部属,指着这宫殿上的飞鸟,告知他们说:“神凤降世!汉室再兴!圣人合为民主!”
于是一片欢呼声中,李辰尊刘尼为天子,再建大汉帝国,年号神凤。他自为相国,任命文武百官,而后携天子百官出兵,与前来进攻的新野骑督靳满会战。两军在义阳郡的随县西郊大战,汉军士气如虹,一战击溃晋军,再次打得敌将落荒而逃。
自此,复汉军一发不可收拾,他们先是占据了整个江夏郡,而后煽动流言,声称官军将处死淮水以南的所有乱军。于是一月之间,江汉遍地狼烟,处处烽火。复汉军也因此不断膨胀,由称帝前的三万大军,继而膨胀到了近十万。
至此,李辰兵分四路,开启了他轰轰烈烈的复汉大业:
一路由大都督黄林带领,领兵二万,东出义阳,直扑豫州许昌。
一路由龙骧将军马武带领,领兵二万,南下进攻武昌;
一路由奋武将军石冰带领,领兵一万,绕过武昌,乘船只沿湘水南下,肆虐湘南诸郡;
最后一路则由他本人亲自指挥,领兵五万,北上南阳,兵锋直指宛城。
李辰的策略可谓大胆至极,谁能想象呢?他起兵未久,便将进攻的重点放在襄阳、宛城、许昌等军防重镇,而不是防守更为薄弱的荆南、扬州等地,大有摧敌首脑,誓与天下英雄争锋的架势。
而面对李辰的猛烈进攻,新野王司马歆毫无办法。他原本还做着养寇自重,横跨二州的美梦,没想到转眼之间,却养出了一个要噬人的怪物。
他只得接连向朝廷上表告急,表文中称:“妖贼犬羊万计,绛头毛面,挑刀走戟,其锋不可当。”为此,他请求朝廷发三路大军援救荆州,同时也勒令入蜀的宗岱等水军放弃益州,回师救援。
这是发生在太安二年五月的事情,仅仅两个月,荆州的局势就已败坏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第414章 江南解体
事情就是如此的讽刺,正当李辰在荆州展开他轰轰烈烈的复汉伟业时,身在洛阳的刘羡却凭白无故地遭受了牵连。
这是毫无办法的事情,一个假的汉室之后尚且能掀起如此风波,那一个真的安乐公世子又会如何呢?无论刘羡的政治风评如何,这都是洛阳官员不得不思考的问题。
因此,当第一封关于李辰的奏报交到洛阳时,刘羡的处境就变得尴尬起来。
那是一日下午,风和日丽,气候和煦。当时,何攀已受命为中垒将军,正奉命领禁军士卒演练方阵,刘羡则在一旁检阅观阵。结果演练未成,司马便传来消息,令刘羡到尚书省议事,当时只说是有荆州战事商议。
但刘羡一入宫后,便立马察觉出气氛不对。
首先是宫门前的那些侍卫甲士,见到刘羡后,无不流露出异样神色;而后是宫道上遇到的同僚,如裴嵩、石熙、刘总等人,刘羡和他们随口招呼,结果这些人话也不说,仅是行了一礼,便匆匆躲开了。
由于他离得最远,等他进入尚书省时,各曹的主事者都已到了。可一进门,刘羡便发现,司马、司马越、刘暾、刘弘、上官巳、嵇绍、刘乔、祖逖等十几人坐在席上,皆目不转睛盯着他,好似头一次认识刘羡一般。
这种种怪异之处,令刘羡浑身不适,险些以为是今日穿错了衣服。他暗想:莫非是暗地里的谋划被告发了?但刘羡自认并没有什么错漏之处,便坦然入席,问道:“荆州发生了何事?”
