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庭汉裔 第253节

  刘羡随即冷笑了两声,对司马道:“殿下,这绝对是孙秀的缓兵之计。”

  “怎么说?”众人都不明白其中的逻辑。

  刘羡说:“我军打的是勤王旗号,他若是真有心投降,保全子孙,此时就应该把金墉城的天子请出来,请其复位。可看使者的意思,城中毫无天子的消息,孙秀又在伊水列阵,这说明什么?他连起码的放权姿态都不愿意做啊!现在只是写封信来,里面定有蹊跷!”

  因此,刘羡总结道:“我猜,无非是两个可能,要么是伺机埋伏我军,要么就是拖延时间。”

  司马深觉有理,再看孙秀使者,不禁勃然大怒,不顾使者求饶,当即挥手道:“来人!把此人给我推出去斩了!人头给我挂在营门!”

  他随即又对诸将说道:“死到临头,这孙贼还欲阴谋设计!国家社稷就是败在这种小人手里!他既然要假降,我便要真战,立刻去联络十六弟!我要明日与其决战!”

  说罢,他立刻就派刘佑去联络司马颖。此时司马颖也已渡河,率众就驻扎在常山军东面五里处。按理来说,快马过去,联络议事,再回来通报,也就是小半个时辰的事情。谁知刘佑这一去,一连过了两个时辰,天黑了都没有回来。

  这情形不禁令常山诸将引起遐思,此时他们军中接见过一些本地的百姓士族,听说过一些不好的传闻:说是成都王想要独吞功劳,伺机火并常山军。原本他们是不太相信的,但在此关键时刻,出现了如此奇怪的征兆,也不怪人遐想连篇,怀疑其流言真假来了。

  就在众人疑神疑鬼的时候,令兵终于来报说,刘佑带着司马颖与卢志一并来了!大家这才松了口气,连忙执火出营迎接。

  司马颖甫一见面,就摇着司马的手说:“老兄啊!险些误中贼子奸计啊!”

  直到这时,众人才知晓,原来成都王军中也收到了相同的信,听到了相同的流言。之所以耽搁这么长时间,就是因为征北军司心生猜忌,不知该不该与常山军合军,免得突然受到突袭,并为此争论良久。

  还是卢志说道:“常山殿若要火并,第一次黄桥战败时,就可以夺权,岂有到了这里才兵变的道理?更何况,我们初来乍到,百姓哪里听来的流言?必然是有人暗中传谣!”

  如此,征北军司才停下了争论,同意与常山军合军再战。孙秀赖以求生的谋略,就这样悄然失败了。

  但得知赵王军倚水列阵后,该如何作战取胜,却又成了义军要面临的难题。

  刘弘为两王分析形势说:“现在孙秀领军于偃师,列阵于邙山与伊水之间,此地不算狭隘,但对于我大军来说,也不算宽阔,十万大军列阵此处,能够上前作战的最多也就两三万人。如果正面作战的话,我军恐怕施展不开,兵力优势并不容易发挥。”

  “考虑到此次贼军倾巢而出,将武库器械尽数配备,可列铁车于阵前,劲弩于阵后,若正面硬攻,贼军飞矢如雨,军中伤亡恐怕会异常惨重。”

  司马颖听不太懂,便做思考状沉默不语。

  司马则反问道:“宣城公,我军不能弃贼军于不顾,直扑洛阳吗?”

  刘弘摇首道:“恐怕不能,我军人数如此之多,稍有不谨慎,便会酿小错为大错。贼军与我军相隔不到二十里,我军若无视贼军,进军洛阳,就会露出侧翼,侧翼难以防护,到那时,贼军若出兵掩袭之,我军极难应对。”

  说到这,众人多陷入沉思,觉得确实是个麻烦事。在这个距离内,军队稍有动作,立马就会被对方的斥候所察知,什么夜袭、斫营之类的计策,也很难实现。莫非只有在排兵布阵上下功夫了吗?

  司马沉思之间,目光瞟向众人,见刘弘、刘羡、卢志几人或面色沉稳,或嘴角含笑,不禁心中一动,暗想:看来他们已有定计了,只是想要压一压军中的骄气,现在还卖卖关子罢了。

  有了这个想法,司马再去思考这次讨逆以来的种种遭遇,忽然想到了刘羡和他初见面时的谈话,专门谈论孙秀及其游猎,终于有所领悟。

  他开口问刘弘道:“宣城公,孙秀接连战败,为何禁军还愿为其死命效力呢?”

