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餐宵夜,吃了将近一个时辰。
最开始,陈小钰还欢欢喜喜的凑热闹。
到了后来,就开始有点顶不住了。
最后,更是直接睡了过去,任由旁边声音嘈杂,也惊扰不到分毫。
当酒坛中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来,这场酒也到了尾声。
热闹的气氛,不知不觉间迅速冷却下来。
陈荣山忽然问:“阿煊,以后还回常平坊吗?”
耿煊点头笑道:“当然啦,不过,时间就说不准了……走得久了,不会被里坊除名吧?”
陈荣山摇头道:
“怎么会,里坊外出游历的子弟又不是没有,十年八年,二十年三十年,只要记得回来,都是里坊的子弟。”
耿煊点头,沉默了片刻,道:
“陈叔,婶子,铮哥,那今天就这样吧,我走了。”
陈荣山、陈铮都只是轻轻点头,随着耿煊起身,也跟着站起身来。
倒是曾柔更加多愁善感一些,眼圈儿忽地又红了。
她伸手要将正熟睡在耿煊怀中的陈小钰抱住,耿煊道:
“转手多了容易醒,我直接将她放床上去吧。”
曾柔点头,赶紧引着耿煊进入卧房。
耿煊最怕的却不是将小丫头弄醒,而是怕她醒后知道自己要走,又是哇哇大哭。
将陈小钰轻手轻脚放进松软的被窝,曾柔留在房间内照顾陈小钰。
耿煊出了卧房,再次向陈荣山父子道别。
直到耿煊快要出门之时,陈荣山这才道:
“阿煊,柴爷也知道你回来了,他让你有空也去他那里一趟。”
耿煊点头,即便陈荣山不说,柴爷那里,他也是要去的。
出了陈家,返回自己家里,耿煊将挂在墙壁上的一张黑弓取下。
说来,这张黑弓还是秋猎之前柴爷借给自己的,秋猎过去这么久,都没找着机会归还。
当然,以柴爷现在的劳碌程度,要是自己不提,他大概也很难想起这件事了。
耿煊拿着黑弓在手中掂了掂,再次转身出了房间。
此时,时间已经过了子时,里坊各户人家都已经入睡,除了耿煊,路上也再无旁人。
一路来到柴爷的小院。
“砰砰砰”
耿煊抬手就拍门。
就在下一刻,屋内就响起了柴爷的声音,“可是耿家小子?”
“是我。”耿煊应道。
“你还知道过来,还以为把我给忘了呢!
……一点都不体谅老人家,不知道到了我这年纪,熬夜很伤身体吗?!
自己赶紧进来,还要我亲自出来给你开门啊?”
柴爷人没出现,牢骚话却已经先一步钻入了耿煊耳中。
耿煊推开院门,进入屋中。
正躺坐在堂屋躺椅上,身上披了件皮裘,眼神半睁半闭的柴爷见耿煊进来,这才睁眼坐起,问:
“你小子这段时间去哪里了?一声不吭就不见了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耿煊笑道:“托您的福,我现在好得很。”
说着扬了扬手中黑弓,道:“这东西还你,谢啦。”
柴爷问:“不用了?”
耿煊摇头道:“不用了。”
柴爷喟然,伸手拍着躺椅扶手,道:
“是啊,你小子现在攀上高枝了,我这老家伙在你眼里也不中用了。”
耿煊愕然,道:“您这话是怎么说的?攀上高枝,我攀上谁的高枝?”
柴爷斜眼看着他,道:“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呃……”
耿煊现在都还没有编好词呢,在柴爷的注视下,只能无辜的眨眼睛。
“你可别说自己找个旮旯闭关去了。”柴爷忽然又道。
“呃……”正准备用这话糊弄呢,柴爷提前预判了他的预判。
“你这段时间不见人影,是不是和巨熊帮有关?”柴爷又道。
“……”耿煊再次眨眼。
“我就知道。”
柴爷就像是得到了什么答案似的,再次躺回椅子上,叹道:
“你小子长点心眼吧,别瞧着现在咱们与巨熊帮合作,就贴心贴肺的凑上去。
我跟你说,这巨熊帮的帮主心思野得很。
你小子要是不多留个心眼,指不定什么时候人就没了。”
“巨熊帮主要害我?”耿煊看着柴爷,一脸“惊讶”。
柴爷斜了他一眼,呵呵笑道:
“人家有那个闲心,专门来害你?”
“那……”耿煊再次眨眼睛。
“你等着看吧,安乐集吴家,无忧宫,现在又出个金沙帮……人家这是摆明了要捅天的心思,要死多少人,你不知道吗?
你离得近,小胳膊小腿,稍不注意就得给折进去!”
“等等,我还没说和这巨熊帮有什么瓜葛呢!”耿煊连忙道。
“那就别说了。”柴爷道。
“……您老既然对那巨熊帮主这么有成见,怎么这次还这么积极,人家都没主动提,就上赶着要去助拳?”耿煊问。
柴爷睁眼看着他,不满道: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巨熊帮主有成见?
我对他敬重得很!
这次去三通集,就是将我这把老骨头折进去,我也心甘情愿!”
“……那你刚才还那么说人家。”
“你小子,什么都不懂!”
柴爷再次斜了他一眼,似乎懒得跟他在这件事上多说。
柴爷见耿煊站在那里,道:
“你这趟出来,也不容易吧,既然你自己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在巨熊帮好好待下去。
我也没别的事,就是忍不住想见你一见,说上两句,指不定就没下次了。
……好了,你回去吧。”
耿煊无语,很想说,您老这话也太不吉利了,您大可以不必这么悲观。
对人家巨熊帮主多点信心嘛!
不过,这话当然也就只在心里想想。
耿煊看了看柴爷,环顾了一下每次过来,都冷冷清清,只他一人的小院,忽然忍不住问:
“柴爷,一直没有问,您家其他人呢?不可能就您一个吧?”
“其他人?”
柴爷怔了一下,声音变得有些萧索,道:
“老婆子十多年前就死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大的那个死在了一次秋猎里,小的那个外出游历,直接不回来了。
前年让个商行捎信过来,说是他在元京站稳了脚跟,已经娶妻生子,让我过去……我呸,给人看家护院,也好意思跟我瑟。
老子我这么大一把年纪,直了一辈子的腰杆,临到老了还要去干伺候人的活?
这兔崽子怎么想的!”
耿煊点头,问:“那您女儿呢?”
“女儿?”柴爷的脸色一下子缓和了不少,道:
“嫁到了天润坊,偶尔也会带孩子过来住一段时间。
不过,我让她少往这边跑,既然已经为人妻,为人母,哪有三天两头往娘家跑的。
没得让人背后说我柴家女儿没有家教。”
耿煊听到这话,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甚至忍不住想吐槽一句,您老的倔强,配得上您现在的孤苦伶仃。
原本还担心老家伙晚景凄凉,老年生活寂寞空虚,现在看来他是想多了。
这分明是老家伙主动做出的选择。
好吧,既然如此,耿煊也就没什么可多说的了。
在柴爷看来,这是一次难得的相见。
有没有下一次都说不定。
可对耿煊来说,真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自然也没什么特别感怀的情绪。
拱了拱手,就准备告辞离开。
就在这时
“等等。”柴爷忽然开口。
耿煊向柴爷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