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如今大争之世,鲁肃又怎敢保证,在这扬州一隅之地,还能冒出来第二个能入自己眼界的主君呢?
为此,鲁肃已经是决定用尽毕生所学,奋力一搏!
“刘扬州乃琅琊孝王之后,为汉室宗亲!如今汉室大乱,刘扬州怎能踟蹰原地,被困于江淮之间,坐看各路豪杰逐鹿中原呢?”
刘邈明知故问:“那我应该做些什么呢?”
“刘扬州如今率领北方十余万百姓渡江,自当是龙入大海,应当尽情施展手脚!”
鲁肃显然为此次会面做足了功课,甚至还指出了专门的问题
“刘扬州因娶陆氏为妾,得了吴郡陆氏的助力,所以即便是在江东,当地士族也会以为刘扬州您是本地人,并不会排挤于您。”
“可即便如此,您突然前往江东,又带去百姓与当地士族争利,将来的冲突矛盾也是显而易见的。”
“加之江东又有如潘临、费栈那样的山越作乱,有如祖郎、白虎那样的豪帅聚众,再就是丹阳太守周昕、吴郡太守许贡、会稽太守王朗那样的官吏留守,这些都是您要解决的问题啊!”
之前刘邈以为,江东就是一块肥肉,只要能渡过长江这条天堑,那自己就能和饿狼进了羊圈一样,吃的满嘴流油。
但现在鲁肃却告诉刘邈,并非如此!
首先,当地的士族问题。
资源就那么多,刘邈想要分一杯羹,甚至想要去吃大头,那必然会引来对方的排挤……即便刘邈现在手中有着兵权,但也不能逼迫太过,不能拿着屠刀就上去屠戮干净,始终是要从长计议。
其次,就是山越、豪帅。
和士族不同,这些人手中那可是有着货真价实的兵权,必须要和他们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才行!
就算如今刘邈得到了孙坚留下来的精锐,又有周瑜这样的统帅坐镇,但这些人毕竟占据着地利,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
最后,就是正统的官吏。
丹阳太守周昂、吴郡太守许贡、会稽太守王朗,外加一个豫章太守华歆。
这四人各有名分,刘邈一个处理不妥,很有可能会在名声和大义上落人话柄,成为众矢之的。
这三个问题,都是刘邈需要考虑的事情,也只有解决了这三个问题,刘邈才能算是真正入主江东,成为江东之主,成为能够逐鹿天下的诸侯!
刘邈点点头,继续询问鲁肃:“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刘邈是主君,鲁肃才是朝着刘邈推销自己的那个人!
既然鲁肃能够看出问题,自然也要能够解决问题,不然的话岂不是成了纸上谈兵?这样的话如何当得起“王佐之才”的评价?
鲁肃口干舌燥,拿过桌上酒樽就灌了一口。
“容易!”
“士族之事,可由吴郡陆氏出面调和,走怀柔之道,再以刘扬州麾下精锐威慑,走雷霆之势,张弛有度,予以一些便宜好处,却不让其触及根本,自然能够解决!”
刘邈追问:“何为根本?”
“乱世当中,自是兵法!”
不是兵法,而是兵与法!
兵权!律法!
这两样关键,绝对不能被士族沾染,给刘邈的统治造成掣肘!
兵权代表武力,律法代表制度!
与之相比,甚至连钱粮都没有那么重要!或者换句话说,只要掌握了这两样,难道还怕征收不上赋税吗?
刘邈再次微微一笑,这也让鲁肃知道自己的第一个问题已经过关。
“其二,便是那些山越、豪帅!”
“我虽然说这是一个问题,其实终究要分为两种方式解决。”
鲁肃不知是自己得到了刘邈的认可,还是说酒量不行,此刻面色红润,情绪激昂,颇有指点江山的模样,刚才进门时还挂在脸上的疲惫更是一扫而空,化为助力!
