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
张昭怒斥刘邈:“身为护卫之臣,自始至终就不该令主君涉险!难道将来有一日主公在遇到刺客时受伤,也能够推脱不是周泰的问题吗?”
“当然不是,是……”
刘邈说到这,突然一愣,随即指着张昭大笑起来:“张公要骂我就骂我,对着幼平指桑骂槐做什么?”
“张公这是在责怪我,不该不照顾自己的身体,更不应该断绝与官员之间的联系吗?”
刘邈的身体,早已不仅仅属于自己了。
周瑜、鲁肃这样的智谋之士,程普、黄盖这样的孙坚旧部,陆康、顾雍这样的江东士族,陈、张昭这样的学者名士,甚至是三长、均田这样的制度以及南北百姓在江东的休养生息,全都落在刘邈身上。
刘邈一旦有个好歹,这一切都将分崩离析,本来蒸蒸日上的发展也将成为一堆稀泥,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所以刘邈的安危,那是比许多人性命都要重要的东西!刘邈怎么能够随意糟践呢?
其次,便是突然与群臣断绝联系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向来都是大忌!一旦有歹人抓住空当,那带来的后果,是周泰能够担待的起的吗?
所以张昭才会这样震怒,想让刘邈斩周泰以作提醒!
刘邈想通张昭的谏言后,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昨日就因为一个没穿大氅惹下了多少祸事,也是真心朝着张昭道歉:“是我考虑不周,张公的谏言并没有错误。”
刘邈回过头来也朝着周泰嘱咐道:“以后若是张公、陆忠义或者公瑾、子敬来寻我,不用阻拦,都让他们进来便是。”
陈:???
他朝着刘邈不断挥手,仿佛在问“我呢?”“我呢?”
而刘邈仿佛没有看见一样,眼中尽是清澈和空洞。
眼看刘邈就要说别的事情,陈终于急眼:“我呢?仲山我呢?你莫非忘了我不成?还是说你以为我会害你不成?”
“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不让我进来!”
刘邈对陈充满了警惕:“我问你,若我真的让你随时来找我,你一天能来几次?”
“就一次!”
“呵,就一次,是因为来了就不走了是吧?”
“……”
陈一个人黯然神伤,整个人好像一滩泥一样融化:“我龟既厌,不我告犹。谋夫孔多,是用不集……”
“行,算你一个!”
刘邈发誓,他并不是同情陈,只是单纯觉得他那副要死人的样子晦气!
“仲山!仲山!仲山啊!我就知道……”
刘邈一巴掌推开朝自己扑过来的陈,再次朝着张昭道歉:“以后这样的事情肯定不会再发生了,还请张公不要因此事而生气了。”
张昭见刘邈认错的态度还算优秀,也不再抓着此事不放,而是认真劝告刘邈:“为人君者,应该能居于中枢,驾驭英雄,驱使群贤,而不是凭借个人的喜好为所欲为!您身上现在担负的,是大家的期望,是百姓的安宁,更是匡扶汉室的希望!还望您下次在行事的时候,都要三思而后行,不可轻易决断!”
“张公的话,我记下了。”
张昭将自己“治心”之言尽数嘱托刘邈后,这才关心起“治身”之事。
“臣在江东有结识的医者,之前就写信请他前来,现在马上应该就能抵达。”
“如今主公既然托付周瑜前去讨贼,那目前应当也就没有什么大事,还望主公安养心神,尽快恢复。”
“多谢张公。”
陆康、陈又一一关切刘邈,在确认刘邈当真只是小疾,而不是大患之后,方才离去。
刘邈等到众人离去,这才放松精神,身子一昂就躺倒过去。
因为鼻子堵塞,刘邈还要和个没事人一样说话,险些将自己给憋死!
现在人走了,刘邈才终于能张大嘴巴自在呼吸。
等胸口不再沉闷,刘邈才笑道:“幼平啊幼平,你说我现在连病都不能生,连觉都不能睡,这日子过的惨不惨?”
“嘿嘿。”
周泰过去掩上门:“现在总归是无人打扰,主公总算能够安稳睡觉了。”
“睡什么睡!”
刘邈缓过劲后立即没有了睡觉的欲望。
“走,再去一趟冶城,我才想起来,昨日尽说了锻刀的方法,竟然忘记告诉匠人我需要怎样的刀型!所以还得再去一趟!”
“啊?”
周泰瞪大眼睛:“那张昭说话的态度虽然不好,但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主公真要拖着病躯前往冶城?难道不怕被他责备吗?”
张昭方才确实尽显威严,气势惊人,现在想想花式令人发憷。
刘邈满不在乎:“我去又不是玩乐,是真的要做大事,便是张公知道了又能如何?”
“再说……”
刘邈过去扶住周泰的脖子支撑身体:“反正他砍的也是你的脑袋,我怕什么?哈哈哈哈哈哈!走!”
周泰无奈的跟着笑了两声,却还是将刘邈扶上马车,往冶城而去。
就在刘邈的马车刚刚驶离金陵主城时,南面的群山中也淅淅索索响起声音。
一道声音低沉而有力:“记住!到了晚上什么都不要管,直接冲到最里面把刘邈弄出来!”
“要是你们谁敢因为财物而耽搁了大事,豪帅必然要了你们脑袋!”
