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庭汉裔 第261节

  “再打仗,兵权才是最重要的。你原本手下领着几万兵马,说一不二,谁敢招惹你?眼下当了司隶校尉,听上去威风,可手下不过两三千人。这位置又容易得罪人,六年前,周处不就是当御史中丞,把人得罪光了,到了关中,就被梁王明目张胆地陷害吗?”

  他在这里顿了顿,提出自己的衷告:“你到了这个位置,不要把打仗那套带过来,要学会和光同尘,多经营经营人脉,少和人冲撞。”

  面对父亲的劝告,刘羡不置可否,随口应付了两句,就当过去了。但在宴席之后,他和幕僚们谈及此事,反问他们道:“对于我调任司隶校尉一事,你们怎么看?”

  众人沉默少许后,桓彝出来道:“明公,老县公说得不能算错,但也不能算对。”

  “哦?茂伦有何见解?”

  桓彝分析道:“齐王调明公做司隶校尉,确有解除明公兵权之嫌。但明公做事,却也并无多少忌讳。”

  他先说结论,然后抬头打量刘羡神情,见刘羡面露鼓励之色,他略有欣喜,继续道:

  “周处乃是吴人,无党无派,若要做事,自然得罪人。而明公乃是长沙王府第一重臣,有长沙王做靠山,谁人敢得罪明公?”

  “现在洛阳三王辅政,虽说大家都未放下兵权,但话说回来,谁又乐意担下令天下再度大乱的罪名呢?依我看来,三位殿下都不愿意,那想要争权,其实就落在了争夺大义、争夺民心上。以此来说,京畿还是会平静一段时间的。”

  “明公既然是长沙王殿下的重臣,长沙王同意明公做司隶校尉,很显然也是奔着争民心去的。明公身处如此要职,若什么都不做,反而会令长沙王失望,令天下人失望,落到齐王眼里,恐怕也会轻视明公。”

  “话说回来,如今京畿百废待兴,河南河北都大有可为!明公若是能做下一番政绩,天下都会为之瞩目!以后哪怕是诸王失和,再起纷争,又有谁会不拉拢重用明公呢?”

  等桓彝说罢,刘羡环顾左右,见众人都露出赞同神色,微笑颔首道:

  “茂伦所言,正合我心中所想。男儿既得如雁高飞,如何能收翅缩首,再做小人?我打算做出一番事业,不管得罪谁,我都不在意。望诸位也不要有所顾忌,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三日后的朝会上,奉天子诏令,刘羡卸去常山内史,当众接任司隶校尉一职,位在宗王三公之下,九卿百官之上。

第367章 前辈 朋友与老师

  此前的宴席算是家宴,在正式升迁司隶校尉后,按照惯例,刘羡招待同僚好友,还要在府中召开一次正式的喜宴。

  本来,刘羡只想简单地办一下,不料消息传出后,贺喜的帖子纷至沓来,半日就堆满了两间桌案。原来,在京的所有藩王,公侯之家,不论此前与刘羡的交情深浅,都说要来参宴贺喜。各方带来的礼物,更是车载斗量,足以塞满三间厢房。

  恰逢此时妻子阿萝随着长沙王妃的车队赶回洛阳,她一手抱着女儿灵佑,一手四处翻看,喜孜孜地感慨道:“你也真是发迹了,我阿父在世的时候,也没接过这么多的帖子。”

  刘羡则有些无奈,他叹息道:“这可不是喜帖,这都是麻烦啊!”

  “麻烦?”大概是因为丈夫官运亨通的缘故,阿萝的脸上充斥着对丈夫的自豪,她放下手中的帖子,转而靠在刘羡身边,伸手去按摩刘羡的眉头,笑道:“我还以为我的松滋公是无所不能的,从来不会遇到麻烦呢。”

  刘羡对妻子笑笑,一手抚过这些喜帖,解释说:“他们说是来参加贺喜,但实际上,是来事先给我打招呼,希望我顾及情面,放他们一马呢!”

