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庭汉裔 第282节

  司马大体同意刘羡的意见,只是对一事有所不明,他问道:“关于祖士稚夺金墉城一事,大概何时可以启动?”

  刘羡道:“现在形势还不稳定,先让齐王打上一阵,等敌军精疲力尽了,我们再行动不迟。”

  “好,那就这么办吧。”司马很快下令,以刘乔进驻千秋门以北的陵云台,以琅琊王司马睿进驻神虎门以南的万世观,其余各部留在云龙门,根据前线的战况再做调配。

  刘羡领军到驰道上等待列阵时,甲士们可以望见,不远处的千秋门为种种干柴堆积在一起,熊熊火光席卷向上,正向周遭散发着惊人的热量。即使是寒风暴雪中,只要直视着火堆,仍能感到面皮发烫。

  这座宫门的原料是由湘南的深山中挖掘出来的榆木,从山中运过来,沿路耗费数百人工,虽不及洛阳城的几座城门高大,其高度与厚度也足以称之为珍奇。可即使是再珍贵的木材,在烈焰的炙烤下,也会变得脆弱。若非是此二门由齐王把守,根本来不及封闭,司马也不愿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来阻隔齐军的进攻。

  此时距离司马越放火烧门,已经过去了近两个多时辰,天色虽然阴沉,但已然能够正常视物。在门与烈焰的那一边,也俨然可以看见,有成百上千的将士正在对面集结,双方都在等待火势的结束。

  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人,已经开始隔着烈焰相互射箭,只是效果不好。

  而对面的齐军急着入宫,见周围的地上积攒下了不少积雪,便开始铲起积雪来灭火,宫内这边的甲士,则是不断地往火焰内扔着干柴,希望将时间再拖延一些。但肉眼可见地,随着雪越下越大,准备的火油薪柴越来越少,门前的火势正变得越来越小。

  当火焰小到一个可以靠人的距离时,董艾这边开始了紧急动员,他对将士们说道:“能入阵杀贼的,赏一金;能斩杀敌将的,赏百金;能够杀死或生擒长沙王的,赏千金,封乡侯;能够救回天子的,赏万金,封县公!”

  见士卒们士气有所振奋,他又点出奉车都尉温道:“少卿,你敢打头阵吗?”

  温出身太原温氏,乃是齐献王司马攸的旧部,在董艾眼中,自然是极为可信的。事实确实如此,他被点了名后,仍也不露惧色,拱手道:“为国献身,敢不领命!”

  说罢,当即便领了三百名将士聚集在一处,手持长槊,在大门前等待。

  值此要紧时间,千秋门已经在烈火中吱呀作响,有两名甲士见状,用长槊朝固定门的门轴处捅戳了几下,孰料门轴早已松动,在这微不足道的外力作用下,内部竟轰然解体,径直倒塌在尚在燃烧的火堆之中。一时间烟尘四起,火花四溅,人群中传来喧哗之声,但这也终于使得燃烧了近三个时辰的烈焰濒于湮灭。

  双方都等待已久,如今一条通路豁然出现在两军之前,几乎不约而同地,都高声呐喊,脚踩着怀有余温的灰烬,向对面冲杀过去。

  作为交战的地点,宫中的驰道并不算宽大。十丈宽的距离,仅能够供二三十名战士在这里放开手脚。可正是如此,也导致了这段狭窄的距离内,没有人能有游离和回旋的空间,每个兵士都只能直面挑战与死亡。

  刘羡这边,派上去打前锋的是上官巳。他令部下们平举长槊,摆好阵型,蹲低身子,将长槊横成一排铁刺,然后让箭士们站在后面放箭射杀。

  但这么近的距离,仅仅是两轮齐射后,齐军便已接近到他们身前。在厚赏的激励下,齐军将士也顾不上长槊如林,竟用自己的手去抓住槊尖,如此顶着箭矢强行靠近。有数人被穿甲击倒,但很快,身后的齐军将士随后补上,继续向前靠近。等到了能用环首刀挥砍的距离后,双方就只能进行最残酷的近身搏斗。

  由于敌我都身着精甲,战斗鲜有能一击致命的。双方你来我往,分别砍在铁胄上,盆领上,肩膀,胳膊,胸前的铁铛,下身的甲裙,叮叮当当的声音中,偶尔有人能砍到手,划伤腿,鲜血从衣衫中渗出,可还不足以让人死亡,人们就只能忍受着这种痛苦,继续作战。

