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一旦洛阳出了什么动乱,第一时间,天下人就会想请成都王来主持大局,这绝不是司马想看见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洛阳的政局总算是彻底稳定了下来,不至于让人无所适从了。
此时的司马已然建成了一个规模庞大的大司马府。在这一月之间,他多次征询东海王司马越以及河南尹王衍的意见,征辟洛阳士子,一时间群英荟萃,俊彦群集,其中有:
左长史刘沈、军谘祭酒刘殷、左记室督曹摅、右记室督左思、左参军江统、右参军苟、东曹掾张翰、户曹掾孙惠、五兵曹掾祖逖、主簿王豹、度支曹掾荀、都官曹掾李述、客曹掾嵇含……
这仅是大司马府内的部分人而已,既有在文坛成名已久的前辈文宗,也有在近几年初入洛阳的后起之秀,有的已经随齐王良久,有的则是刚刚表态,但无一例外,他们都绝非泛泛之辈,都将在以后的朝堂上大有作为。
而在朝堂之上,齐王更是广布羽翼。他将自己此前的幕僚多提拔出来。先是以董艾为中书监,司马越为中书令,掌管诏书的草拟,何勖为中领军,总管禁军。
除此之外,又表葛为牟平公,路秀为小黄公,卫毅为平阴公,刘真为安乡公,韩泰为封丘公,号称“五公”,这五人都坐镇门下省,分别担任散骑常侍与侍中,凡是没经过司马批准的诏令,一律不得实行。
最让人感慨的是,他大量吸纳了前太子司马的旧臣,任用刘乔、王敦等人为散骑常侍,同时又启用了先王司马攸的旧臣,如高光、温羡等人入尚书省,担任尚书。如此新旧一体,一时之间,三省内尽是司马的党羽。
而相比之下,司马的势力扩张,就难免有些单薄了。
司马本身的班底非常薄弱,相比于司马颍与司马,他没有军司可以直接吸纳人才,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常山王府。虽然临时得到了刘弘与刘暾的支持,但到底隔了一层,无法任用其中的人才。
而且,在司马颖返回河北后,自常山带来的勤王将士们,也开始出现思恋家乡,脱队回乡的情况。司马为了顾及军心,也不得不开始着手放行,仅从中挑选部分有志功名的军士,补充入禁军之中。
但司马确实还算慷慨,只要是司马报上去的功臣名单,基本都委以重任了。
包括担任司隶校尉的刘羡在内,长沙王府下幕僚,也多得到了升迁:
如刘暾为御史中丞,刘弘为前将军,上官巳被任命为屯骑校尉,刘佑为殿中将军,令狐盛为常从督,王瑚为城门校尉,苗愿为武库令等等。可惜的是,能够直接干预朝政的人并不多,多是受人驱持,打打下手罢了。
大概司马也觉得过意不去,在司马颖走后的次日,就上表奏功,封长沙王司马为骠骑将军,加使持节,都督内外诸军事。
虽说这只是名义上的加封,不可能真把禁军全交给司马。但至少在名义上,司马是毫无疑问的当朝第二人。
到了这一步,洛阳的人事任命已经基本结束。接下来,这个以齐王为主的新朝廷,打算如何处理朝政,才是天下人所关心的问题。
司马也明白这一点,故而司马颖离开后,他即刻发布命令,要在七月七破例举行一次大朝会。
所谓大朝会,本是朝廷一年一度,向天下展现威仪的朝会,一般在元旦召开,只进行封赏与布告。参与的人,一般包括京中六品以上官员,以及所有的诸侯王,甚至部分外国使节,以此来表现皇帝的威严,朝会的隆重,国家的兴盛。
而司马此时举行大朝会,无疑是以此为良机,向天下表明自己要实行新政的态度。
这一日,所有官员都着夏时朱衣朝服,到太极殿前列席坐定,武官按官职大小列阵西方,文官按官职大小列阵东方,相对而坐。在他们北面的,便是司隶校尉刘羡、御史中丞刘暾、尚书令王戎单独列席,其余三公及宗室王公坐在他们三人之后的高台上,由司马与司马领席,再往上,便是当今天子与皇后。