  “放他们一马?”阿萝有些不明所以。

  “是审核赵逆奸党的事。”刘羡简短地说了缘由,就转而去逗弄女儿,不想再和妻子多说。

  这也是可以预料的,虽然还没有正式任职,但麻烦事已经找上了刘羡。

  此前司马在议事的时候就说过,为了表明新朝廷的态度,势必要清算赵王逆党。只是与孙秀合作过的人实在太多,几乎所有在朝势力,都与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封赏的事情好说,但到底该清算谁,怎么清算,是一件大学问。

  在刘羡离开的这段时间,之前与义军交战又未投降的将领,已经尽数为大司马府夷族,转眼洛阳又少了两千来人。但这仅是没有悬念的前奏,接下来的追责后续,才是真正让人提心吊胆的。可以说,整个过去的洛阳朝堂,都在审核范围内,任何人都有可能被罢黜贬谪,这不得不让洛阳权贵们人人自危。

  拟定名单的事,是由齐王府负责的,按理来说,这本不干刘羡的事情。可现在刘羡当了司隶校尉,那就不太一样了。司隶校尉管理着京中所有监狱,因此,齐王府拟定名单后,会

  也就是说,若是真被齐王府盯上了,又没有把握说服齐王免罪,刘羡这里就是个可以想办法的突破口。为了以防万一,便有了贵人们借着机会纷纷向刘羡献媚的盛况。

  刘羡事先已经打定了不避权贵的主意,可如今什么都没做,平白无故就多了一堆麻烦,还是让他心中有些不适。他心想,就一次宴席而已,把贺礼全退回去,是不是显得有些太难堪了?

  阿萝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笑道:“怎么,你又不是第一个司隶校尉,不能向前辈们学习一下经验?”

  刘羡恍然,于是当夜便找到灵州县公府上,专门找傅祗请教。

  傅祗是在司马炎时期就担任司隶校尉,如今历经政治风波而不倒。在后党和太子相斗时,他就以中风为由请辞,在家养病,完美躲过了第一次政治风波。而在赵王和淮南王相争时,他投靠了孙秀,辅佐孙秀担任中书监,但在淮南王战败后,他却为吴王司马晏申辩,保留了司马晏的性命,又在三王进京之后,第一个向齐王请罪,请司马惩治自己。

  这样一个跑过来投诚的三朝元老,司马怎么可能处置他?结果仅仅去除了傅祗的光禄大夫之位,仍请他留任侍中。世人都说,傅公真是深得刘玄德真传,这已经换了六个党派而屹立不倒了,还让人挑不出毛病。刘羡对此也是深感佩服,因此想到请教老前辈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

  许久不见傅祗,这位老人的气色倒还挺好,他见刘羡过来,还打趣道:“哟,这不是人见人怕的新卧虎吗?是来擒我下狱了?”

  刘羡笑道:“灵州公折煞我了,灵州公是老卧虎,威势尚在,我不过是一只幼虎,怎么擒拿得住啊!”

  两人都哈哈大笑,傅祗为人没什么架子,虽然资历高出刘羡许多,但却与刘羡平辈论交,两人随口寒暄了几句后,刘羡便向傅祗述说了自己的难题,向其问道:“晚辈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以灵州公之见,应该怎么处置为好?”

  傅祗先是一愣,随即失笑道:“这有何难?不是很简单办吗?”

  刘羡奇道:“简单办?”

  傅祗让傅畅给他端来一碗茶,抿了一口,随即说道:“你啊,就是太讲信义了。我们这又不是活在大汉!在大汉,无故收礼或许要被定为贪赃罪。但在我们大晋,你只要不办事不渎职,那就叫正常的礼尚往来。”

  “有人给你送礼,你把礼全收了,事情一概不办,谁能说你什么?你是司隶校尉啊!国家律法的解释权在你这里,你收了礼不拿他,就算他交上好运了,想不想给他办事,那要看你的脸色。”

  傅祗说得轻松,刘羡听得也好笑,他说道:“这么说,当了司隶校尉,岂不是当上恶霸了?”

