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庭汉裔 第277节

  “骠骑将军长沙王,同奋忠诚,废还第。有不顺命,军法从事。成都王颖明德茂亲,功高勋重,往岁去就,允合众望,宜为宰辅,代阿衡之任。”

  最后一段是最要命的,李含特地点出来,长沙王司马与成都王司马颖,皆是河间王同党。几人蓄谋已久,就连事成之后的分赃都已定下。

  一篇读罢,刘羡已是满脸苦笑,他对傅畅等人道:“李世容真是好算计,我竟然反应慢了一步!”

  直到李含出逃,刘羡才终于明白李含入洛的目的。这一年来,李含不断地在洛阳煽风点火,所为不是其他,就是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获得讨伐司马的大义。

  河间王虽然有精卒良将,但他到底是赵王党羽出身。在政治旗号上,无论如何都不能与首倡义旗的司马相匹敌。一旦司马用朝廷的名义征讨关中,关中官员势必彷徨不定,难以死命效力。

  而李含不仅拉拢了成都王,而且天才般地进行了一番入洛表演,就将政治舆论上的劣势翻转了!

  这就好比一首绝妙的曲子。煽动民间舆论,指责司马施政有亏,是前奏;串联东莱王造反,实则毁坏司马的忠孝之名,是铺垫;佯作与司马斗争,暗地里拉拢司马颖,是过渡。等这一切都准备好后,李含出其不意地入洛,以身犯险,再在与司马进行一次无法说清的谈话后,忽然离开洛阳,声称有密诏征讨司马。

  此前的所有准备,都是为了这一封所谓的密诏。

  虽然李含并没有说,这封密诏是从哪里来的。但任谁都不得不相信,这封密诏是确有其事。否则,他为什么会在面见长沙王后,突然离去呢?又为什么,河间王不推举自己为宰辅,而要推举成都王呢?

  在不知情的旁人看来,真相只有一个:齐王跋扈日久,有不臣之心。这使得长沙王忍无可忍,便向天子暗地弹劾,获得了这封密诏。同时,长沙王联络了亲兄弟成都王,获得同意后,这才将密诏交给李含,令河间王发兵洛阳。

  这便是最高明的舆论宣传,李含虽没有宣传一字,但人们仅凭自己猜测,就能将一切发展都顺理成章地推演出来。而且这还是有先例的,当年汉献帝的衣带诏,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么?齐王是曹操,长沙王是董承,成都王是袁绍,河间王是刘备,这不是全对上了么?

  如此一来,此事便闹得沸沸扬扬,使得齐王、长沙王、成都王皆卷入舆论风波中,而河间王经此事件,终于洗脱了赵王残党的出身,成为了忠君爱国的头号忠臣。

  设计中唯一的破绽,可能就是李含在离开长沙王府的那一刻钟。如果司马能及早反应,将其抓获斩首,李含的计策就无从发挥了。

  可米已成炊,现在的事态已经激化,无法改变了。

  在李含的设计之下,现在刘羡面临的最大问题,已经不是该如何重获兵权了。司马在收到表文后,必然会猜忌司马,继而影响到整个长沙王一党。以自己为首的这些长沙王党羽们,到底该采取何种手段,才能在接下来的风波中活下去呢?

  这一点不止是刘羡看出来了,刘琨、陆云等人也看出来了,他们面面相觑,皆露出担忧神色,刘琨问道:“怀冲,今晚的大司马府议事,你要不要称病不去?”

  不用怀疑,这一夜的议事,大司马府必然会向司马等人发难。到时会是什么结果,谁也说不好。所以刘琨的意思是,不妨在家中称病避祸。

  但刘羡略一沉吟,便摇首否定道:“不,现在大司马本来就对我们心存疑虑,我若是称病不去,岂不是更显得心中有鬼了吗?到那时反而猜忌更深,误会更大,直接派人来杀,莫非我们逃得掉吗?”

