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然的,天蓬又想起了他那位道号玄都的师兄,多少元会,多少天纵奇才,都只能被师尊记名,为亲传者只他一人。
“大师兄,我要多少元会才能修到你这境界?”
天蓬想起他当时选择天罡三十六变之时,问向那位大师兄的话。
当时,《大品天仙诀》成就,意气风发,自以为天纵奇才。
大师兄的眼神奇怪,沉默了一会。
“大师兄?”
“你本寻常,若不修此神通,见我只如井中观月,可若修此神通,见我便如一粒浮游望苍天……”不是嘲弄,不含炫耀,这就是对真相的描述。
在大师兄的眼中成就《大品天仙诀》的资质,只是寻常,因为,他是……多少元会,多少天才都只能记名,能够入得太上圣人亲传的只有他,玄都大法师!
“而从变化之中练会法则,比直接从无到有,又要不知简单多少,地水风火有四种属性,每练成一只法则,便会同属的其他,故而金仙虽有九重,但九成九的修士都会止步在第四重。”
“道祖传下,搭配《大品天仙诀》的两门变化,地煞以速成,但七十二变习练完成后,往后的修行便会回归寻常,天罡以广大,但对天资要求更高,许多人选择修习后,却连一道法则都无法领悟,只能在耗尽一元会寿元后,落个灰飞烟灭,这何尝不是又一种取舍?”
天蓬起身,拍了拍丁林:“你今地煞有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金仙,只待法力积攒足够就能成就,未来更是有望修到四重,已不知胜过了这天地间多少的生灵。”
“修途无垠,金仙四重已算是走的足够远了,我今说于你听,你且记下,日后若真到了修行停滞的时候,可以想想,或许能多些豁达,少些耿耿于怀。”
“毕竟,人力有时穷……”
天蓬感叹,便到此打住,不再多言。
气氛似是有些压抑。
沉默了一会。
“末将受教了。”丁林道,他将这一长串话记住,便主动将话题引向了天蓬感兴趣的方向,既从天蓬那儿得了好处,自然也得让天蓬尽兴,“元帅,还不知您此次……”
“是玉兔,”谈及嫦娥相关,天蓬面上的肃穆一扫而空,他嘴角勾起,神情柔和,“说来也巧,小兔子贪玩,趁着嫦娥仙子不在广寒宫,竟然偷偷跑了出来,她平常都被仙子抱着走,竟然是路也不识,胡乱间,潜入了御园,还恰好被值守的力士抓了个正着,我正打那处经过,那值守的力士原是我水军旧部,幸而御园中也没损伤到什么花草,他便卖了我个面子,放了小兔子。”
“方才我上了趟广寒,将玉兔送还给嫦娥仙子,她第一次对我如此客套。”
“恭喜元帅,守得云开见。”丁林道。
“接下来,只要和玉兔处好关系,让她在仙子面前多多替我美言,过上些时日,想来在仙子眼中,我应该就能扭转先前的形象了。”
天蓬说着,面上的喜悦难以掩饰,月光落下,他的一双眼睛闪着光。
……
自那夜后,天蓬来的又勤快了,且每次只要回神殿,都会召见丁林。
于是,消息便又开始传播。
银环面色阴沉。
大账中,王煜终于从案牍间抬起了头。
“麻烦。”王煜蹙了蹙眉。
……
“都说,嫦娥仙子最亲近莫过于玉兔,我看也不不像是这样啊,都过了三个月了,昨日嫦娥仙子看到我,又变回以前那样冷了。”天蓬诉苦道。
丁林听着,并不言语,他知道天蓬只是抱怨几句,过后该如何还会如何,毕竟这是一根好不容易才找来的稻草,他可舍不得扔掉。
……
“半年了,小兔子都吃胖一圈了,昨天她总算松了口,愿意在嫦娥仙子面前帮我美言,我说怎么之前没变化,合着她什么也没说。”天蓬吐槽道。
……
“一年了。这兔子这一年吃了我多少好东西,”说到好东西的时候,天蓬的面颊抽了抽,有明显的肉痛,“金鳞你说兔子是不是光吃不办事,还是嫦娥仙子之前对我的成见太深了?昨日路遇见,她还是那样冷,不假辞色。”天蓬有些焦躁。
……
“三年了,那么多东西……不过好在看到了些效果,兔子应该是帮我说话了,前几日在路上遇到嫦娥仙子,和她打了个招呼,她虽仍旧是没有说话,但总算是对我点了点头。”天蓬道,面上露出些笑意。
