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正要解释一下这是玩笑话,盛长柏却忽然道:“我本来就是蠢材,有问题吗?我到现在也不过是一个秀才而已,人家厉害些的这会儿已经是举人了,他是在鞭策我,你一个丫鬟什么都不知道就敢置喙,你是谁的女使?”
女人一脸惊诧,视线在陈东脸上狠狠的瞪了一下,随后行礼道:“是我冒昧了,但是我们家从来没有下人说主人蠢材的!”
随后,女人看向盛长柏说道:“我家夫人请公子过去。”
盛长柏问道:“你家夫人是谁?”
“正是康夫人。”女人扬起下巴,明显因为自己主人的身份而骄傲。
盛长柏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道:“你先去,我待会儿就来。”
女人离开之前,再次看了陈东一眼。
明明是一样的下人,但是对方明显有着非比寻常的优越感。
“是我姨母。”女人走后,盛长柏对陈东解释道:“我得过去一趟,你就在这房间里,其他人不必在意,我们与王家现在来往本来就不多,咱们的关系咱们自己清楚就行了,不要因为这些不相干的人不愉快。”
陈东笑道:“你去吧,我还不至于因为一个下人生气。”
盛长柏忍不住叹道:“有的人作为仆人,把自己活成了奴隶,而有的人虽然明面上的身份是仆人,可是他比那些王公贵族,更有匡扶天下的能力和勇气。”
陈东摇头道:“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如是而已。”
盛长柏点点头道:“只是不希望你因为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心情不好,我可还等着你给我讲课呢。”
陈东起身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你我共勉之。”
盛长柏眼前一亮,忍不住击掌道:“好联!没想到今日又得一名句矣。”
陈东扶额笑道:“快去吧,大夫人陪着你姨母,要是你不快点去,她脸上会不好看的。”
盛长柏把羊毫叫进来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次来润州,他就带了陈东跟羊毫,一个书童一个女使。
“那我先走了,等我回来。”盛长柏说道。
陈东点点头,等他离开后,陈东自然而然的坐下,取来书看。
今年的县试他已经视为囊中之物了,原本他准备厚积薄发,等他在盛家的服务期过了之后,再去参加科举考试。
但是由于之前一系列的意外被他妥善解决,加上一开始给出的《三字经》太过惊人,导致盛包括盛长柏都一致认为他身后有一个非常了不起的老师。
至于陈东出现在盛家的原因,很可能是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考验。
所以盛十分有魄力的帮陈东办好了身份,并且没有要求他和盛家签契书。
这样一来,陈东就算是一个“自由人”了。
按照他身份证明上的记录,他也算是一个耕读世家的子弟了。
所以他是有报名的资格的。
县试的书籍,陈东已经看的滚瓜烂熟了。
现在在做的,实际上是熟悉考题。
好巧不巧,盛长柏已经是秀才了,这些东西自然可以教给他。
两人也算是互相学习了,一个学习考试技巧,一个学习治国思想。
陈东也是毫不客气,凡事他知道的,基本上只要不是把皇帝送上断头台这样太离谱的,陈东都会用这个时代的语言,翻译之后告诉盛长柏。
考虑到这么多门类的思想,容易把盛长柏这个古人搞魔怔,陈东将其中的东西进行了一个大概的整理。
之后按顺序慢慢跟盛长柏讲。
有些安排在后面的,陈东也会提,不过基本上都是浅尝辄止。
盛长柏不是个蠢材,两人都清楚这一点。
因此盛长柏也知道,陈东是为了他好。
但是这件事的另一面,是陈东渊博的思想感悟。
很显然,那些灿烂的人物们的思想精华,被盛长柏全部安置在了陈东一个人身上。
陈东否认过,也往他那个实际上不存在的师父身上推过,但是都收效甚微。
与盛长柏不同的是,盛只想要知道陈东对所谓四书是如何编排的,还有他的理学思想。
相比于盛长柏,对盛陈东开始有所保留,基本上就跟挤牙膏一样,一点一点的往出挤。
对于陈东来说是这样,但是对盛来说,百多年来未曾变化过的儒学竟然有了新的改变,在陈东眼里黄豆大一般的牙膏,于盛眼中却仿佛一面深不见底的湖水,供他随意饮取。
以至于在前往润州的路上,盛和盛长柏竟然争抢着陈东去自己轿子上坐。
一个父亲,一个儿子,最后当然是盛取胜。
不过盛已经当官多年,身体也逐渐年迈,兴奋归兴奋,总是会疲惫的快一些。
这个时候盛就可以开开心心的把陈东抱到自己轿子里了。
羊毫把桌子上的残渣收拾了,对陈东如此做派也早已经习惯了,她是知道这个跟她看似一样身份的人,在盛家主君那里实际上有着多么惊人的待遇的。
“你便在这里看书,我去为公子整理衣服了。”羊毫对陈东说道。
羊毫姑娘长得一般,据盛长柏说,一开始王若弗是给他选了两个更漂亮的,被盛长柏自己拒绝了,认为那样会影响他学习。
少年戒之在色。
大概是这样的想法。
不过羊毫伺候人还算周到,可能是因为长相一般,所以也没有别的心思。
“辛苦羊毫姑娘了。”陈东颔首说道。
