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发达时起就是同气连枝的两家人,如今都已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了,怎么会一下子搞成这样。
你这样让宁远侯府的厨娘和她那威远侯府门房的夫君怎么办?
你这样让威远侯府账房和他那宁远侯府婢女的夫人怎么办?
这要断绝往来,日子还过不过了?
不说两府下人的人心惶惶,当宁远侯的嫡女梅心竹回来,一听见这个消息,也是当即便风风火火地找到了父亲。
这一次,宁远侯没有如上次那般武断,而是将今日朝堂上的情况和自己所知道的一些猜想,都说给了宝贝女儿。
听完了父亲的解释之后,梅心竹呆坐当场。
身为世家嫡女,本又聪明的她,瞬间明白了父亲的用意。
宁远侯叹了口气,“好孩子,记住了,变化才是这世间的本质。没有一成不变的爱情,自然也没有永远如一的友情,你爷爷将这个家族交给为父,为父自然要为家族的存亡考量,在这个条件下,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舍弃的。”
梅心竹茫然地点了点头。
这一切,对她这个也不过二八年华的年轻姑娘来说,都来得太过凶猛。
她想不到那个威严却又对她很和蔼的世兄,藏在背后的,是那样的丧尽天良与狠辣凶残。
她更想不到,原本亲如一家的两府,可以如此简单又如此干脆地一刀两断。
向来都无比渴望长大的她,第一次对大人的世界,产生了畏惧。
深夜的皇宫,天德帝站在殿中,明亮的灯火将他的身子投出长长阴影,隋枫就站在这片阴影之中,恭敬地汇报着了解到的情况。
默默听完,天德帝不置可否,“你怎么看?”
隋枫最怕这些要命的题,但皇帝问了又不敢不答,求助地看了一眼一旁的童公公。
童公公倒没幸灾乐祸,只是有些遗憾地表示爱莫能助。
隋枫忍不住心头哀叹,命只有一条,要命的事情却不止一件,这狗娘养的人生啊!
他只好自己硬着头皮开口道:“回陛下的话,臣觉得,合情合理,但又太过合情合理。”
“哦?”
“微臣平日审案,有些案子,一切的证据都很完备,一切都说得过去,但就是太说得过去,就显得有些虚假。微臣只是觉得,宁远侯的决断似乎太合理,太容易,也太利索了些。”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当然,这是微臣执掌百骑司日子久了,遇见什么都会怀疑,也可能宁远侯为了保全自家,就是如此果决也未可知。”
天德帝淡淡一笑,“难得你竟然能表个态,比童瑞这个只会耍滑头的老东西好多了。”
童瑞欠身尬笑,隋枫连称不敢。
天德帝缓缓回到榻上坐下,“卫王那边有什么动静?”
“一如往常,卫王殿下回去之后,便去了中京府衙,而后便亲自和杨大人及兵部韩大人、户部白大人一起,商议了事情,而后便回了府邸。”
“他那个幕僚呢?就是那个叫齐政的。”
一听这话,隋枫登时心头一动,没想到陛下对此人竟如此关注,还好自己情报看得周全,看来百骑司得重点看顾一下了,“回陛下,此人今日去了国子监,在国子监旁听了一整日,傍晚方归。”
天德帝笑了笑,“你们说,此人有没有可能在周山夺魁?”
殿中两人俱是一愣,没想到陛下对齐政的评价竟然这么高。
童瑞当即道:“陛下慧眼识才,想来这位齐公子不论能不能夺魁,定然都能在周山上扬名的。”
一听这话,原本还准备说点真实意见的隋枫立刻暗骂自己真是个蠢货,这种事情居然还要靠童公公给自己打样,立刻道:“陛下说得极是,这齐政与文宗大弟子姜猛交情匪浅,能得姜猛看重,想来才学定然不差。”
但隋枫不知道的是,童瑞还真没完全说假话。
童瑞可是知道齐政就是三国的作者,这样的一个顶级才子,在周山大放异彩是完全有可能的。
天德帝嗯了一声,“马上就到孟夫子收徒的时候了,说说周山的情况吧。”
回到老本行,隋枫的心情就松快了许多。
“临近孟夫子的收徒之日,天下大儒齐聚中京,而且还有各方年轻才俊,也纷纷赶来。”
“四川铜山县那位十一岁童生案首,十六岁中秀才,十七岁中举人的神童苏牧。”
“江西吉安府的神童赵昊,十三岁中举,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名动天下。”
“福建建宁府那位在十五岁年纪,作出《四海赋》的少年天才秦康。”
“以及类似的诸多青年才俊皆齐聚中京城,再加上各方成名大儒,如今的中京城,称得上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说着隋枫躬身道:“陛下治下,天下文华汇聚我大梁,大梁多年未曾有过这等文坛盛事,皆是陛下文治之功!”