  “还是要去,敢去,才说明无愧于心。”

  这么说着,刘羡下定了决心。等到黄昏将至的时候,用过晚膳,换上朝服,他令幕僚们不得妄动,都留在府内,专门等他的消息。

  出府门上车的时候,正好撞见司马也从府邸内出来,两人对视一眼,都察觉到对方肩上的压力,随即佯作无事地笑笑,各自往大司马府乘车驶去。

  等刘羡和司马抵达大司马府时,宽大的街道上已停满了车马,下车的官僚们在府门前相互打着招呼,并焦躁地进行议论着,显然都在猜测事情接下来的发展。但等他们看见刘羡和司马走过来,顿时露出见了鬼般的神色,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议论,低着头纷纷往府内走,唯恐被人说成是长沙王一党。

  几经沉浮,刘羡对此早就看得淡了。人本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如果不是相交甚笃,人相敬相爱,相害相怨,都无非是为了一个利字。能对此淡然处之,恰是一个成熟政治家的基本素质。

  但当他回头打量司马时,却不免讶异发现,这位长沙王的情绪并不稳定。他面沉如水,握紧双拳,呼吸稍显纷乱,似乎胸含怨忿。

  他主动对刘羡提起道:“真叫我想起了当年,五兄遇害的那天,众人也是这般反应吧。”

  这已经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可那一天发生的事情,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司马又对刘羡道:“这世道真是残忍,别说这些趋炎附势的人了。就连兄弟手足,也没有几个可信。府君你说,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

  很显然,面对司马颖的忽然背叛,司马遭受到了极大的精神打击。他虽有一腔安邦定国的抱负,却连亲兄弟的支持都难以得到,这如何不令人气馁呢?刘羡又想起一年前的事,当司马蕤谋反案事发时,司马也一样,整个人瘫倒在席案上,露出他从未见过的颓然神态。他们似乎都没有想过,权力的负担到底会有多么沉重吧。

  刘羡对司马笑了笑,说道:“殿下,活着的意思很简单,活着就是希望。人死如灯灭,只有活着,才能看见好事发生。”

  司马闻言一愣,他本是含恨发言,不料刘羡竟表现得如此从容。他的笑容如同明月,安静又明亮地普照江河,令司马胸中的些许浮躁散去了。这使得他暂时放下了仇恨,回忆起了自己肩头的责任:他是晋武帝司马炎的儿子,他不能放任司马氏的基业就此沦丧。

  但司马这般想,却不意味着其余人也这么想。当他们踏入府门后,那种异样的目光一直如影随形,如同迷雾般笼罩在两人身上。等进入到议事的大堂时,这种目光更甚。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司马与刘羡的身上,似乎凭借这生冷如刀般的目光,就能将两人的胸膛剖开,看看其心腹如何。

  刘羡扫视四周,但见齐王司马正坐在主席。在他的右侧,乃是他最重用的侍中董艾,其身左侧,则是总领禁军的中领军何勖。葛、卫毅、路秀、刘真、韩泰五位他一手提拔的公爵列在身前,而后是祖逖、孙惠、王敦、刘乔、江统、皇甫商等大司马府官属。

  在此之后,才是朝廷百官的坐席。

  在这里,没有所谓的三独坐,也不分什么宰相公侯,只有齐王党和非齐王党之分。

  但真正令刘羡感到触目惊心的,还是大堂周遭的上百名甲士。他们浑身披甲,头带铁胄,腰间佩刀,手持长槊,堪称全副武装。而眼下是冬日,为了取暖,堂内置有十来座火盆,木炭燃烧升起烈火,火蛇朝半空吐出尘埃般的火星,将甲胄上的铁片与长槊的槊尖尽数染成血红,极为可怖。尤其是司马身后站立的两位九尺力士,他们半处在阴影之中,火光将他们的背影拉得老长,在旁人看来好似鬼魅。

  如此肃杀森严的防御,是大司马府从未见过的情景。尤其是在司马毫不遮掩的猜忌目光前,刘羡毫不怀疑,若是今夜稍微说错一句话,这些寒刃就将砍向自己。

  此时百官还未到齐,席间一位侍从走过来,对司马说道:“骠骑将军,您贵为宗王之首,就坐在前列正中吧。”

