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自己身边最大的儿子了,孟观想起孟平,心中一痛,说道:“你也知道你大兄的消息了?你是在为他而哭吗?”
他随即辱骂自己道:“我真是胡涂啊!明明知道他是那样天真……不,他是那样正直的一个人,是个烈士!我还想让他做我这样的混帐,白白玷污他的名誉。可恶!我真是混帐透顶啊!”
孟讨闻言,涕泪更多,他好容易才止住泪水,哽咽着说道:“不,大人,我当然心疼兄长!但我更心疼您,我是为您而哭啊!您不要太为难自己了,这不是您的错!”
“记得小时候,家里还穷。若是遭了什么灾年,您永远都是最后一个吃饭。好不容易弄条鲤鱼,您都是让大兄吃鱼腹、我吃鱼背、阿母吃鱼尾、您吃鱼头。”
“后来家里发达了,您也舍不得给自己花钱,整日就忙着置办田产,活动人脉。可轮到大兄要买利剑,我要买好马的时候,您从来都不皱下眉头。在我和大兄心中,您对待我们已经够好了,也是世上绝无仅有的英雄!大兄的路是他自己选的,您不必为之伤痛。”
孟讨接着又说:“刘使君和您这么有交情,您现在南下江陵,浮海出逃,躲上一段时间。说不定过上几年,朝廷又乱了,您就又有了用武之地,何必在这里等死自裁呢?”
孟观听到这里,知道是次子对自己不舍,但还是笑着摇首道:“没有必要。刘羡能为我争取到这个条件,肯定是花了大力气去担保的,他对我如此讲义气,我若是背弃了他,岂非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我常常教大郎说,就算做不成正人君子,也不要做小人。结果他做到了,我却没做到,九泉之下若遇到了他,身为父亲,该怎么抬起头呢?”
“而且,我的这个情况,按理是要诛三族的,如果只死我一个人,可以说是万幸了。即使你们兄弟会受牵连,但是有刘羡帮扶,总还是会有一条出路的。”
“你帮我传令吧,让城内的这些士卒,全部都遣散出去,把府内的金银发给他们,也让他们不白来一趟。跟从我的那些督将僚佐,想走的,也都让他们自谋出路吧。”
“我估计爵位是留不下来了。想要保全性命,自此以后,你带着家里剩下的人,此后一辈子,都要听刘羡话,以兄父事之,不要有任何怨言,也不要有什么自作主张,明白吗?”
“你去把你阿母叫过来,我想和她两个人待一会儿。”
说罢,孟观就挥挥手,令孟讨出去,自己继续一人在屋内躺着,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像是陷入了无限的遐思之中……
次日一早,刘羡便领着东海王司马越再赴宛城。与昨日所见的紧张氛围大不相同,虽然宛城的城防建筑都还在,但一日之间,此处已经人去楼空,没剩下多少人了。城楼上下都空荡荡的,恰好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敲打在少人的城牒望楼上,在楼道上响起阵阵回声,再联想到城外随处可见的尸骨,颇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再在孟讨的带领下,众人来到孟观所在的城楼前,摘下斗笠与蓑衣,再脱下被雨水打湿的皮靴,然后往屋内走。在路上,孟讨看了看东海王司马越的印玺,确认他是朝廷派来的人后,便没有什么言语,可司马越看着他的眼神,心中依旧有些发毛。
入得门来,此时孟观正在管夫人的服侍下梳头。一夜过去,他的头发白得更甚,如果说之前只是一种破败的灰白感,这一日就化作了纯粹的雪白。加上他穿着一身白色圆领的雪白袍子,腰缠锦带,即使配着一刀一剑,也显得整个人平和淡然,浑然看不出以往沙场猛将的姿态。
孟观看见刘羡和司马越来了,微微侧首,对他们说:“诸位稍待,等我梳头之后,再安排下家事。”说罢他回头瞑目,任由妻子静静梳理头发。管夫人将头发梳顺以后,又取来油梅膏,将这些花白的头发慢慢涂黑。又过了一会儿,头发染好了,管夫人便将发髻挽上,插上簪子。孟观再睁开眼睛,似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就又是往昔那位天下无敌的上谷郡公了。
这时孟家的老三孟和也过来了,他和孟讨一样,泪流满面,跪坐在孟观面前。气氛十分沉闷,倒是孟观表面上看,依旧如往常一般,哪怕是司马越看了,心中也颇为敬佩。他顾及此次任务,率先开口道:“上谷郡公有什么话要传给朝廷吗?”