天德帝捋了捋胡须,略显志得意满,显然对这阵仗也很满意。
但旋即他便轻哼一声,“光捡好的说,就没点不好的消息?朕就不信,这等事情,北渊和西凉那些人,坐得住!”
隋枫一脸佩服,“陛下圣明烛照,这些番邦之心果然逃不过陛下法眼。北渊和西凉各有一支使团,在这两日即将抵达中京。据百骑司初步消息,这两支队伍中,都有他们年轻一辈的才俊,很可能是存着想要给孟夫子添乱的心思。”
天德帝脸色一沉,“哪怕他们不添乱,但若是孟夫子的关门弟子是北渊或者西凉之人,我大梁读书人的脸也被丢尽了。”
说完,他看向隋枫,隋枫连忙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届时可真就说不清了。”
天德帝也熄了心思,冷哼一声,“你在想什么,朕怎么可能行那等事。”
是是是,你清高,你光明磊落,那我算什么.
就在隋枫狗胆包天的腹诽时,天德帝冷冷吩咐道:“密切关注这些人的行踪,顺便告诉朕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他们不是喜欢争吗?喜欢聚拢读书人吗?这次若是让孟夫子的关门弟子落到北渊和西凉人手里,他们两个就向天下人谢罪吧!”
隋枫一愣,心头旋即升起佩服,论起权责下放,还得是陛下您啊!
待隋枫领命离开,天德帝看着童瑞,“你说此番周山收徒,会不会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
童瑞笑着道:“陛下,您忘了,孟夫子是本就有了心仪之人才顺势提出的此事,咱们别的信不过,还能信不过孟夫子选人的眼光嘛?”
天德帝这么一听,缓缓点头,“也是,你不说朕都差点忘了,如此朕倒的确可以放心了。”
周山之上,素面朝天却风华自盛的孟青筠坐在房间内的活路旁,就着灯火,帮爷爷缝补着衣袍,眉头却紧紧蹙起。
孟夫子放下手中书,笑看着宝贝孙女,“怎么了?今日这补丁不好缝补不成?”
孟青筠叹了口气,“爷爷,孙女今日听大师兄说,城里动静越来越大了,万一你没挑到心仪的弟子怎么办?”
孟夫子笑容玩味,“能脱颖而出的哪个不是才高八斗之辈,对爷爷有什么两样呢?”
“你都给人家送了玉佩了!”
孟青筠下意识地焦急开口,瞧见爷爷饱含深意的笑容,登时脸一红,“爷爷!”
孟夫子捻着胡须,笑着回味道:“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也难怪,换了我,我也会被这诗迷得神魂颠倒的。”
孟青筠当即不依了,作势就要跺脚出门,孟夫子连忙认输,呵呵笑着道:“你放心吧,爷爷是问过了他,知道他很快就要去中京,才会给他留下玉佩并且定下这收徒之约的。他只要到了中京,以他的才华,便一定会来的。”
“那若是没来呢?”
“若是没来.”孟夫子沉吟一下,“那就只能说有缘无分了。”
孟青筠听得无语,“你说你,也不知道问人家一个姓名。”
“补好了!”说完她麻利地打了个结,将线咬断,针线一收,衣服放进孟夫子怀里,迈步就出了门。
孟夫子抖开衣服,看见新补丁最后那满是幽怨的零乱阵脚,呵呵一笑,“女大不中留喽!”
