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在最前方的,不是孙策,不是太史慈,也不是黄忠这些个猛将。
反倒是刘琦这样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公子郎君连甲胄都没有穿戴,自顾自的冲到最前面,留所有人在后面吃灰。
对城内布局本就熟悉,并且刘琦一开始就目的明确,所以很快就冲入到郡守府中,去到了中堂。
“父亲!”
刘琦一进入其中,就看到躺在地上,腹部插着利剑,已经奄奄一息的刘表。
“父亲!”
刘表此时已经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不过在听到刘琦声音时,还是微微用力握了一下刘琦的手。
“父亲?”
刘琦大喜过望,赶紧朝身边亲兵喊道:“医者!去找医者!”
亲兵也都熟悉府院中的人,很快寻来医者给刘表医治,不过在号脉之后,医者却不断摇头:“脉搏微弱,气血将尽,刘荆州已是强弩之末……”
“你个庸医!”
刘琦本想再骂,却察觉到刘表又捏了自己一下,只能是如鲠在喉,呆呆的坐在原地抱着刘表不知所措。
而得到消息的刘邈很快也进入此处。
看到旁边的医者,刘邈求证似的朝对方挑了下眉毛,而对方也是无奈摇头。
“幼平,给这医者些钱财,让他离开就是。”
医者拿到钱,立即感恩戴德的朝刘邈作揖,然后立即逃也似的离开此地,生怕陷入什么医患纠纷。
刘邈此时来到刘表身前蹲下身子叹息一声:“老哥哥你说你何必呢?这么大岁数还学什么舍生取义啊?”
刘表听到声音,面色竟然红润了几分,那双耷拉下来的眼皮也费力的往两边挪去,露出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
“若我离开,蒯良蔡瑁必然起疑,文聘麾下的兵马也必然会被他们夺去,你现在也就见不到我了。”
虽然从未见过刘邈,但刘表好像就是确认了眼前之人就是刘邈。
“还有,老哥哥是什么称呼?按照礼法,你应该称我为族叔。”
刘邈哭笑不得:“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与我说这些?”
“礼法,是最重要的东西。”
刘表喉咙里发出好似狸猫睡觉的呼噜声。
“即便是你的那三长、府兵,也总归需要礼法作为支撑。”
“仁义道德,不仅仅是所有人的底线,同时也能恢复秩序,再造太平。”
“我之前与一些大儒编篡了一部《五经章句后定》,将汉初以来的浮辞杂句全都删除,能让学者快速掌握,你将来可以拿去一用,开设庠序,培养士人,主,破除经学垄断。”
刘邈这下没有打断刘表,让刘表继续言说。
但刘表此时好像遇到了极大的痛楚,就连嘴唇都在微微发抖。
“你比所有人都要高明,但还是不够。”
“你除了要让百姓知道要做什么,还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仅仅是带着他们杀人,带着他们劫祸。那充其量不过又是一个暴秦,迟早会为别人做了嫁衣。”
“仁义道德、律法诉讼……大汉能够延绵四百年,并不只是靠着两只硬邦邦的拳头,更靠着这两条腿在支撑着。”
“可惜我没有那样的才能,不知如何才能帮你了。”
刘邈忽然摇头:“族叔,其实我也没这样的才能。”
眼看刘表快要气的坐起来,刘邈才哈哈大笑:“但高祖,还有其他大汉天子也没有这个才能不是?”
“大汉的仁义道德,是由叔孙通、董仲舒他们一代代大儒花了一百多年才奠定的。”
“大汉的律法诉讼,是由萧何、张汤他们按照已经传承了数百年的秦法才完善的。”
“我做不到这些,就让别人去做就好了不是?”
刘表那张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的脸上竟然勉强挤出一丝无奈:“你这脾性,怕是死人都要被你气活。”
“那你怎么不活过来?”
刘表沉默不语,并闭上眼睛。
“父亲?”
就在刘琦惊惧之时,他忽然又能感受到刘表再次握住他的手。
虽然刘表已经再次闭上眼睛,可喉咙中还是发出一些声音:“仲山,趁着年轻,早些将事情做完。”
“不要像我这样,老了以后什么都怕,怕战,怕死,怕老婆,怕儿子。”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刘表重重握了一下刘琦的手。
他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声音却已经断断续续。
“父亲?”
刘琦趴在刘表嘴旁,眼泪落在了刘表的脸上。
“呵~额~~~”
刘邈看到刘表已经是到了弥留之际,也是与刘表说了最后一句话
“族叔放心去就是。汝妻子,吾养之。”
“无论是刘琦还是刘琮,我都会如待亲人一样待他们……别谢我,全当是我杀了你侄子刘磐的补偿,不客气!”
