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图在旁看了许久的戏,已是看出张虞有意食蝗虫以取民心。而今为了张虞安危,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人先试毒。
见张丰满脸的悲壮,张虞笑了几下,说道:“我与茂山同食。”
不待左右众人规劝,张虞选了只有肉的蝗虫放进嘴里,咀嚼食用起来。
而钟繇、徐庶、郭图左右之人,见张虞真亲食蝗虫,眼睛不由瞪大,顿时不敢相信。
“君侯~”
伴随着嘎吱的声响,张虞品味蝗虫的味道,谓左右说道:“蝗虫酥脆,若天不愿于人品尝,但令其口苦难食,并暗含剧毒。今我食之无事,可见蝗虫非天降之灾。”
张丰回味口感,笑道:“若入水烹煮,蝗虫口感或不逊色于鸡。”
在张虞的眼神鼓励下,张丰壮起胆子,再拿起一只蝗虫放入嘴里,看得众人既惊讶又好奇。为蝗虫能食而惊奇,为其口感而好奇。
“元直敢否?”
徐庶游侠出身,胆气自是过人,在张虞的邀请下,上前拾起最后一只腹部有肉的蝗虫。
见徐庶吃得津津有味,郭图拱手说道:“君侯,今可下令于百姓,言口粮若是不足,可以蝗虫为食。若百姓疑虑,当让官府以君侯为民复仇食蝗为例。”
张虞赞许看向郭图,说道:“此事交由公则主持。”
“诺!”
显然郭图领会了张虞的意图,今将食蝗上升到为民复仇上,让百姓与张虞共情,以便赢得郡内百姓的支持。
在张虞与众人言语间,侍从快步而来,说道:“君侯,沾县传来军报,张将军大破贼兵。”
张虞拿过公文,仔细浏览了下内容,笑道:“今下总算有好消息了,文远斩杀王当,获生口三千余口,沾县将无贼患。”
“好事啊!”
钟繇点了点头,欣喜说道:“王当授首,井陉道畅通。邵然若能求得幽州粮草,将可从井陉入郡。”
张虞手握公文,踱步沉思,说道:“没这么简单,张燕与黑山贼盘踞缘山河谷。今蝗灾临世,黑山民众恐亦缺粮,若求得幽州粮草,三十万石粮过境,黑山贼不可能无动于衷。”
“君侯意思是说,张燕会下手劫掠幽州粮草?”钟繇说道。
“并非没有这种可能啊!”
张虞沉吟少许,说道:“来人,让张辽向北进驻井陉险峻,探查张燕麾下各部动向。今下先看邵然消息,之后再商输送粮草之事。”
“诺!”
且不言张虞借蝗灾,赚取百姓民心之事。之前张虞向大族收税、借粮之事,今下进展的如火如荼。
潞县,冯氏坞堡。
坞堡内,冯氏子弟张弓搭箭,持矛握兵,据坞堡而守。而城外,五百军士已将坞堡包围起来,领头旗帜书‘满’。
“满君,冯氏久居潞县数百年,其祖可溯至韩国上党郡守冯亭,即便至前汉时,尚有冯无择、冯唐之大臣,今为上党望族,望满君切莫动刀兵,以伤君侯声望。”潞县长常林生怕满宠动兵,开口劝道。
满宠身披皮甲,沉声说道:“冯氏自恃坞堡坚固,子弟多行乱纪之事。我今率兵至此,不仅向其收赋、借粮,更是为了威慑冯氏。”
上党冯氏传承很久了,如常林所言,引起秦赵长平之战的冯亭便是上党人。
冯氏至秦时,子弟冯去疾、冯劫出任丞相、将军等高官。西汉时期,冯氏尚有冯无择为开国将领,中间还出名臣冯唐。故用百年王朝,千年家族形容潞县冯氏,可谓丝毫不过分。
若非蝗灾之事,出于维稳角度考虑,张虞不会拿潞县冯氏开刀。而今下因蝗灾之故,考虑到百姓生计问题,张虞不得不狠心下手,派出满宠威慑冯氏。
常林下压双手,示意满宠别着急,说道:“满君莫急,林先入坞堡,向冯氏声明利弊。若冯氏不从,满君下令攻坞亦是不迟。”
满宠鞭指坞堡,冷声说道:“常君,你入坞中告诉冯氏,若他据不交人,并无意交粮,我军将会聚潞县百姓于此。冯氏延续五百年,今若不想衰于他手中,当让他明白今下形势。”
“好!”
见满宠手段这般雷厉风行,常林心中不由暗叹,他可没想到君侯手下,竟还有这般人物。但幸亏有如此人物,若是换成性格温和之辈,怕不是办不成这事。
有了满宠当坏人,常林自然扮好人。入坞堡之后,常林与冯氏交谈利弊,并多拿满宠以为恐吓。
而满宠趁着常林入坞之际,当即命令部下军士持兵戒备,做出一副随时要进攻坞堡的姿态。
不知过了多久,常林欣喜出坞,见到在外等候的满宠,拱手说道:“满君,冯氏愿献粮与名册于官府。至于犯法子弟,愿一并交出,但望请满君撤去兵马。”
“善!”
