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聋子。”池武在张苍周边踱步,“你们说,咱们是给他个痛快,还是慢慢放干他的血。”
池武也蹲了下来,摸著张苍这肥厚白腻的阔背。
“确实长得很不凡。按理说,是该有大用。”
在中国的古代,有这样一个说法。人生来长得相貌决定他一生要做的事情。
一个人生来好看,那就是做大事的贵人命。若是生来丑陋,那就是做脏活累活的小人命。
“到底杀不杀我?”张苍被这么一折腾,反而不想死了。可是这些人都提剑站在一边,张苍望著这些面庞黑黝黝的武士,双腿不自觉地打著颤。
“闭口。烦死了。没看见我们正在商量怎么杀了你吗?”灌夫瞪著张苍,“就你事多。”
张苍趴在地面上,身下只有一块板。
他望了望周遭的环境,心想我今天大概是死定了。还是再看看这世界好了。
这个时候,一双金履出现在张苍的视线里。
扶苏早就领著少内史和中书舍人三个人一起过来了。
本想在落刀的时候阻止,给张苍个机会。但是他没想到这群人唧唧歪歪半天,根本没动张苍一根寒毛。
扶苏站在走廊里。
周围的郎卫见到太子来了,立刻鸦雀无声。
灌夫和池武看著太子来了,立刻老实起来,放下各自做老大的气派。
“让你们杀个人,你们竟然花了半个时辰还让他喘著气。这若是出征在外,一场突袭都已经发动完毕了。”
第211章 愿为太子效命(求打赏月票!)
灌夫解释著,“太子恕罪。不是我不敢杀人,只是这家伙话太多了。”
“我也不是聋子。”
扶苏淡淡道。
卫尉池武将头低得更低。
“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要你们说,张苍确实是罪该万死。”
众人哪敢接话,都噤声不言。
张苍见太子来了,认为他又是要在临死前戏弄自己。张苍装作没看到,对他说的话也充耳不闻,只将自己的头面埋在地上。
扶苏迈步来到了张苍的面前。
“张苍,如果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在死前之前,对我说些想说的话,这次要说什么?”
张苍一听,将头抬起来,一双眼睛里闪著求生的欲望。
“太子不杀我?”
“看你选择。”
张苍这下又四处张望,这宫里除了高墙就是高墙,认识的人里值得信任的更没有几个。
他低著头,口里是一嘴黄土。
到此为止,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够在面对死亡时不惊不惧。
但是他经历了这么长的等待死亡的时间后,张苍慢慢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还是对功名利禄有著渴求。
这些他从未得到的东西,才是他内心深处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根本。
大概只有在死亡面前,人才能想清楚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张苍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张苍忽地认识到,他其实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厉害。他什么都不是。
林信在一侧看到张苍眼里满是平静。
林信曾见过大名鼎鼎的大夫茅焦上谏大王的场景,同样是刀下留人获得喘息的机会,只是大夫茅焦当初死里逃生后,尚且双股战战,见到大王也是强装镇定,额头上都钻出汗滴。
可是这个张苍,他却很不同。
面对太子给予他的生死考验,他之前仿佛是真的无所谓一样。该不会,张苍此人貌似对一切都无动于衷,其实是因为本就想著求死吧。
就像是当初自己在章台宫,在看到大王放弃自己,转而重用赵高的时候。
那一刻,自己的内心也是灰暗至极的。
所以,这个张苍,他不是不懂这些人情世故。恰恰是因为知道宫里的人大都是趋炎附势,但是不愿意曲意逢迎,所以才会有今天这样的窘况。
那这么说来,太子喜欢这个张苍,就是因为张苍总是不服气吧。他心里过不去的那道坎,何尝不是自己过不去的。
信心里琢磨著,这时候再看太子,竟然是越来越喜欢太子了。
扶苏在院子里望了一圈,这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鬼树,只是叶子都已经掉光了。
几只乌鸦盘旋在树枝高处。
太阳的光芒已经不再炽热,黑色的乌鸦有树枝可以停下,但是始终没有落脚。
不知道是因为树下有人站著被惊扰了不敢,还是其他?
众人都很惊讶地看著这个张苍。
因为他居然让太子亲自赶过来再救他。
看太子这么重视他,大家都认为张苍今日死不了了。
后殿里原先热闹的气氛忽地被一扫而空,每个人都像是原地凝固了一样。
只有扶苏在院子里踱步时踩著枯叶的声音。
“同样的问题,我给你机会让你你再回答一遍。在你死之前,若有机会,有什么想对秦国太子说的?”
