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这少年五官深邃,尤其是两条眉毛粗壮的厉害,让人印象深刻,可陈一眼看到的,还是少年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与戾气!
这眼神让陈心中一惊!
寻常少年遇到这种事情,多半和自己一样心中害怕,哪里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看少年的模样,分明好像一条流浪的恶犬,在被咬后第一反应并非是畏惧躲避,而是龇牙咧嘴的要反咬回去一样睚眦必报!
若是这幅样子出现在成人脸上,陈多半会敬而远之,可如今这样子出现在一名少年脸上,陈此时只有说不出的心疼。
“子明!子明!”
这时方才被挤散的人群中又跑出来几人,纷纷围在少年旁边。
其中一个妇人面容姣好,更是直接过来就抱住少年痛哭,边哭边骂:“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能够事事出头?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怎么会你死去的爹交代!”
剩下两人则是一对夫妻。
其中的男子朝着陈郑重行礼:“鄙人汝南邓当,多谢陈议郎!”
陈摇手,示意对方不必多礼。
只是陈奇怪,按理说汝南是袁术的老家,那里应该极其安全才是,怎么却连他们也要拖家带口的前往南方?
不过当陈询问后,见到邓当吞吞吐吐,还时不时往那几名袁军斥候那看上几眼后,顿时也就明白了过来。
“竟然连汝南也……唉!”
陈重重叹气,蹲下身来拉过眼前少年的手:“你年纪尚小,不该有这样的戾气,这样对你不好。”
少年却一把拽回手臂,瞪着陈:“天下官吏尽是这种敲髓吸骨之辈,若真有温良之人,怕是也被吃到连骨头都不剩吧?”
“……”
陈面有羞愧。
不过他还是认真回答少年:“天下官吏,不都是如此。”
“若你们到了淮南没有去处,可以去舒县找一个叫刘邈的人。我敢保证,他与你所见过的官吏肯定都不一样。”
陈再度拉过少年的手,许是陈态度真诚,少年终于没有再继续甩开陈的手。
“你此去若真的能见到刘邈,不知能否替我为他赔个不是?”
少年奇怪的打量了陈一眼,不过还是郑重点头。
“我吕子明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
“你既然救了我们一命,我们肯定也会报答于你!”
陈欣慰的摸了摸少年的头顶。
“吕子明,好名字。”
“我叫吕蒙!表字子明!”
“……”
陈站起身来,将手中的毛笔送给少年。
“蒙,王女也,也就是百姓们常说说的菟丝,后来也引申有愚昧无知的意思。”
“可你却表字子明,说明你纵使现在心中愚昧,将来总有一天会明辨是非,成为良人。”
“今日将此物送你,还望你日后多读道理,心胸放宽,不要为这乱世戾气所害,成为不择手段之人。”
吕蒙迟疑了一下,却终究还是收过毛笔。
“谢陈议郎指点!”
第54章 袁家公路
陈目送吕蒙一伙人离去,后方两将也策马前来。
原来是之前的刀疤脸首领思索陈身份或许尊贵,害怕自己不能摆平,就趁机唤来自己上头的雷薄。
与雷薄一起的,还有另一名袁军将领陈兰。
两人一到,二话不说先拿马鞭狠狠抽了几名袁军斥候一顿:“你们竟然敢冒犯议郎?找死!”
这鞭子抽的极狠,几名骑兵脸上、身上很快就出现血痕。
抽完几人,陈兰、雷薄这才下马朝陈道歉:“都是我等御下不严,惊扰了议郎,还请议郎勿怪!”
陈见陈兰、雷薄皆是一副三角眼、倒吊眉的模样,也知道他们如此不过是在给自己做样子看,立即呵斥道:“这难道仅仅是御下不严吗?二位这般放纵麾下士卒侵扰百姓,难道不是在给后将军,给汝南袁氏抹黑吗?”
陈兰嬉皮笑脸道:“哪里有议郎说的那么夸张?”
“想必议郎也知道,我们在北方吃了一些败仗,军中早无余粮,这才叫士卒出来借粮。”
陈瞪着对方,脖颈青筋直爆:“你管这叫借?”
“唉~~~百姓不明大义,我们能怎么办?”
旁边的雷薄也是有自己的一套歪理。
他左右手各竖起一根指头:“现在粮食就这么多,要么饿死一个士卒,要么饿死一个百姓。”
“我等士卒南征北战,都是为了匡扶汉室、讨伐汉贼。若是百姓饿死了,那这地还是汉室的;可若是当兵的都饿死了,那这地可就都成汉贼的了!”
“妖言惑众!”
陈暴跳如雷:“我要去见后将军!我要去见后将军!!!”
陈兰、雷薄哈哈大笑,直接给陈牵来一匹战马。
“陈议郎请便!”
“不过先与陈议郎说好,这四处借粮的命令可本来就是后将军亲自下的!陈议郎可不要冒犯了后将军啊!”
……
袁术大军已经到了下蔡北面二十里处。
几万大军驻扎在此处,就好像一座可以移动的城邑徐徐图进。
而等到深入军营里面,愈发觉得此地根本就是一座集市,而非一座纪律严明的大营!