满宠神情缓和下来,说道:“冯氏能借粮便好,记得立下契书。子弟与名册是为潞县之事,常君依照法度自理便好!”
虽说张虞向豪强、士族以借粮为由,让众人交粮。但对豪强、大族而言,他们已经默认张虞口中的借粮其实就是在献粮,只不过是为了好听而已,美名其曰借粮,立契书。
然问张虞的本意,张虞是真有还粮的想法。至于什么时候还粮,大概便是未知数了。
说罢,满宠吩咐左右,说道:“将冯氏愿借粮之事,告诉于徐校尉,让他向陈氏施压。”
“诺!”侍从拱手领命,乘马而走。
满宠口中的陈氏非别人,为前任河间相陈延的家族。潞县以陈、冯二族为首,今下二族如能屈服,余者豪强、大族已是不敢顽抗。
见状,常林心中喜悦,满宠、徐晃带兵帮他解决了陈、冯二族,那么潞县便好治理了。
“满君率军重围坞堡多日,今下多谢满君了!”常林拱手笑道。
“为君侯效力,为今百姓生计而忧,谈不上辛劳!”
满宠指着冯氏坞堡,说道:“若冯氏出尔反尔,常君可向上汇报。”
“善!”
《江左遗册》:山阳满宠随神武帝起兵,时上党蝗灾,百姓无所食。而潞县冯氏殷实,为旧族冠冕。宠贪其钱货,以蝗虫一石,逼换一石米。冯氏拒守,宠将兵五百围之,令曰:“冯氏居潞五百载,今不从则亡。”冯氏惧,由是畏服。
第177章 白马将军,痛陈利弊
上党壶关至广阳蓟县,二者之间路途约有一千五、六百里,日行百里需半月。
庾嶷担心上党蝗灾问题,快马兼程,日行两百里,仅花了八日,便至蓟县。而刘虞得知庾嶷奉张虞之命前来出使,当即宣其入州府相见。
蓟县,州府。
庾嶷身着素服,头戴士冠,在侍从的领路下,趋步入了大堂。
“嶷奉度辽将军之命,特来拜见大司马!”庾嶷恭敬行礼道。
刘虞招呼左右奉座,面容和蔼问道:“济安遣君至蓟县,不知所为何事?”
庾嶷面露悲意,说道:“君侯忧虑百姓流离,遂于上党招揽流民,授予荒田。然不料今岁丰收之际,先遭旱灾,再逢蝗灾,百姓无所食。眼下府库空乏,难以赈济百姓,君侯日夜忧思,特遣嶷前来拜会大司马,求粮援救上党兵民。”
“若无粮~”
庾嶷唉声而叹,说道:“郡内白波流民难遏,必会聚众反叛。而君侯帐下无粮,恐难以镇压流民。届时上党二十万百姓,将会与黑山贼联合,劫掠河北诸郡,河北恐将大乱尔!”
庾嶷所言非假,历史上黑山贼屡次劫掠河北,甚至一度成为袁绍的心腹大患,与白波流民东迁,以及上党民众东奔黑山有关。
眼下上党地区如果没粮,张虞为了让麾下兵民有粮可食,说不准会学刘秀起家一样,放手一搏,走上劫掠河北诸郡的道路,以劫掠为条件,招募军士,运气好或能成为‘黑山帝’。
闻言,刘虞看向左右幕僚,问道:“今幽州可有蝗灾否?”
“禀牧伯,幽州治下上谷、涿、渔阳等郡并无上报蝗灾。前些日子倒是雨下得少,但因河渠之利,旱灾影响不大。”从事程绪上报道。
刘虞心中担忧消散,说道:“邵然,不知济安今下需要多少钱粮?如实说来,不必夸大,我当竭力相助。”
庾嶷沉吟少许,说道:“不瞒大司马,今上党有兵民近二十万,君侯请求三十万石粮,用于以工代赈,以济百姓过冬。”
“三十万石粮?”
堂内幕僚不由交头接耳起来,三十万石粮可非小数目,换做后世度量衡,约为一万八千吨粮。
幽州虽说经刘虞治理,粮草每石价格低至三十钱,但幽州依旧难改贫寒,可非冀州这种富阔之地,一口气拿出三十万石,可绝非易事!
程绪皱了下眉,看向刘虞,说道:“牧伯,府库虽有余粮,但出三十万石粮予上党。若突发兵事,恐粮草不够,不如省之。”
幕僚有意让庾嶷识趣,少向刘虞要粮。然庾嶷神情却是不变,静静候着刘虞的讲话,毕竟真正做主之人非幕僚,而是大司马刘虞。
刘虞神情微正,沉声说道:“我与济安于雒阳时,本欲清君侧,然不幸先帝驾崩,何进乱政,董卓入京,致使天下崩乱。今主上蒙尘,诸君各据州郡,能与我同行者,唯张济安也!”
“济安招揽流民,扫平白波,令上党骤兴。若非蝗灾临郡,上党谷物已丰。今百姓饥荒,人将相食,来人有求于我,我岂能见危而不救!”