  与其说这是尊重,不如说是直白的刁难。在如今的局面下,让司马坐在百官席位正中,其实就是像廷尉审讯犯人一般,用整个齐王党的压力,使司马的想法无所遁形。刘羡作为长沙王党羽之首,自然也是相同的待遇,位在司马右侧。

  其余长沙王党羽同理,刘暾、刘弘等人入席以后,也都安排在司马左右,饱受司马一党的审视。双方泾渭分明,势同水火。至于剩下的那些,以尚书令王戎、中书监司马越为首的朝堂公卿,见此紧张气氛,无不坐视左右,一言不发,尽可能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两刻钟过后,朝堂的所有官僚都已落座,现场的氛围也已压抑到极致。

  司马终于动了,此前的他,身着戎衣,腰配长剑,如同木偶般贴靠在主席上,面孔上毫无情感。而现在,他好似饥鹰,脖颈带动着头颅扫视周遭,目光麻木且冷漠。

  他看见朝廷官员在席间坐满,低着头噤若寒蝉,似乎对自己极为尊敬,又似乎对自己极为恐惧。这本是司马早先梦寐以求的场景,可当这幕场景真出现在眼前,司马的内心已冻上了一层坚冰,他只能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这位年轻的齐王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堂兄弟,手指桌上的表文,问道:“士度,你解释解释吧。”

第393章 太安之议

  司马的责问,即是齐王党的疑问。

  河间王递上弹劾表,已形同与大司马府宣战。既然身在战争之中,没有骨肉亲情,只有你死我活。而在传言中,给李含带来了密诏,扬言要废黜大司马,令其回府的司马,毫无疑问是他们要打击的目标。

  司马挺直上身,徐徐回道:“回禀大司马,我实不知有此表,亦不闻有密诏。”

  但这回话显然不能令人信服,寂静的大堂内,其余官僚虽不敢交头接耳,但听闻此言,也忍不住相互环视,用眼神交流意见,来表达自己的不信。

  葛的脾气一向以火爆著称,司马话音落地,他当即挺身而起,对司马怒斥道:“撒谎!李含逃走的当夜,不就是去了你府上?你敢说你毫不知情?”

  面对这种气势汹汹的指责,司马却仅仅看了他一眼,就如同扫视一只蚊虫般,一句话也没有说。原因很简单,双方的地位相差太多,司马的骄傲,使得他不愿意回复这些齐王走狗的诘问。

  但在这种紧张气氛下,矛盾的升温是绝不可取的。刘羡眼见葛的脸色涨成紫红,司马又迟迟不肯自辩,便主动出言调解道:“葛公,这正是李含陷害骠骑的阴谋!”

  “阴谋?什么阴谋?”

  刘羡快言道:“请葛公细思,若骠骑真与河间王有勾结,又真捏造有这么一份密诏,他怎会不做遮掩,竟如此明目张胆地招李含前来商议?又怎会令李含当夜离去?这种种作为,一旦事发,岂不是令骠骑自陷死地?骠骑岂是如此不智之人?”

  “不智?”一旁的董艾冷笑了两声,他摸着下巴质疑道:“这一年来,洛阳怨声汹汹,到处传播着流言飞语。我看呐,说不定是有人,不把大司马放在眼里。”

  董艾将最后一句话咬得很重。他的意思很明确,把这些时日中洛阳那些不利于齐王的传闻,也都统统算在了司马头上。

  司马的眼光扫向沉默不语的司马,脸上的猜忌更甚。他微微咳嗽了一声,还不等他发言,刘真当即起身大喝道:“董公说得对啊!我看长沙王就是一直煽动阴谋的奸臣,对待奸臣,怎能手下留情!”

  说到这,他指挥齐王身后的两位力士,大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奸贼一党抓起来,当众砍了!”

  言罢,他自己先抽出一把刀,向前几步,越过众人,当即就要朝司马逼去。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一旁的尚书令王戎半跪而起,高声喝道:“不至于这样!大司马快拦住他!”

