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
丁林立刻便朝着七仙女的玉屋看去，他想起了七仙女之前的话。尽管他本能的觉得七仙女似乎变的有些古怪，但此刻显然不是顾忌这些的时候，宝山在手，当然还是先将美玉开垦出来为上。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在扭头的那一瞬，眼底似乎看到了一缕紫色的衣角，从那玉屋的窗前探出，一下又飞快的缩了回去。
丁林眸光闪了闪，起身往玉屋行去。
玉屋里，五仙女看向小亭的目光，走到门前，又慢慢踱回桌子后，对照着镜子，她调整着表情，将面上的关切收起，眉梢眼角一点一点蹙起，装扮成七仙女的样子。
“女孙。”丁林道，有求于人，称呼自然客气。
“是金大哥啊，稍等。”五仙女道，声音是七仙女平常一模一样的冷漠，略带着一点疏离。
她起身将屋门打开。
“之前蒙女孙大恩，方才不至丢掉性命，原本当时就该致谢，只是险死还生，六神无主，一时竟忘了，直到方才打坐醒来，心绪稍平，方才忆起，拖到现在才登门，是我之过也。”丁林道。
“金大哥言重了，你与我姐妹有恩，当时我既然见了，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五仙女道。
“我自下界而来，随身也没什么宝物，只这一枚内丹，乃是取自元神三步的虎妖，可以对登仙略有裨益，还望女孙不要嫌弃，权且收下，也让我略表感激之情。”丁林沉吟了一下，手上灵光一闪，取出了礼物。
五仙女看着这一枚内丹，表面已经石化，她当然知道这枚内丹从何而来，一时心绪有些复杂，她眼神在内丹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伸手接过，将丁林让进屋，又将内丹随手放在桌子上。
“金大哥来此，还有何事？”五仙女道，她和丁林相处甚久，当然清楚他的秉性，不会被这表面所迷惑。
“当日女孙受托将《天仙诀》赠与我，承女孙善意，恐我久在下界，以致见识不够，以至颅内空空，曾许我有不明之处，可以登门请教，我本来目光短浅，以为女孙夸大其词，不以为然，不想这几日研习了一下功诀，真如天书一般，此番登门一自是为了向女孙致谢，二么，却也有这些私心……”丁林面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了苦笑。
“《天仙诀》，我们姊妹也是自幼修习，虽受限于眼光境界，不能理会，甚至就连所载的那些典故有些也都是一知半解，但外祖母所赐下的那些与之相关的经诀，年深日久，倒是尽数背熟了，金大哥你如今境界已到了，待我转述之后，你应当可自行理解。”五仙女道。
“如此，烦劳女孙了。”丁林道，他眼神又闪了闪，虽然语气神态没什么不妥，但眼前这‘七仙女’给他的熟悉感，愈发的强烈了。
而且，若丁林是没有记错，七仙女上次所言，只是借书，却非是背诵这种更深一层的交际。
第220章 转修
或许，是这女仙见到自己有望更进一步后，想要加深些联系，毕竟从小就耳濡目染，又在凡间吃过大苦头，能有这些心思也不奇怪。
只是，这样的行为举止和以往一贯所表现出来的清冷和疏离相比，委实反差是有些大了。
丁林的脑中，想法只是一闪便过了，他时间不多，当务之急是先修成《大品天仙诀》，其他的都是细枝末节。
