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神探1546 第85节

  眼见海目露沉吟,并没有想象中堪破真相的激动,黎玉英稍稍冷静下来,请教道:“我的推断不对吗?”

  “很对!”

  海点了点头,予以肯定:“如果证词无误,永淳公主此番中毒最大的嫌疑人,就是这个御医李绍庭了!确实是瞒天过海,一般人怎么都不会怀疑,御医竟敢行险谋害公主!”

  他刚才的沉吟,是想到了后世网络中,盛传的大明神医刘文泰。

  成化年间的御医刘文泰,先后治死明宪宗朱见深、明孝宗朱樘两位皇帝,据说其给宪宗治疗腹泻时“投剂乖方致陨”,孝宗因用药不当“热症用热药”而亡,而刘文泰经历了两次超级重大的医疗事故后,居然只是免死遭戍,反应出了明朝太医院与权宦集团的深度勾结。

  讲白了,就是说背后有臣子指使,这两任大明天子都是被有意毒死的。

  当然后面还有明光宗红丸案,泰昌元年,内阁首辅大学士方从哲推荐,鸿胪寺丞李可灼进献含砒霜、红铅的“仙丹”,光宗服后先是通体舒泰,直呼忠臣忠臣,然后没多久就暴毙,在位仅三十天,史称“红丸案”。

  古代进食丹药身亡的皇帝其实不在少数,唐太宗李世民都疑似服丹而死,更别提还有四爷雍正帝了,但红丸案确实太过戏剧性。

  说起来也别怪明朝阴谋论特别多,这大明天子的死法,总有些古怪。

  现在看似没到那个地步,可如果真是御医投毒,性质依旧极为严重,甚至更加严重。

  毕竟刘文泰可以用医术不精来解释,这种就是完全的恶意投毒了,一旦被揭穿,那满门都要问斩。

  “动机是什么呢?”

  “必然在宫里了!”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看了看紫禁城,又收回目光,海缓缓地道:“口说无凭,必须要有实证,你在府内继续盯住,我去府外查一查这位御医是否有什么把柄,落在旁人手中,让本该医者仁心的大夫,犯下这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恶举!”

  “一切小心!”

  “你也是!”

  交换了案情进展后,两人再度分别,海直接回了国子监。

  “十三郎!”

  到了集贤门外,远远就见严世蕃正翘首以盼,见到他归来,赶忙迎上,如释重负:“你若是再不回来,我就要去寻你了!”

  这份关切不是作假的,严世蕃之前也隐隐觉得,那个前来求援的宫女不太对劲,有心制止,但见海临行前,安排海瑞去给陆炳送信,心知这位没有失去警惕,这才作罢。

  即便如此,还是担忧。

  一心会初创,是绝对离不开这位会主的,对方如果卷入了麻烦里,对于一心会的发展也会产生巨大的影响,这个学社也许就此胎死腹中都说不定。

  严世蕃觉得于公于私,自己都要出力相助。

  海看出了对方的关切,微笑道:“东楼安心,那个居心叵测的宫女,已经被锦衣卫拿下,公主府内的案情也有进展……”

  选择性地将情况告知,严世蕃听得已经倒吸一口凉气:“公主中毒,御医行凶?这这这!京师近来真是太乱了!真要查明,宫中都有一番大震荡的!”

  海道:“如今只是推测而已,切勿声张。”

  “明白!明白!”

  严世蕃惊诧过后,与前些年大礼议大狱案一对比,又觉得没什么了,京师其实什么时候都是风起云涌,斗得你死我活,只是他以前没资格参与,才觉得岁月静好罢了,现在反倒干劲满满:“得查一查那位御医,到底有什么把柄!啧,太医院,我们一心会暂时倒是没什么影响力……”

  这一个多月间,严世蕃先是联系了绝对可靠的手抄途径,手抄出五十本《西游记》,然后开始赠书送友,为一心会吸纳更多的人才作铺垫。

  但正如海一再叮嘱的宗旨,宁缺毋滥,连刑部主事赵文华都没资格收到书,只是听到风声想要入会,如此严格的筛选条件,太医院当然完全不够格。

  不过严世蕃念头转动得很快,目光闪了闪,就有了主意:“此事倒是可以请桂德舆相帮。”

  桂德舆就是桂载,此前国子监杀人案的嫌疑人,自从武定侯郭勋身败名裂后,这位次辅之子回去后生了一场病,显然那场风波同样对他打击颇大。

  海也知道对方近来身体不好:“太医院的医师,为桂三郎治病么?”