不好意思,下午那章晚一点
第102章 火耀钟山
张昭从刘邈处出来后,便亲自前往金陵尚在修整的主城附近处理争端,直到半夜才回到自己府中。
一回到府邸,张昭就先打发侍者前去刘邈府上询问刘邈的病情,并买上一些药材让侍者一并带去。
可侍者很快就返回。张昭见侍者手上还拿着药材,便皱眉道:“难道主公认为这药材不好吗?”
“并不是这样。”
“主公并不在内府中,而是前往了冶城,所以我并没有见到主公。”
“什么?”
本来因为疲惫而忙碌了一天公务的张昭正要休息,听到这样的话后却直接披上衣服就往外冲:“主公怎么能够这个样子呢?我今日劝谏的话,他难道半句都没有听进去吗?”
身为主君,言必有实!行必有踪!这才是一名主君应该有的样子!
尤其一想到刘邈还拖着病体,张昭就更是怒不可遏:“这次哪怕得罪主公,我也一定要让主公驱离身边的周泰、陈武等人!让其身边有明事理的侍从跟随左右!”
张昭走起路来虎虎生威,衣袍都被吹动起来,完全是用吃人的架势朝冶城而去!
不过就在走到尚未完工的城门处时,南面却突然传出一阵尖锐的鸣镝声,掀翻了整片夜空!
“敌袭?”
张昭并非不通军事,当听到有这样的声音出现后,立即浑身一震!
“敌袭!是敌袭!”
这声音尖锐,不仅仅是张昭,还在城中留守的陆康、顾雍等人都听到了声响,瞬间聚集到一处!
将要耄耋之年的陆康此时更是披上甲胄,立于众人身前:“是南面的动静!仲山呢?现在还能调动多少兵马?”
“去了冶城!”
“偏偏这个时候?”
陆康握紧双拳:“早上还病着,晚上就又跑出去?”
张昭往远处看了一眼,见钟山里面好似有一股潮水不断逼近主城方向,当即道:“这个时候不在主城,反而是好事!”
“对方来的极快,若是主公在城中反而逃脱不得!”
张昭当机立断:“陆忠义你带着主公家眷先行往东面撤去!我率人从西面突围!”
陆康一听,立即就知道张昭打的什么主意,不由愤慨起来:“难道子布以为我是贪生怕死之人吗?”
周瑜大军刚刚前往西面,若是往西跑去,很有可能会被敌军认为是刘邈混在其中,要逃向周瑜大营,故此必然会被围追堵截!
现在张昭要陆康往东,自己往西,显然是要将自己当做诱饵!
“非也!朝廷封您为忠义将军,难道现在还有人敢怀疑陆忠义是贪生怕死之人吗?”
张昭指着黑暗中的潮水:“这些人目的明确,就是直奔主公而来!若是真的聚集一处,必然被其一网打尽!”
“当今之计,唯有先让他们捉住我,然后给陆忠义和主公争取逃脱的时间!”
“那你呢?”
钟山方向的潮水更加汹涌,已经能够让众人感受到其中蕴藏的寒意与杀气。
张昭的袖袍被吹起,而他手指的,正是城外已经开垦完毕,只等着节气一到便能耕耘收获的土地
“陆忠义应当知道,徐州牧陶谦曾经举荐我为孝廉,只是我并未接受!”
“世人要么以为我张昭不过道貌岸然之辈,想要以此博取名声!要么以为我张昭的心思不在治民之事上,算不上对国家有用的人!”
“可今日与陆忠义说句实话,吾所求之事,不过百姓不再奔波,能回到吾年少时的大汉盛景!”
“大汉煌煌四百年!天下从未有黄巾之乱那样的大事!此事一过,诸侯互相攻伐,百姓流离失所,使得千里无鸡鸣犬吠之声,白骨露于荒野道路之旁!陆忠义比我还要年长许多,别人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陆忠义还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陆康当然知道!
越是年长的人,越知道黄巾之乱前的大汉是什么样子。
虽然中枢早早有党锢之祸那样的事情,但州郡地方到底还算安稳,并不像如今这般慌乱。
世人常常夸赞陆康为能吏,将庐江郡治理的井井有条,但只有陆康自己知道,他所作所为,并不仅仅是为了让百姓安居乐业。
更多的,还是陆康想要用还算平静的庐江郡欺骗自己,自己年少时生活的大汉还在!
可惜随着袁术入主淮南,随着庐江那一捅即破的盛况被打碎,陆康便知道,正如自己已经从一个翩翩少年变成一个连刘邈都打不过的糟老头子一样,这大汉朝也终究回不去自己年少时的平静和强盛。
乱世,终究还是到来。
但可惜,还有太多太多经历过大汉盛世的人并没有对突如其来的乱世做好准备。
正如陆康,如张昭一样,他们都不明白,明明后汉并不像先汉那样,要面对强大的匈奴,与那样一个强盛的草原帝国作战,可为何却还是成了这幅样子。
但现在,张昭似乎是明白了一些。
“各地豪强世家兼并太重,让百姓没有了活路,这才让大汉变成了乱世啊!”
“陶谦虽然贵为州牧,但我却并没有从他身上看到解决问题的诚心和能力……可在这里!在主公的“三长”之制和“均田”之制上,我便知道,主公是有诚心解决这个大患的。”
“一旦能够解决这个大患,大汉那就还是大汉!即便到了那个时候,或许我张昭已经不在世上,但那又如何呢?”
张昭此时除了平日里就有的威严外,更是多了几分狂态!
“能够让大汉盛世降临的,我所听闻的诸侯中,应该只有主公能够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