  傅祗又笑了一会儿,他随即端正坐姿说:“这也是看人的,一般当官的,真当不上这个恶霸,我就不行。但你可以,你这些年,两袖清风,一身正气,举朝上下,没有一个人敢说你的不是。”

  “现在洛阳城内,谁都知道你刘怀冲嫉恶如仇,又敢于痛下杀手。当年你势微的时候,连贾谧孙秀都不能奈你何,更何况你现在有三王的支持呢?你当他们真指望能从你这里得到点什么?其实就是买个心安,让你做事时多犹豫犹豫,不至于不公正便罢了。”

  “这便是世道的有趣之处了,正因为怀冲你不喜当恶霸,但在朝中百官眼里,你已然是个百无禁忌的恶霸了。”

  傅祗拍着手,指着自己感慨道:“我本来以为我当了几十年官,几经沉浮而不倒,已经算深谙宦海了。没想到啊,后生可畏!你走了十几年最难的正道,走到现在,反而有些仁者无敌的味道了。”

  刘羡听得都有些汗颜了,连连道:“灵州公谬赞了。”

  “哈哈,没什么谬赞,走到你这一步,旁人的看法已经无关紧要了。”傅祗大笑,拍了拍刘羡的肩膀,指着窗外的夜空道:“怀冲啊怀冲,往下继续好好走吧,我相信,所有人都很好奇,像你这样的人,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傅祗说得如此乐观,刘羡的疑虑也不禁尽去。他如约召开筵席,果然还真如傅祗所说,送礼者多不敢来。亲自赴宴的,除祖逖、刘琨、刘乔、江统、王粹等十来名朋友外,也就是长沙王司马、代表成都王的卢志、代表齐王的董艾,还有嵇绍、乐广这几位和刘羡有关系的长辈们。

  司马特地向刘羡敬酒道:“怀冲,我若没有你的襄助,就没有国家的今日。今日你做了司隶校尉,必能如李膺裁纪,使朝风一正,上下一清。”

  李膺是后汉时的清流领袖,担任司隶校尉时,曾正面对抗宦官,令京师肃然。司马以此比喻刘羡,显然是表示,愿意全力支持刘羡整肃京师。

  刘羡同样也欣赏司马。这段时间,这位长沙王忙着接管禁军,整肃军纪,接济贫弱,严惩不法,颇有成效,旁人都说,他有其兄楚王之风。

  他回应道:“必不叫殿下失望。”

  转眼与朋友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刘羡回忆到这十几年间的宦海沉浮,心中不禁有几分得意,但顾盼之间,见身边少了几个人,同时生出几分感伤,继而想到自己还未实现的志向,又感到任重而道远。

  刘羡生出一个念头,便对刘琨道:“越石,你当过司隶主簿,有过经验,此次我当任司隶校尉,你来帮我一把,如何?”

  此言一出,诸友无不哗然,祖逖在一旁打趣道:“怀冲啊,你这是挟恩求报啊,可不是君子所为。”

  毕竟刘羡交的这些朋友,无不自视甚高,怀有青云之志。这些年来,哪怕他们私底下交情极好,可私交归私交,他们从不以此在官场上图谋获利。这都是因为他们太骄傲了,不愿因此欠了谁的人情,从此屈居人后,也就再做不成朋友了。

  但刘琨是天然的赵王党羽,如今虽然因战场反正的缘故,不会被三王清算,但短时间内,恐怕是难以获得重用了。刘羡觉得机会难得,便想招揽他。

  为此,刘羡当众表态说:“越石,我们之前是朋友,不管我们身处何职,以后也还是朋友,若你以后寻到一个更好的去处,只要和我说一声,随时都可以离去。”

  众人又是大嘘,可眼神都不自觉地扫向刘琨,且看他如何表态。

  刘琨略一犹豫,随即笑道:“怀冲,光说可没意思,我的要价可是很高的,不是别驾从事,我是不会去的。”

  别驾从事便是司隶府的二把手,在司隶校尉不在时,可代司隶校尉行事,确实是位高权重的一个职位。

  但刘羡哪里会不允?他大喜过望,当众拉起刘琨的手,笑道:“好啊,有越石助我,才是今日的大喜之事啊!”

  他是高兴,但在座的其余诸友就有些五味杂陈了,祖逖叹息道:“怀冲,此次勤王,我本以为能赶上你,可不知不觉,还是让你走在前面了。”

  如今的祖逖已是大司马椽,虽然官位不显,但实权极大,只要是齐王府上的军事,多半都要祖逖过问。可这到底不是朝廷显职,故而祖逖耿耿于怀。

  不过这也就是宴席上的一件小插曲,大体的气氛还是很愉快的。只是宴席到最后,又来了一名意外的客人。

  “什么?你说子雅公过来了?”听到刘颂来访的消息,刘羡极为诧异,因为上次和谈的时候,刘颂的病就已经很严重了,此时莫非好转了吗?

