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念道:“应该不是,只是个虚职,雍国不重用我们啊。”
她是故意感慨的,也不怕被人听到她的小小不满。
顾经年对重不重用的无所谓,闻言只是“哦”了一声。
张小芳走在裴念旁边,故意落后了几步,见他们又话不投机了,遂道:“还让我与裴姐姐到阅微学堂读书呢。”
“你们也去吗?”顾经年诧异。
“也?”
“嗯。”
顾经年点了点头。
他琢磨着这事,认为雍廷应该没什么深意,让张小芳入学,是屈济之答应过的;裴念则是想要当雍廷的官,先考校一番、教导些雍国的道理也是应有之意。
两日后,三人遂一起去往了阅微学堂。
不同于崇经书院座落于城郊,阅微学堂就在雍京城颇为中心的位置,且占地广阔,颇为气派。
这是雍国施行了俗异共存的国策之后设立的供异人读书的地方,之后也允许寻常子弟入学,这几年渐渐有取代国子监之势,雍国朝中许多重臣、尤其是在军中手握大权的将领很多都是出自其中。
顾经年三人走进大门,递了名牒,便有吏员引着他们入内。
一路上,只见所有弟子都穿着同样款式的直裾深衣,但这些弟子们的身体却完全是不同款式。背上有翅膀的只能算是普通,三头六臂也不算最奇异,时不时有人腚上冒出好几条尾巴来,或是衣襟下的第三条腿没能遮住。
还有一些人面蛇身、人身狮面之类的,看得他们目不暇接。
“这边。”
前方领路的吏员催促了他们一句,带着他们进了一间小厅。
厅内摆着几个矮案,上面摆着笔墨纸砚,被以屏风隔开,一看便知是个考场。
顾经年三人分别落坐,不多时,三张卷子竟是缓缓飘落在了他们面前。
“作答吧。”
一道声音从前方的屏风后面传来。
竟是一入学就要考试,张小芳不由轻声哀嚎了一声。
顾经年目光看去,那卷子的题目范围很广,既有经史子集、治国之策,也有一些关于异类的问题,与崇经书院的旬考差不多。
但可想而知,两国之间的一些观念必然是有冲突的。
中州本为一国,分裂数百年,文字语言虽还能互相沟通,但渐渐也有了许多不同之处,这一份卷子上,顾经年就有很多字并不认识,一些句子不解其意。
他今日起了个大早,看着看着就有些困了,遂提笔简单答了知道的问题,剩下的则懒得深思,搁下笔就趴在矮案上睡去。
迷迷糊糊的,大概也没有睡太久,等到醒来时,透过屏风,隐隐绰绰能看到裴念还在奋笔疾书,另一边,张小芳则在抓耳挠腮。
随着“叮”的一声响,一阵微风拂来,三份卷子便缓缓向前方飘去,飘过屏风。
顾经年于是判断,那后面坐着的人也会控风,或许也是雍国皇族之人。
过了一会,有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裴念,明德堂;顾经年,知行堂;张小芳,蒙经堂。”
遂有三人步入小厅,分别领着他们去往各自的学堂。
穿过长廊,张小芳是最先被带进学堂的。
此时还未开课,进了院门,她便听到一阵吵闹。
“哇哇哇。”
随着一阵怪叫,一团云雾从堂上飞了出来,张小芳凝神看去,见云雾中坐了个头上长着犄角、身上穿着肚兜的男婴,奶里奶气的。
那大概是一个稽人小孩,却与稽人有些不同,莲藕般的手一挥,风声作响,院中的树不停摇晃。
“回来!”
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娃跑出来,喊了一声,抬手一捉,竟是凌空把那腾空驾雾的小男婴给拉回到了学堂中。
张小芳看得呆愣了好一会儿,提起勇气步入堂中,只见里面全是些三到六岁的小孩,闹得厉害。
他们抬头看她,嚷道:“先生来了!”
“今日怎换了个女先生呀?看着也不大。”
“这是你等的同窗……坐到那吧。”
“哦。”
张小芳低着头,自在后面找了个位置坐下,尽力缩着身子。
方才那个凌空取物的小女孩跑过来,挨着她坐下,道:“你好厉害。”
“我?”张小芳道:“我哪里厉害?”
“你几岁啊?就能长这么大。”小女孩问道:“有五岁了吗?这是你的异能吗?”
张小芳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否认。
五岁、有异能,似乎比真实的情况更能得到眼前这小女孩的尊重,与之同窗也不那么羞人。
她遂轻轻点了点头。
小女孩指向那腾云驾雾的男婴,道:“你猜他几岁?”
“一岁?”
“不,他三十七岁啦,他和我有亲戚,是我爷爷那辈。”
“他这么小就能读书吗?”
