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神探1546 第159节

  蒋太后闻言轻叹,摆了摆手:“带下去吧!”

  “娘娘!娘娘!奴婢是冤枉!冤枉的啊!”

  陆炳抱了抱拳,在其他宫婢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中,将这群人全部拖了下去。

  等到宫内清静下来,蒋太后这才看向与之同坐的朱厚,拍了拍儿子的手掌:“这几日多去看看阎氏,好好安抚,莫让她受惊!”

  “娘!没想到宫中竟已到了这般地步!”

  母亲蒋太后在执掌大局时,朱厚始终聆听,只偶然插嘴问一两句话,直到真正查出首恶,他这才露出浓烈的情绪。

  怒火,惊惧与后怕。

  说实话,当日陆炳入内禀告,蒋太后前所未有的重视,将此事告知朱厚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内官里有鬼。

  毕竟大明的内官能读书写字,辅佐政务,也是为了制衡外朝的文官,从家奴逐渐蜕变为了内相。

  一旦学了知识,参与到权力斗争之中,人的心思一活,确实可能参与卖主之事。

  但对于宫女,朱厚还真的从未考虑过。

  他骨子里就瞧不上这些女子,结果万万没想到,黎渊社恰恰在这些人身上下功夫。

  去年三月二日,他效仿古礼为九嫔之选,将方氏、郑氏、王氏、阎氏、韦氏、沈氏、卢氏、沈氏、杜氏,同册为德嫔、贤嫔、庄嫔、丽嫔、惠嫔、安嫔、和嫔、僖嫔、康嫔。

  而今发现出来的,可不止是已经怀有身孕的丽嫔阎氏宫中,其他几位宫里居然都有牵连,且全是年轻的宫婢与年长的嬷嬷。

  “她们平日里围在妃嫔身边,能暗下手脚的地方太多了!”

  “孩儿至今没有子嗣,肯定也是这些贱人为之!”

  “可恨!可恨呐!”

  朱厚本就多疑,此时更联想到之前流产的皇后和其他几位妃嫔。

  事实上,这个年头的夭折率本就极高,一个孩子从有孕到降生再到平安长大,不知要过多少槛。

  平民百姓如此,高官权贵如此,天潢贵胄也免不了,所以这几代大明天子子嗣才这般稀少。

  至于嘉靖第一任皇后的流产,绝对与他的苛刻脱不开干系,但此时眼见贼人潜伏,当然是下意识地将责任推了过去。

  这种事情确实说不清了,蒋太后却未计较过往,反倒轻轻拍着儿子的手,轻声道:“家宅安宁,方显主君之仁,我儿切勿因此事着恼,当生亲亲之道,以宽仁示下!”

  朱厚皱起眉头,大为不解:“娘,他们这些吃里扒外的贼子,难不成我还要宽仁以待?”

  蒋太后轻声道:“压迫过甚,反生逆心,内廷数以万计的下人,难不成时时搜查?”

  明朝内廷的规模在三万至十二万之间浮动。

  常规时期,由宦官一到三万人,加上三千至九千的宫女组成,而极盛时期,则由五万以上的宦官和近两万的宫女组成。

  嘉靖朝前期算不上极盛,但内廷人数一共也有三四万左右,且每年都有新入宫的,如此庞大的规模,真要有贼人往里面塞人手,恐怕是防不胜防。

  若是时刻戒备,让锦衣卫不断入宫,那内廷人人自危,大家也不要过日子了……

  所以蒋太后才有了这个提议:“宫中奴婢,或因家贫卖身,或为罪眷没入,皆陛下家奴,可宽其小过,严其大罪,则奴婢必感念天恩,竭力效死,但凡再有贼人暗通款曲,也可让她们揭发,以儆效尤!”

  朱厚明白了,虽然心里面有些不愿,但这位母亲的话,他还是愿意听的,闻言微微点头:“娘亲所言极是,朕当效太祖赈济之仁,以恕己之心恕人……”

  “好!好!”

  蒋太后面露柔色,又看了看时辰:“殿试学子怕是答完了,陛下切莫耽搁,去前朝为国取材吧!”

  朱厚光顾着内廷的安危和子嗣的延续,险些都将那边忘了,起身行礼道:“母亲万安,孩儿告退!”

  目送儿子的背影消失在慈仁宫中,蒋太后同样流露出心有余悸之色,定了定神,对着重新回到面前的陆炳吩咐:“细细审问,定要将阎氏身边的贼子清理干净,但也切莫大肆株连,以致于人心惶惶,影响了皇嗣的诞育!”

