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神探1546 第140节

  严嵩摇了摇头:“考进士不是说出来的,是做出来的,你尚未及冠,就高中举人,本是不易,为父也不奢求你今科就能及第,积累经验,能于两届内高中,已是光耀门楣了!”

  张璁会试考了八次,夏言连带乡试一共考了六次,如历史上海瑞那种考了一次就放弃的其实是少数,大多数士子都是多次应试才能榜上有名,甚至一辈子都在考试。

  但严世蕃显然没有那个心理素质,如果这次考不中乡试,他指不定就要放弃,以国子监生或父荫入官,当然话不能这么说,只是低声嘀咕道:“我可等不了那么久!明威他们一旦高中,纷纷入仕得官,难道就剩下孩儿一人在国子监内苦熬?”

  “你也觉得他们能高中?”

  严嵩声音沉下:“你们同住一斋舍,同出同入,为何他们能名列前茅,你却堪堪上榜,可曾想过缘由?”

  严世蕃脑海中浮现出包括海在内,一有空闲就捧着书卷温习功课的画面,不禁沉默下去。

  严嵩谆谆教诲:“进取之路没有捷径,唯有勤学苦练,你若不想一辈子都被人戳脊梁骨,接下来到会试之前,就戒骄戒躁,与你的同窗一起埋头苦学,来日高居朝堂,再将今日的耻辱彻底还回去!”

  “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严世蕃赶忙应下,但目光闪烁间,又低声道:“爹,你不会是想用这个法子,让孩儿放弃云韶和初柔吧?”

  严嵩脸色沉了沉。

  对于自家儿子的性情,他是了解的,真要倔起来,也不好规劝,那么就以功名引诱,先让对方把注意力放在接下来的会试上面,等三四个月过去,什么感情都淡了,那个名妓和丫鬟就好打发了。

  没想到这小子还是太聪明,一眼识破后,苦苦哀求道:“爹,孩儿一定好好考会试,绝不分心,能不能先寻个宅子,将她们安置下来,日后再接入府中?”

  ‘你还真想接?我严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严嵩脸颊肌肉稍稍抽了抽,强行忍下怒意,起身拂袖道:“为父累了,先去休息,你若是还有力气,待你娘醒来后,在她床前伺候着!”

  “是!”

  严世蕃有气无力地应着,眼珠子转了转。

  相比起严肃的父亲,从小都是母亲欧阳氏更疼他,此番大难不死,想来提一下那个小小的要求,还是没问题的吧……

  “你再说一遍?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半个时辰后,严世蕃身子后仰,躲着母亲快到指到脸上的手指头:“娘!孩儿是为了报恩啊!”

  “放屁!!”

  欧阳氏勃然大怒,一句话就结束了狡辩:“若是丑若无盐,你还会往家中领么?你那是要报恩么?你那分明是馋人家的身子!给老娘滚回国子监去!这等屁话,日后休要再提!”

  ……

  国子监中。

  海睡了个午觉,已是精神抖擞,入了一心堂后,海瑞、林大钦、苏志皋纷纷围了过来。

  他们已经得知严世蕃顺利得救,但具体的细节还不知道,现在海休息完毕,当然好奇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鹿鸣宴上干这种事情。

  “万通船行……漕运一霸……过往船只都要孝敬两成的‘水例钱’?”

  “嘶!我大明朝这条运河每年往来,得有多少钱物?便是这般说法有些夸大,这个民间船行恐怕一年也不知侵吞了多少银两啊!”

  “可恶!这等蛀虫居然没早早被挖出来?”

  众人尽皆忿忿,苏志皋则轻叹道:“我早就听过这个船行的名字,更认得一位入京赶考的沈姓士子,就被这伙人逼得走投无路,至今流落京师街头,这还是我久居国子监,罕有外出,知之甚少……想来民间不知有多少百姓,被其逼得家破人亡啊!”

  林大钦恨声道:“如今既已人赃并获,不得将这群贼子一网打尽?”

  “万通船行的老巢在江南……”

  苏志皋顿了顿:“不是那么容易的!”

