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上较大的对赌行其实也有自己的烦恼,因为来的客人比小对赌行的人高端,另外对赌行还抢了很多正规证券公司的生意,所以来他们这里的客户鱼龙混杂,确实是有那些自己惹不起的人存在。
而眼前这个昨天就能随随便便拍出300美元买股票的小子,还戴着柯尔特公司的小马徽章,真有可能是什么大人物的孩子。
问题就在这里,这孩子出现的太过突然。对赌行的人都不知道他的底细,所以真的不敢随随便便翻脸赖账。
拉里皱皱眉,脸上泛着怒气,指着出纳道,“那你需要把你能拿出来的钱都偿付给我,否则这事咱没完!!”
出纳转头看看前台经理,而前台经理皱着眉看了看拉里,踌躇了几秒,叹了口气,对出纳甩了一句,“按他的话做!”
出纳赶紧将保险柜里的钱往外数,他拿出两个1000的票子,3个500的,然后就是各种100美元的票子、50美元的票子。
拉里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偷眼看了看交易厅里的其它人。好在现在已经是马上收盘的时候了,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在报价板最后的疯狂上,还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柜台这里的异样。
拉里甚至已经悄悄解开了外套的扣子,随时准备伸进去掏枪,只要这里有混乱出现,那么钱自己都不要了,而是立马鸣枪警告,随即就逃命奔出……
“一共、一共6249.5美元,先生,您……您……”出纳捧着数好的钱,手都在颤抖。
“钱装进袋子里,递给我,喂,你!你是经理吧,写一个2125.5美元的欠条!快点!”拉里脸上都是扯动出的狰狞。
其实拉里都没想要这些剩下的钱,他已经打好主意,这次别说6000美元……就算只是600美元自己都是拿着就跑,再也不回到这里了……
但此时此刻,如果自己表现的稍显出怯懦,那么自己的底细就会被对赌行的众人看穿,那么自己丢掉的就不仅仅是钱了。
所以,尽管现在非常紧急,尽管马上到了闭市时间,拉里却越发不能显得自己要主动退缩,反而要表现出咄咄逼人的态度。
身穿藏蓝色西服的经理非常无奈,但也取出了便笺纸,在上面刷拉刷拉写了一张欠条,大意是还欠持本欠条客户2125.5美元的交易盈利没有偿付。然后又写上了对赌行的名字,又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还写上了时间。
出纳把钱都装在厚牛皮纸袋子里,隔着铁笼子递了出来。
拉里将厚牛皮纸夹在左臂腋下,又取过经理的欠条,看了看,也揣在怀里。
“你俩,你们两个保安,护送我去自己的马车,我要出了问题,我爸饶不了你们!”拉里指着出纳铁笼子旁边两个保安。
这俩保安刚刚就吓傻了,现在听拉里气势汹汹的让自己护送,忙转脸看经理。
经理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照着拉里的话去做。
拉里冷冷的看了经理一眼,此刻,时钟正好指在中午12点,拥挤在报价板前的人群发出一阵失望的嘈杂之声,开始轰散。
拉里再不犹豫,举步出了对赌行,右手虚抚在胸前,还是准备随时拔枪。
两个保安傻愣愣的跟在后面。
拉里走到外面,暗自祈祷那辆马车千万别走,而是遵守诺言守在外面。
老天保佑!拉里刚一出门,就看见了街对面的马车。
赶马车的家伙本来斜倚在座位上抽烟,但他随即看见了拉里,并向后者举帽致意。
拉里用尽自己所有的勇气和毅力,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走向马车,两个灰布制服的保安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拉里上了马车,朝外面摆了摆手,对保安说,“你们回去吧,告诉你们经理,我明天早晨来取剩下的钱……马车夫,出发!”