辰时,大朝会便正式开始了。与寻常朝会不同的是,大朝会自有一套完整的礼仪,并非立刻议事。
待百官王公入席以后,殿中顿起钟鸣磬响之声,幽幽冥冥,仿佛自天外而来。而后两端流水入殿,可见殿上高台间拉起两根数丈长的粗绳,接着有四名绝美的舞女自两端翩跹其上,她们赤足长裙,踏绳而舞,随乐而歌,竟在绳上旋转自如,宛若精灵。
舞女们相向而舞,踏着粗绳相逢而笑,等到接近以后,如蜻蜓点水一般,又往后旋舞,绳索上下晃动,舞者的美妙身姿也尽显无疑,令观看者心神摇曳。
待舞女跳回起点后,宫女卸下绳索,令乐队奏《鱼龙曲》。而后官僚们在小黄门的引领下,以卑官在前,贵官在后的顺序,陆续走到台阶下,向天子与皇后敬酒,然后口贺万岁。
参与此次朝会的约有千人,一轮轮敬酒下来,轮到刘羡时,距离朝会开始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时辰。他走到殿下,感受着头顶的目光,甚是标准地躬身长拜,而后起身,饮酒,说道:“祝陛下万岁。”一抬眼,便看见了分外不相配的天子与皇后。
天子显然已经乏了,两眼看着殿外,显然正神游物外,少女皇后倒还精神,侧首朝着刘羡颔首微笑。
刘羡再拜,就从台前退回席上,在他身后仅剩下数十人,等他们也拜过后,漫长的殿前礼仪终于结束了。
至此,司马终于走到高台中央,手持诏书,对太极殿中的百官公卿们念道:
“夫圣王御事,动合至道,运无不周,故能人伦攸叙,万物获宜。今朕不才,受祖宗之重托,幸于王公之上,夙夜忧惧,唯恐不能仰陶玄风,俯洽宇宙,亢阳逾时,兆庶胥怨,以致邦臧。”
“所谓餐直言,引亮正,想群贤达吾此怀也。吾虽虚暗,庶不拒逆耳之谈。稷契之任,诸君居之,望共勖之!”
这是一道简单的求直言令,念完以后,司马笑言道:
“今日虽是大朝会,但正如陛下所言,是为了我大晋国泰民安,向天下人求直言,诸君有什么能定国安邦的想法,今日可以畅所欲言。”
说罢,他大手一挥,令宫人们抬来了一张桌案,桌案上设有二十只银樽,樽盖呈白虎形。司马指着桌案上的白虎樽,对众人道:“只要是建言有用的,可以白虎樽饮酒,赏金三百!”
司马说得非常大度,但其实事先已经通知过司马等人了。这里的进言名额是内定的,他很慷慨地分给了司马五人,自己则留有十五个名额,专门用来招揽高门人心。
作为司马的第一重臣,刘羡当然获得了其中一个名额。但刘羡得知这个消息后,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这位齐王殿下,既然准备招揽人心,何不做得彻底一点,真看看朝中百官的才能呢?这份赏赐对于高门来说,不算多少钱,但对于中底层的寒士来说,却是一笔巨款了。可搞成内定,对于受赏的人而言,不会感念你的恩德,对于没得到机会的人,反而会埋怨不公。司马实在是做得有点小气了。
事实上,这也很难遮掩。当齐王主簿王豹上前念了一篇长达近千字的文稿时,许多官僚的脸色都变了。老实说,王豹的文章不可谓不好,辞藻华丽,又有敦敦亲爱之风,内容也中规中矩,是要各郡国推举贤良文学,扩招太学生。无人能够挑什么错。
但这文章一看就是要好些日子雕琢出来的,临场怎能发挥呢?于是很多人就猜出了名额有内定的真相,继而一阵窃窃私语。
就连刘羡也有些受不了,忍不住对一旁的刘暾说道:“朱虚公(刘暾封爵),你觉得齐王殿下如何?”
刘暾是个老成持重的人,仅看了刘羡一眼,抚须笑道:“齐王殿下尚且年轻,心高气盛,难免有不周之处,不过这也是好事,说不定,你我常常能得到献言的赏金呢!”
刘羡一阵无语,暗道:合着这老人,是拐着弯骂齐王志大才疏呢!
