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神探1546 第120节

  陆炳年纪轻轻,但在锦衣卫快十年了,这方面无疑专业,立刻道:“对于底层校尉来说,月俸不足以维持生计,缉事差役倒是个有油水的差事,可以勒索敲诈商铺,索要孝敬……”

  对于外人来说,校尉大小是个武官了,但任何风光的组织,底层人物的处境都不会好,校尉的月俸只有五石米,年俸禄也就是三十两银子,还常常欠发,想要维持生计,就得靠捞取灰色收入,即收受贿赂、敲诈商贩、参与城门税、查抄时截留赃物等等。

  陆炳基于这一点,再望向宣北坊的商铺位置,思路清晰:“没有人会比那些铺子的人更了解卢源的行动特征和个人喜好,通过他们了解到基本情况,再实施抓捕,务必拿下活口!”

  海建议:“面对卢源时,不要说是因为刑部老吏周世安暴露的,而是将他的泄密,与关在诏狱里的云隐社加以关联!”

  “好主意!”

  陆炳目光一亮,重重点头:“行动吧!”

  ……

  暖阳斜斜地照进茶楼二楼,卢源靠在雕花窗边,手中白瓷茶盏里的龙井嫩芽缓缓舒展。

  能在初春之际,品一品雨前细芽,哪怕对于寻常人来说,价值不菲,他也愿意花点钱财。

  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及时行乐的么,他别的不好,就好这口舌之欲!

  “卢爷,茶点来了。“

  小二轻手轻脚地放下盘子,卢源看向松子糕,颇为满意地捏起一块,送入嘴中。

  “唔嗯?”

  正享受地眯起眼睛,卢源视线陡然一凝,落在一个斜对面坐下的壮汉身上,心头一震:‘陆炳?’

  锦衣卫里面,应该没有人不知道这位的存在,毕竟是从兴王府那里跟着当今陛下入京的,又得到都指挥使王佐的教导。

  不过知道锦衣卫里有这个人,和知晓陆炳的容貌长相,又是两回事。

  而卢源恰恰属于后者。

  作为底层的校尉,这一点并不正常,所以此时他的心头固然震惊,视线却不着痕迹地移开,仿佛不认识陆炳一样。

  可方才的闲情逸致已经完全不在,浑身肌肉缓缓绷紧,吃糕点的手明显加快,视线则在窗外不断扫视。

  ‘应该是路过……不要紧张……我不能紧张!’

  卢源调整呼吸,努力变得平缓。

  公主府一案后,锦衣卫将几名要犯抓入诏狱,以最忠诚最清白的人手看守,日夜审问。

  旁人或许只以为是这群贼子胆大包天,敢谋害皇室成员,所以锦衣卫如临大敌。

  但卢源清楚,恐怕不是这么简单。

  锦衣卫要找的,很可能是……

  ‘娘的!也不知道是哪一支蠢物,居然在公主府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这是要造反么?自己找死,别把我们拖下去!’

  卢源自从知晓这个消息后,就变得提心吊胆,夜间常常和衣而睡,佩刀就挂在床头,哪怕理智告诉他,被抓的几人应该不知晓自己是谁,但依旧难以遏制脑海中的胡思乱想。

  所幸公主府一案已经过去数月,锦衣卫还是没有大规模的抓捕行动,他这才安下心来,重新恢复往昔的生活。

  即便如此,当陆炳出现,卢源还是感到本能的不安,加快了茶水点心的品尝,吃完后站起身来,朝着楼梯走去。

  然而不远处明明坐下没多久的陆炳,竟然一同起身。

  卢源脚步一顿,下意识地转头,朝对方看了过去。

  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庞落入眼中:“绸缎庄的刘掌柜说,你往日里品茶,至少要半个时辰,今日怎的如此匆忙?是知道自己被同伴招出来了么?”

  “嗖!”