  他连忙出去迎接,结果发现,刘颂已经病得站都站不稳了,需要仆从在一旁搀扶。而一交谈才得知,刘颂竟然是来委托后事的。

  他对刘羡说:“怀冲,我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弟子也就相当于后人了。而我生平的弟子不多,就你最成器,那你就是我的衣钵传人了。我马上就要病死了,家里有许多我的藏书,都是有关律法的,也不知道该传给谁,现在你当上了司隶校尉,就全留给你吧。”

  说罢,他让仆人把带来的书卷都卸下来,竟然有满满八大箱。里面书写着各种各样的刑狱案例,以及刘颂自己写作的一些断狱心得。

  刘羡知道,这些便是刘颂毕生的心血了。他不由得握紧刘颂的手,仔细打量这位年过七十的老人,发现他手掌冰冷,身体不断抖动,稍一摸索,便能感受到皮下嶙峋的骨头。当年意气风发的始平王傅,如今竟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回想起过往种种,他感受到了老人心中的悲凉,便松开老人的手,向刘颂郑重地三叩九拜,行弟子礼,说道:

  “老师放心,学生一定会继承您的学问,将之发扬光大,推行天下!”

  刘颂闻言,终于笑了两声,他不再多言,用手抚摸过刘羡头顶,拍了拍他的额头,便挥挥手离去了。

  三日后,刘颂病死于家中。

  刘颂乃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律法家。数十年来,他穷究律法,对秦汉至魏晋的所有刑律都融会贯通,无人能出其右,更有甚者,认为他是古今第一律法家。

  他也是史上第一位提出‘罪刑法定’原则的律法学家。其余官员定罪,多是根据《泰始律》中规定所谓的法治精神,用诛心的方式进行论罪。但刘颂认为,断罪应以具体的法律条文为依据,没有细节规定的法律条文,便不能定罪。为此,他多次和晋武帝司马炎冲撞,也因此数次被贬,但处事原则始终不改。担任廷尉期间,他处理的刑狱,没有一件是不叫人心服口服的,世人将之比作前汉名臣张释之。

  令人扼腕的是,刘颂一生致力于晋代法律改革,想废除条文含糊的《泰始律》,而在名例更加细致但纲目不清的《汉律》基础上进行继承创新。结果由于人微言轻,又牵扯到大部分权贵的利益,最后直到病死,也无人采纳他的主张。即使他现在将衣钵传给刘羡,也无法得知以后的发展了。

第368章 入主司隶府

  庆宴过后,刘羡率幕僚正式入驻司隶府。

  司隶府位于洛阳城铜驼街的南端,是一个坐拥三十余座房舍的大型官署。其府坐西朝东,北靠晋朝的太社与太庙,东面抚军大将军府,也就是司马的长沙王府。南邻凌阴里,是皇室专门藏冰之所在。单从其位置,便可知司隶府之重要。

  而其府内僚属之多,也堪称洛阳一绝。其属官有功曹、别驾从事、都官从事、诸曹从事、司州部郡从事、主簿、录事、门下书佐、省事、记室书佐、诸曹书佐守从事、武猛从事等员,拢共有一百名官吏,并有院卒三十二人。须知,寻常三公,也不过是有幕僚五六十人而已。

  只不过眼下的司隶府内,却空空荡荡,除了十来名小吏外,并无多少人气。

  究其原因,还是要说起上一任的司隶校尉满奋。

  满奋是曹魏名臣满宠的孙子,早年和刘羡有过交集。他担任洛阳令时曾参加过刘羡的元服礼,后面改任廷尉时也曾巴结贾谧,在诏狱虐待刘羡。但自此以后,两人就再无瓜葛了。而此次刘羡接任司隶校尉,满奋自觉曾参与后党与赵党,与刘羡有仇,立刻吓得魂飞魄散,惟恐刘羡趁机报仇。因此,他早早请病在家,由其别驾崔随来负责交接事宜。

  长官都如此表现了,其幕僚自然更是胆怯,一时间跑得跑,走得走,顿时人去楼空。负责和刘羡交接的崔随,更是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令刘羡哭笑不得。

  确认到手的物资、文档都对得上账册后,崔随顿如躲瘟神般匆匆离去,看得一旁的刘琨不由有几分好笑,他打趣刘羡说:“怀冲啊!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私下里喜好吃人啊?不然怎么这么多人,看见你就跟老鼠看了猫似的?”

