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你也是徐家出身,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徐家被……”
“停!”
徐玉毫不留情的打断,“我虽出身徐家,但主家也未曾给我太多关照,便是当年我能在陕西坐上布政使的位置,也是当今陛下的赏识和提拔。”
“可莫要说什么恩情之说。”
“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
“至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类的废话,也不要提,而今我虽是暂代礼部尚书之位,可只要你们不蠢,只要我自己不犯错,这个位置我就能做到底。”
“你们的污糟事,我更没有掺和的打算。”
“况且,你也代表不了整个徐家。”
这番话,可谓半点不留余情,彻底撕破脸了。
可徐玉压根就不在乎。
他,徐玉,不需要太多多余的身份,只要忠实的跟着自家陛下走,根本就不需要所谓拉帮结派,世家帮衬。
何况徐家……
早已不是当年一门双公,又出贤后的辉煌之时。
如今早就没落得不成样子了。
今日要是徐溥这个徐家的家主亲自来游说,徐玉还可能不看僧面看佛面,在不越矩的份上帮衬一二。但区区徐良,一个徐家不受重视的庶出子,有什么资格代表徐家来和他谈话?
真以为他这个代礼部尚书和陕西布政使是假的不成?
“你……”
徐良被徐玉这目中无人的态度,气得七窍生烟。想他在京城,谁人见了他不敬称一声徐三爷
,何时被如此轻慢过?
可徐玉却只是看了他一眼,未将无能狂怒的他放在眼里。
“徐大人,只要您肯美颜两句,我……”一个京中权贵,咬咬牙,双手捧着一个内用白玉,外用锦盒包装的东西,递到徐玉的面前:“这是我清河张氏的诚意。”
锦盒打开,徐玉好奇的看了一眼。
旁边联袂而来的其余权贵和官员,却看得倒吸了口凉气。
“千年人参?”
“张氏还真是不惜血本啊!”
几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底的震惊。
唯有徐玉,眼角忍不住一抽。
“这千年人参,怎么那么眼熟呢?”徐玉思索了片刻,恍然想起,这不就是自家殿下这几年逢年过节,都会给他们这些高层官员当做过年奖赏的东西吗?
他在陕西的书房密室里,还藏着几株呢!
想到这,徐玉忍不住发笑:“我知晓你的诚意了,但徐某还是那句话,徐某人微言轻,陛下如何决断,身为臣子,不敢妄加揣度。”
“你们想要徐某帮的事情,恕徐某,无能为力。”
徐玉说罢,端起茶盏,看向面前的众多可能成为同僚,也可能成为午门外飘荡首级一员的诸人,眼中再无一丝波澜。
对这些人更是嗤之以鼻。
拿一点金银珠宝,奇珍异宝就想贿赂他。
用他家陛下过去年年分配炖汤补身体的千年人参考验他?
他就那么经不起考验吗?
……
文华殿。
端茶送客之后,徐玉带上初步整理好的名录,急匆匆的来到宫中见驾。
“便是如此了,陛下。”徐玉小心翼翼的回道。
他见到朱缙振第一时间,便将代表各方势力,京中权贵和地方世家的请求,事无巨细的全部如实禀报了一遍。
“嗯,徐卿有心了。”
“些许小事而已。”
朱缙振有些啼笑皆非。
京中那些权贵和百官也是病急乱投医。
求情竟然求到了徐玉这个臣子的身上!
难不成那些人以为,徐玉的劝说就能扭转他对于那些人的处置?
“是,陛下宽宏。”徐玉心底松了口气,刚才朱缙振发笑之前,他手心已是沁出冷汗。朱缙振不当回事,是因为他是皇帝,有主宰一切的力量,他身为臣子,可不敢有丝毫大意。
午门外的血,可还没有流尽呢!
稍有行差踏错,朱缙振纵然不可能直接将他与那些人一般处置。
但徐玉这辈子的仕途,只怕也到此为止了。
那些看不清现状的官员和京中权贵,以为他徐玉和当年跟着太宗皇帝靖难的那些人一样,是靖难功臣,在朱缙振面前多多少少能有三分份量。
事实上他与其他陕西一系的官员,包括杨清义这个奉命在外征战的陕西都指挥使,都不过是做些分内的事情而已。
真要算的话,也多是苦劳。
真正的功劳并非他们,而是苍云军和天策府。
如此,他们在朱缙振面前又能有多大的话语权和份量?
徐玉心中暗暗摇头:“这些人,若是有本事求到燕帅的面前,求到天策府李承恩大统领的面前,让他们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反倒是有几分可能,找我?”
“陛下眼中,我与你们的区别,恐怕也只在一念之间。”
第360章 登基大典,巨额开支
心中思绪杂乱,徐玉却不得不强压下去。
躬身道:“陛下,微臣还有事要奏!”
“噢?”
朱缙振点点头,看向徐玉,似猜到什么:“莫非是与孤的登基大典有关?”
“回陛下,确实如此。”
徐玉点点头,从怀里那册蓝布封皮的账册。
朱缙振翻过一页书,声音平淡无波:“徐卿起来吧。户部的登基典仪账册,拟好了?”