  见刘弘抚须微笑,司马顿时知道自己问在了点子上。

  刘弘手指刘羡道:“殿下,这个问题,恐怕刘府君比老朽更明白,还是让他来解答吧。”

  刘羡也不推辞,分析道:“世人多说,孙秀擅长蛊惑人心,封官许愿。可要我说,他最强的本事是颠倒黑白。他深谙语言的魔力,常常把不利的说成有利的,把遥不可及的说成是触手可及的,继而撒出一个个弥天大谎,让他人沉醉在他编织的梦境里。”

  “我敢断言,他现在定然又是故技重施,撒下了一系列弥天大谎,来欺骗禁军为其卖命。”

  听到这里,司马恍然大悟,继而笑道:“因此,只要我们设法揭破他的谎言,攻破这个假象,那对方军心自败,兵甲再精良,又有什么用呢?”

  “是啊。”卢志也接话道:“以在下之见,我军只需要用好两个人,此战就有取胜的把握了!”

  “谁?”

  众人好奇地侧耳倾听,但见卢志说了一个名字。

  军议结束以后,刘羡回到自己帐内,此时已经是戌时了。夜色漆黑,浓云遮蔽天穹,看不见一丝月华与星光。

  李盛见刘羡与诸葛延回来了,知道他军议良久,还没有用晚膳,便把两颗煮好的鸡蛋拿过来,让他们两人先垫着,然后叫火房把晚膳再热一热,继而问刘羡道:“军议如何?”

  刘羡一面剥着鸡蛋,一面回答道:“你去通知军中各部,明日辰时拔营,前往偃师与敌军决战。”

  李盛得令之后,也不多言,立刻就去寻帐下军官去通知此事。

  不料过了片刻,天边竟然刮起大风。这狂风是从南面吹过来的,它卷起黄沙,一瞬间就将营中巡营的火把油灯给打熄灭了。空气中顿时扬起一股腥腥而又略带湿土气息的味道,穿过摇摇晃晃的帐帘,飞快地扑进帐内。刘羡便放下手中卷宗,站起来,把挂在军帐门前的帐帘卷起来。

  这个时候,两人能够清晰地听见,邙山树林摇摆呼啸,经久不息,天空中飘舞着各种形状的树叶,还有些许鸟雀在看不见的黑暗处乱飞,并发出令人心碎的哀鸣声。

  “好大的风,快赶上仇池的风声了!”诸葛延露出怀念的神情,对于他来说,武都、阴平才是他的家乡,来到关东后,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样透亮的风声了。

  刘羡对他笑了笑,说:“看起来,很快就要下雨了。”

  果然,看着这股风的势头刚刚减弱,清脆的雨滴就跟在风的后面,飘打着追逐而来。雨势骤然而大,打在周遭的松树、柏树和梧桐树上面,簌簌地万叶齐响。

  在一个闷热的夏日里,来了这样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将暑气尽数驱散,实在是很让人痛快的一件事。刘羡伸手接住帐外的雨水,滴滴答答落在掌指间,不知为何,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丰收般的喜悦。他想起过往的自己,那个在府中阴郁而躁怒的少年,今日已经成为一个泰然如山的人了吗?

  又过了一会儿,亲兵穿着蓑衣来给刘羡送饭,刘羡接过食盒,和亲兵道了声谢,随即就和诸葛延食用起来。由于决战在即,刘羡也算是罕见奢侈了一把,炖了一锅狗肉。虽说军中缺少调料,但这种时候,只撒些盐,再煮些露珠似的紫云英嫩芽进去,也足以成为一顿美食了。

  不料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惊雷从天而降,竟然在军营上空炸响。其中有一道雷光,离奇地劈在营门前的一株松树上,雷声轰鸣中,可见松树燃烧片刻后,随即轰然倒塌在地,裂成数块,这幕奇景引起军中上下喧哗。

  没过一会儿,李盛淋着雨水回来,混身都湿透了,他连忙对刘羡说:“主公,方才那道雷光,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怎么了?”

  李盛换了身袍子,用干布擦了擦脸,说道:“士卒们见了这情景,就议论说大战之前,雷劈松木,大晋在五德之中属木德,这可能是上苍在警示我们,明天出战不吉利呢。”

  “哦?军中议论的人很多吗?”