但慢慢的这笑意收敛了几分,天蓬忽然轻叹了一下。
“金鳞,已经三年了,嫦娥仍是不曾和我说话,我感觉有些累,像是能看到希望,又像是没有希望。”天蓬忽然道。
“这世间情爱原只是小道,元帅你自是有大好前途,若是愿意现在抽身,为时未晚。”丁林捕捉到了天蓬的信念似有动摇,以为他有了退缩之意,眼神闪了闪,开口劝道。
“你以为,我想打退堂鼓了?”天蓬看了丁林一眼,“我只是在想,已经做了有这么多,若是到最后仍不能得偿所愿……”
这问题,如何回答。
“元帅,来日方长,锲而不舍,金石可镂,精诚所至……”丁林立刻就察觉到了天蓬思想中危险的偏向,但却并好指出,他只是天蓬的属下,他张了张嘴,只能还是那一套说辞,用起拖字诀。
但同样的话,在天蓬愿意听的时候,是鼓励,这时就显出苍白。
“我知道,金石为开!”天蓬截口,打断道。
第279章 调令
“但这世间因缘纠葛,却未必全都会有因果循环,有时候,有因却不一定会结果。”
“若一棵树本来就是不结果子的,哪怕水浇的再好,也不可能改变生长的规律,花开的时节越是越艳,等到花落时分,颗粒无收的,便愈是虚假,到了那个时候,我又该如何自处?”天蓬声音幽幽的。
丁林听着,只觉得的心中悚然,他原以为驱动天蓬的是爱,现在看来也只是欲望,得不到的,不只是会骚动,若是一直得不到,当某一刻,耐心耗尽……
“金鳞,我记得你说过,若是处在强势,既然心有所好,那便不择手段,纵然是抢,你也会抢到手……”天蓬扭头慢慢看向丁林,声音飘忽。
丁林注意到,天蓬的眸中大半迷茫。
“元帅……”
丁林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劝谏恐会触怒天蓬,他私心太重,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而天蓬待他又确实不错,附和,便是在将天蓬往那危险的境地里推,这也是不能做的。
进退两难。
只能是又沉默了一下。
“金鳞,”幸好,天蓬也并没有打算听丁林的回答,他很快便调整回了情绪,接着说道,“我今夜找你,除了叙话之外,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你也曾在下重天待过多年,还记得那弼马温吧。”天蓬道。
“您是说,那只猴子?”丁林眼神一闪。
“不错,前些年,这猴子就最好惹事生非,在冲撞我水军演练之后,他便畏罪逃了。”
“在下界,猴子仍然胆大包天,竖起了一杆‘齐天’的大旗,他有些背景,近些日子,又被大天尊遣太白老大人召回天上,许了‘齐天大圣’的虚职。”
“王母娘娘念及过往,恐他闲极又生事端,便让他暂时代为看管蟠桃园。”
“猴子性喜食桃,让个猴子来看管桃园……”
“短短几个月,园中的桃子便已缺损了数成,猴子没什么事,也未曾被撤了职司,倒是桃园连续换了好几个管事。”
“天奴向娘娘提议,不如遣一员战将领一队兵士协助猴子,或许能有些牵制,让猴子不至于如此肆无忌惮,本帅驻守天河,距离天庭最近,这差事最后便落到了本帅的头上。”
“今日升帐,召诸将计议,那王煜进言,军中大将各有职司,不可轻动,而蟠桃园管事,却至少要一身绯袍才堪匹配,”天蓬看着丁林,“王煜推荐了你。”
“我?”丁林道。
“你可愿意去?”天蓬看着丁林,笑了下,饶有深意,“这其实是一个肥差。”
有些话,意会可以,却无法拿到明面上说。
那桃子猴子吃得,值守的主将自然也能暗度陈仓,只是要把握好其中的度。
“元帅……”丁林眼神闪了闪,“末将斗胆,敢问之前那些桃园管事都是什么下场。”
“金仙以下,封禁修为,谪贬下凡,择荒僻之处,或为山神,或为土地,永世不得回天,以赎此罪!”天蓬声音淡漠冷酷,随后声音放缓了些,“金仙以上,则罚俸万年,调任闲职。”
真仙,金仙,金性不朽,这一字之差便是云泥之别。
在王煜的眼中,丁林只是新晋天仙,此番推丁林上位,恶意可谓是毫不掩饰,他是要让丁林做填位的炮灰,这是想要置丁林于死地!