  严世蕃解释:“不止是德舆,桂阁老年岁大了,身体难免有个病痛,陛下近来令太医院专门派遣御医,专门为桂阁老调理身体呢……”

  海微微点头。

  新政改革的第一次失败,就是以桂萼病退落幕,历史上也就是一个多月后,嘉靖十年元月的事情。

  后世分析,这次所谓的病退,是政治压力、健康损耗和制度局限三者交织而成的,讲白了,就是桂萼作为大礼议新贵的中坚人物,哪怕有着嘉靖帝的支持,但面对庞大官僚集团的反扑,依旧难以为续,改革失败,病退是一个较为体面的办法。

  当然,桂萼身体确实也不太好,任阁老辅臣期间,日均处理公文几百件,睡眠常常不足两个时辰,对于这个年纪的老者来说,这个身体的耗损太严重了。

  如果改革能够持续,一股气撑住,那还好些,一旦这口气泄了,病来如山倒,身体就彻底垮了。

  历史上病退不久后,嘉靖十年六月,桂萼就去世了。

  严世蕃并不知道,那位刚毅的老者原本还有一个多月的仕途,半年多的寿命,他早就想要将桂载拉入一心会了,只是对方此前一直生病,现在正是好机会,立刻准备行动:“我们去桂府拜访吧!”

  海最欣赏这位的执行力,继续选择分别行动:“东楼一人去桂府足矣,我再去市井间打听一下。”

  严世蕃哈哈一笑,精神抖擞:“请会主放心,我一定查清楚!”

  目送这位骨干离去,海牵出一匹马儿,朝着西四牌楼的方向而去。

  若要查探市井间的消息,最佳人选莫过于燕修和小川这对兄弟了。

  但自从燕修给他们推荐了一个租借的宅院,后来又让小川领着去了鹞子班一行,就不再联系。

  ‘燕修在江湖中绝对是一号人物,韩鹞子那般张狂之人,对待此人都颇为忌惮,按理来说,回到京师后,也该重新闯出一番名头来,偏偏就没了动静。’

  ‘结合此人在广州府的作为,怕是在酝酿着什么,暂时不宜接触过多……’

  ‘我在市井之中,也得培养出好用的人手啊,关键时刻能派上大用!’

  海心里有些计划,却也没有操之过急。

  他来到京师四个月不到,刚刚站稳脚跟,一心会初创,正在默默积蓄的阶段,一切都得徐徐图之。

  相比起更重要的朝堂,江湖市井只能靠边站,想要培养出一批得力又放心的人手,哪是容易的……

  “咦?”

  正想到这里,海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街边的一个会社招牌,又猛地转了回来,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相信所见,再定睛一瞧:

  “英略社?”

第113章 我在京师还有一番基业?

  “客官!”

  海行至会社前,驻足打量,很快有汉子上前,牵起缰绳,热情地道:“进来看一看啊!”

  海任由他牵住缰绳,语带好奇:“你们这会社是做什么的啊?”

  汉子笑道:“是民壮教习之所,所谓‘英略昭昭,武德堂堂’,客官英武非凡,无论是想要学艺,还是切磋,都能来我们这里的!”

  “武馆啊……不错!不错!”

  海走入堂内,发现此处门面看似不大,但前堂之后应该还有一个大院,那里隐约可以听到舞枪使棒,打熬筋骨的声音,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么的熟悉。

  他乍一看到这个名字,先是惊讶和激动。

  然后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同名巧合。

  但现在走进来,看到熟悉的格局和气息,就知道巧合的可能性不大了。

  要么就是有人在琼山见过英略社,觉得这种武馆颇有前途,特意仿造其格局来京师开了一家。

  要么两者就是一家。

  海干脆道:“不知贵社的社首姓甚名谁?”

  汉子道:“贵客对我们会首感兴趣?这倒是不好意思,我们社长他一贯云游四海,不留于京师,京师社内由副会首范老主持。”

  ‘更像了……’

  海心里吐槽,嘴上则道:“那我想见一见这位范老,需要相约时日么?”