  在这种情形下,能够获得胜利的人,并不代表着他们有多么高的武艺。只是他们的耐力和体力更好一些,能够支撑到对方精疲力尽,然后将敌人按倒在地,割掉对方的头颅,结束对方的痛苦。

  这种厮杀也给现场流下了最多的鲜血,几乎每一个人倒下时,都将积雪染红一片。双方鏖战了将近两个时辰,战死的也不过只有两百来人,可现场的景象却令所有人都感到胆寒:

  狭窄的战场,使得这些尸体已经在现场形成了一座小型的路障,人们想要继续厮杀,就只能在尸山后面伸过长槊,同另一边的敌军进行交际,结果却是在空中相互拍打而已,谁也伤不了谁。

  于是上官巳就冲着对面的齐军说:“不要装模作样了!有胆子的,先停下来,把尸体拖下来,我们再打!”喊了好几声,旁边的人才停下来,将前面的尸体向回拖,对面的齐人也在那一头搬运尸体,这样才算清理出一条厮杀的通道来。

  齐军这边负责的温见状,便对一旁督战的董艾道:“董公,若是这么拼下去,便是拼一年,恐怕也不见得救回天子吧!”

  董艾也十分焦急,他问道:“言之有理,可该用何法破局?”

  “不妨调两队甲骑过来,踏蹄过去,将他们活活踩死!逼得他们后退!”

  以大司马府的精锐,自然不会缺少甲骑。尤其是在见过孟观的上谷铁骑后,董艾曾下大力气仿造,如今已有三千左右,因董艾兼领龙骧将军缘故,便号称龙骧营。

  可值此要紧关头,董艾竟生出了几分迟疑。原来,董艾建设龙骧营的本意,是想在与征西军司大战时,让龙骧营一鸣惊人,而在这种地方进行作战,任谁也能想象得到,必然会产生大量的伤亡,未免有些暴殄天物之感。

  但他也明白,眼前这一战才是生死战。虽然心中不忍,但还是果断下令,招来部下高京,一脚踩在一旁的石头,手指驰道道:“我给你两百甲骑,你给我替下温,不管前面有多少人,你务必给我踏平他!”

  高京得令,也不犹豫,当即就将麾下甲骑分为三队,向驰道猛冲进去。

  龙骧营一入战场,果然是威武不凡。前锋持长槊策马撞进去,见到有人挡在前面,就借着战马的冲力,用长槊猛刺对方。即使对方身穿厚甲,也依旧当身刺穿。而宫卫们想要进行反击,却难以达到破甲的效果,龙骧营中了几刺,不痛不痒地便退了回去,与后队交接之后,再轮番冲击,两边造成的杀伤几乎难以并论。

  从战场的形势来看,高京这三队就好似是锤子,上官巳所部就好似是钉子,只能任由对方一锤又一锤地凿在身上,渐渐死伤惨重,不能力敌。

  也不过就是半个时辰,宫中禁卫接连退了百余步,渐渐力不能支,露出衰弱之相,几乎要把皇宫西殿给让出去了。董艾也大为欢喜,只等再将对方逼退十数步,就准备换步卒冲杀进去,将南北两边的芙蓉殿与宣光殿先控制住。

  可正当龙骧甲骑在驰道上耀武扬威的时刻,一声长号悠悠响起,驰道两侧的宫墙上,如同长草般忽然立起了数百名箭士,他们手持长弓,趁驰道甲骑们稍显疲倦的时候,对着驰道之间猛射火矢。

  沾着松明的火矢落在甲骑的盔甲上,能破甲的并不多,可这些粘着松明的火矢,却引起了甲骑麾下马匹的恐慌。它们顾不上主人的把控,挣扎着摆动躯体,四处扭动,此时地上到处是血迹与雪水混合而成的湿泥,不少人立足不稳,紧跟着就人仰马翻。

  这是刘羡此前早已做好的布置。他本意是想齐军人多,伤亡太大时,可以暂且放开一段距离,将令狐盛领着胜弩营在两侧射击立功,并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能拿出甲骑来进行冲击。但目前来看,这个布置还是起到了击退敌军的效果。

