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道:“师姐.就不去看一下我的命灯?”
宁云渺没想到眼前之人这般细心,这都能发现。
她现在确实是有些小小烦心,一方面她很相信师弟,不觉得师弟是细作,所以想着赶紧带师弟走一通流程以证明清白,另一方面她又不能多说什么,毕竟哪有在试探前把自己要干嘛全摊开的?
她一错愕的功夫,宋延已经明白了什么,他笑了笑道:“也对,命灯不过基础之物,师姐是希望早日带我入门。”
“多谢师姐。”
他起身,深深行了一礼。
宁云渺居然也还了一礼,然后看定宋延,郑重其事道:“只要师弟一心向剑,莫走歪门邪道,谁也别想动你。”
两人四目相对,无声之中藏了许多话语。
宋延率先垂下眸子,道:“师弟一心向剑。”
宁云渺道:“那师姐保定你了。”
“多谢.”
“茫茫星海中能有此缘分,便当格外珍惜,有什么好谢的?只是希望你莫要让我失望,否则.我第一个杀你!”
词句到末,已是风雷尽显,毫不留情。
宋延点点头,然后长舒一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随着这些天的安顿,初来乍到的一惊一乍也在慢慢消失,他重新变得平稳下来。
两人并化虹光,急转而行。
半路,宁云渺叮嘱道:“意乃之先,剑墓中所葬皆为我剑宫先人,以及一些值得尊重的长辈,他们之意交错一处,又得剑墓本身熏陶,故而极其适合我剑宫修行。此行,无论你感悟到了谁的意,都可以此去压制修行《万星熔炉诀》时体内可能存在的剑气暴动。”
“是,师姐。”宋延耐心地倾听着讲述。
瀚海域,天奇剑宫,剑墓区域.
此间并非暗无天日,乌鸦乱飞,反倒是风和日丽,蓝天白云。
茵茵似毯的绿草上坐落着一尊尊千丈剑碑,碑入苍云,四周风云呈现旋涡萦绕,而剑碑之下则偶有修士驻足于前,或苦思,或闭目,或欢喜,神态各异。
从高处看,神识微扫之间,便能看到许多这样的剑碑,而在神识的尽头之外依然还有。
这剑墓,赫然也是个超大型秘境,合计至少万里之地。
哒.
草鞋落在一处坚硬的崖壁上,宁云渺黑发微浮,俏脸对向宋延道:“此间随缘,走走停停,若遇合适剑意便停下,若遇不合剑意,也莫怕受伤。命灯既燃,其中力量自会在你危难时庇护于你,帮你挡去这些小小的危机,这也是我剑宫特色。”
宋延看定远处,黑发狂舞,神识探了探,忽的问:“古漠寒前辈的墓在何处?”
宁云渺闻言,面露奇色,不过她也没问,而是道:“随我来吧。”
片刻后.
两道身影重新落在一处新墓前。
那墓后的剑碑无名,只是受到墓地所葬骸骨的力量,而正在诞生一道道裂痕。
这些裂痕最终会化作剑纹,其中暗藏着墓地主人生前的感悟。
这些感悟因剑墓而会与剑格外契合。
古漠寒并非天奇剑宫之人,而是宁道真至交好友,乃万剑星域一名奇特、神秘且强大的修士,正因如此,天奇剑宫才会不远万万里地去将其骸骨取回,安葬此处。
墓前香炉之中,前段时间焚烧的香已成灰烬。
宋延愣愣地左看右看。
宁云渺会意,抓住一把香递了过去。
宋延道了声“多谢”,然后接过香,将其点燃,插入炉中,待看到那香火袅袅,安静地攀爬上剑碑,轻渗入裂隙。
宋延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虽未见过古漠寒前辈,可人生的三次大机缘皆和其有关。
宁道真的提醒,让他彻底确定了无相始祖对他不怀好意;宁道真的令牌,则让他最终跳出那即将彻底灭亡的天地,而来到了此处,这两者都是源自古漠寒被苦海冲上沙滩的白色骸骨碎片;而古漠寒本身骸骨,则更是在之后助他褪去枷锁,悟得“自在”,同时帮他解决了恐怖的火魔龙。
严格说来,因古漠寒的存在,他得到了一次提点之恩,一次救命之恩,一次再造之恩。
这真是格外幽默,那片儿天地,对他最好的,帮助最大的,居然是一个.已经死去、从未说过半句话、甚至彼此都不认识的人。
因果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既有此因,便当有果。
宋延闭目,跪于剑碑前,认认真真地双手合十,又重叩了几下。
宁云渺看着少年侧脸,奇道:“师弟应该不可能见过古漠寒前辈,为何有如此真诚?”
宋延拜罢,起身。
他择择捡捡,将大部分经历说了出来,只是瞒去了自己的惊世智慧,以及“自在”那恐怖的随意支配、随意夺舍的特点。
宁云渺安静听他说着,听罢,眼中露出几分怜惜之色,然后轻叹一声:“没想到师弟还有这般九死一生的经历,你和古漠寒前辈确是有不解之缘,只可惜.”
旋即,她又狠狠一握拳头,道:“未入星域的四级修玄地虽说贫瘠,而厮杀颇多,可若不是五灵天魔宫悄无声息的影响,暗中操纵,绝对不会险恶到那般程度!
