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权相 第209节

  齐政也想不明白这个,总不能是我来问道无余说,朕的儿子也通倭吧?

  卫王忽然心头一动,“会不会是苏州那一夜的事情发了?”

  齐政哑然失笑,“殿下,那是陛下和百官亲口认证过的事情,而且若是要做那事,不应该以独孤胜起手。”

  房间中,二人的交谈还在继续,但有限的情报,让一切的推演都显得苍白。

  正应了那句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而对占尽了先手情报的楚王而言,布局的空间就大了许多。

  同样应了那句话:有米巧妇自然会吹。

  当翌日的晨光亮起,齐政和卫王所担心的,事情不出意料地发生了。

  几乎是一夜之间,这个消息便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传遍了全城。

  无数人都知道了,一个怀庆府老妪的悲惨故事,无数道忿怒的目光,望向了那座高高在上的齐王府。

  平日里仿若天堑般的距离,被愤怒填满,以至于一些热血的国子监监生和京城读书人,走到了齐王府的门口,站在中京府衙的衙役背后,呼喊着【交出恶贼】。

  听见门外的吵闹,齐王坐在椅子上,揉着眉心,看着面前的独孤胜,“本王问你,你到底杀没杀人?”

  独孤胜心头苦,你问的哪个?

  在得知此事传遍全城之后,他悬着的心也终于死了。

  但事到如今,他自然不可能松口,“殿下明鉴,在下花点钱就能摆平的事情,有什么必要杀她啊!那个老妪能有几分见识,几千两银子扔过去,再把东西赔给她,她岂有不从之理,在下何至于铤而走险,这分明就是有人陷害啊!”

  齐王指了指大门,“那外面这些怎么摆平?”

  独孤胜一听,卧槽,这是要把自己交出去啊?

  “殿下,您可千万不要中了贼人的奸计啊!到时候进了牢里,在下还不是任由他们炮制,便是在下守口如瓶,他们也可以胡编乱造,然后按着在下的手画押啊。这背后定是”

  生死关头,他也不枉生了个好脑子,“定是楚王搞的鬼,他想要离间殿下和卫王,然后再以在下为突破,扳倒殿下,殿下,不可不防啊!”

  齐王听得烦躁,“那你给本王说说,现在这局面怎么解决?本王在士林的声望还要不要了?”

  殿下你在士林还有啥声望啊

  独孤胜心头嘀咕,但表面上却不敢有半分质疑,“殿下,不如就让中京府衙的人上门来搜吧。”

  齐王看了他一眼,你他娘的现在又答应让人来搜了?

  你事先把东西藏了,到时候在本王的地盘搜出什么不合适的东西怎么办?

  那不更麻烦?

  他缓缓道:“别担心,我稍后亲自送你去府衙,并且跟老六说清楚,不得用刑,得到他亲口承诺本王才放人。”

  独孤胜脸一垮,刚要说话,齐王就语气一沉,“你既然没杀人,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个什么!”

  我他娘的身子歪得厉害啊.

  事已至此,独孤胜也没办法,齐王不保他,他只能照办。

  齐王挥了挥手,“行了,你去准备一下,稍后和本王一起出去。”

  独孤胜点头,转身之际,他忽然心头一动,想到自己那个最深最深的隐秘,心跳陡然加快。

  旋即摇头,不至于不至于,不要自己吓自己。

  片刻,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人山人海的齐王府大门外,人群陡然骚动了起来。

  因为,一直紧闭的王府大门,悄然打开了来。

  齐王和一个蓄着山羊胡的中年文士走了出来。

  “那人是谁啊?是狗贼独孤胜吗?”

  “定是那恶贼,一看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子就是!”

  “兄台,咱们气归气,还是要实事求是嘛,这人长得还是挺儒雅的!”

  “你站哪头的?而且人模狗样,却满肚子坏水,那不是更可恶?!”

  “齐王带他出来这是个什么意思?”

