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鸡泊在窦建德治下这两年,都已经没什么大股贼匪了,现在却又出现了,
那就不只是贼匪的事,
贼匪只是果,不是因,要先捋清了因,才好对症下药。
这好比治病,扁桃体发炎高烧,发烧只是症状,扁桃体发炎才是病因,得消炎,光退烧没用。
田留安却有不同的看法,
“管他们为何入高鸡泊为盗,为盗做匪就是不行,就得围剿镇压,先剿平了再来说起因经过。”
高鸡泊毕竟是魏州总管府治下,
李逸这个州大总管,现在也并不管辖魏州总管府,因此他也就没再多说。
“若是有需要,你就给我打个招呼,或者我把苏定方借给你用下,他对河北熟悉。”
苏定方冀州人,离高鸡泊也不远,大末初他随父组织乡勇剿匪,跟窦建德那些贼匪不是一伙的。
只是后来窦建德称雄河北,苏定方才随刺史归附了夏王。
李逸没提出让刘黑闼去高鸡泊帮助剿匪,他对刘黑闼还是没那么放心,先留在眼皮子底下更放心些。
“司空,别忘了我老刘啊,田总管当世骁将,对付区区贼匪自是不惧,我可是一文臣,你把苏典军借给我用用。”
德州总管刘瞻在一边笑道。
这位也是李逸老朋友,原河东浩州刺史,跟李逸坚守浩州,也是配合默契。
他后来也调到山南任职,如今又新调德州总管,使持节德棣沧诸军事。
他治下的棣州境内有豆子岗,这里负海带河,地形深阻,也历来是强人出没之地。
这本身就是一大片盐泽,太平时煮盐,乱世就为盗。
刘瞻这几年仕途也是很顺畅,从浩州刺史,三年就升为德州总管,不过虽说当年在浩州连刘武周都不放在眼里,可那不是有李逸嘛。
现在他上任德州总管,面对几百里豆子岗的那些越聚越多的贼匪,他实在是没什么底气。
只好向李逸借将。
“刘公这么客气做什么,咱们当初在浩州肩并肩战斗。”李逸笑着招来苏定方。
“苏典军,刘总管想借你去豆子岗剿匪,你可愿意?”
“末将听从司空安排。”苏定方道。
“行,那你和罗大富一同前往。”
刘瞻抚须大笑,“有了司空这两员大将,我可就高枕无忧了。”
田留安魏州治下有高鸡泊,刘瞻德州治下有豆子岗,都是贼剿。
其实李逸的州大总管治下也并不都是净土,邢州巨鹿有大陆泽,周边也是藏贼聚匪,更别说西边的太行山,那就更是山贼马匪聚匿之地。
窦建德这一死,加之朝廷对河北降将们的不信任,
也都在导致河北的局势在变坏。
李逸目光望向刘黑闼,
这个才是大雷,要是他爆了,可不得了,一定得留在身边,不让他有机会再反。
现在窦建德那些旧部大将,大多被皇帝留在长安,或是派到陇右河西巴蜀等地,釜底抽薪了。
可若是朝廷在河北的政策不能安抚人民,那没了刘黑闼曹宝范愿等人,也会有张黑闼赵宝钱愿的。
秋日的河北大平原,一望无际,大好河山,可平静的水面下,已经暗潮涌动。
“田兄,刘公,就此告别。”
三位总管各奔东西。
第486章 终于等到你
州。
一座坐落在近五万亩洼地里的名城,围绕着州永年城的是环绕十里,宽百米的护城河,护城河外皆是湿地。
洼淀常年积水,被称之为小江南。
这是一座放大版的水城,窦建德当初选中此为都城,也是看中其易守难攻,周边农耕、交通条件也好。
李逸其实后世也来过这,州永年城后世称为邯郸广府古城风景区。
眼下的州永年城,跟后世的广府城没太大差别,只是如今城墙是土筑,后世元朝时扩建,明朝时还包了砖。
水河、滏阳河、支漳水,三河环绕永年洼淀。
州码头,李逸带着马周微服私访。
午间的城外码头浮动着胡麻油香,
“煎、烤豆腐、柿子烧酒嘞,走过路过,来尝一尝。”
李逸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闻声望去。
秋风阵阵,吹动着码头上一个摊子的布幡。
一个推车,上面有炉子、铁鏊,旁边摆着几张方桌,那桌子上也有小炉子。
小炉子上有烤架,上面烤的是豆腐,有客人围坐桌子,自己翻烤着豆腐,然后喝着柿子烧,聊着天。
这一幕好熟悉。
那不是以前东市王氏店的王娘子吗,她爹是泾州老王煎店的老板,李逸头回随军上战场,后来在泾州吃煎时认识了这老头。老王头听出李逸是长安人,便托他给嫁到长安的女儿送信带东西,
李逸上前,那个身影果然有些熟悉。
“王娘子?”李逸叫了一声。
推车后,荆钗布裙的妇人正在铁鏊子上煎,手腕抖动,金黄的煎炸的圆滚滚,上面的芝麻也是香喷喷。
又大又圆,还又薄又空,有名的见风消。
妇人扭头,
看到李逸时露出惊喜神色,
“啊,李公,你终于从长安回来了?”