  “是!”

  陆炳坚定地应下。

  蒋太后亲眼见识了黎渊社贼子的狡猾与顽抗,稍作沉吟,接着道:“至于宫外的沈氏与夏氏,虽有过失,然能及时悔悟,老身念其初犯,姑且宽宥……”

  说到这里,她神色渐缓,终于温言道:“唤玉英过来,老身要与她好好说一说母女间的体己话!”

第210章 最合适的排名

  “圣驾至!”

  殿外的夕阳为汉白玉栏杆,镀上了一层金边,随着朱厚步履匆匆地迈入,奉天殿内的群臣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殿试不见得一定要天子在场,也有内阁和司礼监代行职责的时候,远的不说,武宗朝就发生过两回。

  但当今陛下可不是武宗,殿试的意义本就是让身为主考官的天子,与一众天子门生亲近,倘若由首辅代替,那位事后恐怕又会后悔,生出事端来。

  张璁服侍那位终究十几年了,也了解对方的性情,故而宁愿派人去后宫催促,再默默等待,也万万不敢越俎代庖。

  所幸现在这位爷终于回来了,张璁当仁不让地上前,将自己挑出的答卷奉上:“臣等择贡士卷,呈陛下御览!”

  “嗯!”

  朱厚有些心不在焉地伸出手,接过放在案前,逐份看了起来。

  他的心思,还在那些胆敢怀有谋逆之意的内廷宫女上。

  经过数年来的大礼议之争,朱厚原本认为,已经把前朝收拾妥当,文武勋贵,压制得服服帖帖,后宫更不必说,张太后说软禁就软禁,连各地的镇守太监都被撤回,到了宫里,生死还不是主子一句话?

  对于太监,他一直没有什么好印象。

  诚然,宦官确实是与皇权的联系极为紧密,极为忠心的一个团体,但这同样是一个贪污腐败,蠹国害民极其严重的政治团体,比起官僚集团对百姓的危害更大,某些能力较弱的皇帝,才需要内朝的宦官去制衡外朝的文官,他朱厚不需要。

  毋须宦官的张牙舞爪,就能把官僚集团修理得足够听话,所以革除了镇守中官,为各地百姓减轻了不少负担,也赢得了许多有识之士的拥护,这才有了推行新政的支持。

  可现在事实证明,这些下人也不可忽视,贼人无孔不入的渗透,连内廷都难以幸免,害得他至今都没有子嗣!

  一念至此,朱厚的眼神里就涌出怒火,深吸一口气,再看向答卷。

  当先一篇匆匆扫过,马上发出冷哼,斥责道:“仁以政行,政以诚举……又是老生常谈之调,朕问策于众才,若都是这般言语,取之何用?”

  张璁微怔。

  这篇文章出自会试首名,会元林春之手,乃理学正统派,通篇以正心诚意为纲,阐发朱子格物致知之要,虽无惊人之语,然字字如濂溪之莲,清净中自见功夫,当为后学典范,怎生到了陛下口中,评价如此之低?

  至于仁以政行,政以诚举,确实是空话,却是正确的空话,当年他张璁考试时也反复强调,怎么反成不喜的点了?

  不过张璁很快反应过来,陛下如今心情很是不好,而且对于一味的规劝君主施行德政,似乎怀有抵触,心里不禁暗叹。

  林春这是撞上了迁怒,殿试的排名不会好了……

  不仅是林春,接下来张璁选中的几份答卷,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斥责。

  对于那些套话空话,朱厚哪哪看不顺眼,而这位聪明绝顶的天子三言两语之间,偏偏能挑出其中的缺陷,把它们批驳得一钱不值。

  一众臣子噤若寒蝉,直到朱厚拿起了

  手中的策论直指大明朝目前的众多弊端,论述明快而透辟,措施得力而实用,更难能可贵的是,流畅奔放,文笔犀利平实,让人赏心悦目。

  与前面那些一比,简直高下立判。

  朱厚看到一小半,就转向答卷上弥封的名字,眼前一亮:“林大钦!原来是他!好!好!不愧是顺天府的解元郎,此等才情出众之辈,难怪得张卿所喜!”

  张璁干声应道:“是!”