  没头没尾的话音落下,卢源的身形已如鹞子般扑向楼梯口。

  不作任何分辨。

  因为对于他自己这种小人物,锦衣卫是宁错杀,勿放过,狡辩毫无意义。

  现在唯一可能的生路,或者说唯一不被酷刑折磨至死的办法,就是先逃出去。

  然而到了楼梯口,卢源骇然发现,一道魁伟的身影竟悄无声息地立于那里,拦臂一挡,他只觉眼前一黑,结结实实撞上一堵肉墙,而对方连丝毫晃动都没有,双手就探了过来。

  只一个照面,卢源就知道自己绝不是此人的对手,当机立断地一个翻滚,身形灵巧到不可思议,居然滴溜溜地又转了回去,同时左袖寒芒乍现,三枚飞镖射向梯口的俞大猷,反手再抽出藏在靴筒的短刃,直劈陆炳。

  火星四溅。

  陆炳显然也没想到这位出手如此果断,佩刀都来不及出鞘,直接以刀鞘架住短刃,口中忍不住喝道:“好功夫!”

  卢源哪里敢应,身形再度暴起,窜到窗前,但俞大猷避过暗器,后发先至,大踏步地追了上来。

  卢源身形横移,躲开后心要害,硬生生挨了对方一拳,毫不迟疑地往下一跃。

  “总算逃出去……啊!!”

  却是另一道潇洒的身姿立于茶楼下方,听到上面传来打斗声时,就已移到了窗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卢源纵身飞跃,一只铁箍般的手掌犹如探囊取物般,准确地卡在对方的颈脖。

  咔嚓!

  下巴卸掉,嘴里便是藏有毒丸,也吞咽不下去了。

  “明威威武!”

  陆炳的上半身从窗边探了出来,见状哈哈大笑,语气里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终于!抓住你了!”

第158章 审讯成功

  “查过了,嘴里没有藏有毒囊。”

  “还有别的自尽手段么?”

  “咬舌也不怕,及时把断舌抠出来,别咽下去卡住喉咙即可,他还有手写字!”

  “好!开始吧!”

  卢源四肢关节被卸,眼睛蒙着布,嘴里被来回检查了几遍,每颗牙都掰了掰,确实没有藏毒丸后,这才被绑在一根柱子上。

  从位置判断,这里不是北镇抚司,就在宣北坊内的一间民居中,即刻审讯。

  眼睛上的布条没有摘下,陆炳的声音从身前传来:“卢源,你本就是我锦衣卫的人,卫里的手段,你比外人清楚得多,想必也不需要我重复了,对吧?”

  卢源一声不吭。

  陆炳接着道:“自永淳公主殿下出事以来,三个大逆被抓入卫里,日夜审问,你现在是怎么暴露的,原因也不用我多解释了,对吧?”

  卢源眉头紧锁,流露出了愤怒。

  陆炳淡淡地道:“红娘子、焦白、陆藏舟,云隐社的三个幻术师,欲刺杀太后娘娘的大逆,你知道他们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

  “没有早早交代!”

  “你们这些人若真能一口气撑到底,宁死不屈,那我也佩服你们,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但结果是,没人能熬到最后,一开始的豪言壮语,到了后面都变成了悲鸣!那白白受几个月的折磨,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又是何苦呢?”

  卢源的身子终于颤抖起来。

  陆炳与站在旁边的海交换了一个眼神,努力压抑住期待。

  相比起诏狱里面死不交代的红娘子三人,这个卢源的心理防线要脆弱太多了。

  其实从对方的生活,就能看出端倪。

  卢源平日里最大的爱好,是在茶楼里挑个视野开阔的雅间,泡一杯雨前龙井,上几盘时新的瓜果与点心,享受一个时辰的清闲时光。

  相比起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整日匆匆忙忙,便是内阁两位阁老,身体每况愈下,都要顶在新政的第一线,这小小的校尉,日子过得挺悠闲!

  恰恰如此,这等人的意志就不会多么坚定。

  所以陆炳和海商量后,一致认为,不要将卢源押回北镇抚司,而是觅地审问。

  一旦带回北镇抚司,势必惊动锦衣卫上下,万一秘密结社在锦衣卫里埋着的耳目不止一位,消息走漏,与卢源直接相关的人员就可能迅速撤离。

  所以卢源被抓的消息要先掩住,突击审讯,在短时间内打开口供,挖出关键情报,进一步扩大战果。

  越是焦急,越不能表现出来,陆炳环抱双臂,等待着对方开口。

  一片死寂般的沉默后,卢源昂起头,缓缓开口:“我若是说了,陆舍人能对我宽宏大量么?”