这样简单的举动,却让羊毫似乎是害羞般看着地下,摇头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陈东笑了笑,看着羊毫出去。
不一会儿,屋外忽然传来争吵声。
陈东皱紧眉头,放下手中的书,信步走出门外。
只见羊毫正满脸通红的解释着什么,而刚才那个康姨母的女使正抓着羊毫的头发抽打羊毫的脸。
“住手!”陈东话音落下的同时,便立刻走过去。
待那个女人抬头的时候,陈东已经走到了跟前。
不等女人说什么,陈东就直接抓住对方的手腕一扭,随后对摆脱控制的羊毫道:“羊毫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陈东并没有问那个女人,因为这种刁奴口中多半是没有实话的。
而羊毫不同,这是一个就算犯了错,也会诚实的说出来的人。
有一次盛来盛长柏的院子,羊毫不小心上错了沉茶,当时盛到走也没说什么。
第二天,羊毫却突然找到盛长柏认错,说她昨天倒错了茶,今天才发现。
盛长柏自然原谅了她的粗心,勉励她以后做事要更加用心。
而盛听说了,也没有生气,反倒说:“那个女使是个认真做事的,偶尔一次的疏忽算不得什么。”
羊毫面对陈东,心里充满了安全感。
盛长柏不在,陈东就是她的主心骨。
当然她不知道,盛长柏也是把陈东当主心骨的。
“春雀姑娘方才进院子的时候没注意,我不小心将水洒在她身上了,所以……所以……”
“这么简单的事情,至于把她打成这样吗?”陈东冷声问道。
那个叫做春雀的女人,也就是盛长柏姨母的女使却冷笑道:“我这衣裳可是我家夫人专门给我做的,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把她卖了也赔不起,不过是打她两下,都算是便宜他了。”
“很贵?有多贵?”陈东点了点头,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问道。
“哼!”春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摇头道:“你们盛家真是奇怪,主人不像主人,下人不像下人,一点规矩都没有。”
陈东盯着她,问道:“哦?你们康家的规矩,难道就是一言不合便可以出手殴打别家主人的女使?”
春雀瞅了一眼陈东,思量一阵,道:“算了算了,我自认晦气。”
说着就要离开。
“别!”陈东一步上前,道:“既然弄湿了你的衣裳,当然可以赔,要银两是吧?你说个数,我看看她的巴掌挨的冤不冤。”
说话间,羊毫脸上已经变红了,巴掌印也慢慢显现了出来。
春雀皱眉盯着陈东,道:“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不要给脸不要脸。”
“呵呵,你推三阻四的不肯说,我们羊毫姑娘这顿打不是白挨了?”陈东始终挡在春雀身前,不让她离开。
春雀眼见陈东纠缠不休,张口道:“二十两银子!这是我出嫁时候,夫人给我置办的嫁妆!”
说出数字,春雀立刻看向陈东,等着对方惊诧的表情。
二十两银子什么概念?
大概是一个一等女使一年的月例。
换算成现代,那就是几万块钱的衣服了。
然而预料之中愕然的表情,并未出现在陈东脸上。
只见他慢条斯理的从口袋中掏出一张银票,随后礼貌的递给了春雀。
“这是……”春雀瞪大了眼睛。
“一百两!”
一个明明是仆人打扮的人,一出手就是一百两?!
春雀下意识的接过去,她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之间陈东双手一晃,她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呢,双手就被陈东擒拿在背后。
“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春雀惊诧的喊道。
而陈东此时却对一直在自己身后默默垂泪的羊毫说道:“羊毫姑娘,钱我已经还给她了,现在你可以动手了。”
“刚才她是怎么打得你,现在你就一分不差的还回去。”
“当然,要是多大了也没关系,她那衣裳不过二十两,她还得找我八十两,多大的从里面扣就是了。”
“你这个疯子!快放开我!”春雀知道陈东要干什么之后,立刻拼命的挣扎。
而陈东却纹丝未动,只是催促犹豫的羊毫道:“怎么?别人欺负你了,你都不还回去的吗?动手!”
“你敢?!我是康大夫人的一等女使!你一个下等女使敢对我动手?!”春雀声嘶力竭的喊道。
羊毫被催促了两回却不敢动手,双目通红的盯着陈东摇头。
直到陈东说:“你要是再不动手,以后就不要在二哥儿的院子待下去了,你以为她打的只是你的脸?错!这是在打二哥儿的脸!”
啪!
陈东的话这次总算说到了点上,要是单纯为了自己,羊毫还真就为了不惹麻烦忍了,但当她知道这样是在丢盛长柏的面子的时候,瞬间毫无余力的将一巴掌甩了出去。
春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羊毫,嘴唇都在哆嗦。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传来,她被打的偏过头去,死死的看向了羊毫。
“继续,她打了你多少下,你就原原本本的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