张苍下意识想低头,却发现他已经头在地面上了。
“愿为太子效命。”
扶苏点点头,“给他松绑,放他回去。”
扶苏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便领著粱和信走了回去。
“太子,您既然得到了张苍,那为什么不做些什么,好让廷尉府的人不要再来捉拿审问张苍呢。”
“有了今天这桩事,我看谁还敢为难张苍。”
张苍坐在院子里,他在拍打著自己身上的尘土。当认清了自己后,张苍倒是越发坦荡了。只是眼里的光也不见了。
池武则在一旁忙著给张苍赔礼。
“张御史,方才言语之间多有冲撞。张御史素来海量,还请御史不要放在心上。”
张苍没有说话,只是在池武面前站定,拱手作个揖,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池武这才反应过来,感激他不计较的同时慌忙回揖。
灌夫则在一旁站著,他看著这个张苍信步离开的背影,突然对他生出些佩服之色来。
“池卫尉,你说这张苍到底怕不怕死啊。为什么他快死的时候表现得什么想要求生,等到活过来了,又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傻小子,这你就不知道了。生死的区别,只在于能否拥有眼下的区别。所以老人才常说,好死不如赖活著。只要活著,有没有不一定。可是一旦死了,眼前这一切,可就都没了。”
“你小子,一看就是没有经历过生死。看你整天傻愣愣的,居然还能在太子身边待这么久,运气真好。”
“胡说。我之所以得到太子的喜爱,那是因为我恪守我的职责。”
卫尉拍著灌夫的肩膀大笑,“好好好。你恪尽职守。”
后殿里一众郎卫都看著灌夫,有人眼中是羡慕,有人眼中是不解。
灌夫看著这些人有笑又有说的,他才不愿意理会。
都觉得他又直又愣不著调,实际上他是懒得费那些心思去猜测逢迎。
太子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一天到晚成心算计他,所以才对自己格外放心。
章台宫。
空旷的大殿里凉席已经被拆下,现在快近冬日,殿里又多放置了几个暖炉。
薰香在大殿里氤氲,烟雾袅娜腾起。
嬴政今天没有在处理政务,这几天,朝中生出一些流言。
有些将臣在私下饮酒时,大谈周天子当初分封天下的事情。
嬴政看著眼前的沙盘,沙盘上的大多数城池,上面都挂著秦国的旗帜。
这些城池,都是属于自己的,怎么能分给臣子。
这些臣子,一旦等到他们到了自己的封地,到时候不是互相结交反攻寡人,就是自己益地扩张千里,意图和寡人争锋。
分封,养虎为患之策。
在好几日愁眉不展之后,嬴政越来越意识到,秦国的郡县制是多么正确,官僚制度比起世卿世禄制也是历史的进步。
作为秦国的继位之君,他要做的就是继承这样的体制。
而今的秦国,之所以能够被拧成一股绳,靠的就是法、统一的郡县制。
赵高守在嬴政身边。
他近日已经顾不得嬴政心里都在想什么,更不要说为他分忧。
当王后宫里的眼线被一剑插死,而王后和太子对此只字不提时,他就知道事情大了。
原本只是一点小小的利益纠纷,现在倒好了,王后和太子母子两个和我是非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才行了。
他若是再想不出个办法来弄死,他就要死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道路有两条,一是卷钱逃跑,二是和太子一搏。
带著财货逃跑,到时候隐姓埋名,仓皇逃窜不说。从此自己可就没有了眼前这这一切,功名都和自己再没有关系。而且还会有被抓回来处死的风险。
只有和太子一搏,到时候也许死马就变成活马。
只是,这可就事情大了。
他要谋划杀害的人是秦国的王后和太子。
如果要做成这件事,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谋划大王和太子反目成仇,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躲在大王的的袍泽之下,不仅能够全身而退,而且还能不让这笔血债落在自己身上。
赵高躬身站在嬴政身后。
大王,这可怪不得我。
您的王妻与太子非要杀了我,如果我不反击,到时候死的就是我,死的将是我的女儿。
赵高想清楚之后,便来到了嬴政身前。
“大王近日一直愁眉不展,不若去上林苑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