  上官巳挨了近半个时辰的打,伤亡不小,可谓是憋了一肚子火气,此刻见敌方混乱,立刻带兵逆袭反击。宫卫们一拥而上,前面的人踩过那些跌倒的人,将那些尚在惊惶中的甲骑们或拉下马,或推攘往后,而后面的人则按倒了那些摔倒在地的敌军,在混乱的脚步声中切开了他们的喉咙。

  如此一来,双方的战线又回到了从前,这令董艾大为恼火的同时,更为甲骑伤亡过半而心痛。齐军在试探性地又进攻了两次以后,攻势便陷入了停滞,显然短时间内,他们已不打算进攻了。

  此时天色已经黯淡,

第401章 人如草,箭如蝗

  在正面攻入驰道受挫后,不出刘羡预料,董艾开始试图绕道而行,领军向南北两面分攻。

  可结果依旧是不如人意,毕竟在驰道南北两面,宫卫们也已占据了高台观阁,令他们难以寸进。

  起初,魏晋诸帝营建台阁的本意,是想在此处登高望远:一来可以稍作休憩,眺望风景,心旷神怡;二来也可借机观察宫外民生,审视城内治安,为施政查漏补缺。但他们却无法料想,当皇宫沦为战场的时候,这些台阁亦将成为绝佳的攻守据点。

  当齐军先进兵到刘乔驻守的陵云台时,刘乔派步卒护卫一楼,二楼、三楼上遍设箭士,径直与兵临台下的齐军进行对射。宫卫居高临下,齐军却要被迫仰攻,两边的战损比可想而知,负责领兵的卞粹,仅仅试攻了半个时辰,便带军撤了回来。

  南面的高光所部亦是同理,他率部进攻神虎门南部的万世观,而他对阵的司马睿所部由王导率领。此时天色已黑,王导令楼上箭士熄火,隐藏于黑暗中放箭,而那些进攻的齐军将士们,却不能扔掉火把放弃照明,抬头又要迎着风雪,结果就成了活靶子。

  高光知道难以力敌,干脆就撤了回来,向董艾建议,是否等到天明时再进攻。董艾闻言,不禁破口大骂:“废物!莫非没灯了你就不会成亲了?!都这种时候了,还怕死人?拿不下皇宫,我们都得死!”

  可话说得再狠,将士的畏葸情绪在此,董艾也无法驱使麾下去做一些胜算悬殊的事情。正当他再准备用重赏鼓舞士气时,大司马府终于传来了一个好消息:路秀将武库夺回来了!

  正当两军在驰道血战的时候,王湖按照事先计划,成功地自北宫宫墙处翻进了宫内。虽然心底还是有些慌张,但正如他此前所说,身为一名货真价实的宦官,他面白无须,尖嘴猴腮,哪怕不开口,也没人会怀疑他出现在这里的缘由。即使宫道上不断有宫卫来回穿梭,也没有人在意他的存在。

  唯一值得担忧的,反而是那些和他一样的那些宦官。若是他们撞见了,向人检举他是齐王党,那就万事休矣了。好在战乱时刻,大部分宦官与宫女都四散而走,少部分没走的,也都躲在殿中不敢出来。

  这使得王湖成功摸进尚书省,此时的尚书省内同样是空无一人,任由他在其中翻找。

  身为黄门令,王湖深知库房所在,他直奔内库,翻找了两刻钟后,终于在角落的幡旗堆内找到了驺虞幡。多年未见天日,这面幡旗已有些陈旧了,但该有的九旒、牛尾、白羽,一应俱全。拍落了旗上的尘埃,仍可以看清驺虞那白眉白爪的仁善模样。

  然后他把幡旗缠在腰间,外面罩了一件宽大的袍子。由于是冬天,人人都穿着厚重的冬衣,也就没人看出他的异样。王湖得以大模大样地原路返回。

  等他溜出宫后,将幡旗献给司马。司马大喜,立马将幡旗送到路秀那边,令他打此旗进攻武库。

  刘暾夺取武库,手下有千余人,但其中多是自西市招揽的游侠,仅有百余人是自己的嫡系。等路秀打出驺虞幡,声称长沙王矫诏,天子已回到大司马府时。这些游侠不知道宫中的情形,见到驺虞幡,气为之夺,明明还能固守,甚至还占据优势,战意却跌至谷底。

