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知后觉的她将目光看向了赵德秀:
她方才好像一直被赵德秀牵着鼻子走!
崇元殿内,日常议事已接近尾声。
当范质奏报完最后一件政务后,殿中礼官已做好组织百官离殿的准备。
然就在范质走入班中后,文臣队列中有一道身影快速走出站到大殿中央。
这道身影正是卢多逊。
卢多逊的品阶不高,他的站位在大殿内相当靠后,故而当他刚刚出来时,殿内很多人都没注意到他。
等卢多逊站在大殿中央后,他的出班才引起了殿内诸位文武百官的注意。
可很多人都不认识卢多逊,都不晓得他的出班是所为何事。
众臣中唯有范质、王溥、赵光义等数人察觉到了一些异常。
于大殿正中站定后,卢多逊手举笏板对着御座上的赵匡胤一拜后朗声说道:
“臣左拾遗卢多逊有事呈奏!”
卢多逊此话一出,殿内多道审视的目光,一下子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被诸多达官贵人注视,让卢多逊不可避免的紧张了起来,但同时,这也刺激出了他心中的兴奋感。
赵匡胤亦好奇卢多逊的突然出班。
可他继位以来就曾下诏过要广开言路,自不会在诸臣面前不让卢多逊发言。
“何事呈奏,卿可道来。”
走完呈奏的流程后,卢多逊再不迟疑,他凝声畅言道:
“皇长子将年满十六,请陛下依汉唐旧制,为皇长子筹办婚事!”
卢多逊话音刚落,殿内群臣尽皆愕然。
诸位臣工愕然之余,自然而然的联想起了前日魏仁浦出宫一事。
原来魏仁浦前日出宫,为的就是推动这事。
不然皇长子成婚一事兹事体大,凭一小小卢多逊怎敢贸然发声?
看着站在殿中的卢多逊,范质感觉眼睛有点疼又要来了!
心有所感的范质想起了数年前周太祖在位时,由魏仁浦暗中推动的数场朝堂立储争斗。
都知天命的人了,不能消停会吗?
紧张的范质再次用手指抓住了王溥的手背,手上传来的痛感引得王溥又惊又气。
朝堂内从愕然中快速反应过来的大臣,又何止范质、王溥二人。
赵光义几乎与范质同时洞察出了魏仁浦的意图。
心中急切的赵光义,顿时将目光扫向了朝中的几位亲信。
得到赵光义的目光示意后,很快就有一位名为王显的臣子出班向赵匡胤言道:
“今朝创立以来,卢多逊一向缄默如深,渎职负恩。
今日彼一改常态,心思可疑,请陛下明察。”
因卢多逊摆出了汉唐礼制,王显仓促之间找不到好的反驳理由,只能先来几句诛心之言。
听完王显的质疑后,卢多逊不以为意,他立刻向赵匡胤解释道:
“五代乱世,昏君辈出,喜兵事而恶谏言,臣往日言之何用!
今陛下英明神武,追幕贞观之风,数日前下诏广开言路,恭逢圣主临朝,臣自当言无不尽。”
卢多逊的解释引得赵匡胤频频点头,显然是颇为认同。
王显见状,只能无奈退下。
好在王显的话,为赵光义的其他亲信争取了思考的时间。
等王显退下后,出来的是王仁瞻。
他是赵匡胤潜邸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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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皇长子就是礼法!
在任何朝代,潜邸功臣四个字就是自带光环的。
当王仁瞻出班后,他甚至都懒得多看卢多逊几眼。
王仁瞻直接面对着御座,对着赵匡胤进言道:
“当是时也,中原未定,四海未宁。
田畴荒芜,仓廪虚竭,耕夫束手而嗟叹;
城墙崩坏,甲胄残缺,烽燧之余烬未灭;
朝章未备,官制待定,律令杂乱不清;
赋役不均,户籍失考,庶民有倒悬之苦。
乱极思治,天命归宋,万民翘首以盼陛下德政。
疮痍满目,百废待举之际,皇子成婚一事何以为先?
臣请陛下先为天下思虑!”
