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金,能不能拨出来?”
顾雍迟疑了一阵,终究还是点点头。
如今刚刚平定江东,王朗与华歆也都不同程度的表达了支持刘邈,可以预见江东短时间内没有大的战事,充其量就是会在围剿山越时会有小规模的冲突。
外加马上就要丰收,府库中又有多的盈余,所以咬咬牙还是能够拨出两万金来。
最重要的是顾雍知道刘邈其实并非外面穿的那种奢侈之人,这些民脂民膏也并不会被刘邈随意挥霍,所以也是同意支出这些钱财。
果不其然。
在得到钱数时,刘邈立即又对鲁肃言道:“子敬,这两万金统统交予你,你要怎么花,我不管,你要留多少,我一样不管。但唯独一件事,就是你一定要将事情办成!”
鲁肃听到刘邈将这样一大笔钱财交予自己,立即郑重其事:“主公请说。”
“袁术、刘备、吕布、曹操、袁绍、刘表处,都要劳烦你去一趟。”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曹操处,一旦其迎回天子,便立即以我的名义觐见天子,言明我匡扶汉室的决心!”
刘邈现在,也终于要以诸侯的身份屹立于乱世,与群雄分一杯羹。
不管合纵还是连横,总要事先与大家打过招呼。
倒不如以天子出逃为契机,联络诸侯,也方便为之后的事情做准备。
“诺!”
鲁肃非但没有对即将见到那些名声显赫之人的畏惧,反而雄心勃勃!
而刘邈此时又朝着顾雍耳语一阵。
顾雍立即离去,直到许久后才从外面返回,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给刘邈递上了一截……水稻?
只是那水稻长得异常粗壮,几乎赶得上普通水稻两倍高大,而且结的禾穗粒粒饱满,压的水稻根本直不起腰,显然是难得的一庄好稻!
“元叹之前在丹阳各地收集优良的稻种,想要在明年嘉种,这就是其中的一株水稻。”
早在《汜胜之书》中便有记载:取禾种,择高大者,斩一节下,把悬高燥处,苗则不败。
故此如这样品相好的水稻、小麦,都并没有被脱成粮食,而是当做明年耕种的稻种保存起来。
顾雍此时拿来的,便是这些精挑细选后最粗壮的一颗稻穗!
刘邈将其交在鲁肃手中
“其他地方,子敬肯定要去打点一二。”
“但后将军对我刘邈有情义,我怎么可能用金钱羞辱他呢?你见到后将军后,就将这稻穗交给后将军,就说是江东出现祥瑞,有五色神鸟衔着这颗稻穗落在了一块名叫“袁山”的山顶处,你知道了吗?”
鲁肃嘴角抽动,但还是接过稻穗。
不过他有些担心道:“可据臣所知,江东并没有称作袁山的地方……”
刘邈瞪了眼鲁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是深夜所以脑子愚钝了还是怎么的,竟然连这样的话都不会说。
刘邈随便取过一张江东的舆图,然后在上面一点:“就这座山,现在它的名字就叫袁山!”
眼见刘邈还是这般轻佻肆意,张昭在后面默默叹气。
显然,他安顿王朗给刘邈说的那些话,刘邈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无论是曹操迎接天子还是鲁肃启程拜见诸侯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这对别人而言是天塌了的事情,只是让刘邈抱怨毁了自己一晚好觉。
尤其第二日就是袁涣抵达江东的日子,刘邈连个懒觉都睡不成,就设宴准备招待袁涣。
可足足等了许久,刘邈都不见袁涣到来。
就在刘邈以为袁涣又和诸葛玄一样跑了的时候,才有侍者匆匆而来:“主公!找到袁涣的踪迹了!”
原来袁涣从渡口下船后,并未立即来拜会刘邈,而是不知道为什么前往到了城邑周围的农田。
要不是当地三长上报说有个怪人动辄在田间询问农事,众人还真不知道袁涣竟然选择率先跑到田间去查看。
跟着刘邈身边的周泰听闻此事,立即向刘邈询问:“主公,可要我将他绑来?”
刘邈麾下对袁涣这个被袁术派来的太守本来就没什么好感,如今见对方这么托大,显然以为又是一个目中无人的刘勋!
“不用,刚好我今天脑子昏,就出去看看!”
周泰、陈武驾车,直接从已经修缮完毕的金陵北门出城。
如今已经到了丰收的时候,行走于道路时左右两旁皆是象征成熟的金黄波浪起伏,一浪高过一浪,从眼前一路蔓延到天边。
时常有青壮汉子挥动铁镰进行收割,身后也总是有三五个总角小儿提着竹箕拾穗,然后等到中午时分就烧起一把火将这些稻穗烤熟放在嘴中,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刘邈坐于马车上,七拐八扭之下,终于是来到了一处村庄前。
当地里长早在此地等候,见到刘邈时却绝对刘邈有些脸生,顿时有些畏惧。
刘邈倒是极为自来熟:“老乡,青州人?”
“恁咋知道的?”
“嘿嘿,你猜。”
里长见刘邈貌似极好相处,也不再拘束,只是指着田间的一人:“你看,就他!早些时候就一直在田里面待着!他还说他是什么吴郡太守,你说他胆子大不大?”
刘邈顺着里长的指示看去,果然发现一袭青衣,包着块帻巾蹲在地里似乎在研究什么的袁涣。
“啧!确实不像个太守的样!”
袁涣皮肤焦黄,头发上也有一层常年未洗得的油光,衣裳不过普通粗布,哪里有两千石太守的富贵?