  “不少了,我估计过两天,全军上下就知道了!”

  说话间,司马和司马颖也派人过来询问,也是在讨论此事,不过他们多加了几条理由,毕竟大雨之后,道路泥泞,并不适合大军行进,是否要等天气晴朗,土地干硬以后,再打这一仗。

  刘羡并不同意此事,他回报说:“既然已经定好了策略,就不要再犹豫了,这次我军打仗,又不是靠骑军致胜,恰恰相反,是对方的甲骑更多,这么看来,反而是我方获利才是。”

  “现在消息还没有传开,士卒无非是将其当做怪谈罢了。若是大军真因此延后作战,反而会令舆论发酵传播,将士们心中不安,以为我军作战不吉。这样,好不容易上升的士气,就又要回落了。”

  回信之后,两王都认可了这个说法,于是大军仍然坚持按照原计划出发进军。

  不过话是如此说,这也确实给刘羡增了些担心。用完晚膳后,他披上蓑衣斗笠,冒雨巡视三军,以提防军中再出现什么意外。

  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入夜了,营中雨势如倾,各帐的灯火摇摇欲坠,仿佛随时就要坠入到无尽的黑暗地狱之中,又似乎要一连将整个夏日的雨下完一般。河水肉眼可见地激流涌动,组成河桥的浮舟随潮水起落,在电光之中,好似随时会被激流冲垮似的。

  可即使在这样的狂风暴雨里,刘羡依旧在巡营,这给了营中士兵们很大的安慰。他们说:“和刘府君这样谨慎的人一起打仗,就像穿着阿母做的衣裳一样,天南地北都可以去得。”

  他们又问刘羡道:“刘府君怎么看刚刚的雷火?”

  刘羡回答道:“风雷雨电,必有龙行于此,大概是天神派出了龙蛇护卫,帮我们杀却孙秀鬼兵,为我们辟邪吧!”

  他这么说的时候,目光坚毅,笑容却随和,因为他已经经历过太多官场上的暴风骤雨,即使有泰山崩落于眼前,也不会有分毫动摇。众士卒见状,也都渐渐平复了心情,在雷雨声中酣然入睡了。

  等他们再次醒来的时候,正是清晨,暴雨已经结束了,天地之间弥漫着一种清爽的水汽。头顶的天空透蓝得令人惊异,白金灿烂的阳光当空普照,万千树叶中残存有晶莹的水滴,此时在和风中轻轻滴落。邙山的土地上,四处都是闪烁着晨光的小水洼,宁静得让昨夜像是一个梦境。

  这是一个好天气,适合打胜仗。

  将士们用过早膳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山道,迈向邙山之巅。

第355章 决战只在人心

  十万义军登山之前,孙秀的侦骑就已经知道了。

  上百名侦骑分为十数队散落在邙山山顶,一见敌军有集合出动的迹象,立刻就南下邙山。马蹄踩过山间的落叶,露出蚯蚓钻过的泥土味。听到纷乱的马蹄声后,飞鸟躲进枝头,走兽匿入草丛,继而露出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斥候们的去向。它们一向有些不理解,若不是为了觅食,人类为何这样来去匆匆。

  下过雨的山道还是太泥泞了。一些骑士为了赶时间,不断挥鞭策马,不料马蹄打滑,踩在了石头上。继而整个人跌倒在地,摔得鼻青脸肿,严重一些的直接把马腿摔断了。其余斥候见状,只能耐着性子降下马速,在谷道间慢走。可即使如此,马蹄溅起的泥花,很快染黄了侦骑们的裤腿,让一行人狼狈不堪。

  最前面的禁军侦骑到偃师禁军大营,已经是辰时了。一行人灰头土脸地向士猗报告,士猗闻言,急忙领了队长去见孙秀。他汇报说:“贼卯时用膳,然后就骑马过来了,看样子是十万大军倾巢出动,现在正在登山。”

  孙秀闻听,嘻嘻笑着从胡床上站起来,神色非常轻松,但第一时间没有说话,而是看向身旁的孙。

  孙是懂兵法的,他明白孙秀的意思,是想要自己帮忙拿主意,稍作沉思,便拔出腰刀,挥手插在地上,大声说:“中书,大喜啊!昨日天降大雨,道路湿滑如此,根本不利于大军厮杀,可贼军竟然强要作战,一路踏泥水过来,累也累死他们!保待我杀!”