  此时路秀放开武库后门,故意让出一条让他们逃生的通道。游侠们果然不愿再战,丢下甲仗就往门外逃,裹挟得刘暾嫡系也无力固守,只能紧跟着往回退。就这样,路秀兵不血刃,顺利收复了武库。

  在占领回武库后,路秀马不停蹄,直接征用了周遭的牛车,将得到的弩机弩箭成堆成捆地运往董艾处。董艾见到后援到来,可谓大喜,当即令属下们来领取箭矢,并对他们吩咐道:

  “让你们上前厮杀,你们或许少了些胆气,让你们隔空对射,总不至于也没有气力吧!现在大司马收回了武库,你们给我放心大胆地射!一箭射不穿,就给我射十箭!我就不信,他们现在还能还手!”

  白日里的战斗失利,让董艾咬牙切齿。他回想起此前在阳翟失利的景象。前年勤王讨逆,坐拥四十万大军,竟然征战失利,教所有征东军司旧部都深以为耻。这次若再败,就真是颜面无存了。于是董艾在千秋门前立起数十面大鼓,并亲自擂鼓助威,对众大喝道:“杀!杀!”

  此时已是半夜亥时,在下了一整日的暴雪后,夜空也稍作晴朗,时浓时薄的阴云之后,能隐约看见半轮残月。在宫殿中坚守的军队们,见齐军消停了小半个时辰,还以为对方今夜不会再做进攻,心中有些懈怠。不料寂静中忽而鼓声隆隆,霎时炸响整个洛阳上空。

  齐军将士再次如潮水般涌入宫内。这次,面对驰道中的宫卫,他们已不再近身肉搏,而是抵达箭程后,开始无所顾忌的放箭。这箭雨真是铺天盖地,如同不期而至的暴雨,毫无征兆地飞了过来。

  在场的宫卫们都戴有精甲与铁胄,经战场检验,即使有两支箭射中同一个部位,都不一定能达到破甲的效果。可对面射来的箭雨实在太多太猛太密,几乎已经达到了反常识的地步。有不少人刚刚抬起头,想从箭矢中观察躲避的空间,结果当场就被箭雨射中了眼睛,继而捂着血泪在地上哀嚎。

  在箭矢如此充实的情况下,进攻的齐军几乎已经不在乎什么战术和纪律了。就是搭上弓,直接对着对面射箭,也不管自己有没有射中,然后就低头弯腰,继续从背上沉甸甸的箭囊中取箭,然后再起身往前方射过去。

  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所谓第一波箭,第二波箭。空中的箭矢似乎就没有停下来过,许多箭甚至在空中相互撞击,落在地上,好似几个呼吸之间,驰道上忽然长满了齐腰深的荒草。

  宫卫们就像是暴雨中的枯枝落叶,噼噼啪啪地被逐一打落。密集的箭矢合拢在一块,打穿了甲士的盔甲,打飞了挡箭的胳膊,打断了跌倒者的四肢,前面的人顶不住要后退,更会被穿甲箭射穿人体,与后面的同袍钉死在一块。

  哪怕刘羡并没有身处最前线,而在宋洪部后卫的位置,也遭受到了齐军箭雨的密射,只不过一刻钟,他身上的甲胄就被射中了七八支。护卫他的郭默体型高大,中箭更多,把插在厚甲上的箭头拔出来,竟然有二十多支,满满的两只手都握不完。

  面对如此攻势,刘羡立刻感受到了不同寻常,他一开始心里纳闷:董艾这是要绝命一搏了?便叫麾下做好防御对面冲阵的准备。

  可见对面的攻势迟迟不见消退,他终于反应过来:“不对,是武库失守了!”

  由于武库和皇宫并不相连,反而距离大司马府更近。因此,从一开始,刘羡就没有奢望过能够调用武库的资源,毕竟即使司马掌握了宫中禁军,也无法率军过去驰援。但刘羡之所以定下计划,还是要夺下武库,就是因为武库的资源实在太过重要,足以影响到整个战局,哪怕自己不能用,也不能让齐王一党调用。

  但现在看来,这个设想还是失败了。这就使得原本倒向司马一方的局势,眼下又重新倒向了司马。

  刘羡知道,这样下去,将士们白白挨打,不能还手,军心士气必不能持久,也就难以取胜,必须要改变战术了。为此,刘羡招来一名令兵,对他道:

  “你去告诉殿下,武库大概已经失守,让他按照事先计划,携陛下与百官迁至东宫。在东宫重整防御,我且在此处与敌军缠斗,等他们撤完后,我再率军汇合!”

