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顺手拿起榻边几上一把宫扇轻轻给王熙凤扇着:“奶奶别急,这病总会有起色的。”
王熙凤望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平儿无声地叹了口气,王熙凤在大出血后落下了病根,身子骨亏损太厉害了,养了大半年也没有什么起色,三天两头不是咳嗽就是生病,请了不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
良久,王熙凤终于说话了:“你二爷可能快要升官了。”
平儿一喜:“真的?那我提前给奶奶贺喜了。”说着向王熙凤微微一福身。
王熙凤却微微叹了口气。
平儿:“怎么了?”
王熙凤:“你二爷的官越做越大,可我这身子”
平儿明白了,王熙凤着急了,担心贾琏纳妾。
王熙凤又叹了一口气:“你怎么和我一样福浅命薄的,我是多病多灾,你也没病,怎么也不见怀胎.”说到这里她自己也是一怔,望向平儿。
平儿也正睁着眼望着她。
二人目光一碰,又都移开了。
一阵沉默之后,王熙凤先开口了:“刚才的话,是我失言了.今晚你二爷回来.”
正说着,只听外面小丫头说道:“林之孝家的来了。”
王熙凤强撑着坐了起来,说道:“进来吧。”
门帘一挑,林之孝家的急匆匆走了进来。
望着她这副样子知道不是好事,王熙凤:“出什么事了?”
林之孝家的低声禀道:“二奶奶,王仁少爷把小戏子给打了。”
王熙凤似乎没听太清:“你说什么?把谁给打了?”
林之孝家的:“从姑苏采买来的小戏子。”
王熙凤一惊:“他不是监工去了吗?怎么又跟小戏子扯上了?”
林之孝家的苦笑了一下:“我们男的陪着王仁少爷在园子里察看,恰好赶上小戏子们演习吹打,被王仁少爷给听见了.王仁少爷让她们唱了两出戏,后来.”
王熙凤:“后来怎么了?”
林之孝家的:“王仁少爷见几个小戏子扮相好,就,就上手了.一个小戏子咬了王仁少爷的手,王仁少爷那性子奶奶也知道,就掌了小戏子一个嘴巴,就闹了起来。”
王熙凤:“这些该死的狐狸精!”
平儿和林之孝家的对视了一眼。
王熙凤:“怎么处置的?”
林之孝家的:“奶奶放心。我才和众人劝了她们,又威吓了一阵,又许了她们几个钱,也就不闹了。我们男的也震慑了其他人,不会传到老太太、老爷、太太那里去的。”
王熙凤点了点头,又问道:“王仁呢?”
林之孝家的:“回去了。”
王熙凤:“传下话说,谁敢出去乱说,我就打烂他的嘴。”
林之孝家的:“是。”
王熙凤:“还有那些狐狸精,要敢乱说一个字,立刻打死.我们王家有的是钱赔!”
林之孝家的:“我已经将舅老爷的官职与她们说了,她们不敢的。”
王熙凤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吧。”
林之孝家的:“是。”转身走了出去。
平儿犹豫了一下,说道:“奶奶还是将王仁叫来说一说吧,那些小戏子毕竟是为娘娘省亲准备的,要是闹出事来”
王熙凤打断了她的话:“能有什么事。王仁不过是一时觉得新鲜,说不定这会子就已经忘记了。哎对了,刚才我想说什么来着?”
平儿望着她。
王熙凤想了一想,说道:“今晚你二爷回来,再好好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请个主治太医回来.”
平儿听了,将双眼垂了下来,慢慢给她扇着扇子。
王熙凤望了她一眼:“方才舅太太那边送来两笼子鹌鹑,你去把它炸出来,留着你二爷回来吃酒。”
平儿:“是。”答着放下宫扇,走了出去。
“哼”了一声,王熙凤:“平儿这小蹄子也有了自己的心思!”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恶狠狠地说道:“我要是好不了,你们谁也别想好,我的好姑妈!”
“下雨了!”外面传来小丫环的惊呼声
天已经黑了下来,雨也越下越大了。
忠靖侯史鼎迎着扑面的雨腥味走了出来,微微抬起头,仰视着黑沉沉的天穹。
雨幕中,一盏油纸红灯飘了过来。
一个穿着油衣的将官走到了台阶下,向史鼎禀道:“大帅,张成回城了,带着几名护卫去了那老汉的家中。”
一阵沉闷的雷声,闪电时而在云层间金蛇走空。
史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将那口气长长的吐了出来,这才望向那将官:“确定是张成?”
那将官犹豫了一下,答道:“雨太大,不能确定。”
史鼎想了一想:“无论是不是,一起抓了再说。准备的怎么样了?”