不过话说回来,司马安排的这些建言,多半都还是有意义的。这前后上报的十数条建言中,有放出宫中妃嫔的倡俭言论,有新修史书、汲取教训的想法,也有重修州郡兵的练兵计策,还有裁撤冗官、奖励多育的计划,虽然有些短时间内不能实施,但在此时能说出来,也让人耳目一新。
刘羡又想:无论齐王如何,至少眼下的齐王府,确实还是有许多人才的。
再次轮到刘羡,刘羡便上表浅谈了一番自己要开凿运河,连通汴水与颖水,以利漕运的计划。司马果然赐酒赐金,还对刘羡承诺说,若是钱粮不够,他会调拨一些过来。
这本是件喜事,不过在身后部分官僚的低声议论中,刘羡提不起多高的兴致,反而觉得有些狼狈。
但等他落座后,下一个话题顿时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听齐王左长史刘沈到殿中道:“殿下,眼下虽然剿灭了赵逆,但更该注意的是,天下仍未彻底平定,关西仍有乱事!”
虽然只说到了这里,但在场众人都明白,他说的必然是益州的赵之事。从去年赵王篡逆开始,赵就趁机攻杀孙秀派过去的益州刺史耿滕,继而占据剑阁,割据巴蜀自立。而诸王一直忙着相互征战,根本无暇顾及于赵。眼下京畿既然已经恢复,就到了平定赵的时候了。
果然,刘沈提议道:“赵跳梁小丑,趁国家大乱,竟然心生妄念,意窃神器!又倒行逆施,凶害蜀民。不杀之,不足以平民愤!殿下,眼下应当遣一名将,火速将其平定,否则,朝廷威严何存?”
司马问道:“以卿之见,当派遣何人为将?”
刘沈道:“臣以为,梁州刺史罗尚,最为合适。他曾参与过灭吴之役,是王襄阳(王)的参军,颇有武功。眼下又刚好在汉中,与益州不过百里之遥。而赵依靠裙带上位,素有无能之名,所倚仗的,不过是齐万年之乱时南下的流民罢了。”
“只要以罗尚为益州刺史,并派人南下招抚那些流民。赵必然无能抵挡,束手成擒,也不过是罗尚举手之劳。”
这么说罢,司马满意地点点头,正要给刘沈赐酒时,不料座上的皇后忽然向他挥手示意,道:“齐王殿下,我有些话想问,可以吗?”
司马当然不会和一名刚十七岁的少女计较,笑道:“皇后有什么话想说?”
“既然要用名将,为何不启用松滋公呢?莫非松滋公不若罗尚吗?我记得元康九年的时候,还是他招抚秦州流民,送其南下益州的吧?”
此言一出,全场都有些尴尬。
其实说到派遣名将,几乎第一时间,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刘羡,但紧跟着又移开,并认为他不合适,理由不言自明:刘羡一定有平叛的本领,但是谁都不敢赌,刘羡去了巴蜀后,到底还是不是晋臣。若不是,那他的危害,恐怕比赵要大得多。
而刘羡也深知这一点,无论内心中正翻滚着怎样的波澜,他都唯有低首不语,不发一言。
不过这不好在堂上明言,司马只好说:“杀鸡焉用牛刀?京畿正需要松滋公理政,朝廷派罗尚足矣。”
至此,这个话题便结束了。这不过是大朝会上的一个小插曲,并没有几个人在意。结束以后,除去对司马假恩赏的些许微词外,大家对这次朝会还是感到满意的。
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朝廷的一切都走入了正轨,若会上的那些建言真能一一落实,假以时日,或许真能回到太康时期的安定治世。
但离奇的是,在朝局将走向好转之际,洛阳竟破获了一桩匪夷所思的大案。
第374章 惊天大案
说起来,关于这桩大案的事发,本来是一件巧合。
在大朝会之后,刘羡因自己不能平定巴蜀,颇有些心烦意乱。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便把自己关在房间内,打算一心一意地准备开凿水路一事。