  殿试起初也是糊名的,毕竟朝堂重臣各有偏好,不遮挡名字难免偏私,但不易书,真正要关照自己人,通过熟悉的笔迹和文风,也能看出卷子是谁答的。

  张璁在这方面倒很公正,所挑出的答卷并不知具体是谁,只是合其眼缘,更重要的是,流露出的思想需要契合其执政思路与新政的推行。

  所以挑出了林大钦的卷子,这位学子确实才华横溢,策略写得实在太出众,且言之有物,殿试上临时发挥,能到这等水准,足以名传后世。

  但等到挑选出来答卷,再翻开弥封的名字后,张璁又免不了把林大钦和另外一人的卷子往后排了排。

  朱厚对于这些小动作心知肚明,特意揶揄了一句,欣赏了一下张璁尴尬的神情,觉得心情畅快了不少,再看下最后第七份答卷,眉头顿时再扬。

  这份不用问,他就知道是谁的。

  《西游记》隔三差五翻一遍,对于这种清峻的笔迹,简直熟的不要再熟了。

  朱厚认真看完了答卷。

  由于刚刚见过林大钦的策论,对比十分明显,这位的才情比起林大钦是要逊色的,但行文更加沉稳,对于汉文帝的阐述更让他满意。

  无论是巧合,还是刻意打听到自己对汉文帝的偏好,都是用了心的。

  殿试难道不该顾及他这位天子的喜恶么?

  一心会果然出人才!

  更出忠臣!

  即便如此,朱厚也并未急于发表意见,又转向严嵩:“严卿亦有大才举荐?”

  严嵩将三份答卷奉上:“请陛下御览。”

  朱厚一篇篇看了起来,对于海瑞的文章只是划过,并未透出多少喜爱,只是觉得还行,末了颔首道:“确是才干之辈,今科一甲状元郎,依旧不好选啊!”

  说着,他将两份答卷并排而陈,看着一众殿试读卷官:“这两篇策论,朕都很是喜欢,一篇字字如剑,直指吏治积弊,一篇句句含珠,尽述治国之本,朕有意择其一擢为头名,诸位卿家意下如何?”

  群臣齐声:“陛下圣明!”

  朱厚道:“诸位也帮朕选一选吧!这两篇策略,张卿更喜欢哪一篇呢?”

  张璁看向两份答卷。

  一份是林大钦的,一份是海的,皆是他挑选出来,却又特意放在最后,结果还是被天子一眼相中。

  这倒也罢了,现在陛下不定先后,让群臣建言,是真的拿不定主意,还是别有用意?

  毕竟众所周知,海的表字都是这位赐下的,其在国子监内创办的小小学社,更是由此得入了群臣的眼。

  张璁稍加思索,还是决定在这个方面迎合陛下的喜好:“臣以为海策略最佳,政论最精,均田择吏,去冗省费,辟土薄征,通利禁奢,皆是治国良策,其内将里甲、均徭等杂税合并折银的过程详尽列出,甚至虑及各地银钱比价差异,堪称经世致用的圭臬。”

  张璁此言一出,包括另外两位阁老在内的一众臣子纷纷进言,将其文章夸得天花乱坠。

  倒也不是一味附和,平心而论,对于一位并无执政经验的读书人来说,这篇策略已经不能用优异来形容,论及利弊,不尚空言,堪称天赋异禀,科举为国取士,所需的就是这般人才。

  朱厚微微颔首,又转向严嵩:“严卿,你更喜欢哪一份?”

  严嵩缓缓地道:“老臣以为,林大钦策略更佳!”

  朱厚眉头一动:“哦?为何?”

  严嵩先是夸赞了一番林大钦的策论,末了又补充道:“小儿德球,与海林为同窗,深知海敬林大钦为兄,亦自承才情不足……”

  朱厚失笑,摆了摆手,以话家常的态度道:“这是平日里谦逊之言,他们俩人又不是真的兄弟,毋须谦让,状元之位,谁不愿得呢?”

  严嵩闻言顿时低下了头:“是老臣失言……”

  “失言倒也谈不上,朕观海文章,虽属上乘,然比之林大钦,犹欠几分才情,此刻点为魁首,确似早春摘蕊,反失其天然长养之机!”

  朱厚话锋一转,正色道:“更何况海虽得朕心,然抡才大典,自当以才取士,朕若以私心坏公器,岂非辜负了天下读书人十年寒窗?”

  ‘果然如此!’

  面对这位的手段,群臣早就习以为常,唯有默默感叹好坏话都给你说尽了,那他们还能怎么办呢,唯有对待力排众议的天子,脸上涌出心悦诚服之色:“陛下圣明!”

  朱厚满意地笑了。

  他原本在会试之后,是真有意选海为状元郎的。

  但那绝非好意,而是带着机心。

  文采并不能力压群雄的士子,因早早得天子赐字,结果强推魁首,犹如新竹骤长,能否承担风霜之砺,就要看其自身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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