丁林的眸中寒光一闪,他如何能不能明白!但可惜啊,恐怕要教王煜失望了,他如今境界已足,这一遭,只要抓住机会,在任上将法力积蓄圆满,晋升金仙,就可以避开重惩。
按照丁林如今提升法力的速度,若是只按部就班的修行,恐怕非得几万年才能积累够法力,就算是留在天蓬神殿继续蹭天蓬的琼浆玉液,也得需要几千年。
可若是以蟠桃助力,最多数年,或许几个月内,积蓄就能圆满,比起这巨大的好处,天庭对金仙办事不利的惩处,简直就可以算是微不足道。
“多谢元帅提点。”
丁林真心实意道,王煜不知道他如今的情况,天蓬却是感知过他散出的法则波动的。
“我什么也没有说过,”天蓬摆摆手,然后拍了拍丁林的肩膀,“我原本不想让你去,你留在这神殿,我有时候还能过来找你叙叙话,但既然有机会送上门,我也总不好挡了你的前程。”
丁林眼神闪动,朝着天蓬深深一礼。
天蓬确实是个好领导,至少对于他是如此,不仅从无亏待,还有诸多帮扶。
天蓬掌中灵光闪动,显出了一枚玄铁令牌,月光下,乌光灼灼。
“这是我帅令,你持此令,可于天河水军之中抽调一率,千人结阵可成小天罗地网,汇聚千人法力在身,如此,你也算是有了金仙的战力,勉强能德堪配位。”
“对了,”天蓬笑笑,有些玩味,“白日里,我在帐中已经下过军令,这千人抽调的就是银环的那一率,王煜想置你于死地,那你抽他的侄儿到麾下也很合理吧。”
侄儿?
丁林这才知道,王煜和银环间居然还有这层关系。
“这样,除了你亲卫的这五十人,后来的一百人中你再抽五十人,凑足一百名亲信班底,今夜,便算你向我述职过了,你于三日内去蟠桃园那儿上任即可。”天蓬又道。
“是”丁林道,他抿紧了嘴,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冲动
“元帅,你之前问我,那一句……”某一刻,丁林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斟酌着慢慢开口道,“我如此说吧,我是妖,我心中所喜的那狐,她也是一只妖,妖与人不同,我们自少年时便在草莽中生长,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比起人,妖更为慕强,因而我将她掠在身边,朝夕相处,潜移默化,是有机会得偿所愿的,您可以这么认为,这是我追求她的一种方法。”
丁林尝试着想要弥补掉曾经的漏洞。
“原是如此!”天蓬点了点头。
“妖与人不同,下界狐妖更不能和嫦娥仙子相比,我之所言,元帅听过,一笑置之便可,切不可当真,若是因此让元帅……”丁林停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方才只是我困顿疑惑,一时失言,我又怎可能真会如此行事,金鳞莫要多虑。”天蓬道,他不欲再在这话题上继续下去,“你即刻便要出发,稍后便不用巡视了,准备一二,明日一早便去校场点兵!”
“末将告退!”丁林道,他最后深深的看了眼天蓬,又行了一礼。
“去吧。”天蓬挥挥手,他目送着丁林离去,又抬头看向月亮,纯白色的月光倒映入眼瞳,一时间,有些迷茫。
……
同样的夜里。
军账中,烛火照的通明。
王煜在书案后静默高坐,下首,银环看向他,眼神有些莫名。
“将军,都这么晚了,还召末将前来,可是有急事吩咐?”银环开口道。
王煜看了银环一眼。
“今日有上谕,大天尊和娘娘有意从我天河水军中抽调一将去往蟠桃园值守。”王煜道。
“蟠桃园?那不是……”银环的消息并不闭塞,随即他便反应了过来,“将军,您……”
“没错,今日升账,有天使前来传达了上意,诸将皆默,”王煜道,“我便趁势向元帅推举了金鳞。”
“元帅答应了?”银环道。
王煜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