关于开凿的计划,他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路线。可将运河将分为两段,第一段是自荥阳到新郑,开挖一段长约八十里的运河,将汴水与洧水联通,第二段是自新郑到阳翟,再开凿一段七十里的运河,将颖水与洧水相连。如此一来,三条水系相连。荥阳的漕运便能直接经颖水通往淮水,径直将淮南的物资给运送过来。
只是开凿如此长的运河,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必然不少,刘羡打算在京畿动用三万民工,耗时一年来完成,经过最简单的估算,一人一月要食一斛粮,仅人力成本就要用上四十万斛粮食,加上开凿运河所需要的工具材料,物资运输,林林总总的损耗加起来,最少也要准备九十万斛粮秣。对于刚刚抑平粮价的司隶府来说,已经超过了所能承担的极限。
即使卢志留给了刘羡二十万斛粮秣,等到今年秋收结束,司州的赋税收上来后,又能补充一批,但仍然有所不足。因此,刘羡不得不考虑向大司马府借款。
司马对此还是很慷慨的,他那里粮食不剩多少,绢帛倒还有许多,便直接拨给司隶府十万匹绢,专门用于收购粮秣。刘羡便将此事交给刘琨,让他去和那些还有储粮的王公大族继续谈判,看能换多少粮食回来。
结果这一日,刘琨骂骂咧咧地回来了,脸上还一脸晦气。刘羡见他这模样,好笑的同时,又不觉有几分惊奇,毕竟刘琨在士人中是出了名的人缘好,无论是谁来和他聊什么话题,他都有能耐把话题说开,弄得两人好似相交莫逆的生死兄弟。眼下这个碰了钉子的模样可真是不多见。
刘羡便笑道:“怎么了越石?莫不是有人嫉妒你的才华,给了你点颜色看看?”
刘琨没好气地坐了下来,把头冠解了,然后拿着羽扇就开始扇风,连珠一般抱怨道:
“真是奇了怪了,今日我去找东莱王谈生意,找他买点粮。好家伙,这王爷好像是属刺猬的,见面就炸刺,和我说什么一粒粮也不卖,然后就见了老鼠般请我往外走。”
“怀冲,你说奇怪不奇怪,据我所知,他在京畿的别院里,最少存有十万斛粮米。他王府一家虽然人多,也就千把来人,存这么多粮米干什么?”
“他又吃不完,存三五年也就坏了,不拿来卖,就只能当猪食。之前你把粮价打下来了,这家伙就不卖,如今都要秋收了,他还是不卖,难道他真能自己吃光?”
刘羡听到这里,略微收敛神色,点点头说:“确实有些奇怪,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刘琨又道:“我起初还以为,或许他是好面子,之前囤粮没卖出高价,因此不想和我们打交道。所以我就把齐王抬了出来,他毕竟是齐王的兄长嘛!”
“我就和他说,我们买粮是得了大司马的支持,改善漕运后,他卖粮也方便。如果之前得罪了他,我们也可以略高市价的粮价来买。”
“结果你猜怎么着?”说到这,刘琨手中的扇子停了下来,对着刘羡夸张道。
“怎么着?”
“这位殿下听到大司马三个字啊,那更是勃然大怒!之前还要请我出去,那当时就是要赶我出去,真不知道我哪里招惹他了。”
这确实算得上是极为无礼的对待了,刘羡闻言也觉得有些诧异,但仔细分析原由,倒也不是事出无因。刘羡回忆道:
“我记得齐王殿下和我说过,齐王太妃是前废后的阿姊,经常为废后欺辱。东莱王虽是齐王的长兄,但并非嫡出,导致继承不了齐王王爵,因此,对齐王有怨恨,前些年后党猖獗的时候,也在积极巴结废后,和齐王的关系也不怎么和睦。或许是受此缘故,才不想和我们打交道吧!”
刘琨却面露不耐烦的神情,回应道:“怀冲,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知道啊!正因为他之前和齐王不好,我才这么说的啊!”
“你想想,齐王殿下是何等要面子的人?他现在那么多赵党党羽都放过了,怎么会亏待自己的弟兄呢?这段日子,他多次款待自己的弟兄,表现出和好之意。我们这位东莱王殿下,不也是过去了吗?”
“亲兄弟就是亲兄弟,再怎么说,兄弟的面子也是要看的。而且齐王殿下是权倾天下的大司马,他怎么能这么不讲情面呢!”