孟观当然认识司马越,他笑笑,继而对仅剩的两个儿子说:“我这个下场,是我罪有应得,你们不要怨恨朝廷,要好好为国家效力,知道吗?”
这话说是给两个儿子听的,但实际上却是给司马越听的,也就是给司马听的。等孟讨孟和两人都应承以后,他又对刘羡道:“怀冲,你知道子衡的墓在哪里吗?”
刘羡道:“知道,我已经帮他改葬在邙山下了。”他心中甚是悲哀,有些想要落泪,但还是忍住了。
孟观便将腰间的佩剑解下来,递给刘羡说:“我大概没有机会再见他了,你就把这把剑埋在他墓前,我死以后,或许能以此为契机,和他泉下再见吧。”
而后又从袖袋中取出一块晶莹翠绿的玉抉,再塞到刘羡手里:“这是我平日里练射用的玉抉,权当是你跑这一趟的谢礼了。”
说到这,孟观长叹了一口气,远望城楼外的苍穹。人们大概都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要说,于是都屏息等待。哪知孟观并无此意,也不想多说什么了,他自腰间抽出自尽用的短刀,在众人面前仔细观察寒光闪闪的刀刃,然后把刀放在案上,将袍服拉开,露出自己坚实的胸膛。
孟观在拿起刀,众人注目着,心不觉提了起来。看他拿刀的手,平常稳重,竟然没有一丝抖动,都在心中暗暗佩服。刘羡心想,孟观今年尚不到五十岁,军政娴熟,威震天下,倘若当时孙秀将他放在河北,恐怕自己很难打进洛阳。大概是因为孟观放过了自己,孙秀不信任他吧,才把他放在了河南。
孟观若真是受孙秀重用信任,恐怕天下无人能有出头之地。可惜,这都过去了,一代人杰,顷刻间就将化作冰冷的尸体,后世又有谁会铭记呢?
就见孟观将刀尖反转,提到胸口,停了一下。此时阖府上下,静谧无声,只听得顺着屋檐滴滴答答不断坠落的雨点声。
孟观留下最后的遗言道:“恨不能奋长策直驱漠北,复建龙城之功业!”
说罢,他双手使力,用刀尖自刺入心,直没刀柄。但他没有完全刺中心窝,气息尚存。于是便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刀朝下一划,直到上腹。顿时身子一软,侧倒在席子上,口中涌出股股鲜血,双脚不自觉地抽搐。
这一幕真是惨烈,室内血腥味刺鼻。哪怕像郗鉴这种心志坚定的人见了,也不禁感到手脚冰冷,短短的时间里,汗水已经湿透了衬里的衣服。他突然想:“要是有朝一日我遇到这情景,也不知道有没有勇气死得这般壮烈。孟上谷真男儿也!”
而东海王司马越见了,怕孟观还在垂死痛苦,也怕鲜血把头颅弄脏,急忙派从人上前,拽住了仍在抽搐的孟观,迅速割下他的头。头发还飘有油膏的香味,不过混和了浓重的腥臭味道后,闻起来却叫人作呕不迭,直翻肠胃。
刘羡接过首级,为孟观的眼睛阖上双目,擦拭血迹后,将其放入漆盒内,这一趟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一旁的孟讨孟和兄弟仍在哭泣,刘羡想去劝他们二人,正在思考如何开口。不料一旁的管夫人说道:“堂堂七尺男儿,不要当众流泪,让别人看了笑话,要记得你们父兄的血性!”
说罢,管夫人走到丈夫身边,突然拔出还插在孟观体内,带着温热鲜血的短刀,紧接着,又一刀插入了自己的脖颈中,鲜血煞时喷涌而出,飙射到墙面之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在场众人都惊呆了。等大家反应过来时,她已扑倒在丈夫的无头尸体上,很快也失去了生机。刘羡虽知道孟观夫妇感情好,却不料竟到了这个地步,管夫人竟然愿意为了丈夫殉死!即使记载在史册之上,也能称得上烈女子吧!