“如祖郎、严白虎这样的豪帅看似势大,动辄聚兵数万,实则容易解决!只要一击而破,其必然丧胆,不敢再与王师争锋!”
“真正麻烦的,反倒是那些如杂草一般的山越。”
鲁肃面上有凝重之色。
“庐江之地也有山越,就在东面的大别山中。那些山越不重农桑,只以掠夺为生!其首领族人甚至不觉得劫掠有何错误,不过是物竞天择,是为他们的生存之道!”
“所以,对待他们,不能仅仅是用兵力围剿,更多的,还是攻心为上!”
旁边的陈也听的入迷,知道鲁肃所言当真是刘邈现在的难题,于是也是迫不及待的询问鲁肃:“还请子敬说说,到底应当如何攻心!”
第82章 榻上策(下)
“凡人皆有心,凡有心皆有所求!”
“能以敌方所求之物指之,便是攻心!”
鲁肃干脆站起身来,竖起食指中指,肆意姿态,挥斥方遒!
“山越不事农桑,便要下山劫掠。”
“换个角度说,他们不过是迫于生存,不得不劫掠我大汉百姓!”
“其实往年不是没有山越作乱,可唯独近些年来这扬州的山越愈发猖獗。究其原因,不过是战乱所至,土地荒芜,粮食欠收,别说那些出来劫掠的山越,就是种地的百姓都养不活自己,所以饿的人多了,山越的数目也就越多。”
“故此,想要平定山越,关键并不在于兵力多寡,而在于境内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有足够粮食!”
如果说刚才刘邈只是浅尝辄止,那他现在完全是正襟危坐,颇为严肃的看着锐意进取的鲁肃。
鲁肃之才,刘邈自然知道。
可即便如此,刘邈也没有料到鲁肃竟然已经提及到“生产力”这个关键。
尽管鲁肃的这个意识还相当模糊,甚至不成概念,却也能够看出鲁肃的不同。
鲁肃不同于传统文人士大夫,更不同于如今习惯研究谶纬之言的儒生,动辄就是天,就是地,就是天人感应……相反,富户出身的鲁肃反而更能明白社会规律,以及明白这些社会规律的人并非那些官吏、大儒,乃至天子,而是在土地里耕种,并最终变成财富的农民!
刘邈此时越看鲁肃越是满意,同时也想好了鲁肃将来的用处。
而鲁肃此刻全然不知天地为何物,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治国大计当中
“所以,一旦保证郡县稳定,就能够不让山越的数目增加,之后就只用安心实施削减之法,将山越慢慢铲除!”
“府库中的粮食充足之后,就用它引诱敌人!武库中的兵刃筑造完备之后,就用它去震慑敌人!在与山越的对峙中占据上风后,要教导他们诗书礼仪、农耕纺织,让他们忘记在山中赖以生存的技能!如此,山越就与寻常百姓一般无二了!”
对付山越,最关键的永远不是兵力强盛,而是自己的地盘是否稳固。
地盘稳固,粮食就会充足,府库就会充裕,就能够装备士卒,逼迫山越坐下来和自己谈条件,然后慢慢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将其同化。
刘邈再次点头,意味着鲁肃的对付山越的计策可以通过。
鲁肃见状大喜,当即连水都不喝一口,立即说起第豪帅之事
“那些个豪帅,势力最大的就是丹阳祖郎和吴郡白虎。”
“两人都是当地郡望出身,在江东有大量田庄、佃户,可都不成体系,刘扬州完全可以将其当做寻常盗匪!”