“就是!”
里长频频点头,顺便打量了一下刘邈:“我觉得你都比他像太守!”
“哈?”
刘邈就当里长是在夸自己了,待走到袁涣身前,见袁涣还是在聚精会神,也没有打搅他,而是一直在旁边陪着观看。
“嗯?”
袁涣许久后才发现旁边站着刘邈,顿时一惊。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我是刘邈,刘仲山,刚才在看地上的两只蚂蚁打架。”
刘邈回答的异常诚实,之后就是反问袁涣:“你又是谁?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也在看那蚂蚁不成?”
刘邈蹲下身子,饶有兴趣的指着地上两只撕咬在一起的蚂蚁:“不妨你我赌一把,是这颜色深一些的蚂蚁会赢,还是这颜色浅一些的蚂蚁会赢呢?”
第130章 蚂蚁之论
一个汉室宗亲、扬州牧,一个陈郡袁氏出身,吴郡太守,竟然就真的蹲在地上研究起两只蚂蚁打架。
而仅仅看了一会,袁涣就选择下注
“颜色深的蚂蚁会取胜。”
刘邈不信,蹲在地上观看,可没过一会之后,那颜色浅的蚂蚁果然就落入下风,最后一瘸一拐的钻入水稻丛中,不知是不是去叫自家长辈来为自己报仇。
“为何一定笃定是那颜色深的蚂蚁会胜?”
袁涣很乐意为刘邈解惑
“颜色深的蚂蚁其实是江南这边的蚂蚁,体型、力气较大。而那颜色浅的蚂蚁则是江北的一种蚂蚁,其体型不如江南蚂蚁大,所以自然无法取胜。”
刘邈再次仔细盯着看了一眼,果然发现那颜色深的蚂蚁不但体型更大些,甚至连螯足都更锋利些!
“曜卿果然见微知著,竟然能够分清江南江北的蚂蚁?”
袁涣此时也终于从田亩上起身,不过因为蹲的太久腿脚有些麻,不由趔趄了一下,还是刘邈上前将其搀扶。
袁涣立定后才与刘邈拱手:“蚁虫微小,世人便不会用心关注。我之所以能够知道两种蚂蚁的区别,就是因为我用心而已。”
“虽然方才刘扬州愿意蹲下身子去看蚁虫已经极为难得,但却依旧没有用心观察其体型、螯足的细微差别,这才分辨不清两种蚂蚁的优劣啊。”
刘邈一听,觉得袁涣的话有点意思。
“我为什么要用心去观看一只蚂蚁呢?”
袁涣摇头:“既然您已经看到了蚂蚁,关注到了他们,那为什么不能更用心呢?”
“天下百姓,不正如同这蚂蚁一样,常常不被诸侯看在眼中。既然刘扬州您的眼中已经出现了蚂蚁,那为什么不继续用心呢?”
刘邈笑了一声,往大道上走去,而袁涣也立即跟在后面。
“设立三长,虽然是用来抑制豪强的制度,但这其中大部分人都是空有人望,并没有真才实学,遇到事情,虽然能够一时约束治下百姓,却都是难以长久。”
“均民田地,虽然能够抑制兼并,但是却没有区分出田地的好坏。这样每户百姓的收成都不一样,可却对他们征纳一样的赋税,并没有真正实现公平。”
“既然刘扬州您都看见了百姓的困顿之处,那为什么不能再看的仔细一些,填补上这些漏洞吗?”
刘邈往身后的里长看去,果然发现他在听到自己与袁涣的身份后一直惶恐的跟在人群最后面。
再往旁边的田地看去,果然看到也不是所有人眼中都是喜悦。
明明都是一样的地方一样的人,可这些东西刘邈却并没有在来时的路上看见过。
现在用心去看,果然发现其中大有不同。
刘邈摇头:“我还以为曜卿见我第一件事,说的应该是和后将军之间的事情呢。”
袁涣:“刘扬州与后将军之间的事情,从我第一眼看到金陵城,第一眼看到丹阳的百姓,第一眼看到这些农田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
“不过正如我方才所言,这世上总是有人会低头注意到地上的蚂蚁。既然在用心看蚂蚁,也自然没有心思去看其他人了。”
“有趣。”
淮南与江东之间,如今完全是天差地别!
威严壮丽,却只为袁术享乐的寿春城。
繁华热闹,供百姓交游经商的金陵城。
被敲骨吸髓,被袁术强征的淮南百姓。
被均分田地,被刘邈安顿的江东百姓。
人迹罕至,已经无人耕种的淮南农田。
阡陌交通,开始丰收稻种的江东农田。
这些东西,比袁涣与刘邈,与袁术交谈一百次还要管用。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谈论呢?
刘邈听袁涣这么说,当即赞叹道:“我记得,你的孝廉……”
“下官的孝廉,是刘玄德担任豫州刺史时举荐的。”
“对!就是我那位同宗!中山靖王之后的刘玄德!”
刘邈感慨道:“刘玄德的眼光当真毒辣。他担任豫州刺史本就没几个孝廉名额,偏偏其中正好推举了你。”
“说的不错,那曜卿趴在田里看了半天,可看出了什么没有?”
袁涣答道:“除了三长、均田制度外,还有两条。”
“其一,南北风俗毕竟不同,顾长史虽然将山野中的田地分给北方百姓,供其种植粟麦,可终究只能治标不治本,不能化解南北百姓真正的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