  海也清楚,明清时期,江南地区与中央政权之间的对抗,是贯穿两朝的重要历史现象,于经济赋税、文化认同、政治权力上都存在着核心矛盾,由此也产生了诸多博弈。

  万通船行能趴在大明的运河上吸血,一个根本原因,是因为江南本就是提供了全国近三分之一的赋税,四分之一的米粮,这里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官商勾结能够概括的。

  即便现在事发,万通船行或许要在铁拳下轰然倒塌,可倒下了万通,依旧会有别的船行诞生,换汤不换药罢了。

  苏志皋说着,一时间心有戚戚焉,林大钦难以理解为何不易,海瑞目光沉着坚定,海刚要开口,视线转向外面,微笑道:“让我们欢迎东楼回归。”

  一道身影朝着堂内走来,众人再度围了上去,关切地道:“东楼!你没事!太好了!”

  严世蕃本来被欧阳氏暴杀,又被赶回国子监反省,神态有些泱泱,但见众人发自真心的笑容,心情倒也一畅,拍着胸脯道:“那些贼人确实计划周详,然我绝非泛泛之辈,即便身陷囹圄,也无时不刻不在酝酿求生之道!”

  海适时补充一句:“我入屋中时,东楼已经自行解开绳索,想来是准备反扑了……”

  众人纷纷露出赞叹的神色,严世蕃的自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没什么嘛!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接下来,大家齐齐痛骂万通船行和梁经纶丧心病狂,再商量着如何为严世蕃洗尘庆贺,最后进入了学习状态。

  乡试完毕,接下来就是会试,在座的皆是举人,但无论是考了多次不中的苏志皋,还是初试的海瑞和林大钦,对于那场人生中最关键的考试,都不敢有半分懈怠。

  看似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可每一天都是最后的冲刺啊!

  海同样如此,也有意让严世蕃上上心。

  这位若不是以为乡试十拿九稳,连先前翰林院进士们讲学时都敢神游物外,以他的头脑考个中游不成问题,那样的话也不见得有舞弊绑架的风波。

  可严世蕃坐下,心思全在身子……全在恩人上面,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明威,我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海道:“何事?”

  严世蕃低声道:“你能否在京师帮我寻一处隐蔽些的宅子?”

第184章 吸毒者的下场

  “你想要安置那两位女子?”

  “是……是啊!救命之恩,岂能不报?她们孤苦伶仃,我已应承,要好好照顾的!”

  严世蕃有些赧然地回答,又补充了一句:“明威,是你亲手把我救出来的,也该了解云韶和初柔在其中的关键作用吧?”

  那当真是救命之恩,绝非娘亲误会的那般,自己只是好色。

  海确实了解一部分,但还不够完全了解。

  他一向的行事风格是,事情要一件一件办。

  当时最要紧的,是救出严世蕃,拿下绑匪贼子,将这起撼动科举威严,引发朝野风波的乱子摁下去。

  现在梁经纶及其余党已经被押送诏狱,严加审问,有些细节严世蕃不说,海也是会过问的。

  所以既然对方提了,海也正好推进:“宅子我会安排……”

  严世蕃大喜:“明威果然够朋友,这件事也只有你会帮我了!”

  海接着道:“但是如果严伯父问我宅子在哪里,我也不会瞒他,因为那是你的外宅,我不能瞒亲长。”

  严世蕃脸色一僵,讷讷地道:“爹……爹不会过问吧?我就在外安置,不带回去了!”

  在回国子监的路上,他已经有了这个打算,毕竟云韶的身份确实不太方便,严嵩如今又要进位内阁,总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影响仕途,那真是什么恩情都替代不了。

  而这类金屋藏娇的行径,在京师的纨绔子弟里面就很常见了,大家玩得都很花,严世蕃以前就挺羡慕的,如今终于有机会挺身而出。

  海却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你准备当外宅养着,钱财从哪里来呢?”

  生活是柴米油盐,那位曾经的花魁娘子,用度绝不会低,以严世蕃目前的物质条件,别看他父亲的官位高,还真的养不起,除非去向母亲欧阳氏要钱。

  不料严世蕃眼珠转了转,竟也早有准备:“云韶离京时,必然带上了钱财,应是被梁经纶那伙贼子劫下了,等到物归原主,不就有钱财了么?”

  海:“……”

  不愧是你!

  养着外室,然后让外室掏钱养活自己,你白嫖啊?

  严世蕃却完全不羞愧,这是患难与共的爱情,岂能被世俗的苦难所阻挡,甚至还想马上行动:“明威,我们何时去北镇抚司,我想亲眼看一看梁经纶的下场!”