  就连司马此时也大惊,他正欲起身,被身旁的刘羡一把按住。刘羡则顺势一伸,用身体挡在刘真与司马之间,一只手握住刘真的刀,情急之下,他对着台上的司马朗声道:“大司马,你这是要自毁栋梁,重走赵逆的覆辙吗?事后可不要后悔!”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司马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松动,问道:“司隶校尉是什么意思?说说看。”

  刘羡松开刀刃,半跪行礼道:“大司马,河间王传播这个阴谋,不就是想要您杀害骠骑吗?您好好想想,赵逆是何时引起众怒的?不就是他杀害淮南王,令天下失望吗?”

  “淮南王是天子的兄弟,长沙王也是天子的兄弟,世上哪有杀了天子兄弟的忠臣?到那时,河间王讨伐您,不就是名正言顺了吗?还望大司马三思!”

  说话间,刘羡踩了一脚身后的司马,司马终于反应过来,指天发誓道:“大司马,我与河间王绝无勾结!若有此举,天诛地灭!”

  以王戎、司马越为首的官僚见此,都纷纷起身相劝,室内闹闹嚷嚷,司马脸上的神情也终于恢复了温度。他对刘真道:“众人议事,你拔刀出来干什么?还不快坐下!”

  他一开口说话,场内立刻安静下来。等众人各回各位,他又对司马道:“刘真心直口快,可能办事比较鲁莽,不过敢想敢说,我很是欣赏。请骠骑不要介意,都是为了国家的安定。”

  司马自是点头称是。司马又笑着说:“我料他也不敢砍。”众人都附和而笑。不过实际上,在座的长沙王党羽都出了一身冷汗。

  司马这才正色道:“既然是河间王的谣言,那我就暂且不追究了。”

  “但河间王号称要出十万兵马,成都王亦会起兵响应,你们有何办法御敌?”

  话音一落地,场面上再次陷入沉默,这次倒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困难,他们确实不知该如何回答。

  按理来说,这个问题,司马应该征询司马的意见,他是骠骑将军,有都督中外诸军事之权。但司马显然没有让他开口的意思,而是将目光投向尚书令王戎,对他道:“冲公,您是灭吴名将,您来说说看吧。”

  王戎今年已是七十岁的老人,头发业已全白。他本无意掺和这个话题,可既然被点了将,他也只好努力挺身,拱手道:“大司马,御敌之前,要先庙算,比较敌我双方的兵力,然后再做布置。”

  “河间王声称提兵十万,这必然是假话。征西军司如今有十万兵力不假,可一来,南面巴蜀叛乱,西面的秦州心向朝廷,他不可能举军而动,必然要留下军队防守。以我估算,河间王应该能出七万精卒,两万骑军。”

  “可问题在于……河北会出多少兵马?”

  “征北军司原有军卒十四万,去岁以来,已然接管了冀州。冀州物阜民丰,可征民力高达百万。若稍加扩军,成都王出兵二十万,应是问题不大。”

  “大司马,不知道以您现在手头的兵力,能调用多少人?”

  这个问题非常尖锐,却是不得不面对的。倒齐联军有近三十万,而反观司马这一方,实力并没有得到增长,反而有所衰退。

  司马讨赵时拥兵四十万,号称百万。兵势虽大,可结果是提前耗尽了征东军司的积蓄。致使此时的粮秣不足以再征调如此多的兵力。

  且这段时间,为平定蜀地叛乱,掌控益州。司马令征南军司发兵三万,自大江入蜀平叛,难以回援。同时,令刘沈率领,自关中入蜀的五万大军,也为河间王所挟持。

  所谓此消彼长,司马现在能够调用的兵力,恐怕并不足以压倒倒齐联军,甚至稍有劣势。这还是司马士卒尚不如联军善战,兵力也尚未调集的前提下。

  其实这些情况,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在座的官僚多也知晓。因此,当王戎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包括司马在内,齐王党羽的脸色皆不好看,他们也都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董艾还想装腔作势,说道:“以大司马的名望,只要登高一呼,响应何止百万?问这个问题,是想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王戎见状,便说:“既如此,大司马派兵平乱便是,又何必要老臣多言呢?”