想到这里,刘羡不由自主地站起来,领着属下朝孟观夫妇的尸体躬身三拜,而后立刻开始操持孟观夫妇的葬礼。
孟观事先已经准备好了棺材,并且在城外挖了一口薄穴。他特意吩咐过,他死以后,不必按寻常葬礼模式久等,既然也没有什么客人,不妨就当日下葬,简单立个木碑即可。只是他没想到妻子会随自己而去,也没有准备第二口棺材。在征得孟讨的同意后,刘羡就将夫妻二人同处一棺,将他们埋葬下去了。
与孟观陪葬的只有一身朝服,还有孟观随身携带的两枚印绶,一枚是安南将军孟观之印,一枚是上谷郡公孟观之印。
一切都操持完后,天色已经很晚了,当夜,刘羡就在宛城歇下。他歇息的地方是在城内郡府的一间普通厢房内,而司马越则是在安南将军府。
大概是因为孟观的人头放在房内的缘故,这一夜,刘羡睡得并不踏实。半夜的时候,他忽而惊醒,继而听到门外似乎有一些的声音,仿佛是潮水击打在河岸的声音,又似乎是人群悄悄行走的脚步声。
这让他有些莫名其妙,于是披上袍服,打开门想看个究竟。不料举灯一照,发现门前竟然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大概有好几百,而且每人都身材魁梧,这令他心中一惊。但刘羡面上还是莫测深浅,好似寻常一般地立在门前,眯着眼睛,淡淡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
直到此时,和刘羡同住的诸葛延也才反应过来,拿着剑冲出来,指着来人们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来人们都立在门前,不动声色,静静地打量了刘羡片刻后,才有一人缓步向前,借着灯火的照耀,刘羡可以看见,这个人大概八尺身高,貌不惊人,眼睛不大,唇上蓄了胡须,穿一件褐色长衣,腰插环首长刀。
他对刘羡道:“敢问是刘使君吧!”
刘羡说:“不错,正是我,不知阁下是……”
“在下上谷公孙躬,见过刘使君”那人在夜色下长揖行礼,他的声音低沉,很有穿透力。
刘羡听名字就明白了:“你是上谷营的人?”
“是。”公孙躬道:“我来找刘使君,是想找刘使君索要一物。”
刘羡又是一惊,一手按住常胜剑的剑柄,若无其事地说道:“不会是上谷郡公的首级吧?”
不料公孙躬摇首道:“不是,这是主公自己的选择,我等当然不敢有所置喙。”
这让刘羡颇为意外,他还以为上谷营是为了给主公尽忠而来,不料竟不是,他问道:“那是为了何物?”
“听说主公给了您一枚玉抉,可否给我看看。”
刘羡有些不知所以,但想了想,还是把玉抉从怀中拿了出来,递给公孙躬。公孙躬双手接过玉抉,在灯火下细细打量,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将玉抉递还给刘羡。
他随即单膝跪下,行礼道:“上谷校尉公孙躬,奉上谷郡公命,从今以后,领上谷营,誓死效忠明公!”
在场数百人齐刷刷地跪下,齐声道:“上谷营将士,誓死效忠明公!”
由于是半夜,为了不惊扰他人,他们的声音极低,但极低的声音汇聚起来,也宛如一道汹涌有力的暗流,冲刷着刘羡的意志。
第366章 封赏
此后几日,又是雨水不停。按理来说,既然已经完成了任务,刘羡是可以在宛城多待几日,等雨停了再上路。但此时的宛城已经是一座空城,身边又都是孟观的旧部,司马越颇不自安,不敢在宛城多做等待,于是和刘羡商议后,当即冒雨踏上了返程之路。
而那些宣誓效忠刘羡的上谷营将士,刘羡令他们先去偃师,在那里稍做等待,等刘羡拿到朝廷的封赏后再做安排。
花了大概四日时间,一行人回到了洛阳。此时的洛阳,似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荣,或者说,更胜往昔。虽然城南城北的军垒尚未移去,但往来的商队和漕运已经全面恢复了。加上兵士们此前拿了不少赏钱,此时又发了一批军饷,于是便有不少人到洛阳城各市中,见识这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
六十万军卒,便是六十万顾客,哪怕是举世第一的洛阳市场,也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多的客人。于是洛阳的物价节节飙升,刘羡离开洛阳时,一匹布还能还能换一只成年母羊,等到刘羡回来的时候,一匹布只能换三只鸡了。因此,齐王府一面忙着抑平物价,一面忙着封赏和遣散士卒。不过看样子,还是有好一阵子要忙。
在这种情形下,刘羡和司马越带着孟观的头颅前去齐王府复命,还去排了一阵子队,因为前面全是忙着向司马禀告公务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的齐王府已经不是齐王府,而是大司马府了。在刘羡离开的这几天,第一份封赏诏令已经颁布出来了,经过三辞三让后,司马就任大司马,司马也恢复为长沙王,不再是常山王了。
等刘羡进去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洛阳没有下雨,还是这么闷热。阳光炽烈,晒得众人昏昏欲睡。齐王司马也是如此,他坐在冰鉴旁,扶着头,还是有些不适,连连吩咐一旁的侍女,让她扇风扇得更快一些。
看见刘羡和司马越回来,他有些有气无力地问道:“怎么样,事情办得顺利吗?”