  听着下方的议论,齐王上前,伸手按了按,朗声道:“诸位,本王也知道,昨夜咱们中京城里发生了一起命案,的确悲惨,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本王也一样心有戚戚。”

  “请诸位放心,本王绝不会偏袒包庇任何人,如果本王的幕僚,的确是幕后凶手,要杀要剐,咱们都按照朝廷的律法来!但如果不是,也请诸位不要被一些有心人蛊惑。”

  “现在,本王,亲自送他去府衙,待府衙查明真相,给诸位一个交代,也给本王的幕僚一个清白,如何?”

  在白都尉等人的带领下,王府外响起了一阵欢呼和鼓掌声。

  “看起来齐王殿下也没有传言的那般跋扈啊!”

  “我觉得齐王殿下挺公正的啊,还亲自扭送官府。”

  “不过听齐王那个意思,这个独孤胜不是凶手?”

  “那不可能!”

  在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齐王的车驾,缓缓向着中京府衙行去。

  而人群中,几个身影也悄然离开。

  不多时,一个消息便传进了楚王府。

  “殿下,齐王已经动身了。”

  楚王平静地将书合上,“送信吧。”

  幽州马家,在没有幽州这个老巢之后,曾经的幽州一霸,就退化成了一个普通的中京家族。

  对此,马家上下自然是极不甘心的。

  这些年,他们不断反思,总结出来马家的渐渐没落,主要就因为两件事。

  无耻罗家的迫害,以及马再兴的英年早逝。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罗家,无耻投敌,同时又排除异己。

  但对这两者,他们都无能为力。

  罗家已经被灭族,天纵奇才的马再兴已经魂归黄土。

  他们能做的,只能在长吁短叹中,等待着下一个崛起的机会。

  他们也听说了那个老妪的故事,并未多想,只是觉得如果马家再不能复兴,数代之后,类似的悲剧恐怕就要落到马家头上了。

  但就在这时,一封神秘的信,被送到了兵部车驾司郎中,马家家主马泰的手上。

  他疑惑地看着送信的管家,“谁送的信?”

  管家摇头,“一个乞儿,他说有个官人给了他一两银子,让他将这封信送到马府,务必让家主亲启。”

  马泰皱着眉头,将信将疑地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

  打开一看,面色便是猛地一变。

  整个人更是腾地站起,连椅子被打翻了都不知道。

  纸条上,写着一句简单的话:

  独孤胜乃幽州罗家遗孤。

第254章 当众审问,惊雷炸响

  中京府衙的大堂中,今日那叫一个群贤毕至。

  齐王希望来的人多些,便可以保证审判的公平公正,不至于让自家幕僚蒙冤,从而殃及自身;

  卫王也希望旁观者多些,以彰显在他卫王殿下的英明领导下,中京府衙的不畏权贵,刚正不阿,从而最大限度地减少楚王可能的后手带给自己的影响;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将那些原本只是在大堂外旁观看热闹的许多官员士绅,都给请进了大堂,在三班衙役的身后摆着椅子坐下旁听。

  齐政也坐在了人群中,默默旁观着这场注定不会太平静的庭审。

  啪!

  惊堂木一拍,宣告着这场中京城万众瞩目的审讯开始。

  “独孤胜,本王问你,昨日你可曾去过安福客栈?”

  卫王没有如寻常县令、知府一般,抬手就是你可知罪,还是很公平地问起了情况。

  独孤胜独自站在堂中,并未上枷,也没有被强迫跪地,闻言开口道:“昨日,草民在王府,得知有人状告。草民一向奉公守法,便打听到了那个老妪的住处,前去拜访。整个过程,草民并未对其有任何伤害。”

  他这番话,没有提及卫王给齐王报信,和中京府衙给自己透露案情的事情,同时,也主动多说了一句,免得卫王顺着言语给他挖坑。

  见状齐王也稍微放心了些,老六亲自主持审问,独孤胜也有这个脑子,今日当不会有什么事了。

  卫王平静道:“你既前去拜访,与这老妪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她都老妪了我能做什么,口味也不能这么重吧.