  说罢,刘羡立刻传令宋洪所部,令他把手里所有的箭,全都像齐军一样射出去,射完即后退。同时也令军中其余各部,把剩下的箭矢都集中起来,传递给令狐盛所部,让令狐盛部作为后继。如此两轮阻敌,给自己争取出些许再布防的时间。

  宋洪得到军令后,真是如蒙大赦,当即令麾下兵卒纷纷回射。在短时间内,宫卫们的箭矢密度赶上了齐军,两边飞矢如飞蝗般在空中相撞,又似冰雹般嗒嗒作响,不少箭矢还未射中人,就在空中断成两截。这样热闹的场景,即使是接下来的数十年战乱中,也是极为罕见的。

  面对宫卫的猛烈还击,齐军们则有些不知所措。方才的对阵中,他们本已占尽优势,本以为能这样直到获得胜利,没想到对面竟然会同样还以颜色,因此稍作停歇,想仔细观察敌情的变化。结果很快发现,宋洪得了喘息,便迅速带领的宫卫向后撤退,向他们让出了部分驰道。

  齐军这才反应过来,高呼道:“贼军败了!败了!”然后紧随其后的压上去,结果前进不过百余步,就又遇到了令狐盛所部的反击。可此时的齐军士气大涨,已不会因为些许受挫而沮丧,又跟着令狐盛所部进行对射,相持了大约两刻钟,令狐盛所部箭矢用光,也坚持不住,只能继续向东退去。

  与此前的退却不同,这次的退却,宫卫们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他们退得极快,一口气向东跑了数百步,而且阵势极乱,几乎将大半个驰道都让了出去。

  前线督战的温大喜,一面领着步卒们狂奔,一面鼓舞士气道:“追!快追!大司马有令,能救回陛下者!封万户侯!”

  齐军士卒自是相信无疑,他们乘胜追击,一口气向前穿越了两个路口,几乎要直奔到万岁门前,这里距离云龙门已只有一门之隔。

  但他们求功心切,追击时奔得太急。加上当时夜色昏黑,浑然没注意到,这些路口的南北两侧,都各自埋伏着数十名精兵。

  等到温追击到万岁门前时,楼阙中的数百名宫卫齐声高喝,忽然调转方向,竟对着这些追上来的齐军将士迎头痛击。那些埋伏在路口周遭的将士听见号令,也自南北重新杀入路口,如旋风一般,将这些追击过深的齐军士卒拦腰斩断。

  为了保证必胜,刘羡让毛宝、郭默、孟讨、李盛带领这些埋伏的小队,自己更是亲自领着万岁门的宫卫进行反击。

  如此一来,齐军阵脚大乱。他们本以为已获大胜,结果却发现自己落入陷阱,并陷入了极端不利的肉搏境地中。现实的落差令他们立刻丧失战意,当即就放弃了作战,又想着逃回到千秋门处。

  这使得场上的形势再度发生逆转。温见状,在人群中高声呼喝,试图聚拢士兵,重新鼓舞士气。可哪怕他亲自挥刀,断后斩杀逃兵,结果仍然是毫无用处,反倒在人群中暴露了自己。

  郭默见他身份不凡,跨步挑槊直冲过去,其余齐军士卒见势不妙,纷纷四散,只留温一人面对。温到底是士族出身,虽练过一定的武艺,但主修的还是文学。此时见一把长槊捅来,他下意识地横刀去挡,结果刀槊交击间,他虎口一阵刺痛,顿时握刀不住,脱手而出,眼见着槊尖捅入肩头。继而剧痛惨呼,跌倒在地。

  郭默也不犹豫,捡起他扔到地上的环首刀,踩着他的胸口,一刀将温的首级剁了下来。至此,前部的齐军彻底溃散,无法再形成有效的组织。

  这是一个绝佳的战机,刘羡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他抓住机会,领着其余甲士反向冲击。那些正要涌进来的齐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东面的溃兵面露绝望之色,不断拥挤着迎面扑来,慌乱的情绪迅速传染开,竟形成了一次规模不小的溃潮,人挤人,人踩人,许多人并不是死于战场上,而是被同僚活生生踩死的。