那将官:“都已经准备好了,时辰一到,哨骑就可以将几个叛逆窝点给抄了。”
史鼎:“好。传下话去,那几个老家伙一定要留活口。”
那将官:“是。”
史鼎:“下去吧。”
那将官应声退了下去。
一道闪电将院中照得一片惨白,墙角的芭蕉、花丛、大树在雨风中被吹得枝条抽摆。
史鼎叹了口气,不知为何,他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惨白的光芒照亮了南城的大半个上空。
张成的院子中站着二三十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壮汉,怀中还抱着腰刀。
正屋的门洞开着,一把椅子摆在屋子正中央,椅子上端坐着一个批着斗篷大氅的壮汉,腿上摆着一把腰刀。他的背后躺着没了气息的丫鬟小厮。
一阵脚步声,一个汉子匆匆走了进来,低声禀道:“张成去了那老汉的家中,还在附近发现了行踪可疑的人,应该是宫里的眼线。”
顿了顿,“人数还不少呢。”
壮汉冷哼一声:“一些番子而已。”说着瞟了一眼墙角的自鸣钟,“这么大的雨,路上连个鬼也没有,不等宵禁了,走。”说罢起身走了出去。
第294章 开干
屋外是连天的暴雨,屋内却十分安静。
保龄侯史鼐站在南城兵马司衙门值房门外,望着黑沉沉的天穹出神。
突然,一阵沉闷的雷声把他惊醒了过来。
雨幕中,南城兵马司指挥使大步走了过来,风雨中仍不失礼节,向史鼐行了一礼。
风雨声太大,史鼐大声说道:“人都撤回来了吗?”
南城兵马司指挥使也大声答道:“回侯爷,都回来了。”
史鼐点了点头,他这副小身板谁也惹不起,碰上李虎的人不好,碰上太子的人就更不好了!另外,南城兵马司的前身是南营,李虎的老部下,鬼知道这些兵油子会干出什么事来,他可不想被牵连。
常言道,眼不见心不烦。他将那一片巡夜的兵丁全部撤了回来,看不见也就不操心了。至于理由嘛,配合宫里的行动,为他们提供方便。
一道好亮的闪电,接着是一声令人胆寒的炸雷,震得值房簌簌发抖。
南城兵马司指挥使说话了:“侯爷,外头风大,当心着了凉!”
史鼐:“病了才好呢。”说着转身进了值房。
南城兵马司指挥使不解。
“过了子时再恢复巡夜。”史鼐的声音从值房里传来。
南城兵马司指挥使应声退了下去.
淙淙大雨中,一道闪电,显出了两名躲在墙角避风雨的司礼监番子。
一个番子骂开了:“奶奶的!到底是那个狗日的主意,这么大的雨,连个鬼影儿都没有,封锁谁呀!”
另一个番子:“还能哪个的主意,一定又是配合忠靖侯爷的人清理逆匪你听,什么声音?”
那番子先是一怔,接着一声大吼:“什么人!”便要伸手去拔刀。
一道好亮的闪电,接着是一声炸雷!
两道刀光,两名司礼监番子的头立刻飞了出去!
一道闪电将周围照得一片惨白,两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汉子甩了甩腰刀上的鲜血,转身进了边上的胡同。
紧接着,一群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汉子提着腰刀冲了进去。
“谁!”胡同里传来了番子的喝问。
砍杀声、惨叫声顿起!
风雨声大,天上又打着雷,胡同口的厮杀声并没有传出太远。
胡同深处寂静得反常,一座院门半掩着的院子里站满了拿着钢刀的大汉!
正屋的门开着,那将官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腿上也摆着一把钢刀,这时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怀表,瞧了一瞧,又揣了回去。
不多时,一个汉子匆匆走了过来,禀道:“将军,那几家熄灯了。”
那将官皱了皱眉:“熄灯了?张成呢?”
那汉子:“没出来。”
那将官目光一闪:“难不成搞错了?”
一语未了,另一个汉子飞也似的跑了进来,禀道:“将军,封锁街道的番子遭遇了袭击”
那将官猛地站了起来,对汉子说道:“你立刻带一队人去支援,斩杀逆贼。”
汉子:“是。”转对一队大汉:“随我来!”
汉子领着那队大汉飞奔而去。
那将官想了一想,大声说道:“动手,除了那几个老者,其他人全部杀掉!”
那汉子:“是。”答着拔出了腰间大佩刀,挥出一道寒光:“动手!”
一队队大汉握着钢刀冲了出去。
那将官望了一眼里间,对身后的汉子说道:“留一锭银子。”说罢大步走了出去。
那汉子走进里间,对靠在墙角的一家子说道:“敢说出去一个字,杀你全家。”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锭小银,一扔,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