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权相 第179节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了,李仁孝能够横扫中京城,绝非浪得虚名。

  结果也是毫无悬念,李仁孝也成功占据了两个蒲团。

  当聂锋寒和李仁孝坐下,那醒目的两个空蒲团,就像两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大梁众人的脸上。

  一些朝中官员愤愤嘀咕:黎思源这些人还等什么,还不速速将这两个座位抢回来!

  正想着,黎思源终于起身了。

  虽然在青云台被齐政胜过,而后又连输给李仁孝和聂锋寒,但黎思源多年积攒的名声,还是让他拥有着无数的关注。

  一道道目光,追随着他,一步步来到了场中。

  然后就见他停在了一个大梁读书人的面前。

  嗯???

  啊???

  一声声惊呼不自觉地响起。

  身为北地第一才子,身为在此番李仁孝和聂锋寒横空出世之前,许多人心头最看好的大梁才俊,在外邦人耀武扬威的当口,他竟然没有去镇压外邦人,反而刀尖向内?

  看台上,天德帝微微眯眼,面色倒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似乎有几分冷意被吹进了眼眸。

  齐王朝嘴里扔了一颗干果,笑看着一旁的楚王,“楚王兄,这黎思源倒是很识时务啊,也不知道跟谁学的,风骨和道义都喂了狗了啊!”

  楚王平静道:“你麾下可有人能镇这二人?”

  言下之意便是,你若没人,那就闭嘴。

  齐王嘿了一声,装没听懂的样子,“我是个粗人,又不像楚王兄在士林之中声望不凡,想必百官推崇的楚贤王必能有办法解决这两个惹人心烦的货色,替父王分忧吧?”

  楚王依旧不喜不怒,“你若有法子,你就去,你若没法子,那就等,冷嘲热讽,是还嫌局面不够乱吗?”

  见楚王始终不上当,齐王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看着两个儿子吵闹,皇后淡淡看了一眼贤贵妃,“贤妃妹妹,你说这个什么才子,怎么不对付外人,反倒对付起自己人了?莫不是欺软怕硬?”

  贤贵妃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皇后娘娘须知,这便如两军对垒,最终将这个胜利的名头留在大梁才是重要的,这可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一腔热血,不懂迂回,不懂大局,岂不是鼠目寸光?”

  皇后一愣,冷哼一声不再言语,显然是存了等事情尘埃落定再算账的心思。

  整个过程中,不论是齐王和楚王的争吵,还是皇后和贤妃的交锋,卫王与宁妃,都如同两个局外人一般。

  无人在意,也不曾主动开口。

  就像在当前这场天德朝最根本的储位之争上,他们也是被绝大多数人忽略的存在。

  场中的对决没有什么悬念,名不副实的北地第一才子也是才子,黎思源轻松地战胜了那位大梁学子之后,抿着嘴在一道道略显鄙夷的目光中坐下,心中所想和贤妃所言的一样:

  赢到最后的才算赢,现在去和聂锋寒、李仁孝搏命,有什么好处,至少进入终选了,再伺机争雄也不迟!

  你们这帮愚蠢的货色,你们,什么都不懂!

  人群中,望着黎思源举动,眉头紧蹙的赵昊忽然眼前一亮,“我懂了,原来黎兄不是怯战,他是想先尽量进入终选,而后大家一起给那两人施压,既是故作怯弱实则迂回向前,这便是兵法之中,示敌以弱,骄兵必败,迂回而战!”

  “黎兄,忍辱负重,实乃大才!”

  说完,他也走下了场。

  来到场中,直接站在一个大梁学子面前,“我要挑战你!”

  围观群众再度一愣,但方才赵昊的话,已经悄然传开,众人也不由得信了几分。

  毕竟总不能说大梁才子个个都是不敢向强者出刀的废物吧?

  而有了赵昊的打样,并且消除了他们的顾虑,苏牧、秦康,以及一位同样声望不俗的年轻才子也纷纷下场。

  但除了苏牧抢先抓住了最后一个普通学子,赢得了蒲团之外,剩下两人则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是瞄准那两个空蒲团,还是挑战苏牧或者赵昊呢?

  正所谓投共一念起,顿觉天地宽、

  在拔刀向弱者的道路上,他们是埋头苦干,一往无前。

  “赵昊,我要挑战你!”

  “苏牧,我要挑战你!”

  看着大梁才子互相厮杀,聂锋寒的嘴角不由勾起了一丝嘲讽的微笑,性子更平和些的李仁孝也微微摇头,眼中闪过几分不屑。

  在他们的眼中,不管胜利与否,没有向强者拔刀的勇气,那便永远都只能是个懦夫,永远成不了强者。

  带着一队禁军亲自负责皇帝和后妃安全的凌岳拄剑而立,低声呸了一口,“丢人现眼的废物!”

  看台上,一些大儒和百官的面沉如水,性子暴躁的武将更是毫无顾忌地拍桌子骂了起来。

  齐王和楚王也顾不得争执,黑着脸看着场中。

  就连一直稳坐钓鱼台的天德帝,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虽然知道齐政的存在,又有聂锋寒和李仁孝的行动验证,他不那么担心最后的胜利,但没想到这些个所谓的才子,竟然这般不堪,想到这些举动必然会成为一时之笑柄,为他的文治之功抹黑,他这个大梁之主的脸上便闪过了几分阴霾。

  小小的混乱,甚至说是闹剧,很快便平息了下来,秦康和另一位才子输掉了比试,心有不甘地退出了最后的争夺。

  七个蒲团如今的情况是:

  北渊南院大王世子聂锋寒,占据两个;

  西凉国主之子睿王李仁孝,占据两个;

  黎思源、苏牧、赵昊各占据一个。

  就在众人都觉得大局已定的时候,一袭青衫终于从人群中站起,缓缓走下了场。

  看台上,一直悄悄观察着齐政动向的卫王眉头悄然一挑,眼底闪过几分亢奋。

  辛九穗惊讶地张了张嘴,凑到爷爷耳畔低声说了句,“这就是齐政。”

  老太师浑浊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如果不出意外,这位恐怕就是陛下准备的后手了。

  这个齐政是卫王的人,那是不是意味着

  看惯了风霜,看透了世情,看遍了浮沉的朝堂老狐狸,一瞬间便联想到了许多。

  孟夫子身后的孟青筠,一双明眸几乎是在霎时间亮起。

  他居然来了!