“与山越不同,这些豪帅麾下虽诸多土地人口,却没有士人愿意帮助他们,他们的治理也是不成体系,只会呈个人悍勇,纵使现在看来最是猖獗,但其实不过土鸡瓦犬,不能长久。如今刘扬州麾下有周公瑾那样善战的将领,有乌程侯旧部那样的精锐,对付他们其实最为容易。”
势力最为庞大,兵力最为庞大的豪帅,在鲁肃眼中反倒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轻易就可以击溃。
要是这话让别人听去,估计会嘲笑鲁肃。可刘邈在听到后,亦是继续点头,显然再次认同了鲁肃的观点。
就在将要说出第三个问题的解决计策时,鲁肃却突然话锋一转。
只见鲁肃一手高举酒樽,一手却略带些冒犯的指着刘邈:“在此之前,吾有一事想要请教刘扬州!”
刘邈自然没有介意:“但问无妨!”
可鲁肃下一句话,却让旁边的陈浑身僵硬,就连手中木箸都有些握不住,呆若木鸡的愣在原地。
因为鲁肃问刘邈的那句话是
“敢问刘扬州,当真只愿在这乱世中做一守土之臣吗?”
不做守土之臣,还能做什么?
而今天下,便是袁绍袁术也依旧自称汉臣,没有僭越,难道谁还敢有别的想法吗?
刘邈仿佛与陈心意相通,直接将陈心中想法说了出来:“眼下不做守土之臣,还能做什么?难道是要回到朝廷去当一名三公九卿吗?”
与陈不同的是,刘邈说这话时明显没有震惊害怕,而是颇有些调侃戏谑的味道。
就是这丝戏谑,让鲁肃瞬间捕捉到。
顿时,鲁肃颅腔通彻,宛若三伏天猛猛灌下一口冰醪!
只因这丝戏谑让鲁肃确认了,刘邈绝非甘于平庸之主!
刘邈,当真胸有大志!
故此鲁肃也是脱口而出:“自然是行王霸之事!”
啪叽!
陈手中木箸终于落地,他整个人也是跳了起来,怒斥鲁肃:“鲁子敬!如今天子尚在!你在和仲山说什么?”
陈急切,好像是在埋怨鲁肃带坏了刘邈一样,正痛心疾首!
鲁肃正要辩驳,却被刘邈伸手拦下。
刘邈侧过身子询问陈:“什么行王霸之事?那都是子敬乱说的!我们换个词,叫效仿光武皇帝中兴汉室怎么样?”
陈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下:“这还差不多……”
不对!
等坐下来后陈才反应过来,这他娘的难道不是一回事吗???
不过刘邈和鲁肃完全不给陈机会,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大肆规划未来蓝图。
“主公若是有王霸之心,那江东则不可久留!”
鲁肃此时,却是连称呼都变了,毫不避讳的称呼刘邈为主公。
“江东自古贫瘠,远不及中原河北富裕,若是仅靠江东一隅之地,必然是画地为牢,迟早困死在这里!”
“那依子敬看,应当如何?”
“西取荆州,北上中原!”
鲁肃拿手比划着,给刘邈演示荆州与扬州的关系。
“荆州位于上游,若是舰船攻来,我军只能逆流而上,白白落了下风!这长江天堑到时候反倒成了我方掣肘!”
刘邈则有不同意见:“倘若占据荆州之人,为我军盟友呢?”
“主公难道以为,刘荆州会成为我军盟友吗?”
鲁肃虽久居江东,但不知是不是富户出身,对各地情报却是打探的极为清楚。
“刘荆州虽与主公同宗,皆为汉室宗亲。可刘荆州却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北不敢取南阳,东不能制江东,南不能定张羡,西不能讨刘焉,这样的人,一旦有变,最是优柔!主公是要成就大业的人,难道是要将自己的门户交给他人吗?”
刘邈没有继续询问荆州,而是又问起北方之事。
“袁术被曹操击败,一路逃亡,就和没了牙的老虎一样,现在还能凭借以前的荣光横行一段时间,可马上就会被人发现不过外强中干,主公勿虑也!”
“徐州陶谦,年岁已大,而且我听闻曹操已经率兵征讨徐州,以陶谦的才能,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战胜曹操的,所以徐州落入曹操之手,不过早晚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