司马和刘暾相互看了一眼,而后将桌上的奏表拿起来,令侍卫递给刘羡。
至此,刘羡方才得知江夏复汉的事情。
司马歆上呈第一封军报的时候,复汉军刚刚占领安陆,局势也还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即使如此,此事也给朝廷带来了极大的震动。
毕竟在此之前,自汉武帝时期开始,“代汉者当涂高”的图谶已经流传了三百年。人人都讨论过,到底是谁将取代大汉帝国。到汉季之时,名儒杜琼曾解读说:“魏者,阙也,门阙当高而涂,故代汉者魏也。”,也就是说,预言中代汉的“涂高”便是曹魏。
后来晋文帝司马昭被封晋公,亦有应“涂高”之意。“晋者,明出地上,即日也。”天下事物莫有能高于日者,而日光又能遍涂万物。因此,代汉者亦可为晋。
但无论这个“涂高”究竟是谁,图谶总归是应验了。因此,在大部分人心中,汉朝气数已尽,是上苍令它灭亡。无论他过去的历史有多么辉煌,如今也已经结束了。
可谁会想到呢?在蜀汉灭亡四十年以后,竟然还会有人再打出汉室的旗帜,而且还不是在巴蜀,而是在江汉。须知在襄樊之战后,荆州脱离蜀汉统治已有八十年时光了。
任谁听到这个消息,都会在不可思议的同时感到惊惧。他们会恍然想起,自己虽然置身于名为晋朝的大业中,可汉室的痕迹却又无所不在,那些他们曾习以为常的一切:书写的文字、躬行的礼仪、取用的度量、背诵的经学、熟稔的历史,甚至他们现在身处的宫殿,都烙下了深深的汉朝印记。
在这种情况下,人们不得不重新思考一个问题:刘羡这个正统的汉室之后,到底有何等可怕的号召力。自然,在刘羡本人面前,也就无法维持原有的亲和态度了。
由于此时的复汉军尚不算庞大,以司马歆的兵力似乎还能应对。众人也并没有就此展开论述太多,无非是通报了一番详情,很快就将话题转移到了刘羡的练兵上。但很明显,会议上有好几次,刘暾等人有话想说,但看了刘羡与司马一眼后,就又把话锋轻描淡写地转移过去。
刘羡知道他们想说什么,这次司马招刘羡过来,其实是在讨论一事:到底该如何处置自己。
虽然以刘羡如今的名声,没有人能够指责他,说他心怀祸乱,意图不轨。可有人公开打出了复汉旗号,刘羡的忠心与否便已不再重要。一旦复汉军遇到了刘羡,奉刘羡为主,谁能承担以后的后果呢?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明智的人此时就会做出决定,应早些剥夺刘羡的军权。
只是司马和刘羡毕竟已经共事了三年,期间一切顺遂,并没有什么龃龉。因此司马斟酌再三,没有第一时间做出这个决定。
而开过这次会议后,刘羡回到家中,一个人面对孤灯,独坐良久。阿萝知道详情后,见他愁眉不展,安慰丈夫道:
“长沙王殿下是个好人,和我们又是亲家,不至于如何为难你的。”
刘羡经她一说,只是叹了口气,轻声道:“政治上的事,还是不要做太多侥幸。”
他去到内室拿了本《道德经》出来,在昏暗的灯光下诵读几遍,终于下定了决心。次日一早,便主动向朝廷上表。表示自己身体有疾,不能再处理政务,恳请辞去身上一切官职,在家中养病。同时,他推荐刘琨接任司隶校尉,嵇绍来接任卫将军。
表文传到骠骑将军府,司马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拿着文表,对上官巳等人说:“刘府君到底是位忠臣,知道自己避嫌,你们之前那些话,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原来,在那日会议之后,对如何处置刘羡一事,长沙王幕府私下里又进行了一次讨论。
上官巳性情急躁,便直接劝谏司马说:“会上刘司隶一言不发,目光闪躲,这显然是生了二心了。殿下,您应该当机立断,立刻除去这个祸害!虽然会背负些许骂名,但为江山社稷考虑,总归是利大于害。”
听此话语,其余人也多保持沉默,既不出声附和,也不表示反对。但潜在的意思,其实也是赞同除去刘羡。只有祖逖出言反对说:“国家纷乱杀良将,天下人将怎么看朝廷?到时候天下离心,怎么说利大于害?”
司马本也不想处置刘羡,但身为国家辅政,他又深知政治的残酷,一旦做错,是容不得人反悔的。因此他来回权衡其中得失,试图找到一个最优解。此时收到了刘羡请辞的表文后,正好解决了他的顾虑,当即同意此请,给刘羡挂了个闲职,让他转任散骑常侍,打算等荆州的乱事结束以后,再重新将他启用。
但结果正如前文所言,李辰拥立刘尼,势力竟然一发而不可收拾,大有席卷江南,横扫沔汉之势。
至此,刘羡陷入了自孙秀被杀之后,最为黯淡的一段时光。
在此事发生前,他已是当今朝廷的实权外姓第一人。前来拜谒讨好他的人群可谓不计其数,可仅仅两三日间,他俨然成为了洛阳的不可接触者,不仅不再有士人来拜访探望他,就连平常出行也要小心翼翼。只要稍微在外面待得久一些,街道上便不时能看见一些行踪诡异的人,一直尾随刘羡。
刘羡明白,这大概是司马派在自己身边的探子,专门负责监视自己的行踪。
如此一来,他干脆不再出门,回到安乐公府,整日在家读书练剑,就好像回到了出仕之前的生活。
不得不说,这种为人冷落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不久之前,刘羡还春风得意,以为自己大有可为。可转眼之间,竟因为这样莫名其妙的理由,就被迫潜居蛰伏,难免让刘羡感慨造化弄人。
好在这么多年下来,事实证明,刘羡交的这些朋友,还是靠得住的。
虽然刘羡身份敏感,但祖逖、刘琨、王粹、傅畅等一众朋友亲戚,还是时不时来探望刘羡。为他排解散心,并告知他如今政局的最新变化。
就在新野王司马歆再次大败,上书朝廷向司马求救后,司马当机立断,立马对李辰之乱做出了针对性布置。
面对李辰声势浩大的四路攻势,司马以四路援军进行反制:
他命宣城公刘弘为荆州刺史、南蛮校尉,冗从仆射羊尹为平南将军,领军两万,南下屯兵宛城,意在阻挡李辰继续北上;
又以屯骑校尉刘乔为豫州刺史、威远将军,自征东军司调兵一万,屯兵汝南,阻击黄林进军豫州;
再诏令雍州刺史刘沈,令他率此前的平蜀军队一万五千人,南下武关,与刘弘夹击李辰;
同时请求征北军司,望司马颖派出前将军赵骧,率军万人作为刘弘后援;
最后他勒令新野王司马歆,要求他固守襄樊,勿要出城迎战。
因为形势异常危急,为了平叛,司马不只是动员了洛阳的兵力,同时也以朝廷如今为数不多的威信,号召其余诸王,为了捍卫司马氏的社稷,一同抛弃门户之见,调动兵力来阻止绛缨军。
(太安二年张昌之乱)
王粹和刘羡谈及此事时,刘羡询问道:“殿下计划得不错,只是不知,他请示过成都王了吗?”