刘表口中的呢喃终于消失,在不断呼噜了许久后,终于是对刘琦说出了最后两个字
“莫哭。”
正如刘琦出生时那样,年少时那样,每每遇到什么委屈,都跑到刘表跟前撒娇哭诉时,刘表都会安慰刘琦
莫哭。
只要还有父亲在,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可即便父亲不在了,也希望你能够自己朝前走,莫要回头,莫要哭泣。
“父亲!”
被刘琦握在手中的刘表好像风筝断线一样,瞬间从人间逃脱,捉也捉不住,留也留不下。
刘琦跪坐在地上,抱着刘表哭泣。
虽说莫哭,可若再最后哭这一次,想必也应该不会受到责罚吧?
刘邈则是看着刘表腹部的利剑,深呼一口气。
“幼平!子烈!”
“在!”
“让孙策、甘宁领兵去找!”
“哪怕是把荆州翻过来,也一定要将蒯良、蒯越还有蔡瑁等人找出来!”
“喏!”
第217章 贾诩:你看我信吗?
蒯良、蒯越、蔡瑁一行人终究是赶在士卒找到他们前渡过了汉水。
从樊城出发,一直到达新野,这才有时间喘息。
此时北面忽然有骑兵来袭,众人不知是敌是友,心中惊惧。直到看见那旗号赫然打着张绣的字样这才放下心来。
“刘邈趁乱攻城,我等不得已前来投奔将军!”
负责巡视的骑兵斥候不敢怠慢,立即赶回宛城,将消息告知张绣。
张绣听闻此事后,先是与贾诩商议,随后便领兵马前来,将蒯良等人带回宛城,备以宴席招待众人。
众人从襄阳出来时颇为匆忙,身上并没有带太多财物粮草,故此路上都只能吃平民百姓吃的粟米过活,吃不到平日在襄阳城中特供的稻米酱菜肉醢,最终甚至连些盐味都没有,今日见到张绣备上的饭菜,有些人吃上一口后甚至喜极而泣。
“前些天在路上过的那叫什么苦日子啊!”
无人在乎,让这些豪门士人不能忍受的苦日子,其实是天下九成九百姓的日常。
宴席上的歌舞酒肉,乐师甘酪,才是大多数人毕生都不曾见过的场景。
张绣看着一个个狼吞虎咽的这些个荆州贵族,心中不自觉好笑。
同时张绣也问起:“怎么不见刘荆州的身影呢?”
蒯良、蒯越等人身形一顿。
张绣又说道:“我当年随叔父从关中逃难到南阳,若非刘荆州收留,如今不过丧家之犬罢了。刘荆州对我张绣有大恩,我理应报答于他!”
蒯越眼看蒯良神色为难,赶紧与张绣说道:“是刘邈杀死了刘荆州!”
“刘邈?”
张绣勃然大怒:“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我等亲眼所见刘邈的士卒冲到刘荆州面前,直接将利剑捅入刘荆州腹中!刘荆州临死前还安顿我们,一定要保护好公子刘琮!”
张绣往刘琮看去,刘琮也是虎头虎脑的盯着张绣,看的张绣心中着实是疼了一下。
“刘邈残害同宗,夺人基业,真是天理难容!”
“……”
宴会顿时变得沉闷起来,除了蒯良、蒯越这对知道真相的兄弟外,其他从襄阳逃出来的荆州士人竟然真的是哀悼起刘表来,悲怆之声不绝于耳。
唯独坐在张绣右边,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文士眯起眼睛,没有与这些人沉浸在一处。
等到宴席结束,张绣也是来到文士这里悲愤道:“您说要我投降刘邈,可以保一生富贵。但我毕竟受过刘荆州的恩惠,要我去投降一个杀死恩人的主君,这是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
文士自是贾诩。
贾诩听到张绣之言后也是微微一笑:“如将军这样知恩图报之人,世上已经少有了。”
“但是将军可想过,刘邈为何要杀刘表呢?”
“刘表在刘氏宗亲中声望一向颇高,刘邈连之前的刘繇都没有杀死,为什么会杀死更加德高望重的刘表呢?”
“而且……”
贾诩仿佛已经看透一切。
“为何刘表大公子刘琦不在此处?”
“就算传言刘表不喜刘琦,也不应该在这种时候都不提及刘琦一声吧?”
“还有,之前在南阳,与将军一起抵御曹操的文聘又在什么地方?”
“文聘此人,说他忠诚也好,说他木讷也好,但他毕竟只听刘表一人命令。这样的人难道会不来护送刘琮他们,而去投降刘邈吗?”
“此外,伊籍这样刘表的同乡心腹竟然都没有出现在这里,将军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张绣这才警觉:“蒯越竟然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