卫王府,齐政躺在床上,手中把玩着那个玉佩。
光线从玉佩中透过,将玉佩上那个字,照得愈发明显。
【孟】
他眯了眯眼,脑海中那个狗胆包天的猜想,愈发强烈而清晰了起来。
第206章 西凉神童
这玉佩的来源,如果真是自己猜测的那样,那这事儿就太有意思了。
但不管自己的猜测对或不对,就目前这个情况,总是要去周山上走一遭的。
若是在那儿表现不好,就算孟夫子已经看上了自己,那也无济于事。
齐政叹了口气,看来明日还得继续去国子监。
他的文学水平虽然称得上不错,但对上这些自小专攻经史子集的古代书生,还真不一定有太大胜算。
这也算是他唯一的短板了。
好在之前在钟玉阁和沈千钟有过探讨,又跟着程夫子有过一些比较深入的学习,对当下之人的学识水平有了认识,也算是心头有底了。
话又说回来,就算是经义上输了,诗文上那些人还能翻天不成?
无论如何,胜算还是有的。
至于说朝堂上的大事,暂时并没有太需要齐政操心的。
如今卫王手中,握住了中京府衙这个虽然两头受气,但实则权力颇为敏感的要害部门;
白圭又拿下了户部,同时也让那些还在迟疑的前太子党和中立者们,看到了卫王的能量。
接下来,就是低调下来,慢慢接纳人才,慢慢消化势力,打磨内功的时候了。
短时间内崛起太快,打击太多,朝堂各方又不是傻子,还能对卫王那般无视和放纵吗?
便是齐王也会对卫王心生警惕,从而打压的。
至于说威远侯,从今日朝堂上的结果来看,显然陛下暂时不想动他。
这也可以理解,魏奇山刚刚倒台,如果军伍之中又倒了一个实权军侯,朝廷的体面的确有些挂不住。
所以,他目前的重心,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
上周山!
与此同时,城西的一处驿站之中,一支队伍住进了其中。
虽然这些人的打扮都跟中原人无异,甚至还有人操着极其正宗的中京雅韵,但若是有心,还是能从他们身上的饰物,和腰间的弯刀,清晰地分辨出,这是一队自西凉而来的队伍。
这些人虽然在服侍上作了调整,但也没刻意隐瞒,在一路驿站登记的时候,就大大方方地出示了文书。
安顿下来,一个留着长髯的中年人,轻轻敲响了数间房屋中间的那处房门。
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打开了房门,看着中年人,恭敬地依照中原礼节行礼道:“周先生。”
中年人进屋,笑着道:“睿王殿下,此来中原,可还适应?”
年轻人微笑着看了一眼窗外,点了点头,目光之中有感慨,也有雄心,“中原风物,果然与塞上大不相同,沿途一观,心中感悟万千,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诚不我欺。”
中年人点头微笑,“明日就要到中京了,殿下可做好了准备?”
年轻人自信一笑,“这中原风物,我已经看了,就不知道这中京城的才子,会不会让我失望。”
中年人哈哈笑着,“殿下天资聪颖,又勤奋刻苦,才学冠绝西凉年轻一代,如今十年磨一剑,正是出鞘扬名之时,此番中京之行,殿下才名必将广传天下!”
年轻人颔首,对中年男人道:“这些年,也多赖周先生悉心指教,此恩仁孝必当铭记。”
中年人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去国二十载,让他最得意的不是成功在西凉的皇都中立足且有了不低的地位,而是教育出了这样一个聪慧博学的弟子。
他在心头暗道:好孩子,好好努力,为师此番亲眼见证你,乘长风破万里浪!
翌日,国子监,齐政没有再去旁听那些教习的授课,而是来到了国子监的藏书楼中。
原本如他这样的旁听生是没有资格去藏书楼的,但不知道是卫王如今渐渐起来的名声作祟,又或者是当初国子监门口的那场“闹剧”余韵,国子监让那位大难不死的胡典簿送来了许可文书,让齐政得以成功走进了这藏书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