徐玉捧着账册的手将账册高举过顶:“回陛下,臣已会同礼部、工部、吏部,内廷监核校完毕。只因典礼关乎国体,需彰显我大明气象,故而”
“念。”朱缙振打断他。
徐玉喉结滚动着,展开账册的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登基大典需用十二章纹衮服一套,金线绣制,需赤金百两、孔雀羽三千片;冕旒用东珠十二串,每颗珠径需逾一寸,采自松花江深水区……”
他鼓起勇气偷瞄着朱缙振的脸庞,见对方神色平静,这才敢继续往下念,“祭天玉圭需和田羊脂白玉雕琢,长三尺六寸五分,对应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太庙祭祀的太牢需选纯色牛羊豕各十二头,养于上林苑百日,每日以参汤、粟米喂养……”
殿内的香雾似乎都凝滞了。
徐玉感觉到后背的冷汗正顺着脊椎往下淌,浸湿了中衣。
他清楚记得之前在针工局和内织染局,会同工部商议的那套,要史无前例,要别出心裁的那套龙凤袍服时的讨论。
以金线编织才能让龙凤袍服在阳光和烛光下流淌如活物,辅以天山冰蚕的丝,火山口千万年不曾毁坏的暖玉研磨,孔雀羽片和诸多能工巧匠巧手拼出日月星辰在不同角度能变幻出七彩光晕,要极尽奢华。
并能保证冬暖夏凉,有可小避水火之功效。
只是制作的价格……
“陛下,”他硬着头皮念到关键处,声音发飘,“礼部估算,登基大典、册封皇后、祭祀太庙三礼并办,需银……四千五百万两。”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徐玉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能听到心脏撞得肋骨咚咚作响。
身为布政使他,徐玉再清楚不过,这五年来,朝廷岁入每年也不过在三千万两到五千万两之间。
但,真正令他惴惴不安的还不是这个。
而是朱缙振此时正在大肆整顿京城百官和权贵,处置由户部贪腐引起的一系列问题,他此时将这样的账目报上去,连徐玉都很难不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中贪墨,捞取了好处。
徐玉更仿佛已经看到朱缙振震怒的模样。
然而预期的暴怒并未降临,徐玉想象中的朱缙振将账册掷在他脸上,发回让他重新削减开支或追问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朱缙振只是翻过一页账册,书页翻动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东珠为何要松花江的?”
徐玉愣了愣,慌忙回话:“回陛下,松花江东珠圆润饱满,且有‘江神护佑’之说,历代大典皆用此珠……”
“嗯。”朱缙振并未抬眼,只是平淡的点头,目光落在账册上“赤金千两”的字样上,“千两赤金,熔作金线?”
徐玉心头剧震,连忙躬身:“是!臣已命礼部和工部核查过,针工局和内织染局有能工巧匠,有神工鬼斧之能,有办法效仿金缕衣,以金线做出龙袍和凤袍。”
在针工局和内织染局,徐玉会同工部商议的那套,要史无前例,要别出心裁的龙袍和凤袍,‘赤金千两’熔成的金丝在此次登基大典的准备中算不得多么珍贵。
思来想去,便有了这一出。
朱缙振也并不心疼这所谓赤金千两,只是随口一问,见徐玉紧张的模样,不禁微微摇头:“龙袍和凤袍上……孤稍后会派大明第一妙手朱停,和大隋第一全才鲁妙子帮你参考此事。”
大明宫里的巧匠有什么鬼斧神工的能力,朱缙振不太了解,但他知道若是在金缕衣这件事上的造诣,朱停和鲁妙子绝对能冠绝天下诸国。
前者有着第一妙手之称,更曾亲手为陆小凤缝制了一件碧血银蚕内甲,能刀枪不入,卸去指玄宗师击打在身上的三成力道,非当世名剑难以刺破。
后者更是见过以玄金丝线铸成的长生诀。
论及造诣,怕是无能够巧匠能出其右者。
“是,微臣遵旨。”徐玉笑着点点头,自家陛下肯指派能人帮他分担工作,徐玉高兴都来不及。
而且那两人,徐玉也有所耳闻。
大明第一妙手朱停,大隋第一全才鲁妙子。
都是名震各国的存在。
朱缙振随意翻看着账册,指尖划过“上林苑太牢”那一行时停顿片刻:“十二头纯色牛羊,倒也不算铺张。每日参汤喂养……这,倒也不算什么。”
别说寻常参汤,便是百年人参熬煮的参汤,在朱缙振这里都还没有赤金千两值钱。
徐玉却会错了意,以为朱缙振不满,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臣知错!这是礼部的提议,臣……”
“不必解释。”朱缙振合上账册,随手递出,飘到他的怀里,“孤没有怪罪的意思。其他皇帝如何,孤不管,孤的登基大典,需办得隆重。”
“至于浪费……”
朱缙振冷笑一声,指了指文华殿外,“东厂、西厂、锦衣卫正在给孤凑这一笔钱,孤相信这京中的权贵,朝廷百官,也不会让孤失望!”
徐玉低垂着头,不敢直视,背后冷汗津津。
他想到京中流言,想到今日到他府中求情的那些京中权贵,心下不禁感慨,那些人确实是蠢的可以,尤其是户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