“已经办成了。”
刘羡点点头,把手中的漆盒都打开,继而把孟观的首级取出来,呈现给司马时,司马一下就呆住了。然后再找司马越询问孟观自裁的详情,听得连连摇头,可惜道:
“孟观死相庄严,终究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也生了几个好儿子,怎么就跟了赵王呢?”
司马越道:“孙秀这奸贼,善蛊惑人心,放眼历朝历代,亦数罕有。不止孟观,包括我在内,京中很多人都受了他的蛊惑,险些酿成大祸。也只有殿下您首倡义旗,才不至于酿成大错啊!”
这言语谄媚得令刘羡颇有些受不了,他看着司马越,心想:早年和司马越共事的时候,对方文质彬彬,相处也还算融洽,怎么这么多年没见,这位东海王殿下,似乎变成一个空心的官僚木偶了。
司马还是很受用的,他捻着嘴角的短须,谦虚笑道:“哈,东海王是有些奉承我了。我们还是说回正题吧,我打算把孟观的首级传阅州郡,你们怎么看?”
刘羡连忙道:“殿下既然已经赦免孟家罪孽,令其自裁,保留体面,何不好人做到底呢?”
司马想了想,确实也是这么回事,就把头颅交还给刘羡,说:“那就算了,他的郡公之爵还是要削除的,但除此以外,其余的东西,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刘羡连忙把头颅放回漆盒内,又对着司马拱手行礼道:“殿下大德。”
司马拍拍手,笑道:“能得到刘羡的称赞,真是难得啊!”他顿了顿,紧接着又道:“既然你也在这,那我顺路谈谈对你的封赏吧!”
见刘羡一愣,司马解释道:“虽然朝廷还没有正式下旨,但这第二份名单,我已经和长沙王、成都王商议出来了。中书省正在草拟诏书,大概后天,就会有使者到你府上宣诏。”
他大概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滔滔不绝地说道:“虽然没有听你的意见,但我觉得这个安排还是很合适的。怀冲啊,我问你,你觉得想要重振社稷,恢复太康之治,现在的洛阳最需要什么?”
刘羡想了想,回答道:“恢复德化,重立法治!”
“哈哈!对!”司马用手抚案,徐徐道:“现在不是勤王的时候了,刀兵不能治理天下。想要长治久安,一是要恢复德化,二就是要重立法治。我们正需要一个人,来做这个标杆。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新朝廷恢复盛世的决心。”
“所以我和长沙王商量过了,由你这位久经沙场的名将,来负责监管京畿,恢复治安,处理民政,如何?”
刘羡大概猜到要给自己什么职位了,他不禁有些吃惊,但还是确认道:“您说的是……”
“让你做司隶校尉,如何?”
这真是一个出乎意料的位置。
在后汉时,司隶校尉与御史中丞、尚书令并称为“三独坐”,这是因为其余官员都是接席而坐,但这三个官职均可以单独列席而坐,以显示皇恩优渥。
其中尚书令自不必说,独掌尚书省,是帝国真正的宰相。因其位高权重,曹魏时特地将尚书省拆分出中书省和门下省来削弱权位。
御史中丞则是统领御史台,专门负责弹劾官僚的不法行为,可以同时接纳公卿和地方郡吏的上访,理论上除了皇帝与皇太子以外,没有他不能弹劾的。只不过由于八议制度的原故,如今御史中丞权力大减,即使弹劾他人,由于没有执法权,结果往往不了了之。
而相比于尚书令与御史中丞,司隶校尉的权力则又要大许多。他同样拥有对朝廷三公以下所有官僚的监察权,但与此同时,又拥有相应的执法权,可以在确认有证据的情况下,不上报皇帝,自己率部属先行执法。因此群臣畏惧不已,称司隶校尉为“卧虎”。
而且,司隶校尉不仅是京官,更是地方官,是司州十郡太守的直属上司。凡是司州内的所有军政民务,理论上都归司隶校尉主管。
因其权力之大,所以当年曹操迎接汉献帝时,是自领司隶校尉,而让荀担任尚书令。蜀汉从刘备称汉中王开始数十年,也只有三任司隶校尉,第一任是刘备,第二任是张飞,第三任是诸葛亮,自此以后,再无人担任此职。
当然,到了永宁元年,司隶校尉的权力也有所缩减,至少是无权管到禁军以及征北军司头上。麾下能够调动的兵力,也就是城门校尉所管辖的城卫,大概在两到三千人之间,几乎没有真正的兵权。但仍然要强于尚书令与御史中丞,是个十分紧要的位置。司马将这个位置填给刘羡,确实称得上是重用了。
刘羡得知以后,连忙向司马称谢。司马则摆手笑道:“哈哈,这可不是个容易的差事,现在京畿又忙又乱,你上了若是干不好,我可是不会顾及情面的。”
司马越也在一旁恭贺说:“刘府君掌管司隶府,京中必然有一番新气象吧!”