王粹此时已加入司马一方,被司马任命为后将军,参与朝中机要。他回答说:“军情如火,每耽误一日,贼军便壮大一分,怎可能事事请示?”
“这份计划,殿下已经做得尽善尽美,令诸王雨露均沾,莫非还有谁能指责吗?”
刘羡心想: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司马颖不似能讲道理的人。此前他已展露出对荆州的觊觎,还未动手,就已和司马有了矛盾。如今荆州作乱,而司马未经请示,派刘弘先行南下,难免不会被视作是一种挑衅。
但无论如何,司马确是为平叛殚精竭虑。洛阳的兵力本就捉襟见肘,他还要分出两万来去救援司马歆,实不能要求更多。可对于其余诸王而言,他们是否会在意司马歆的死活,那就不太好说了。
随着时间流逝,等到了六月中旬,各方势力的表态都趋近于明朗:
黄林此时已率复汉军攻入豫州境内,使得征东军司已无法置身事外,范阳王司马本人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善军事,便同意了司马请求,将前线军事交给刘乔负责;
而成都王司马颖对荆州贪念已久,收到消息后,当即派赵骧领三万大军先行南下,由后援转为先锋,他自称将尽起河北大军,于年后南下;
至于征西军司,河间王司马毫无和司马讲和的意思。雍州刺史刘沈乃是司马旧部,本就不服从司马,司马征召他,本意也是尽可能给司马台阶,不至于损害征西军司的实力。可司马连这点兵马也不肯放过,刘沈得到诏令后,方才进军至蓝田,就又被张方率军拦下。
不过司马也表态说,大乱之前,他听从朝廷的诏令,暂时不会和皇甫重再起冲突。
总体来看,三王中有两王配合朝廷,河间王也没有落井下石,那形势就没有败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可随着时间来到七月,接下来的形势发展,却令所有人始料未及。
首先是豫州方面,战况差强人意,算是初步扼制住了叛军的攻势。
刘乔抵达许昌后,火速领一万步骑进驻汝南,成功于淮水北岸阻拦绛缨军。由于黄林本人没有经验,数次尝试强渡淮水,皆为刘乔半渡而击,致使他损失惨重。黄林只能被迫放弃北上许昌的计划,转而向东进攻弋阳郡,但在弋阳太守梁桓的固守下,绛缨军进展缓慢。
可南阳的战事就太令人失望了。
一开始一切还算正常,荆州刺史刘弘抢在李辰之前入驻宛城,于此地屯兵固守,等待援军。等到赵骧率部抵达,宛城的守军已经多达五万人,兵力与李辰部相近,占据地利,且装备甲仗胜之,理论上看,晋军是有更大优势的一方。
谁知赵骧抵达后,轻视复汉军,认为对方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他又受成都王密令,欲在平叛中率先立功。于是不与刘弘商议,竟私自出兵,独自与复汉军合战。
李辰见他骄横轻敌,便佯装不敌,主动率部后撤,实则在半道的枣林中设下埋伏。赵果然中计,他领着五千轻骑冲入包围网,结果可想而知。轻骑几乎全军覆没,后续的步军为败军裹挟,也直接溃败。赵骧本人则身中七箭,重伤昏迷,幸得从骑死命相救,方才逃出生天。
可这就连累了刘弘,他此时正令陶侃率八千人为先锋,打通南阳到襄阳的通路,设法联络新野王司马歆。留守宛城的驻军仅有万人,且根本不知道赵骧战败的消息。结果李辰乘胜追击,围攻宛城,打了刘弘一个措不及防,负责外围城防的羊尹当场战死,其余各部也随之溃败。刘弘不得不丢下宛城,率残部退回河南梁县,重新整顿军队。
复汉军至此全据南阳郡。击败了刘弘之后,李辰稍作休整,随即自宛城南下,正式向襄阳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