  独孤胜此刻尚还有心思嘀咕这些有的没的,开口回答道:“草民身在中京,对怀庆府之事并不知情,前去询问了一番,听见那老妪的话,草民虽不知实情,但齐王殿下常教育草民,要遵纪守法,不得胡作非为,更要心怀怜悯,草民也是心有戚戚。”

  他朝着齐王的方向拱了拱手,“于是,草民便与那老妪言明,待草民回去了解情况,如确系草民手下之人行事,必当严惩。同时,不论是否与草民有关,草民都愿意帮助她,为她提供两千两银子,并且帮她拿回祖产,她也答应,愿意来府衙撤诉。”

  他看着卫王,“卫王殿下明鉴,以这样的方式便能够平息此案,草民没有任何理由在对方已经到了中京府衙报案的情况下杀人。”

  听了独孤胜的话,堂中旁听的众人都微微颔首,显然很认可这个思路。

  他们当中的不少人也都是坏事干熟练了的,若要说杀人,那一定是在对方报案之前截杀。

  等人家都报案了,被官方力量关注了,你再去杀人,这不是打衙门的脸嘛!

  而且一个外乡老妪,若是真能得到这样的条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围栏外,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众人也点了点头,扪心自问,拿回祖产还有两千两银子的补偿,这个结果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了,毕竟对面是王爷的亲信啊!

  但齐政却微微摇了摇头,独孤胜这个条件虽然好,但却不足以让老妪撤案,明显还有东西没说出来。

  坐在一旁陪审的中京府丞蒋琰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本就得了卫王授意,将在实际上主持这场审讯的他开口道:“你这个说法当中有个问题,那就是那老妪会答应你的条件,可如果她不答应呢?”

  独孤胜眉头一皱,看向蒋琰,没想到这个被卫王从苏州拉入中京的手下,倒还有几分见识,一下子就发现了自己藏起来没说的东西。

  他故作镇定,“她凭什么不答应,失去的东西都拿回来了,额外还有两千两的巨款,足够她安享晚年了。”

  蒋琰缓缓道:“那老妪男人死了,两个儿子也死了,好不容易才在义士的帮助下到了中京,这等血仇岂是拿点钱就能解决的?”

  听了蒋琰的话,围观群众在巨款的诱惑下还有些不大能感同身受,但旁听的士绅们却纷纷点头,这些年他们手底下也遇到过,有些沾了人命的,钻了牛角尖的,那的确就不是钱能摆平的。

  要么让对方也变成血仇的一部分,要么就得血债血偿,拿个替死鬼给对方求个心安。

  这老妪好好的一家人被害得只剩下自己,又没个后人需要顾忌养育,单说拿点钱,似乎也没太大意义。

  独孤胜这时候自然不可能说他拿了一个倒楣蛋的人头跟她平账,只能耍无赖道:“大人这话,只是无端揣测,事实上那老妪就是同意了,草民回家钱都准备好了,约好翌日清晨一起来中京府衙撤案。此事,草民的护卫皆可为证,草民还留了两个护卫在客栈保护那老妪,如果草民真的杀了人,有什么必要如此做呢!”

  已经接过话头的蒋琰,轻哼一声,继续问道:“那就算如你所说,你既然已经与这老妪做好了约定,得到了对方的同意,这个钱也很好准备,有什么必要拖到第二日,直接带着她来中京府衙不就行了?夜长梦多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蒋琰这一句话,问得极其精准,戳中了独孤胜无法陈述的死穴,他总不能说我答应了要拿一颗人头给对方偿命吧。

  但他到底是齐王的幕僚,脑子倒也快,“草民当时身上没带那么多银钱,同时,草民也需要回去,询问一下相关情况,才好做下一步决定。蒋大人这推断,有些过于武断了吧。”

  众人又是一阵点头。

  此刻的他们,就像是不懂辩论,但又来看辩论的吃瓜群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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