  “不必不必!贵客气度不凡,我等岂能怠慢?”

  汉子热情满满,又对着里面喊道:“有客人上门,铁火!铁火!”

  “来喽!”

  伴随着瓮声瓮气的声音,一个铁匠般的黑汉子掀开帘布,迎了出来,听了迎客汉子的介绍,倒是没说什么,但在海的脸上打量了一下,表情突然愣了愣,态度就变了:“公子请!”

  海跟着他穿过前堂,抵达后院,就见这里果然武器石锁一应俱全,如今已近十一月,锤炼的大汉依旧衣衫淡薄,气血旺盛,有的甚至赤膊着上身,露出一身腱子肉。

  此时此刻众人却没有操练,而是散了开来,围观着中央的一场交锋。

  海到来时,两人已经斗了一阵,其中一位牢牢占据了上风,出手剑光如电,另一人身形急退,手中长剑格挡,每每两剑相击,火花四溅。

  “喝啊!”

  进攻之人一声大喝,剑势陡然加快,如狂风骤雨般袭去,守御之人连连后退,额角渗出细密汗珠,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每一剑都留了三分余地,却仍让自己应接不暇。

  “罢了!”

  数十招之后,守御之人陡然抽身而退:“比拼剑术,是老夫输了!”

  围观的众人方才一直屏息凝神,直到此刻才齐齐舒了一口气,瞬间打开话匣子:“范老竟然输了!”“这姓俞的真就如此厉害!”“猛士啊!”

  方才接连进击的,俨然是上门挑战的年轻人,落于下风的则是英略社的副会首,范老。

  “范老常言,剑道不在快,而在准,不在力,而在意!”

  “俞某却以为,剑道所求,就是要势大力沉,唯快不破!”

  年轻的挑战者二十多岁,是一位身材魁伟的昂藏大汉,威风凛凛,却并不粗豪,此时眼神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坚定地道。

  “老夫哪怕虚长年月,也不代表所言就一定无误,更何况武道之路,个人有个人的见解!”

  范老抚须微笑,发出由衷的赞叹:“俞小友这等年纪就有如此见解,将来的剑术,要天下无敌啊!”

  “万不敢当!俞某要学的还有很多,多谢范老指点!”

  昂藏大汉正色致谢,又对着周遭一礼,这才收剑退了下去。

  范老看着他的身影,一时间也颇有些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慨,旋即才将视线转来,落在跟着铁火入内的海身上,顿时露出喜色:“小少爷?”

  海旁观,也认出了这位老者:“范老。”

  他父亲海浩,母亲朱琳,常年在外,与家乡的联系就是每年送信回琼山报平安,送信的老仆有两个人,其中一位就是眼前的范老了,小时候甚至都抱过自己。

  “哈哈!没想到今日双喜临门,来来来!”

  范老将手中的佩剑往武器架上一丢,立刻带着海往内院走去。

  路上,海就忍不住开口发问:“爹娘一切可好?”

  范老笑道:“好!老爷和夫人很好!如今正在太原游历呢!”

  ‘他们真潇洒啊!’

  海见多了古代对子女约束管教的父母,就比如海瑞的母亲谢氏,海瑞在家时每日都要问安,事事言听计从,谢氏并非那种不讲道理的妇人,可对儿子的控制欲依旧让人感到窒息。

  那种日子他当然不愿意过,可这种另一极端也挺有趣,结合大明对于人口流动的限制,比起前几个朝代都要强,能够在这个年代行走天下的,都不是简单人物,海却还是没想到,那两位居然在京师默不作声地开办了英略社。

  话说琼山本地的英略社,起初不都是亏损的么,靠了四哥继承,才转亏为盈,怎么在京师反倒风生水起了?

  海没有这么直接,转而问道:“我来京师也有数月了,范老不知么?”

  “当然知道!当然知道!”

  范老笑容满面,露出由衷的欣慰:“小少爷在国子监力抗武定侯淫威,名传京师,我们岂能不知,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呢?小少爷是不是奇怪,我们为何不去寻你?”

  海颔首:“是。”

  范老语重心长地道:“小少爷前程似锦,何必与我们这等……武夫混在一起呢?对仕途影响不好的,还是多和士林学子结交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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