刘羡倒是不以为然,他想起自己和父亲,觉得这种亲人之间的感情,才是最难说得清楚的。
不过这位东莱王司马蕤的表现确实有些异常。他想了想,莫不是这位东莱王殿下私下里犯了什么命案,怕司隶府查到?确实有这种可能。王家有不法之事,这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还记得五日前,刘暾刚上报了一个事关东武王司马澹的案件。说在三月时,司马澹和河内来的郭、郭侃兄弟喝酒。酒至半酣时,郭氏兄弟抱怨说,孙秀杀张华有些做过头了。这本不是大事,可司马澹竟勃然大怒,当场挥刀,将两人一刀一个砍杀在酒桌上,割了人头直接送给司马伦。
只不过是一顿酒宴而已,兄弟两人竟然因为几句醉话,就落得一个有去无回的下场。可郭氏族人得知消息后,根本不敢告知官府,还是刘暾查访之后得了消息,这才捅了出来。眼下朝廷对于如何处理司马澹,仍然没有一个定论。但王室之为所欲为,已然可见一斑。
考虑至此,刘羡便把李盛叫了过来,对他道:“宾硕,你去盯一段时日东莱王府,包括他在京郊,还有河南的别院,都看一看,到处走访一下,若是有什么命案,第一时间回来向我报告。”
李盛了然,顿时领命而去。李盛是刘羡最信得过的人,这不仅因为他是李密的儿子,而是在刘羡身边,他的观察力却是最细致入微的,做人是最小心谨慎的,虽说他智谋并不是最出类拔萃的,但也绝不会犯下什么错误。
李盛也明白,调查一位宗王,而且是当今辅政大臣的长兄,这绝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若是暴露出来,引起冲突,必然会在舆论上陷入不利的局面。故而他没有直接从司隶府内调人探查,而是从上谷营内选了十来人,扮做小贩,闲置在东莱王府周遭,观察其有无异样。
李盛身为官员,自然不能长期在王府前盯梢,于是他自己另行一路,带着四五名随从,到东莱王位于河南县北郊的别院进行走访。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不令他人起疑,他还是打着司隶府行县观察民生的旗号出来行走的。
等到了河南县,此时正是一片丰收景象。田地上农人们都忙着收割打谷,阡陌中到处都是割得整整齐齐捆扎好的粟穗,桔梗们一茬茬摇晃着,好似火苗般带来了火热的气息,使得百姓们兴高采烈,在田野上频频放歌,歌声粗犷却带着勃勃生机,听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李盛带着人扮做商人,先是在县南逛了一圈,确认了王府别院的位置后,然后到隔壁乡亭的亭长处借宿。毕竟有一句话说得好,最了解一个人毛病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邻居。放在乡里乡亲也是如此,乡与乡之间总是和睦的少,相斗得多,了解反而因此更甚。李盛就是打算从这里着手,看能否了解东莱王别院的详情。
他带来了一壶葡萄酒,当夜便与亭里的亭长把酒夜话。亭长平日何曾喝过这么好的酒,当即就多喝了几杯,李盛等到他醺醺然的时候,就和他聊起当地的风土人情,几句话就谈到了隔壁的东莱王府。
他道:“听说隔壁亭的东莱王殿下,是当今大司马的长兄啊!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们和东莱王殿下靠得这般近,有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啊?”
亭长脸色顿时一沉,说道:“您说得这是什么话?我们这些小人物,算得上什么鸡呀犬呀的?别看我们和东莱王隔得近,了不起只不过是一条虫罢了,不踩死我们就算好了,得道升天,和我们毫无关系!”
他随后就抱怨起来:“我们这位殿下啊,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哪家要是借了他的贷。若是还不上,或是少了他一颗子,那家里的狗奴才,都是要打将上门来,逼得人跳河的。”
放贷逼得平民倾家荡产,虽然不算什么善行,但在这年头,倒也算正常,并不算什么罪过。李盛不动声色地饮了杯酒,问道:“这么说来,那这位东莱王殿下,应该是很阔绰咯?”
“谁说不是呢?我看呐,这洛阳上百个王公殿下,能比我们这位殿下更富的,大概也就两三人。”
“那殿下这么阔绰,钱都拿来干什么了?”
“鬼知道!”亭长耸耸肩,又喝了杯葡萄酒,继而回忆道:“说起来,这位殿下啊,新圈了块马场,往里面填了不少马匹,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的?”
“马?有多?”
“问得好!他最近林林总总买了好几批马,差不多有千来匹,各种毛色的都有。放出来遛弯的时候,多得好似彩云盖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