  孙秀这才开口道:“好啊!那就传令诸军,让他们快些进食,我们整阵待敌!”

  半个时辰后,孙秀的禁军列阵完毕。孙秀以车骑将军孙、中垒将军士猗、上军将军孙辅、折冲将军李严、广平王司马虔为左翼,共两万兵马;镇军将军司马雅、京兆王司马馥、扬威将军莫原、左卫将军王舆为右翼,亦有两万兵马;他自己与河南尹辛冉、主簿刘机、右卫将军张秋为中军,将最重要的甲骑与弩机都置于此处,确保自己的安全。

  赵王军北连邙山,南接伊水,背东向西,列堂堂正阵以待河北军。

  布阵完毕后,孙秀遥望左右,见自己兵马军列严整,阳光之下,诸部甲胄闪耀如海,不禁有些洋洋自得,私底下便问孙道:“伯旗啊,我大军军容如此神武,是否天下无敌?”

  孙见周遭无人,难得说了几句真话:“中书,单论军容,天下的精锐都在此地,但有兵无将,恐怕不能物尽其用啊!可惜张……”

  话说到这,他自知失语,连忙闭口不言。但孙秀知道他没说完的人名是谁,是被他诛杀的前卫将军张林。

  之前孙秀政变时,在军事上出谋画策的便是此人。他当年是孟观的副将,一起参与过平定齐万年之乱,孙秀说动孟观,本身也是有他牵线搭桥。可以说,赵王能够成功登基,孙秀功劳第一,张林便是第二,时人将其并称为“孙张”。

  司马伦登基之后,张林自认为居功甚伟,升了卫将军还不够,还索求开府仪同三司。孙秀不给,张林便找太子司马告状,司马又将此事转告给孙秀。孙秀见张林怀有怨气,当即借用司马伦的名义,将张林召入宫中,诬告其有谋反之罪,将其三族尽数抓捕,一朝夷灭。

  这还是今年二月份的事情,也是赵王登基后洛阳的第一大案。

  孙秀听说孙之语,也感觉有几分后悔,自言自语道:“唉,早知道会有今日,就先留张林一条性命,给他一个开府仪同三司,又能如何呢?”可惜世上已经没有后悔药可吃了。

  好在很快又来了一个好消息,在河北义军开始下山的时候,司马从洛阳派来使者,告诉孙秀说:“征西军司的前锋已经抵达洛阳了,太子犒劳一番后,就请对方来与中书汇合。”

  洛阳与偃师不过四十里的距离,如果是骑兵,一个时辰就能赶到偃师。

  这个消息令孙秀更添信心,方才的后悔顿时一扫而空,他搂抱着孙高呼道:“哈哈,这群贼子,不过是靠人多势众,才勉强赢我一阵!现在敌我人数相当,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怎么赢!”

  然后又催促使者说:“你再去催催他们,此战得胜后,整个关西,我都可以封给河间王!他可与陛下共治天下。”

  随后他将这个消息告知全军,全军上下也是一阵欢呼,觉得此战胜算有八九成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刻,河北义军出现在禁军的视线之内。

  此时已接近午时,十万大军踩着泥水到伊水河畔列阵,脸庞上多带有疲色。但他们整甲向东时,铁架兵器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数里之外都能望见明亮一片,还是很有威势。

  他们并不急于进攻,而是先取出随身带的炊饼和水壶,开始补充体力。

  刘羡等将领尚不知晓征西军司派援兵到来的消息。他们只是策马在阵前巡视,既观察敌方,也观察己方。不得不说,禁军的军容确实威武,刘羡在阵前巡视一圈后,对司马感叹道:“看来武库的甲仗,都被孙秀给搬空了。”

  司马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铁甲,一向大胆的他,此时也有些忐忑了,问刘羡道:“府君,对方军容如此严整,我军踏泥地而来,真能取胜吗?”