  他既然闭口不谈,现场就再次陷入沉默。只是这一次,陷入尴尬的,却是司马与他的大司马府幕僚了。

  司马再度咳嗽了两声,尽可能用平淡的语气说道:“我欲派使者,到北面与成都王说和,我与成都王本是倡义盟友,怎会因为一点河间王的挑拨,就刀兵相见呢?”

  他又道:“你们谁愿前往?”

  沉思片刻后,中书监司马越开口道:“大司马,可能彦辅公最为合适。”

  这确是个最好的人选,吏部尚书乐广不仅是士族领袖,还是司马颖的岳父,他的二女儿乐粲,乃是如今的成都王妃。由他做使者去说和,再合适不过了。

  但上一次征北军司南下,孙秀就曾派乐广前去说和,结果是无功而返,这一次难道会有什么不同吗?想到这一层,一阵阴云就笼罩上在场官员们的心头,

  乐广自是允命,但在此之后,王戎还是难掩对局势的悲观,径直向司马发问道:“大司马,若彦辅失败,大司马打算如何应敌?”

  司马自是不悦,他说道:“那又如何?不过是提兵对敌罢了。”

  王戎道:“大司马有必胜的把握?”

  司马不耐烦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王戎接连叩首,继而道:“戎世受晋禄,自宣帝之时,就已跟随晋室,历经五朝,至今已有五十年了。今日之局势,可谓是危如累卵,请恕我说一番难听的肺腑之言。”

  身为最后的竹林七贤,当王戎摆出这样一幅剖心置腹的诚恳神情时,司马全然无法回绝,他为了维持自己礼贤下士的形象,哪怕心中不乐意,也只好唯心说道:“冲公但说无妨。”

  王戎勉强立直上身,以循循善诱的语气说道:“大司马,以当下的局势,您恐怕是不能再待在洛阳了。”

  “成都王在河北,河间王在关西,两路发兵,直逼洛京。不论您有多少兵力,哪怕不算征调的时间,尽数调集于此,后果也不堪设想。”

  “一旦交战,京畿沦为焦土,都邑尽作丘墟,黎庶流离,百姓失所。无论这一战结果如何,国家都将分崩离析,社稷也将支离破碎。”

  “到那时,殿下哪怕赢了,恐怕也等于输了。没有洛阳的朝廷,还叫什么朝廷?到那时遍地干戈,兵寇横行,世上还有晋室可言吗?”

  王戎的这番话,成功打动了司马,他也不想走到今天这一步,一切都是司马暗施阴谋,他见招拆招罢了。如果有办法,他也不愿成为历史的罪人。故而他的神情缓和下来,问道:“那么冲公,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王戎重重地叹了一声,徐徐道:“为了消弭这场干戈,老臣斗胆提出建议。大司马您的过失,说来说去,不过就是逾礼,并不算严重。只要大司马愿意放下权位,主动请辞,返回封国,又有谁能指责呢?老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只要您崇礼退让,必定保证您的安全。”

  此言说罢,现场静的可怕,若说此前的众人仅是不敢言语,此时更是低着头,连眼神都不敢妄动了。

  刘羡只见司马攥紧了拳头,两眼死死盯着王戎,好似要吃人。顷刻间,身前的葛直接发难道:

  “尚书令说得是什么话?当年司马伦听任孙秀,改易天日,天下议论喋喋不休,却没有谁敢首先倡导。是谁?冒着箭矢危险,亲自披挂甲胄,冲锋陷阵,才有今日?是大司马!”

  “是!大司马论功行封,因事理繁多,可能确实有不周遍的地方。但三台采纳谏言不体恤王事,封赏还报迟延,责任难道在大司马府吗?!”

  “像河间王这般谗言叛逆,理当诛讨!假造伪书的人,竟然让大司马免职回家,何其可笑!汉魏以来,王侯免职回家的,不可胜数,可曹爽之后,哪还有能保全妻子儿女的呢?持这种议论的人,都可以斩首!”

  说罢,他以目视刘真,刘真当即了然,再次抽刀就要上前。面对明晃晃的刀锋,王戎惊慌失措,一个哆嗦,当即跌倒在地,挣扎着想要站起,可又站不起来。还未等刘真向前,司马再次拍案道:“住手!给我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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