  “也好!我本来觉得你要休息个几日,既然东楼这般生龙活虎,那就走吧。”

  海微微点头,起身与众人招呼了一下,领着严世蕃出了一心堂。

  路上再与得到消息后,纷纷前来慰问的同窗们聊了几句,一路出了国子监。

  然后在门口,他们就见到了赵文华。

  听说严世蕃在鹿鸣宴中被绑架,赵文华是故意避开的,毕竟他之前与严世蕃有点小矛盾,等到对方惨死之际,严嵩必定震怒,万一自己在眼前晃悠被牵连了,那就不妙了。

  但万万没想到,一天未到,严世蕃居然被救回来了。

  心里感叹着老天不开眼,赵文华第一时间赶到了国子监,恰好迎上,满脸欢喜:“今见东楼兄无碍,实在太好了,小弟昨晚一夜未眠,就为东楼兄祈祷,果然吉人自有天相!”

  见到对方满脸真切,严世蕃对其恶感也消退了不少,哈哈笑道:“元质不必如此,有明威和锦衣卫在,区区贼子岂能伤我?”

  赵文华由衷地道:“会首智略超群,严公深得圣眷,方得锦衣卫如臂使指,雷厉风行……”

  “行了行了!”

  严世蕃顿时警惕起来,摆了摆手:“我们要去北镇抚司一行,你敢来么?”

  赵文华先看向海,眼见这位微微颔首,这才应下:“当然当然!小弟也想去见识一番!”

  “走!”

  北镇抚司的衙门在东直门附近,当真的接近时,无论是严世蕃还是赵文华,脚步都下意识地放缓,心里下意识有些畏惧。

  毕竟这个机构自从成祖一朝建立,就是立在累累白骨上的,还不是平民百姓的,而是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僚尸骨。

  岂能不惧?

  然而当他们真正接近,却发现这里和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今日天气不错,阳光斜斜地洒在朱红色的大门上,门楣上“北镇抚司”四个黑底金字的匾额,在日光下显得端正肃穆。

  四名身着褐色棉甲的值守卫士,站在大门两侧,腰间挎着腰刀,神色平静,偶尔对进出的官吏行礼致意。

  没有阴森的气氛,也没有刻意渲染的肃杀之感,从外面来看,北镇抚司就像京城里任意的官署一样,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平常而忙碌。

  海上前通报,不多时洪七迎出,将三人领了进去。

  再往里面走,严世蕃和赵文华愈发觉得,以前是不是偏见太深刻了?

  穿过大门,迎面是一道青砖铺就的宽阔甬道,两侧栽着几株老槐树,枝干粗粝。

  绕过影壁,便是主院,院子不算很大,但布局规整,东西两侧是廊房,廊下摆着几张木桌,几名书吏正伏案抄录文书,偶尔有人抬头揉揉发酸的手腕,端起茶碗啜一口茶水。

  正堂的门敞开着,光线明亮,能听见有人在交谈,院子的角落里,几名杂役正拿着扫帚清扫落叶,沙沙的扫地声混着远处传来的市井喧闹,反倒让整个衙门显得异常安宁。

  ‘呼!也不过如此嘛!’

  严世蕃和赵文华都舒了一口气,洪七见他们如释重负的模样,微微咧了咧嘴:“请这里来!”

  似乎也没走几步,两人骇然发现,环境变了。

  一条长长的通道两侧,青砖斑驳,爬满枯死的藤蔓,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吸干了生机,头顶上的阳光都被阻隔,石板缝里渗出阴冷的湿气。

  尽头的狱门前,立着两座石雕的狴犴,兽首狰狞,獠牙毕露,双眼空洞似在死死盯着来人,门口站岗的锦衣卫面无表情,明明是白天,手中却举着火把,映得他们的脸半明半暗,火光跳动间,影子在墙上扭曲拉长,不似人形,反倒像是某种蛰伏的怪物,正等待着下一个猎物,踏进这座有进无出的炼狱。

  “这……这里就是诏狱?”

  严世蕃和赵文华勃然变色,牙齿都得得打颤起来。

  ‘能布置出如此威慑的人,是审讯的高手啊!’

  海则暗暗惊叹于这种反差与格局,古人也无师自通了这种心理威慑,且是玩明白了。

  就不说真正入狱,看到这个门面,胆气恐怕都丢了七八分,接下来的审问自然事半功倍。

  而当几人真正入了内,却发现这里的空气流通很好,远没有地方衙门的血腥和污浊气味,走道也宽敞。

  再往里面走了走,就见陆炳宽厚的背影正在牢狱外面,打量着里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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