刘虞对张虞可以说很有好感,往长远了说,张虞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郎官。后头张虞还有意与他图谋大事,仅是没成功而已。
自董卓入京,袁氏讨董,张虞至上党屯兵,不仅没忘昔日之诺言,且还与他保持同频的政治主张,即不讨董,不助董,免得天下愈发混乱。
故在刘虞眼中,张虞可谓汉室忠臣,今若见死不救,当会让忠汉势力愈发孤立,而这可不是刘虞所愿见到之事。
见状,庾嶷见缝插针,拱手说道:“牧伯,除求粮之外,另有一事欲与牧伯商量。今陛下西迁长安,不知陛下音讯,君侯担忧不已。故岁末朝贡之时,愿与牧伯帐下幕僚同行入京,参拜陛下。”
刘虞点了点头,感慨说道:“贼臣作乱,朝廷动荡,我身为宗室老臣,不敢不朝。今道路疏通,当遣使以效臣节。”
说着,刘虞看向主簿魏攸,问道:“若我无记错,府库中有粮百万石,对否?”
“对!”
魏攸苦着脸,说道:“三十万石粮草众多,需八千车,日行五十里,而蓟县至壶关一千五百里,需花费三十日。沿途所花粮草要由我军供给,此番为上党运粮需用六十万石。”
上党距离幽州太远,所消耗的粮草也实在多,刘虞有救上党于危难的念头,但距离太远,实在让部下犯难。
听到属下上报的数据,刘虞不禁心生迟疑,六十万石粮可非小数目。
“六十万石粮太多了!”
在刘虞犹豫之时,忽然一道洪亮的声音从外传入堂内,庾嶷循声望去,却见是一名相貌威仪,身形魁梧的劲服武人,按剑而行,行举间露出骄横之气,难以让人心生好感。
此人非是别人,正是白马将军公孙瓒!
“牧伯,幽州粮草虽多,但今支出半数赈济上党,不仅徒费民力,更不利我幽州安危。”
公孙瓒虎步行至堂内,打量衣着简朴的庾嶷,语气带有不满,说道:“今天下崩乱,首在利己,次在利他。今调粮草支援上党,若幽州遭遇饥荒,若是突发兵事,库中粮草关乎幽州兵吏存亡。”
公孙瓒之所以反对赈济张虞,其已是将幽州粮草看作自己军粮。尤其随着天下动荡,作为幽州军阀的公孙瓒,他的野心已是蠢蠢欲动,可不甘心为刘虞帐下的将领,故自是要反对赈济张虞。
公孙瓒的心思,刘虞自是不知。但其所说之语,刘虞不能不考虑,故陷入沉思,考虑是否如额调三十万石粮草于张虞。
庾嶷见刘虞不语,有被说服之风险,当即说道:“不知牧伯能否请嶷入侧堂说话?”
刘虞看了眼庾嶷,又抬头扫视堂内众人,遂从榻上起身,说道:“随我入内!”
“多谢牧伯!”
待二人到了偏堂,刘虞与庾嶷坐于对榻之上,问道:“不知邵然有何言语,不可被众人所知?”
庾嶷朝刘虞拱手,说道:“事关汉室兴亡,有机密之语,不可让外人所知。”
“请!”
庾嶷回忆张虞叮嘱之语,说道:“董卓作恶多端,京中公卿无不愤慨。王司徒有意除贼,与君侯联络,行内外呼应之事。而君侯兵马不足,已向王司徒引荐牧伯,并托嶷细言军机密事。”
“待京中事变,君侯率三晋精锐,汇牧伯帐下幽州突骑,走上党破河东,以下关中。彼时清除董卓,扫清西军贼寇,二君便能迎奉陛下于雒阳,还于旧都,安抚关东诸豪,平息兵戈,兴复汉室。”
庾嶷斟酌言语用词,分析利弊说道:“君侯居上党,招揽流民,意在兴汉。今受蝗灾所害,兵民无粮,则上党将乱,而君侯将无容身之所。君侯流离失所,讨董之业,汉室之举,恐无人能为尔!”
“君侯在代,牧伯在燕,燕代二地唇齿相依,光武得燕代军士以中兴汉室,今世能否再兴,恐需仰仗牧伯所领幽州。”
刘虞捋须颔首,面露喜色,说道:“子师在朝谋事,济安屯兵于外,内外呼应。济安与子师,为虞同辈人也!”
若想要人帮你,自然要展现出自身的价值。刘虞虽说仁者,但不代表会无条件帮助别人。
今张虞为了求得刘虞的援助,自然要将他与王允的谋划说出,添油加醋,展现出他不一样的价值。
说着,庾嶷作揖而拜刘虞,恳求说道:“嶷非以救亡汉室为由,胁迫牧伯施手相救君侯。而是今下汉室衰微,愿为汉室效忠者少。关东诸雄名托义兵,实无仁义之心;益州刘焉名为宗室,实则有不臣之念。”
“刘益州有不臣之念?”刘虞惊讶道。
“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