  刘羡白了刘琨一眼,继而负起手走入新书房,一面打量着房内的装饰,一面回应道:“那是他们心中有鬼,若是心中无愧,为人堂堂正正,天下万事,又有什么可怕的?”

  用手抚摸过房内绣有金丝的三丈锦绣牡丹屏风,又打量屏风旁的一座纯金凤鸟烛台,桌案上的五只牛首玛瑙杯。刘羡不禁感慨道:“光眼前的这些东西,放在一个中产之家,恐怕辛劳五十年,也难得换一只巴掌大的玛瑙杯。”

  “哈哈哈,我们威震京畿的刘卧虎,又开始忧国忧民了?”刘琨倒是很自在地躺在了满奋留下的黄梨木榻上,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然后道:“我觉得你还是想些实际点的东西,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政,这个才有功于民。”

  说话间,他把一方蓝田对狮玉枕放在自己脖子下,靠上去后,玉枕的清凉令他先是一个激灵,而后嘶嘶呻吟一声,笑道:“哇!怀冲,满奋这老东西真会享受哩!晚上枕这个,凉快得很!”

  刘羡本来正准备和他商量,听闻此语,不禁洒然一笑,随后稍稍整理言语,将话题拉回正题道:

  “我正要和你说这个,你说我们司隶府目前的第一要务是什么?”

  刘琨接话道:“在齐王府眼里,肯定是先帮他们把赵逆一党清算个干净。这件事干得越漂亮,腾出来的空位置越多,齐王府可以掌权的位置也就越多。”

  刘羡道:“这是他们的事情,不干我们关系。”

  刘琨没有参与刘羡此前与幕僚的议事,不禁有些好奇,撑起头问道:“你不讨好齐王,你打算干什么?”

  刘羡笑道:“越石,你刚刚说得不是很好嘛,我们要做有功于民的事情。”

  而这段时间内,刘羡也一直在思考如何做事,接着说道:“依我看啊,司隶府的当务之急,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先把洛阳的物价给打下来。”

  “现在的物价怎么得了?我去年离开洛阳的时候,粮价还算正常,一匹绢能换五石米。今年带兵进京的时候,粮价是翻了一倍。结果现在才过了半个月,粮价又翻了一倍。”

  “而大军在这里还没有待到一个月,我看要不了一个月,洛阳的粮价,恐怕还能涨两倍。”

  “民以食为天,越石,粮价再这么涨下去,我看城内马上就要闹粮荒了,若是有人饿死,也不是稀奇事。”

  刘琨本来还维持着吊儿郎当的笑容,但听刘羡叙述下去,他的笑意渐渐褪去了,也坐起身来,斟酌其中的得失,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不至于吧,这些士卒不是有起码的粮饷吗?三大军司都不管饭了?而且我前些日子不是听说,齐王府准备管一管吗?”

  “管什么!大司马府是注意到了这件事,但除了下道奉劝诸坊市降价的布告外,就没有后续了。”

  刘羡是义军首脑之一,自然更知道详情,他介绍道:

  “征北军司那边尚好一些,成都王原本有二十万大军,十万在河北,十万在河南。留在河北的十万已经返回邺城了,可即使如此,只供应在洛阳的十万军队,征北军司也非常勉强。”

  “征东军司的情况,就比较复杂了。你其实也知道,齐王那边足足招来了四十万大军,这里面既有兖州兵、豫州兵,还有青州兵、徐州兵,更有荆州兵、扬州兵,甚至还有自交州前来支援的义士。这就远远超过了征东军司所能负担的极限了。”

  刘琨听到这里,直接问道:“征东军司还有多少粮?”

  刘羡在心中稍作估算,随后道:“我在邺城的时候,收到过士稚的消息。他说,征东军司原本准备的粮秣,大概足三十万大军用一载。可现在四十万人打了半年仗,又死了许多人,要分发抚恤,显然是坐吃山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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