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之者生……”
丁林喃喃，忽然像是终于捕捉到了想要的，他眸子一下亮起，下一刻，迫不及待的就闭上眼睛。
幻想中，精神高高举起，化作苍穹，一身骨骼沉为大地，已变得浩瀚如江河的法力，在天地间奔流，忽然一个浪头掀起，又猛地炸开，江河汇入了一片广阔的湖面……
……
天外天。
接下来，石猴尝试着又挑起新的话题。
但七仙女有了猜测之后，话就变的更少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么样的情绪，只是和石猴相处的时候再无法回到最初那样。
警惕之余，更多了些淡淡的怜悯。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会话。
石猴也沉默了下去，他心思玲珑，同样也察觉到了七仙女的变化。
无话可说。
或者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某一刻，秘境中的迷雾忽然悄无声息的朝两边排开。
灵雾涌动，通道显现。
“可以离开了。”七仙女看向通道。
第228章 多思
“嗯。”石猴应声，点了点头。
有些生疏。
这才是原本的真实模样。
一人一猴其实并不熟稔，甚至若非是石猴忽然的兴起，他们连交集都是不该有的，而那种情形下的交集，原本最应该的走向也该是敌对。
只是，一个偶然间被激发了母性，多了一丝耐性，另一个则是感受过太多的恶意和虚假，以至于这般寻常的对待也被视为了难得，于是，原本该是敌对的双方竟然和谐的相处了，但究其根本其实也就是一时的感性结合了冲动后的产物，这层关系从根子上就是畸形的。
感性只能维持一时，冲动也只有一瞬，当虚假被戳破，这段尴尬的关系便自然再难以维系。
不过，也不会白费功夫，至少经了这一遭，最初的敌对消弥于形了。
石猴起身，四下里环顾了一圈，这秘境中处处相同，弥漫的尽是灵雾，委实看不出区别，他的眼眸落到七仙女的身上，停留了一瞬。
面上神色收敛，笑意尽消。
终究不过是萍水相逢。
“走吧。”
七仙女道，她用手撑住地面，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由于不能动用法力，她青色的长裙和地面摩擦，少了几分不食烟火的虚幻，更多了些真实。
石猴的手掌下意识的摊开，手臂想要抬起，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生生克制住了冲动，只有两根手指动了动。
这一回，七仙女没有再跌倒，也不再需要他扶着了。
石猴的脸颊绷得紧紧的，心里的感觉……竟然和当初离开方寸山时有些相似，只是远没有那般隽久，刻骨铭心，而是浅浅的，像是春天的细雨一样，似有若无。
怎么会？
她有哪一点像师父？
石猴吐出一口气，眨了眨眼睛，七仙女已迈步朝外走去，他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眼神追随着七仙女的动作，眼睛眯起，尽管不愿，但石猴还是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女仙给他的感觉，和过往所见的所有女性都截然不同。
她足够亲近，却又不似凡间村妇那般粗俗无力，有一种知书达理的温和，她足够美丽，却不像那些女妖精一样魅惑妖冶，是不一样的温文尔雅，她修为不算高，却不像花果山的那些手下一样，在他面前小心翼翼，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底气，支撑着骄傲。这一点让石猴不喜，幸好也只是骄傲，并不盛气凌人。
认识的多数时间她都是在不耐烦的敷衍，却也有很少的时候会耐着性子和他讲许多，这一点也是最吸引他的地方，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却总会让他不由自主的沉沦其中。
石猴当然不知道，这丝是母性，他有时候孩子气的表现，神态语气，再加上猴类本身瘦小的身量，会让七仙女下意识的想起自己的一双孩儿，而他天生地养，根本就从未感受过母性，自然依恋，沉迷。
又因为未感受过，石猴无从分辨，他只会觉得被这氛围包裹时，自己分外舒适。
“不走？”
七仙女回头看了眼石猴，发现石猴正盯着她看，眸光有些奇怪。
“你还愿意和我一起？”石猴愣了楞。
“嗯？”七仙女不解，她只是对猴子多出了几分戒备，打定主意，不再多嘴，旁的倒并没有什么，本就只是一场意外的相识，又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变化想法。
“你之前说，我们是朋友，还……算数么？”石猴道，声音有些忐忑，他舍不得七仙女身上的那种感觉。
“朋友而已，不只是我，你以后还会有很多的朋友。”七仙女道，深思熟虑后，她的回答滴水不漏。
“我们还是朋友？”石猴却有些难以置信，他只觉脑袋嗡的一下，一种失而复得巨大喜悦充斥满心房。
“怎么了？”七仙女道，小孩的心思难猜，她不知道这猴子又联想到了什么，也不想知道，只是顺口发问。
“没什么。”石猴蹦蹦跳跳跃到七仙女身旁，又变得欢快活泼起来，“你还没有告诉俺你叫什么呢？”
“我从我母亲这边序齿，我排行第七，长辈们都唤我小七，你……”看着石猴一幅不成熟的模样，七仙女道，“你就叫我一声七姐吧。”
“从你母亲……那你爹在家一定没地位，是倒插门？”石猴咧嘴笑着，他自觉雨过天晴，拨云见月，又恢复了本性，话又变回又多又密，他飞快的摇头，“七姐……不行，别以为老孙不知道，你魂龄一看就比老孙要小，这样，俺以后唤你小七！”在不吃亏这块，猴子是拿捏的死死的。
“随你吧。”七仙女也不计较。
“对了，你在哪个宫殿当差，以后老孙得闲了，去找你玩。”孙悟空道，他能感觉到七仙女应该是有背景的，但为了显示朋友的价值，又再加了一句，“如果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可以报俺弼马温的名号！”