  刘羡笑道:“殿下,军容严整不过是表象而已。还是那句话,对面立着这么多人,真的肯死心为孙秀卖命的,到底能有多少人呢?我看连一半都悬。”

  司马的心慢慢落回肚子里,点头道:“那就看看吧,府君的计策能否奏效。”

  习习微风自伊水两岸吹过,两军的军旗都猎猎作响。河北义军的玄武旗,与禁军高擎的黄龙旗遥相对应,放在一年前,谁能想到这个场景呢?帝国的两大军队,竟然会在邙山脚下如此对峙,将要拼个你死我活。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一种不真实感,似乎邙山上埋葬的那些历代英灵们,此时都在天空之中环绕,凝视。

  刘羡看着上苍,想着去年刚去世不久的老师陈寿,心想:老师是否也在半空中,见证这一战呢?他将用此战的胜利来向老师说明,他已经在老师教导又没有走完的道路上,走出了很远很远……

  收回心思后,刘羡回头对身边的一人说道:“你去通知越石,到我们上场的时候了。”

  两军既然列阵,按理来说,接下来就是作战了。禁军无不摩拳擦掌,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谁知这个时候,河北军中奔出百余骑,当前三人都没有着甲,而是身着锦衣,甚至连起码的铁胄都没有戴。

  这大大出乎禁军将士们的意料,对面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来送死的吗?这么想着,他们都拉满了弓,准备对方一进入箭程,就放箭射死对方。可等对面的面目渐渐清晰后,他们全都愣住了,手中拉满的弓弦也都渐渐松了下来。

  原来,在最前面的骑士不是他人,而是当今天子的外戚刘琨。在他左边的,是侄子刘演,在他右边的,是同样被俘的孙之子,孙髦。

  三人立马两军阵中,刘琨清了清喉咙,冲禁军将士高呼道:“各位将士你们听着,司马伦孙秀一党作乱,罪只是这些祸首的,同他人无关,何苦为他卖命呢?只要拨乱反正,归顺义军,尔等不仅无罪,反而有功!跟着孙秀,有甚好处,天南地北数十万大军云集讨伐,尔等可有胜机吗?打不过,最后只能变为一具枯骨,到时候,妻儿父子空悲切,岂不悲哉?我们对天发誓,只要没有参与残杀淮南王者,一律不予追究!”

  喊话完毕,禁军之中鸦雀无声。这时,孙髦出来策马高喊道:“我是车骑将军之子孙髦,你们都认识。你们不要害怕,常山王殿下与成都王殿下,都是仁义之人啊!此前战死的同袍,他们都给予厚葬!没死的俘虏,他们也都活得很好,只等这一战结束后,就可以放回家乡了!”

  刘演跟着附和说:“确实如此,我在河北亲眼所见!”

  眼见着禁军阵中出现些许骚动,刘演翻身下马,从后方伸手牵住两匹马。他害怕马突然奔出,小心翼翼的将缰绳拽住,然后立在马前侍卫。一左一右,马上端坐两人,正是司马与刘羡。

  禁军之中,凡是六品以上的军官,虽不认识司马,但多半都认识刘羡,霎时军中就响起哄然之声。

  刘羡不慌不忙,摘下头巾,拔出常胜剑,说道:“诸位,我是前荡寇将军、现常山内史刘羡,也是义军的主帅,你们都认识。现在坐在我旁边的,就是常山王殿下。”

  他顿了顿,将剑锋举至头顶,说道:“我刘羡对天发誓,此前投降的俘虏都完好。今天如果归顺,只要不是元凶巨恶,一律既往不咎,官勋如旧。如果再执迷不悟,休怪刀剑无眼。我如有谎言,必死于刀剑之下!”

  司马紧接着也拔剑高呼道:“我司马用家声担保,方才刘府君所言,一切为真!将士们,你们还要继续被孙秀诓骗吗?现在醒悟也不晚啊!凡是听我话的,都跑到北边邙山上去,脱离战斗,就算归顺!”

  说起来,禁军将士得知义军渡河,一直就感到不安和茫然,是孙秀想尽了各种办法,又是重赏又是欺骗,才让他们下定决心一战。可现在,他们见刘羡等人现身发誓,说孙秀说得都是假的,指引他们走一条活路,顿时哗然响应。他们原本就不信任孙秀,此时有骑兵先跑起来,后面的步军也都丢弃军旗,哄然北奔。

  宛如春水洪潮冲碎坚冰,原本还严整庄严的禁军军阵,顿时碎裂开来,右翼完全奔散,只剩下孙秀所在的本阵,以及为本阵所阻隔的左翼,左翼其实也有骚乱,只是地形所隔,不能动弹罢了。

  至此,刘羡与司马等人回归本阵。刘羡挥手道:“击鼓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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