  借此良机,刘羡一口气将战线推回了千秋门,这大大打击了齐军将士的信心。即使宫卫们再度退兵,他们也不敢贸然前进,凡是沿路所看见的路口与宫殿,他们都要派兵探查,一步一步地摸索过去,避免再中类似的陷阱。

  一夜过去,再无大战,齐军成功收回了皇宫,但在此之前,宫中的宫卫们也都完整地撤离皇宫,转而到东宫与司马部汇合。政变至此,双方的征战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仍然没有要分出胜负的迹象。

第402章 祖逖火烧大司马府

  熬了一日一夜后,腊月甲子的晌午,司马终于得到了重新收复皇宫的消息。但他疲惫的神经,此刻却并未有多少好转。

  葛禀告最新战况道:“大司马,皇宫虽然收复,但贼子已携陛下与皇后出宫,转移到了东宫,促间恐怕难以拿下。”

  经过一日夜的血战,进攻的齐军堪称伤亡惨重。经过粗略地核查,为了争夺皇宫,大司马府大约已战死四百余人,重伤七百余人,也就是说,有上千人丧失了战斗力。相比之下,禁军在宫中丢下的尸体与伤病员,仅仅只有不到四百人,双方的战损,已然接近三比一。

  而在现在,司马又先大司马府一步,与禁军入驻东宫,统合了太子卫率,补充了生力军。可以说,这给司马带来了不小的难题,一来双方的兵力差距被进一步缩小,二来东宫可不比皇宫,大司马府并未掌握通道,无法直接攻入。

  如此一来,洛阳的局势似乎开始向僵局发展。现在齐王军包围了东宫,却不能顶着巨大的伤亡强攻。而东宫的禁军与卫率想要冲出宫外,似乎又会被齐王军的箭雨压得抬不起头,两边都没有什么能扭转局势的好办法。

  但更值得关注的是,司马此前传命外军,令他们入城参与剿贼。结果,政变已然持续了一日一夜,传令的使者却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这不得不让他感到紧张。

  故而在听到葛的汇报后,司马并没有在意东宫,反而是先问外军道:“宣武场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何勖还没有回话吗?”

  葛道:“已经再派人马去催问了,目前还是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最大的消息,虽然没有明言,但两人都明白,在这样的态势下,外军迟迟不愿进城,无疑是表明了一种态度:他们想坐观成败。

  司马揉着越来越沉重的眼眶,双眼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桌案,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问道:“那河南苟那边呢?他手下的那两万人,都是我从许昌调过来的,应该信得过吧!”

  葛道:“苟道将那边是回了消息,说西军与他相隔不到五十里,他要撤回来,恐怕需要做一些布置,大概需要两到三日。”

  这算是个好消息,司马松了口气,扶着额头往后仰倒,并吩咐道:“好,苟他若能撤回来,助我平定叛逆,我封他做郡公!”

  此时葛问道:“大司马,我们现在怎么办?是否要加紧进攻东宫?”

  司马在空中按了按右手,对葛笑着吩咐道:“慢慢来,有些事,急是急不来的,要有耐心。”

  “我们确实拿不下东宫,但长沙王他们也出不来。快两万人聚在东宫内,那里有多少粮食,够他们挥霍?”

  按照以往的惯例,东宫内的粮食是一旬一采购,供宫内七千余人食用。如今两万人围在东宫内,按最乐观估计,粮食顶多够用四五日。若齐王军能坚持将其围在东宫内,不令其突围,等过个几日,耗到其粮秣用尽,饥饿无力的时候,刚好能等到苟撤回来,到那时再冲杀进去,获胜岂非必然?

  于是司马再度起身,下令道:“也不用再多事了,葛,你去通知路秀,卫毅,韩泰,把府中兵力都带过去,给我将东宫团团围住,叫长沙王插翅难飞!”

  “同时向东宫箭书,告诉陛下,长沙王和成都王沆瀣一气,意图谋反,绝非纯臣!那些被裹挟的王公大臣,只要现在还能够反正立功,我对他们既往不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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