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高平之战的结果,对中原政权来说是好的,可难道中原政权的存亡,要放在“幸亏”二字上吗?
吕端就站在赵德秀身后,他不可能听不到赵德秀的话。
可赵德秀连说两番话后他都一言不发,这是吕端在继续观察。
这就是吕端与卢多逊不同的地方。
要真正明白赵德秀的心意,吕端才有办法给出一针见血的建议。
果不其然,赵德秀很快再说道:
“吕卿,魏公说你是有大才的人。
吾既想成大业,又不想大业半道而猝,不知你有何教我?”
赵德秀的话先是让吕端一惊:魏公也太过抬举他了吧。
惊讶之余,吕端的思绪快速转动起来。
从方才赵德秀的话语中不难得出,他不想再依赖于亲王京尹制度。
若是如此的话,吕端就连把心中准备好的“王道论”给扔一边去。
好在有做两手准备。
吕端在后躬身,他开口之时,池塘中一只一直隐藏的鱼恰好将头露出了水面:
“自古以来欲成大业者,无非王霸两途。
而乱世之中,霸道为先!”
“嗯?吕卿继续说。”
得到了赵德秀的鼓励后,吕端打算不再示拙。
“何谓霸道,一言以概之,兵权者也。
天下大乱,纲纪崩裂,干戈四起,兵权之要,实乃帝业之柄也。
四海板荡,仁义失其守,礼法坠其形,唯甲兵有存亡之实。
若帐外无精锐,虽坐拥金玉,亦为鱼肉;若旌旗不振,虽名正言顺,终蹈覆亡。
是故兵者,无之则无以立,弱之则无以存,乱世之本也!”
吕端的话中主旨,引来了赵德秀的一声赞叹。
“善!然吾该如何掌握兵权?”
要想彻底打动赵德秀,还得有实际可行的步骤。
赵德秀的询问,并未让吕端犯难。
“李筠之乱,适足以为殿下奉也。
兵权一事,当由小及大,由易及难。”
既然已将话说到这份上,吕端也就不打算再隐晦什么了。
“端敢问殿下一句,若当年玄武门唐太宗一击不成,会束手就缚否?”
赵德秀想了想唐太宗的性情,答道:“断然不会,唐太宗一击不成后当东奔洛阳。”
吕端再问:
“唐太宗东奔洛阳后,凭天策上将权柄,凭百战不殆之威名,可聚十万精众,攻下长安否?”
听到吕端的第二问后,赵德秀已脸带笑意。
“天策上将威名,岂是浪得?定然可以。”
连续两问后,吕端尚有第三问:
“隋末乱世,恰如当今。
群雄割据,人心思变,礼崩乐坏,以下克上。
若唐太宗攻长安之际,殿下以为初定的天下,会有朱温、石敬瑭、刘知远之辈乎?”
当吕端第三问问出后,赵德秀已大笑起来。
“会有,可那又如何?
秦王破阵曲奏起,再打一遍天下即可!”
见赵德秀连连回答完三问,吕端不再言语。
吕端相信经过他这三问,赵德秀心中已有了答案。
唐末以来,有许多人都百般思索过,为何天下一直不能一统。
有的人认为根子在人心上,有的人认为根子出在制度上,甚至还有的人认为根子出在天意上。
可在吕端看来,根子出在当世无汉高祖,无唐太宗。
把天下打服后,再用百万精锐跟天下谈制度,谈革新,天下谁敢不服?
在吕端的三问下,赵德秀不仅想起了汉高祖、唐太宗,他还想起了明太祖。
时势与英雄,向来是相辅相成的。
见赵德秀脸上的意动之色愈发明显,吕端打算最后提醒一句:
“追效先贤之路注定磨难多端,危险万重,一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殿下身为嫡长,若取王道之策,再对一些事视而不见,未来会顺遂许多。”
吕端说的是实话。
乱世中并非没有类似唐太宗的英雄出现过,例如那李存勖。
可李存勖偏用霸道,太早沉溺享受,最终引发兴教门之变。
道路险阻,世间又有几人愿为天下一直负重前行呢?
吕端的话让赵德秀想起了历史上的大宋。
冗官、冗兵、冗费,都是一味妥协得来的。
燕云十六州收不回来,河西走廊收不回来,收不回来就当看不见。
还有那澶渊之盟。
“残缺的太平,非吾所愿。
道险且长,吾愿行之!”
打天下第一步,先拿李筠开刀。
赵德秀此话一出,呼延赞与吕端反应各不相同。
呼延赞眼神熠熠生辉,深感一生未托付错英主。
吕端心中喟叹,却也打算坚守诺言,尽心辅助赵德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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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十日三诏
于方才议事的房内,魏仁浦闭目养神,卢多逊焦灼踱步。
卢多逊好几次想开口问魏仁浦他的殿下人呢?
可他一看到魏仁浦似在小憩,就不敢贸然打扰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
好在焦灼的时间不会永久,在卢多逊数次看向门外后,终于他见到了赵德秀的归来。
相比于方才的愁眉不展,赵德秀归来时,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神情。
卢多逊将赵德秀的神情看在眼中,随后他又发现了一点不同。
当赵德秀大步迈入房中后,他身后有一位年轻人亦趋亦步地跟着。
这位年轻人,就是刚才站在门外那位。
初见吕端时,因吕端相貌普通,自视颇高的卢多逊并未多在意他,而现在卢多逊不得不多多关注他。
赵德秀能允许吕端进入这房内,说明在他心里,吕端已是他的又一位心腹。
在卢多逊好奇吕端身份时,回到主座上的赵德秀,开口介绍道:
“这位是吕端。”
没有太多介绍,在简短的说明吕端名字后,赵德秀便示意吕端坐下。
赵德秀的主动介绍,让魏仁浦睁开了眼睛。
因未跟出去,魏仁浦不知道赵德秀与吕端之间发生的事。
而魏仁浦知道赵德秀为人,若吕端才识不高的话,赵德秀是不会将他引为亲信的。
难道先前是他看岔了?
在魏仁浦与卢多逊疑惑时,赵德秀再次说道:
“卢卿所言之“守国”大略,确为妙策。
然吾认为,当效唐太宗,先霸后王。”
赵德秀此话一出,魏仁浦与卢多逊心中皆如掀起轩然大波。
二人遍观五代兴衰,皆觉得奉行“亲王京尹”一道,才是万无一失的。
二人不知为何赵德秀出去一趟后,会定下一番截然不同的发展大略。
意识到“效唐太宗”四个字中蕴含的艰辛与危险后,卢多逊起身欲谏。
“殿下.”
卢多逊刚说两个字,赵德秀清冷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
没有说任何一句话,赵德秀就那么静静看着卢多逊,看的卢多逊语噎。
整间房内,一下子陷入了宁静中。
机敏如房内诸人,都从这宁静的气氛下,看出了赵德秀的不满。
身为人主,赵德秀的不满足以化为实质性的威胁。
刹那间卢多逊惊觉,他的殿下年纪虽轻,却绝非暗弱之人。
大略定下前,他可以畅所欲言,大略定下后,他能做的唯有遵循。
“殿下沈断,颇有太宗之风呀!”
卢多逊忙将心中反对,换成一语双关的夸赞。
认可了赵德秀的大略后,卢多逊又连忙自我攻略起来:学唐太宗好呀,唐太宗是出了名的善待功臣。
在卢多逊表示赞成后,赵德秀将目光看向魏仁浦。
当然赵德秀这时的目光,就满是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