这些邪魔外道,真是该死!今后若有机会,师姐定然为你出一口恶气!”
两人默然于茵草之上。
风习习吹,草儿柔柔倾倒,两人黑发也随之飞舞。
宋延忽道:“师姐,我们这一脉,最好是修炼哪座剑碑的剑意?”
宁云渺道:“人各有道,不同的字,映照入剑修功法,自有不同功效,并没有什么最好。”
宋延道:“那我便悟古漠寒前辈的道吧。”
“啊?”
宁云渺愕然地看了下他。
宋延奇道:“师姐,不行吗?我既与古前辈有缘分,想着得其恩惠却无法回报,便想参悟他的剑意,如此.也算是一种精神上的延续,一种报恩。”
宁云渺听到“报恩”两字,看向宋延的神色越发柔和,其中隐隐显出一股爱护之情,她心中暗道:‘不是不行,只不过古漠寒的道实则并非剑道,且其时常独来独往,从未听过有人能继承他的衣钵。如今送来这剑墓温养,纵然养出了一丝与剑道契合的剑意,却怕不是难上加难,想要悟其剑道,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想到这里,她道:“师弟,你能这么想,古漠寒前辈地下有知,也当开心。只不过,此间剑墓讲个缘分,你想悟其剑意,却未必适合也罢,你且先试试,若是无缘,也不要气馁,多走走。此间剑墓古老无比,其中葬了不知多少强者,总有适合你的剑意。”
说罢,她手掌微抬,又抓出一卷玉简。
玉简飘至宋延身侧。
宁云渺道:“此乃《界墟剑典》入门篇,这剑典本是玄黄境修行所用,和与各种字结合,从而形成独特的剑域,本不该取出,只是这入门篇能助你感悟。剑墓当常来,不宜贪多,只要感悟到一丝剑意,我们即可前往两极剑台。”
宋延问:“去两极剑台,便是汲取太阴太阳之火么?”
宁云渺道:“那中间还有六道轮回柱,需得先测资质,资质基本是按所悟字来的,然后再按照资质分配,这些事.师弟先莫问了,一切顺其自然。”
宋延心中一动。
随着相处,这位师姐的脾气他是把握地越来越多了。
若师姐这都是装出来的,那他几乎也可以彻底认栽了。
但若不是装出的,那师姐真就是他心目中一直渴求的师门存在。
师姐,是个很纯粹的人。
他问,师姐就答。
而这回答,再配合上之前师姐的一些表现,已经足以让他这久在死亡边缘打滚的人警惕,并作出一些猜测,同时去想:‘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一个个关键词在他脑海中掠过。
“莫走歪门邪道”、“莫要让我失望”、“只要感悟到一丝剑意,即可前往两极剑台”、“先莫问了,一切顺其自然”.
他闭目盘膝,一边静悟《界墟剑典》入门篇,一边继续思索。
‘六道资质?
六道者,天道,修罗道,人间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
若是由此来分资质,那我的“自在”该属于哪一道?
夺他人之身,之念,怎么看都不像是一门好道。
若不是好道,那是否就是师姐口中的歪门邪道?’
‘除此之外,师姐必定是前往两极剑台时发生了什么事,这才导致了这般反应。
会是什么事呢?
师姐说了许多关于古漠寒的事,却绝口不提那龙骸。
龙骸,龙骸.
天尊不是帝存心的分魂转世,那帝存心究竟有没有分魂转世?
帝存心给我的那本《葬龙律》虽然邪恶,可从师姐的表现来看,这功法毫无疑问也颇为强大。
那片天地若非天灾,而是人祸,帝存心难辞其咎。’
‘那帝存心想干什么?’
想着想着,宋延脑海里又浮现出“天尊”云昭璇临走前所说的那句“小心帝存心”,他忽的灵光一闪,嘴角咧开,但那咧开的姿势僵了僵,然后转为抚掌,温和笑道:“古漠寒前辈的剑意,着实妙,妙,妙啊。”
“妙?”
宁云渺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道,“莫要好高骛远,多多思索!”
“是”
月余后。
宋延忽道:“师姐,我想再往别处走走。”
宁云渺微微颔首道:“也好。”
宋延又问:“若是多参悟几字,当如何?”
宁云渺笑道:“贪心的小家伙,你以为这么容易呢?有本事,你就去悟呀。”
次年,大雪纷落。
但两极剑台却四季如一。
太阴太阳两座剑台,以锁链长桥连接,中心的六道轮回柱乃是资质测试之柱。
帝存心早随雷彻在此处,见到宁云渺带着宋延而至,微微行礼,道了声:“师弟别来无恙?”
宋延看着他的神色和这自来熟的称呼,微微眯眼。
可是他还未发言,身侧的宁云渺直接道:“雷彻道友,这小家伙如今算是跟着你修行吧?规矩也不懂么?”
雷彻哈哈笑道:“云渺道友,你这都要争?”
说着,他看向帝存心道:“存心,咱这剑宫虽然大多以入门先后,境界高低来论师兄弟。但也不是没有别的情况。现在就是了,为师与云渺道友平辈,而小宋又是云渺道友的师弟,按理.你该叫一声小师叔。”
帝存心波澜不惊,又一行礼,道:“见过小师叔。”
宋延立刻还礼,道:“本不当如此,然,礼不可废。”
宁云渺含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