他自然也不会知道，这些附属典籍，五仙女原本也是记不全的，毕竟以她的身份，那些旁人得到一本就会奉若珍宝的典籍，她们是可以任意随身带着的，完全可以修行到哪一步，就参悟对应的那些典籍。
而提前默背看似是勤奋，实则，在境界未到，不能领会意思的情况下，要多耗费不知道多少的时间精力，根本就是吃力不讨好。
五仙女是在求得了王母应允，答应将《天仙诀》赐给丁林后，才决定提前背诵典籍的，原本来蟠桃园的也该是她，只是后来不知道怎的，摊派给了七仙女。
“说来不怕女孙笑话，我出生草莽，侥幸才修到今日，这《天仙诀》我方才粗粗看了一遍，能看懂的不足百之一二。”丁林苦笑。
“那我们便从头开始吧，金大哥，你将不懂之处说出来，我来背诵释意。”五仙女道。
“多谢女孙。”丁林面上露出感激。
“‘原道’何解？”丁林问道。
“夫道者，覆天载地，廓四方，柝八极，高不可际，深不可测，包裹天地，禀授无形……”五仙女背诵道。
“‘天文’何解？”丁林又问。
“天地未形，冯冯翼翼，洞洞，故曰太昭。道始于虚廓，虚廓生宇宙，宇宙生气，气有涯垠，清阳者薄靡而为天，重浊者凝滞而为地，清妙之合专易，重浊之凝竭难，故天先成而地后定。天地之袭精为阴阳，阴阳之专精为四时，四时之散……”
短短两字，译文注释却洋洋洒洒好几千文，虽然依旧是晦涩难懂，但比起那虚无缥缈的的两字，总算落在了实处。
丁林听着，体内法力流转，灵台高升，三大丹田未名处叠合为一，演化天圆地方，金丹飞出，化作煌煌大日，悬于无限高处，那几滴已经液化的法力，潺潺流动，汇聚成湖，岸边一株青荷摇曳，远处土坡隆起，一截灰扑扑的朽木揭去表皮，几点新芽迎风而立……
如梦似幻……
丁林默默体会，果然，境界到了，有些东西就是自然而然，他沉醉其中，默默体会……
……
再醒来太阳已经升的老高。
丁林一惊，他这寒潭土地虽是闲职，但每日也有交付潭水的事由，而此刻，看太阳的高度，显然已经错过时间了。
“金大哥，我已经替你交割过潭水了。”‘七仙女’的声音响起，丁林松了口气，赶紧道谢，但心中的疑惑又增了些，他还未开口，‘七仙女’便知他心中所想，未免对他太了解了些。
“我修行了几日？”丁林又道。
“不久，才刚刚一日夜，”五仙女道，又称赞道，“金大哥你如今身具九千年道行，资质秉悟当真不凡，想当初我们姐妹单领会这开篇的意思，得以‘气入灵台’，资质最好的三姐，也足足用了有三个月，依这速度，只要数年光景，你就能练会《天仙诀》了。”
丁林看向‘七仙女’，后者目光纯正，含着笑意，显然是真正为他高兴，这一瞬间她眉头未蹙，姊妹间容颜又本就是有些相似，这一瞬间，丁林竟觉得这‘七仙女’有八分像五仙女。
“不过，金大哥你如今追求的应当也不止是《天仙诀》，《天仙诀》便是修到底，也只得功行八转，虽然也极为不凡，但比起功行九转的《大品天仙诀》又不算什么了，金大哥，序言乃是我外祖所书，没有半分折扣，修成了《大品天仙诀》便可将法力神魂推至极致，在凡境打下最为坚实的基础，铺就未来坦荡仙途！”五仙女又道，神情认真。
丁林肃然聆听，刚才颅中闪过的念头，这会已飞快抛诸脑后。
“多谢女孙。”丁林道谢。
“昨日之言，想来金大哥已经领会，便再往下行吧。”五仙女道。
“‘时则’何解？”丁林问。
“孟春之月，招摇指寅，昏参中，旦尾中。其位东方，其日甲乙，盛德在木，其虫鳞，其音角，律中太蔟，其数八，其味酸，其臭。其祀户。祭先脾。东风解冻，蛰虫始振苏，鱼上负冰，獭祭鱼，候雁北……”
日升月落，昼夜轮转，识海中，埋在山坡中的雷击木上，那一抹新绿迎风生长，像是之过了一瞬间，又像是过了许久，嫩芽抽成枝条，枝条长成粗干，再分出更多的细枝……