然后是论刘羡的爵位,刘羡此前已是县侯,只是由于是后党主持的封赏,被封在九真郡的军安县,这是个百来户的小县,不甚知名,也没什么税收,可以说聊胜于无。而这次,司马透露说,他大笔一挥,直接将刘羡加封为松滋县公。松滋县位于豫州安丰郡,算是个上千户的大县了。据说因为当地松树极多,一到夏日就遍地松香,故称之为松滋。
这也是个好消息,封了县公,便意味着刘羡拥有了自己的封国,可以建立自己的属军。不过刘羡眼下已有现成的上谷营,没必要从零开始,令上谷营到松滋县跑一圈,登记成册,对外直接改名叫松滋营便好了。
和齐王的会晤结束后。刘羡先回到荡寇将军府,通知幕僚们,让他们提前收拾东西,司隶府不比所谓将军府,在城内有固定的治所,而且离皇宫不远,诏令下来后,刘羡肯定要带人搬进去。至于这座划给刘羡的将军府,干脆就改建成松滋公府吧,再加上刘羡迟早要继承的安乐公府,不知不觉,刘羡在洛阳也是有三处房产的人了。
然后他回到安乐公府,又向家人们通报这个消息。费秀等人闻言,自然是喜不自禁,连忙张罗着让刘羡把幕僚们都请进来,当夜给大家办了个晚宴。哪怕现在洛阳的物价涨得很高,也办得很丰盛,还是特地请的铜驼街上的厨子来做的。什么羊奶髓饼、酿菹芜菁、胡炮羊羔、菰菌鱼羹……看得族中的孩子们直流口水,上了宴席也顾不上说话玩闹了,低着头就开始大快朵颐。
刘羡则是端坐在首席,和家里的几位长辈说话。他先是给费秀等人介绍孟讨和孟和,说:“从今日开始,他们二人就是我的亲兄弟了,麻烦家里帮他们置办些东西,以后就直接住在家里。”
而后又要求说:“再帮我去白马寺找位高僧吧,齐王把元帅的头颅给了我,我打算在子衡的坟墓旁边,再给他修一座墓。到时候需要僧人来念经超度。”
费秀当然是满口答应,但她一心惦记着远在常山的阿萝,催问刘羡,何时把她接回来。刘羡回答说:“长沙王殿下已经派人去接了,阿萝会和王妃一起过来,您不用担心。”
“不担心,不担心。”费秀得知阿萝终于生了一个孩子,哪怕是女儿,也很高兴,她说:“我还害怕你们夫妻无所出,那以后是要遭罪的。现在终于有了女儿,说明慢慢来,以后什么都会有的。”
她随即又和刘羡分享起往事:“在你出生大概一个月的时候,你阿父和你二伯还在家里讨论,将来你有多大的成就。当时家里人都不看好,你阿母又去祈福了,我当时就想啊,你长得这么机灵,一看就是要成大事业的!于是就说啊,你说不定能当上刺史。现在看来啊,还是说小了。”
一旁站着的阿春听了,也附和说:“若是让夫人看见了,不知道有多么高兴呢!”
这话一说,气氛就变得有些伤感了,一旁刘恂本来沉默良久,不想说话,此时也不得不出来转移话题,说道:
“升官固然是好事,但你要小心点,不要着了别人的道!我看这个齐王,是有些忌惮你的。”
他罕见地提起政治话题,刘羡也不禁想听听父亲的见解,便问道:“怎么说?”
刘恂便道:“我听说,现在朝局是什么三王辅政,各自都有兵权,又不肯都交出来,这哪里有能长久的道理?我看啊,迟早还是要再打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