“你怎么在州?”李逸惊讶问,他当初从泾州回到长安,找到了王氏,王氏丈夫病逝,她艰难支撑着东市的煎店。
后来还是李逸帮她出了个主意,兼卖烤豆腐,顺便卖柿子烧、麦浮子酒等。
李家提供专门的豆腐给她店里,
后来生意果然很好,李逸在长安时,也经常会去光顾下她小店,微服探店,坐在小店里,吃着烤豆腐喝着柿子烧,跟食店搭桌,体验市井百态、人间烟火。
王氏用围裙擦了擦手,拿起一个陶碗,给李逸夹了两个刚炸好的煎,“这是刚炸好的,尝尝。”
李逸正好肚子有点饿了,
拿起一个就吃了起来,她的手艺跟她爹一样好,这炸煎的手艺是祖传,十分精湛。
做煎生意的商贩很多,但就算在长安,能跟王氏一样手艺的却不多,王氏煎,被特别称为见风消。
“什么时候来州的?”他问。
“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
王氏来河北有很久了,大约是李逸出征山南时,王氏就来了河北。
“我之前在长安认识一个书生,是河北赵州人。他是个落魄书生,游学长安,怀才不遇,后来连旅店的钱都付不起了”
一个挺有意思的故事。
长安东市卖豆腐的年轻寡妇,一个怀才不遇的落魄书生,一个偶然,书生被她店里的烤豆腐和柿子烧吸引,
那天,他对烤豆腐和柿子烧赞不绝口,可后来喝着喝着独自落泪,最后喝的大醉,却不够酒钱,还醉倒在她店里。
“然后呢,你没报官,或是告诉武候或不良人,或是直接把他丢到街上?”李逸笑着问。
马周也是竖起耳朵,他之前也是个落魄的穷书生,对这故事听的很有代入感。
“吃烤豆腐么?我来河北后,也还做着旧日买卖,这烤豆腐当初还是司空你教我的,在这里挺受欢迎。”
“行,来一盘豆腐我们自己烤,还有,就别叫司空了,我今天也是随便转转,你叫我无逸便是。”
“那我还是叫你李公。”
王氏给李逸马周二人安排了一张空桌,把炭弄好。
边自助烤豆腐,一边喝着柿子烧,再听王氏讲她的故事,倒也是这午后难得的休闲了。
王氏说那个书生姓刘,那天她没把他扔到大街上,而是收留了他。
次日,刘书生很感激王氏,便坚持留在店里帮忙做事,以偿还酒钱。一来二去,王氏看上了刘书生,刘书生也喜欢了王氏。
两人便结为了夫妻。
“那怎么又回了河北?”
“去年端午过后,刘郎接到一封河北老家来的家书,说家中老母病重,于是他决定带着我回乡。”
王氏毅然关掉了长安东市的铺子,带着转让铺子的钱,和以往的一点积蓄,跟着老刘回到河北赵州。
回来后,王氏为刘母出钱请医用药,悉心照料,刘母病情好转。后来,刘书生为照养老母,便干脆留在了赵州,年初还托人找了份赵州象城县学助教的差事。
本来生活也还算不错,
可今年唐军攻入河北,夏王兵败
老刘也挺倒霉的,年初才托关系找到这份助教差事,还花了王氏不少积蓄,结果没干几个月,大夏国没了。
变天了,
他这职事没多久也丢了。
麻烦的不仅如此,前段时间赵州衙门的人找老刘麻烦,总之就是找茬,然后索要钱财,说他通贼。
“我家阿郎也只做了几个月赵州象城县学助教,以前在长安飘泊数年,其实跟夏王的人并不熟,
可那衙门的人非说我家阿郎通匪。”
“你丈夫现在人呢?”李逸问。
王氏红了眼睛,压低了声音,说失踪了。
我最后一次见他,已经是半个月前,那时窦公暴毙长安的消息传来,谣言四起,人心惶惶的。我家阿郎就因给窦公部下代写信,衙门就把他抓了,我花了钱才把他接回来,
可那天晚上有人来找我阿郎,我阿郎出去后就再没回来了。”
“有找过吗,向衙门报过案吗?”
“找了,也报了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衙门的人却说我阿郎是跟着同党入山为盗了。”
李逸听了不由皱眉。
“我之前在州时,你怎么不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