  她连忙惊喜地确认了一遍,的确是那个在运河的船上,温润如玉的年轻郎君。

  孟夫子的嘴角,一缕笑意悄然荡漾,望着这个许久未见的年轻人,当初在江南一起谈笑风生的时光不由浮现。

  我就说嘛,他一定会来!

  老夫选的弟子,不会错!

  场中,李仁孝瞧见齐政的身影,不由得轻轻一叹。

  但他也听见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从身边传来。

  他扭头看向聂锋寒,对上了聂锋寒同样朝他望来的目光。

  目光交错间,两人心头都升起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

  不会吧?

第219章 齐兄,这边请!

  身为此番挑动中京人心弦的“罪魁祸首”,李仁孝和聂锋寒对彼此的感官都是复杂的。

  李仁孝虽然来自割据称雄的西凉,论及国力,远不及占据广袤草原,虎视中原的北渊,但他平和温润的外表下,也有一颗傲视天下的心,对北渊和大梁的人,从没有过丝毫所谓来自下邦小国的仰望。

  但在亲眼瞧见了聂锋寒横扫中京的狂妄之后,他也很客观地认可了聂锋寒的本事。

  只不过双方的目标都是给大梁添堵,才没有提前对决。

  在听说聂锋寒输给过旁人之后,他脑海中第一反应便是:

  难不成是当日那位叫齐政的公子?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管他的,只要不是齐政,我都有信心,将他俩一起赢了!

  而聂锋寒身为能与大梁分庭抗礼的北渊贵族,更怀着并吞中原之志,起初并未将李仁孝这个西凉小国的王子放在眼里。

  但在亲眼见证了李仁孝的成就之后,他也不得不承认,此人是他此行的劲敌。

  也因为同一个目标,并未提前开战,默契地将决战的舞台选在了周山之上。

  同样在听见了李仁孝也曾经输给过旁人时,他心头的第一反应是:

  总不会也是当日赢了自己的那位吧?

  管他的,只要不是那位,我都有信心,将他俩一起赢了!

  心有默契且各怀信心的两人,在瞧见齐政一身青衫,飘然下场,听见了那几乎同时响起的叹息之后,聪明的他们知道:

  这下好像要完犊子了!

  齐政,似乎将他俩一起赢了.

  看台上,瞧见齐政的身影,楚王的眉头一皱,心头登时警铃大作。

  自打细细研究过江南的战报,结合各方信息明确了齐政在老六身旁的地位,并且亲眼见证了老六回京是何等的脱胎换骨,异军突起之后,他就已经将齐政列入了必“杀”的名单之中。

  身为当朝亲王,手握整个江南集团和朝中许多文官、士子的支持,楚王想要毁掉一个人的办法有很多。

  但他目前的尝试,都宣告了失败。

  反倒是目送着齐政,渐渐在这个藏龙卧虎的中京城展露了头角。

  这已经足够让他警惕,可现在,当齐政现身,想到齐政如果成功之后的场景,他更觉得绝不能接受。

  作为一个看局势从来都是直击本质的清醒者,他不会如齐王一般冲动上头,也不会如麾下那些平庸的幕僚一般被表相所迷惑。

  他早已经看明白:此番文会,他可以没赢,但只要齐王和卫王也没赢,他就不算输。

  他可以接受黎思源输掉,也可以接受聂锋寒或者李仁孝最终拿下这场比试,让整个大梁颜面扫地,因为这些对他在朝中争储的形势没有影响。

  但他万万不能接受齐政成为文宗的关门弟子,从而带给已经隐隐有崛起之势的卫王,以泼天的助力。

  于是,他的目光,看向那个自己提前安排过的官员。

  一直暗中注意着楚王殿下动向的官员见状,立刻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战斗准备。

  齐政刚刚下场,还没来得及说话,看台之上,便有一个声音冷冷响起,“明山先生,在下知晓,此人乃是苏州一商贾之家奴出身,如何能登大雅之堂,玷污这等盛会,当将此人立刻驱赶出去为好!”

  这话一出,远处某个不被注意的角落里,百骑司统领隋枫默默扶了扶额摇头,为这个胆大包天,利令智昏的家伙,默哀了起来。

  天德帝不动声色,端起面前的杯子,身旁侍立的童瑞已经帮他默默记住了此人的长相和身份。

  负责主持文会的晏夫子高徒明山先生并不知道内情,闻言皱着眉头,“竟有此事?”

  虽然孟夫子表态广收天下英才,但世间自有其规则。

  这等陛下、后妃、王侯将相都参与的盛会,一个商贾之家的奴仆,叠着两层鄙夷,确实让他很难办了。

  人群中,程硕当即起身,“明山先生,切莫误会!齐政乃是清清白白的镇海卫军户出身,当初江南倭乱,遭逢大变,后来南京巡抚陆十安陆大人亲自为他补办的身份文书,并已经亲口为其证明身份。所谓商贾家奴之说,纯属混淆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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