枯木逢春，转眼间已是枝干虬结，亭亭如盖。
这是一株松树。
又一晃眼，松树整个被推倒，如梦幻般破灭。
原地，依旧还是只有那一抹新绿……
丁林一下子睁开眼，眸中似有沧桑闪过。
“女孙，这一回过了几天。”丁林问。
“三日。”五仙女回答。
丁林起身，体内妖气自行流转，他这才发觉不知不觉间，原本经脉中如黑水涛涛雄浑厚重的妖气，有些已经改变了性质。
绝大多数的妖气还是以往的样子，厚重澎湃但却死气沉沉，平时懒洋洋的一动不动，只有在被意念驱动时，才会流转。
却也有极少的一些，像是诞出了灵智一般，他们穿行在黑水中，无需指令便会流动，每时每刻都不停歇，涓涓细流，如同小溪一般清冽灵动。
丁林感受这妖气的变化，伸出双手，两道妖气分别从掌心钻出，一道是扭曲着细细摇曳的透明，不显山露水。
另一道则在暗沉中突然闪出一丝鲜红，尽显嗜血的本质，恶意昭昭。
五仙女只盯着丁林左掌中的透明气焰。
“这是，体内的妖气性质已经开始变化……”
第221章 关窍
“《天仙诀》，你……已经转修成了？”
五仙女的眸中闪过震撼，又有一丝隐忧。《天仙诀》为道祖所传，包罗万象，理论上可以承继任何功法，但落在实处，真修起来，却远没有那么容易，包罗万象的另一个意思，便是复杂多变，既然多变，又怎会轻易就被把住脉络，常人转修十数年入不得门径也是常事。
而丁林，便是算上之前那一日，他也只用了四日，就完成了转修。
修行之路，在金仙之前更重要的是根骨。
便如石猴，补天石孕育而出，天生不凡，灵明石猴之身，他在方寸山呆的十年，有七年都在打杂闲逛，无所事事，真正修行的时间，只有三年，而只用了三年时间，他便一步登仙。
丁林固然比不上石猴，但他如今身具九千年修为，自也是名副其实的天纵之才！
双掌忽然不受控制的一翻，带动两只臂膀，不由自主就往朝一块拍去，两道妖气各自窜起，黑红和透明相交，争锋相对，扭曲了空气，相互焚烧着，又在某一刻同时湮灭。
似乎是不分轩轾，但其实是新生的妖气赢了。
刚刚以《天仙诀》转化的妖气，以丁林元神的境界，只有二转，而反观《黑水经》所化的黑红妖气，则是已经被修到了元神顶峰，再进无可进，如此平手，结果自然是不问可知。
《天仙诀》，纵然不是大品，它也是一门诀，一门由道祖所创，最为顶尖的诀。
“竟然能和《天仙诀》匹敌一时，”五仙女愈发惊讶，“金大哥你原本所修的也是诀？不对，没有玄妙之感……黑气涛涛，其气雄浑，是……《黑水经》？”五仙女居然认了出来，随即便更加欣喜，“这便更好了，《黑水经》是诀之下，最顶尖的经文的，除了少了仙境的后续，在仙境前，修出来的妖气，本质比起寻常的诀，其实也不差多少了。”
“女孙，这当中又有什么说法？”丁林道。
“金大哥，那时候红姨也在，有些话不好说，但此刻在这玉屋之内，我便可与你直言，虽然经天魔解体催发潜力后，你的道行增加到了九千年，但那时的道行却是以经为标准计量的。”
“而经和诀虽然都号称可以成仙，但二者的差距，金大哥，如今你也已修成了《天仙诀》，自是知道有多巨大，以经化诀，自然会有着损失，虽然《天仙诀》每一转过后，都会对修为的厚重有所增益，但一开始转化的差距，却是无法弥补的。”
“《天仙诀》从二转开始对应元神境界，若想在转化后维持修为不坠，那么本身妖气和法力的质量便不能低于二转《天仙诀》，这是底线，一般只要之前修行的也是诀，法力或妖气的质量便不会低于这个标准。”
“可若是以经化诀，便不一定了。”