“弼马温……”七仙女的神色有些奇怪，本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再和这猴子说些关窍，到这却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日后在天宫，你最好……”七仙女斟酌了一下，“最好不要整天把弼马温这三个字挂在嘴边。”
“少说，”石猴一下就反应了过来，若有所思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如今已不比从前了，是该再沉稳些。”
七仙女不再多言。
“你还没告诉我你在哪座宫殿呢？”石猴追问。
“你进不去的。”七仙女道。
“说呗，哪座，这天宫还能有俺老孙去不得的地方？”石猴锲而不舍。
“瑶池。”七仙女叹了口气道，她感觉又回到了先前，猴子太能说了，仅仅只是应对，都让她感觉疲惫，有些后悔，若是现在不要这个‘朋友’，不知道会不会有些晚。
“瑶池，那是王母的地盘，老孙还没去过，但是知道，你在那里当差，难怪……”
石猴恍然，自觉明白了七仙女身上骄傲的来源，刚要点破，却像是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住了嘴。
第229章 回窍
“过些时日，俺老孙去瑶池寻你玩耍，好教你那些同僚们知道，你还有一个‘弼马温’朋友。”石猴洋洋自得。
七仙女不愿再说了。
“你有空也可以来御马监寻我，”石猴想了一下，“唔，你在瑶池当差，想来不由自己，这样，还是我去寻你，想来王母也会给俺老孙这个面子。”
七仙女眼皮狠狠跳了下，这话，任谁听了都会觉的是大言不惭，但七仙女却知道，石猴并不是说假，他是真的这么以为的。
“先出去吧。”七仙女道，只觉得心累。
眼前豁然一亮，不知不觉间，甬道已走到了尽头。
“你原身在哪？”石猴道。
“去蟠桃园，第三重天，蟠桃园。”七仙女道，低头，脚下，层层的云朵交叠。
思绪倏的拉远。
她在天外呆了一天，五仙女便顶着她的模样在蟠桃园呆了一年。
那里，现在又该是什么样情形呢？
“俺老孙带你过去，先送你元神归位。”
石猴乐呵呵的，忽然伸手拉住了七仙女，身子腾起，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一瞬间，似乎天地颠倒，七仙女睁大了眼睛，下一刻，《蟠桃园》朱漆的牌匾已落入眼眸。
“快吧，俺老孙一个筋斗就是十万八千里，”石猴炫耀道，“下次俺老孙再带你去天河牧马，你常年在深宫中，应是还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下次，”七仙女道，“天外一日，这世间就是一年，还是先将我魂魄送归位吧。”
“一年……”石猴的滔滔不绝，戛然而止，结结巴巴道，“那你的肉身？我不知道……”
石猴并不知道天外秘境内外的时间差别，若只是一日自然无碍，但一年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足够发生太多变数，说不定七仙女的肉身已经……
“不妨事。”七仙女道，那种镇定感染了石猴。
石猴依旧担心，却不再多话，她闭目感应，很快就感应到了园子中，那股和七仙女魂魄同源的肉身气息，面上不由一喜。
“找到了。”石猴惊喜道。
七仙女面上毫无波澜，若是出了意外，那才是真的意外。
“我这就送你魂魄归位。”石猴道，他调动法力，一只手则扣上了七仙女的额头，另一只手则朝向身前，虚虚的一捉。
……
水潭边，五仙女刚代丁林交割完潭水，忽然面色大变，只觉魂魄动荡，一阵不稳，她手握紧了腰间的玉佩，刚要捏碎，又感应到迎面，七仙女魂魄的气息，于是她松开了玉佩，配合着舒缓了魂魄，最后朝着玉屋的方向看了一眼，便任由这股法力将元神扯了出来。
……
“着！”石猴低喝。
五仙女只觉天旋地转，当视野再恢复的时候，已到了蟠桃园外，一旁正是那可恶的猴子。
“弼马温，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蟠桃园撒野！”跟着，一声清亮的斥喝响起，五仙女还有些晕眩，闻言，她抬头，便看到红姑一身宫装，正怒视着石猴满面寒霜。
蟠桃？
石猴不想牵扯到七仙女，他眼睛转了转，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这儿的桃子不能摘么，”石猴满脸的无辜，“见怪，见怪，俺老孙行至此处，闻到了桃香，一时嘴馋，便想着摘上两个尝尝，怎么这儿的桃子不让随便吃么？”
“此处乃御园禁地，你胆大包天擅动了禁制，已是犯了天条，不思悔过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在这巧言令色！”红姑厉声斥道。
“桃子不就是用来吃的么，还扯什么天条，不让吃，俺老孙不吃就是，当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小气，忒小气了！”
石猴混不在意，他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到底是有些心虚，忽的纵身一跃，一个筋斗就消失在了原地。
“老孙去也！”
“猢狲！”
红姑骂了一句，待再看向五仙女时，紧锁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面上切换出笑容，她从空中落下身形。
“许久不见，女孙近日可好？”红姑道。
“红姨。”
五仙女唤道，她眼神闪了闪，迎了上去，和红姑寒暄了起来，又假意问了问丁林近况，见红姑似是真没有察觉什么，慢慢放下心来，又说了几句，便开口告辞。
“红姨，祖母那我还得去复命，就不陪您多聊了。”
……
回来了。
七仙女身子晃了晃，阳神入体，顷刻间就连世界都似乎变得灵动了起来。
魂魄在五仙女肉身里的时候，尽管因为是姐妹的缘故，肉身同源，适应过后勉强也能驱使，但却总有一种隔了一层的感觉，并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