王仁瞻能被赵匡胤看重引为潜邸之臣,自然是有着一番见识的。
王仁瞻担心赵匡胤会因爱子之心,直接答应了卢多逊所请,故而以“天下衰败”为由,希望赵匡胤打消这个想法。
朝中众臣听完王仁瞻的话后,有一部分脸露赞同之色,还有一部分则是不以为意。
凡是聪慧的朝臣都能看出,王仁瞻这是在危言耸听。
皇长子成婚一事,自古以来皆有定制。
怎么在王仁瞻口中好似变成了,若先筹办皇长子成婚一事,就是要弃天下于不顾一般。
见赵匡胤听完王仁瞻的话后,脸上露出了迟疑的神色,同为潜邸功臣的吕余庆及沈义伦就想着出班驳斥王仁瞻。
当下的朝堂,还不是赵光义可以一手遮天的。
可还未等吕余庆及沈义伦出班,一直被众人所忽视的卢多逊,却率先行动了起来。
卢多逊进前几步,让自己的身躯与王仁瞻并立。
而后卢多逊直接开口反驳王仁瞻道:
“给事中所言大谬!”
卢多逊官职不高,声音却挺大。
卢多逊的反驳,让王仁瞻皱眉侧身看向了不起眼的他。
“我谬在何处?”
王仁瞻话语中满是狐疑,可碍于朝廷礼制,王仁瞻不好开口便骂。
见王仁瞻到这时竟然还不知自己谬在何处,卢多逊很是失望的叹了口气。
卢多逊的这一叹气,直令王仁瞻血压飙升。
他看不起谁呢?
“敢问给事中,天下德政之本,在于何处?”
卢多逊问出了任何一位儒士都知道的问题。
王仁瞻还以为卢多逊能说出什么疑难,听完卢多逊的疑问后,王仁瞻立刻笃定答道:
“自是礼制!”
见王仁瞻答出了自身想要的答案,卢多逊在心中不由轻笑不已。
似这等心思粗漏之人,都能是今上的潜邸功臣。
凭他卢多逊的才干,又如何不可以是皇长子的潜邸功臣?
今日就让他为皇长子正视听,扬声名!
心中组织片刻后,卢多逊对着御座上的赵匡胤,对着大殿内的衮衮诸公言道:
“盖闻皇室嫡长成婚,乃宗庙之重典,家国之枢机也。
其要旨有三,皆系乎社稷安危、礼制兴衰,不可不察!
一曰固政本。皇室婚姻,非止儿女私情,实乃政略之纲要也。
娶贵胄之女,则功臣与皇室共其休戚;联姻化外大邦,则远人感天朝之德化。
皇子定婚,或外戚之族拱卫于内,或藩服之众辑睦于外,朝纲赖以维,国势赖以张,此固政本之雄略也。
二曰承宗祧。礼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室之嗣,非独一家之私事,实国家之根本也。
皇子缔结姻亲,则嫡脉早建,皇嗣早延。观汉唐旧事,多令皇子如此,以定宗祧之基,绝觊觎之念。
皇脉绵延不绝,则臣民安其心,社稷稳其祚,此宗法之大经也。
三曰垂礼制。古之圣王,无不以礼治天下,而婚姻者,万礼之始也。
皇子大婚,必循六礼,陈典章于朝堂,示仪范于黔首。若汉唐典范,冠服有章,程式有典,上以彰皇室之威,下以播伦常之教。
使尊卑之序、长幼之节,咸化于朝野,此礼教之大端也。
是以皇室嫡长之婚,非君主之私,乃政略之纲要、宗法之大经、礼教之大端也。
织网者必执其纲,建屋者必固其基,况一朝之社稷乎!”
卢多逊掷地有声,他刚进言完毕,御座上的赵匡胤就笑了出来。
陈桥一事中,他的留哥儿旁的有没有学会不好说,这于暗处拨弄局势的本领倒是学会了。
有这想法的,又岂止是赵匡胤一人。
殿中群臣都知道,卢多逊当下俨然是魏仁浦为赵德秀安排的出声筒。
那么今日卢多逊说的这一番真知灼见,很可能事先是有着赵德秀首肯的。
皇长子才在宫中待半个月,就要待不住了吗?
王仁瞻听完卢多逊的话后,人都快呆了。
王仁瞻很想出口反驳,但思绪混乱的他最后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礼法二字,国之根本,岂可轻率尽付于皇长子婚事上?”
当王仁瞻说出这句话后,范质、王溥等大臣差点没忍住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