陈骑马进入辕门,见袁军士卒丝毫没有半点警惕,匆匆看了陈一眼后,就拿着手中的东西与旁人交换易物。
那些东西有陶罐、牛马、金银、粮食,甚至还有不少只作陪葬用的玉、玉握,显然这些袁军士卒沿路怕是不仅仅将活人的东西洗劫一空,便是已死之人也不得安宁,遭到了冒犯。
陈胸前发堵,更是加快速度,要往中军帐前见过袁术!
“还请议郎守候,后将军在帐中正与诸位将士商议军情。”
先见到的不是袁术,而是袁术的长史杨弘。
陈以前见过杨弘,不算生人,所以直接拽住他质问:“如今大军军纪散漫成这样,还不断劫掠周围的百姓,你们难道什么都不管吗?”
杨弘声音动作中都有些疲惫。
他打掉陈的手:“那能怎么办?”
“公玮难道不知道,我们刚刚在北方大败吗?”
“大败不说,就连南阳的粮道也被刘表截断,我们逃了一路,也饿了一路,不去周围百姓那里掠食,难道要我们饿死吗?”
不过杨弘还是宽慰陈道:“好在淮南富庶,待我等前往淮南后,自然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陈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愈发手脚冰凉。
掠食!
杨弘这种袁术身边的近人用词竟然也这般直白,那袁术本人难道能是无辜的吗?
而且最令陈心烦意乱的是,杨弘言语中丝毫没有隐瞒要在淮南身上动刀!要割淮南百姓身上的肉!
这几万大军真要全去了淮南,仅仅靠着淮南的府库难道能养活的起他们吗?
就算真的能养活的起,可已经习惯了劫掠百姓的他们,真的会到了淮南就会安分守己,乖乖遵守军纪吗?
陈口干舌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陈终于有那么一丝理解,理解刘邈为何不愿意侍奉袁术,迎袁术进入淮南。
袁术麾下的将士,眼下就好像一只行走的饕餮!走到哪里,哪里就要被吞噬殆尽!成为一片白地!
越理解刘邈,陈心中的悔恨就越多。
可事已至此,已经无法回头。
在外面候了半个时辰后,杨弘终于再次出来,邀陈进入。
明明是白天,可大帐内却灯火通明,珍贵的南海蜜烛点了足有百枚,映得帐内一片煌煌。
袁术髭须短而浓密,如刀裁般整齐,衬得下颌线条愈发凌厉。一双贵气的凤眼微微上挑,眸中精光四射,却又透着几分虚浮之气。
此时他端坐于檀木雕龙的案几之后,身着一袭玄色华服,衣襟处以赤金丝线绣着盘虬纹样,领口缀着暗红玛瑙,腰间玉带亦是嵌满珠玑。
“公玮!”
袁术见到陈,依然热切,口呼姓名。
可经历了一路上往来的所见所闻,陈却已经心冷,甚至就连质问都不想再质问袁术,只是拱手作揖。
袁术对陈这个三公之子显然异常重视,当即令人备宴。
眼看稻、黍、稷、麦、菽应有尽有,笋、藕、葵、芥、韭、蕹无一不备,桃、梨、枣、杏、梅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奢侈的炮豚、捣珍、肝。陈心中就愈发难受,便是再香的美食到了口中都是索然无味,仿佛还不如前几日在船上吃的腌鱼好吃。
袁术见陈似乎没有胃口,以为是陈嫌弃宴席的档次,当即许诺道:“军中物资匮乏,待到了淮南之后,再与公玮盛宴!”
陈随口应诺,思绪却已经飘到别处。
而这时袁术微眯双眼,旁敲侧击的询问陈:“听说公玮在淮南认识了不少好友?”
“淮南名士多雅量,自然愿与之结交。”
袁术掐着自己的短须,眼神死死盯着陈:“既然淮南多名士,那公玮为何偏偏要与那刘邈刘仲山亲近?甚至还要为他与孙坚原配吴氏说媒呢?”
陈不知袁术为何偏偏提起刘邈,却还是如实回答。
“仲山乃琅琊孝王之后,又与陆康亲近,我本是去寻他要他支持后将军入淮……只是仲山与我说他“好美妇”,要迎娶孙坚遗孀,我为了后将军的大业,便主动应下此事。”
袁术见陈目光坦诚,显然说的都是真话,却还是忍不住继续询问
“那刘邈,难道仅仅是贪图吴氏的美貌,而不是贪图她手中的什么东西吗?”
第55章 卿可愿为刺史?
东西?
陈心中先是一惊。
之前他就已经看出,以刘邈的气魄,不可能是为了那吴氏的容貌才去到周府。
可待他仔细想过和刘邈的点点滴滴,确认了刘邈绝对没有在自己面前,亦或者周瑜、孙策面前提起袁术说的什么“东西”,所以赶紧拱手答道:“没有这样的事情。”
“那刘邈性格虽然跳脱了些,但为人还算坦诚,不存在是为了什么东西才前往府上提亲。”
袁术仔细盯着陈,见对方始终与自己对视,言语中没有半点磕绊之处,心中自然也就有了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