  陆炳立刻道:“我陆炳的为人,你也应该有所耳闻,便是审讯,我也不屑于谎言诓骗于你,你想要宽大处置,戴罪立功……难!毕竟那几个人已经交代了!”

  卢源的头立刻垂了下去,脸上满是失望。

  但陆炳接着道:“不过我也可以承诺你!你只要交代了,我给你一个痛快,不让你受卫里的诸多刑法,生不如死的折磨!你便是死了,家人受到牵连,流放戍边,我也能予以照拂!这是我能承诺的极限,多的你也不要妄想了!”

  卢源原本已经绝望,听了此言,头又抬了起来:“我……我信陆舍人!这就很好了!很好了!”

  陆炳瞳孔涨大,语气则努力保持着平静:“从头开始说吧,我要和那几个人的供词核对,你效忠的秘密结社,叫什么?”

  “黎渊社。”

  “为何取这个名?”

  “‘黎’是黎民百姓,‘渊’是百姓困苦,民不聊生,创办这个会社的初衷,是为了救民于水火。”

  “如此说来,你们的会社还有口号?”

  “抑君权,正纲纪,为天下苍生谋福祉!”

  ‘放屁!’

  陆炳听到这里,已是难掩怒火,海伸手按了按他的胳膊,他才将话咽了回去,接着道:“黎渊社内如何划分?”

  “分三垣堂和二十八宿。”

  卢源低声道:“三垣堂,我只知是紫微垣、太微垣与天市垣,二十八宿则是执行三垣堂的命令,各有从属。”

  ‘一个秘密的结社,竟有如此清晰的结构,果然是心腹大患,难怪陛下和先生那般忌惮!’

  陆炳目光沉下:“你属于哪里?”

  卢源道:“我听命于‘井木犴’,是他的从属,专门为他传递关键的书信。”

  陆炳道:“‘井木犴’是谁?”

  卢源顿了顿,倒是没有什么挣扎:“他在刑部任书吏,叫周世安,去年过世了。”

  ‘刑部老吏周世安!秘密结社‘黎渊社’的二十八宿之一!’

  陆炳和海对视一眼,故意道:“卢源,我给你机会,你可不要白白辜负!有关‘黎渊社’的情况,我们早就知晓,要的就是这些成员的具体身份,结果你说出一个‘井木犴’,人已经死了,与没说又有何区别?”

  卢源激动起来:“陆舍人,我所言皆属实,周世安在刑部不是什么小人物,他还有个名号,被称为‘铁笔先生’!此人过目不忘,只要看过卷宗一遍,就能默诵下来,更是通晓刑律手段,各州县的冤假错案,哪怕卷宗上粉饰得多么完美,都能被他一眼看出,只要注明‘天理何在’的案子,再通过我发出,就是‘黎渊社’关注的对象了!”

  陆炳倒吸一口凉气。

  犴为狱神,《易经》中犴主讼事,井木犴更是南方朱雀七宿之首,本以为一个小小的吏胥担不起这等称谓,但现在想来,周世安能通过阅览天下各地的卷宗,将冤假错案分辨,黎渊社再从中招收成员,地位就是至关重要了!

  想到这里,陆炳立刻道:“既如此,周世安死后他的继任者呢,还在刑部?”

  卢源道:“原本周世安病重后,社内就安排了一人,扮作他的亲属来顶补职务,谁知那个人中途遇害了,‘井木犴’之位已无人接替……”

  陆炳冷笑:“你自己相信这番言语么?你们‘黎渊社’安排的继任者,入京途中居然遇害?而这般重要的位置,随随便便地就空了出来?”

  卢源迟疑了一下,解释道:“我听说是因为社内出了一个叛徒……”

  “叛徒?”

  陆炳皱眉:“说清楚!”

  “陆舍人,我真的对你绝无隐瞒,我只是二十八宿的从属,社内的许多事情并无资格知晓!”

  卢源苦声道:“有人说那叛徒是二十八宿里面最厉害的‘亢金龙’,有人说叛徒干脆就是三垣堂里的,我也不知真假,但自从有了这个消息后,会社的事情越来越少,周世安死后的一年,我根本什么都没做,只是正常缉事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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