“我原本还担心转化过后，你的道行会落下九千年，若是那样所谓的《大品天仙诀》自然也会是空欢喜一场，还好，虽然是勉强，但金大哥，你以《黑水经》修出的妖气，总归还是达到了底线，真的是好险。”
“不过，现在无碍了，达到底线便也就够了，多一些少一些，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金大哥，当真是命中注定，现在，你只需要先停一停，待到体内《黑水经》修成的妖气彻底转化完毕，然后再往上修行《天仙诀》，便可以籍由功诀的特点增益厚重妖气，而道行不减。”
“等《天仙诀》修到八转后，以自身九千年道行作为跳板，再次升华大品，将一身修为推到凡境极限，如此则跟脚彻底改易，化后天为先天，天仙唾手可得，金仙也不是奢望。”五仙女道。
“这意思是我暂时不能往后修行《天仙诀》了？”丁林道。
“不错，”五仙女点头，“若在往后修行，你本身的妖气质量便会跟不上《天仙诀》，转化后，道行便很有可能维持不住九千年，这算是转修过程中一个取巧的小手段吧，以往有修士不知，一直《天仙诀》修到了七八转后才转化修为，然后发现，转化过后，道行掉下了原先的层级，再也上不去。”
“女孙于我有成道之恩！”
丁林面容肃然，深深一礼，这感激不是作伪，虽然说来简单，只是寥寥几句，但这等秘辛关窍，是从上往下垄断的知识壁垒，若非‘七仙女’主动提及，他根本就没可能知道，甚至等到最后失败后，都只会以为自己天赋不够，根本不会怀疑其他。
“功诀转修，短则数旬，长则有数月，金大哥你修为雄浑，或许所用时间会更久些，切记，不要为了让转化速度更快，而提升《天仙诀》的进度，宁愿慢些，也不能因此而耗损潜力，还有这等秘辛紧要，金大哥你切记不可外传。”
五仙女沉吟了一下。
“你转修《天仙诀》也不要出去了，就在我这玉屋内，往后几日，我去你的小亭，代你交割潭水，你不必记挂差事，先专心将妖气转化完成。”
丁林只能是再表感激，饶是以他凉薄的心境，这一刻，竟也真有了几分士为知己者死的的冲动。
尽管只是一瞬。
丁林也不矫情，随机便盘膝坐倒，身下黄色的蒲团不是凡品，有凝神静气之效，很快他精神便沉入了肉躯。
转化妖气性质，说起来简单，做起来确实也不难。
但现下，《天仙诀》和《黑水经》两门功法所修成的妖气势均力敌的情形下，便繁琐冗长起来，尤其是《天仙诀》所修成的妖气，本身体量上还不占优。
丁林只能先封闭经脉，再以精神压制住体内本来的妖气，不让其动弹，任由《天仙诀》在这一段经脉中流转，缓慢侵蚀，从局部开始，一点点的扩散，直到《天仙诀》彻底占据优势，才放开压制。
《天仙诀》吞没掉了《黑水经》最后的一些残留。
第222章 无声
丁林再内视，经脉中妖气流转，无形无相，尽管只是完成了替换，暂时力量还没有开始提升，却已有一种轻灵感升起。
心情雀跃。
丹田中，内丹轻轻旋转着，不急不缓，在妖气的冲刷下，它正逐渐褪去本来的颜色，变成如琉璃般的透明。
只有中央的那圈金线还在，环绕点缀着，衬托出珍贵。
丁林睁开眼，四周围一片黑暗，屋外有淅沥的声音，是蟠桃园中一月一次的灵潮，蟠桃园乃王母私产，每月雨部都会有天神司灵雨一次，只限于蟠桃园，被称为灵潮。
此时司雨将毕，云朵消散。
丁林扭头，面向窗户，水汽扑面，入目，半轮残月挂在天际，廊檐下，略带着潮湿的空气中，一道身影正静悄悄的立着，看样子已经呆了有好一会，眸如秋水，似有意又似无意的看着前方，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