“你不知道,他长得可快了,也许明天就能说话了。”
话音方落,那男婴已飘了过来,似乎为了证明小女孩说的话,小小的手指指着书卷,咿咿呀呀地开了口,挤出了一个字来。
“人。”
“看吧。”小女孩得意道:“我娘说他有稽人血脉,长得很快的。”
张小芳见状,顿觉压力,认为自己在这群小孩中也要成为最笨的一个。
顾经年走进学堂,放眼看去,坐着的都是些粗蛮之人,或是些人面兽身的异人。
“嗷!”
只见一个强壮的大汉在空中击了拳,拳风竟化为了一头黑熊,带着呼啸声,向着门口的顾经年扑来。
顾经年站在那没动,眼看着那凶猛的黑熊到了他跟前,化作无形。
“哈,这新来的家伙好胆量哩!没吓倒他。”
那强壮大汉双手一拍,又拍出两头黑熊,再次奔向顾经年。
“破!”
下一刻,有人喝了一声,直接喝散了它们。
开口的是个国字脸的朴素年轻人,用双手捧着一本书在看着,嘴里道:“都别吵,你们不学,我还要学。”
“哈哈,殷家洛,你那么笨,能学到什么。”
顾经年看了看,只有那殷家洛旁边有位置,就过去坐下,目光一扫,看到对方在看的是本他十岁就会背的《幼学》。
看来这里都是些不太会读书的,可见那考试有失公允,顾经年自诩比这些人要强得多的。
他刻意问了一圈,还发现学堂之中有不少姓殷的弟子,再想到殷誉成所谓的“天赋”,他开始对大雍俗异共存的国策,有了些许新的猜测。
第131章 简单的计划
“咚”
随着一声悠长的钟响,学员们纷纷走出了阅微学堂。
顾经年走到门外的老槐树下,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张小芳手里捧着一卷书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小声地背诵,看到了他,走了过来。
两人等着裴念,顾经年瞥见那书卷上的字,一指,道:“这是个‘丑’字,我的名字。”
“早就不是你的名字了。”张小芳侧过头,竟是说了一句颇有道理的话,“人要向前看的。”
“好吧,入学第一天,学到了许多。”顾经年莞尔道。
“别笑话我了。”
虽说顾经年并没有笑话之意,张小芳却愈发认真。
过了一会,裴念从书院中出来,身边还跟着个女扮男装的生员,与她边走边交谈着,待裴念指了指顾经年这边,对方才告辞而去。
“走吧。”
“好。”
顾经年也不问裴念方才那女子是谁,三人安步当车地走过雍京城的街巷。
次日,三人又从街巷那边走来上学。
来来回回了数日,老槐树飘落了最后一片落叶,冒出了一点儿新芽。
有时,那个女扮男装的生员与裴念相谈甚欢,也会走到老槐树下,她五官十分好看,气质不俗,只是皮肤略有些暗黄,若改扮女装必是个大美人,可她显然没把心思花在这些事上,更喜欢与裴念谈天说地。
顾经年从来没问裴念她是谁。
之后有一天,只有裴念与张小芳两人前往阅微学堂,因为顾经年告了个病假。
顾经年到雍京自有正事,而非真的来当质子,对学业并不上心。
他想要接近东宫、打探缨摇下落,原本是给自己留了个机会的,与太子说可以画出图纸以帮助找到关天泽,结果这么久过去,东宫并没有来人询问他,看来对此事并不上心。
既然如此,顾经年便制定了一个计划。
计划很简单,找到关押着稽人逆贼糜胜的天牢,救走糜胜并假装成是关天泽等人所为,逼得东宫重视。
而顾经年作为与关天泽交过手的人,或许能有接触东宫的机会,即使没有,也算是完成了之前的承诺。
这天,殷淑说她已经打探到了糜胜之事,顾经年就告假在家等她,待裴念、张小芳出门上学了,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顾叔叔,你在吗?”
顾经年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门。
殷淑闪身而进,目光看去,顾经年头发有些乱,衣衫不整,有种慵懒之感,原来裴念平日看到的是这般的他。
“怎么样?查出来了?”
“我去闹了一通,说我爹遇袭,朝廷却捉不住主谋。借机看了卷宗,抄录了一份,你看。”
顾经年看过卷宗,记下了上面那句“押糜胜于天牢乙号狱”,以恍然大悟的语气道:“原来如此,关天泽是糜胜之婿,他此前袭击信王,想必是为救出糜胜。他们贼心不死,恐怕还是会杀到京城来劫人。”
这么说,是为了在殷淑脑子里种下一个印象,关天泽会劫糜胜,而他根据之前交手的经验,对此有所预料。
他转身,从桌案上拿起他画的关天泽藏身岛屿的地形图以及关天泽的画像,与卷宗一起递回殷淑手里。
“太子说他们是疥癣之疾,恐怕是小觑了他们,既然如此,郡主可以把这些交给信王,提醒信王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