马车夫啪的一甩鞭子,马车开始缓缓开动。
两个保安木讷的互相看看,对着拉里点点头。
马车刚刚转过街角,拉里回身飞快的看了看,见没有人跟来,然后打开后面装有衣服和鞋子的大盒子,开始迅速无比的更衣。
马车往前行了大概四分之一英里,正路过两条街的拐弯处,拉里忽然塞给马车夫10美元,然后语气严肃的说,
“你还去火车站,我有些事要去办。我们在火车站广场见面,你在那里起码等我一个小时。”
说着话,拉里已经趁着车速变慢,打开了马车车门,跳下了马车。背后是马车夫疑惑的脸,和他的答应之声。
拉里不知道是否有人盯梢自己,但临时改变路线,是能最大程度保证自己的安全的。
拉里跳下马车之后,几步走到了小巷里,他感觉到了腋下的枪、胸口的皮夹子怀表、厚重的牛皮纸袋,都在自己身上,于是将那盒旧衣服取出来,丢进了小巷的角落里。
想了想,拉里连自己空下的麂皮包都丢了。
然后拉里把厚牛皮纸袋装进盒子里,压着自己的半高礼帽,遮住了衬衣上的小马标志,夹着盒子再次出现在大街上。
中午的大街不算拥挤,如果有盯梢自己的人,也能很快发现。
拉里往前走着,还看见路口有巡逻的警察,这让他内心更加安定。
走了大概二分之一英里,到了自己的目的地。拉里始终没有发现有人跟踪自己,于是就闪身直接进了雷丁公司。
雷丁公司的人大部分都在吃饭,但前台经理一眼就认出了拉里,今天的金发少年穿的更精神了一些。
拉里走到经纪业务柜台前,将盒子重重的放在柜台上,吩咐道,“存钱!把这里的钱都存进我的账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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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1点45分,火车站前的广场上,马车夫始终没有等到拉里的出现,其实已经超时45分钟了,但马车夫念在拉里又给了10美元,多等了很久。
终于,马车夫做出决定,他已经仁至义尽了,这也不算是违背约定,连上帝都会原谅自己。于是抖起鞭子,催动马车离开了火车站广场。
拉里一直隐藏在角落里暗中观察,但始终没有发现有人前去盘问马车夫。此刻见马车终于走了,自己也松了口气。
不管后续如何,目前来看,自己的行藏并没有被暴露,也没有人跟踪自己。
这就好。
拉里压了压自己的礼帽,快步走进了火车站。
20分钟之后,火车呼啸一声喷出白色蒸汽,缓缓开出站台。
拉里坐在一等车厢里,始终保持了高度的警惕,直到火车开始加速,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哎,当个有钱人,真累啊!
第63章 黄美堂
1892年1月15日,今天对拉里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因为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将自己的财富积累到了1万美元以上。
但正如历史上所有具有里程碑的日子一样,尽管此刻意义重大,但当事人却往往茫然无措。
拉里坐在回波士顿火车的一等车厢,双眼发直、精神紧绷,内心中充满后怕,揣在大衣口袋里的双手还在不住的颤抖。
拉里才14岁,尽管可以将前世的生活经验所叠加,但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戏剧性的冒险经历。
在摇晃的火车上,他经常不自觉的抽出钱夹,查看里面雷丁证券公司的客户身份卡。
因为只有这样做,他才能确定之前两天的疯狂行径是真实的自己真的赚了很多钱,还把钱存在了雷丁公司,并且还能从哈特福德全身而退。
拉里之所以不断的确认,就是因为他平静下来之后,总觉得这两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实在是太过疯狂,仿佛是一场惊险刺激的梦魇。
而经过确认之后,拉里的内心也没有觉得好过多少,因为从天而降的财富没有带给他幸福的感觉,只有恐慌和内心重重的压力。
从哈特福德回到波士顿,火车走了近8个小时,除了偶尔去趟厕所,拉里只是坐在座位上发呆。
火车到达波士顿已经是晚上10点了,拉里夜宿特里蒙特酒店。
时隔两周再次入住该酒店,拉里的心境却完全两样,他进入房间之后紧锁房门,没有躺在床上,而是拿着手枪睡在了浴缸里,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觉到安全感。
第二天早晨,拉里从浴缸中惊醒。他猛的坐直身子,摸到了已经滑落在浴缸缝隙里的左轮手枪,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大脑逐渐平息下来。
拉里再次摸出怀里的皮夹子,取出了那张烫金的客户身份卡,又漠然的将它塞回了钱夹。
此时此刻,拉里才终于回过魂来。
他恢复了正常的心理状态,能感觉到饿,而且感觉到小腹憋胀想上厕所,甚至能闻到自己身上因为汗液分泌而导致的强烈体味。
拉里从浴缸站起身来,先上了厕所,又洗了个澡,然后才踱步到餐厅,从容的吃完了早餐。
暖暖的食物进入胃部,拉里已经接受了这两天发生的事实,但也不刻意去想自己存在雷丁公司的那些钱。
波特先生说的非常正确,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不是赚钱,而是沉淀。
拉里决定接下来的一整周都再不考虑任何股票交易。
上午10点,拉里赶回了潘恩韦伯证券公司,将柯尔特高管的原话告知华莱士先生。
华莱士先生赞许拉里这次顺利的出差行动,并且允许他今天回家休假,不用上班。
今天是周六,证券公司只有半天开市。
如果是往常,拉里会凑到行情报价板前看一会股票的最新报价,但今天他没这个心情,既然华莱士先生给他放假了,他就径直出了公司,走路回到了自己位于后湾区的公寓里。
从门廊取过一份《波士顿环球报》,拉里回到自己的房间,脱掉了外套,随便翻阅报纸打发时间。
“噔噔、噔噔”公寓门忽然被有规律的敲响。
拉里先是紧张了一下,不过马上就意识到,这是温斯洛普夫人的女仆卡梅尔来打扫房间了,因为只有她会如此敲门。
拉里走到门后,通过门缝看了一下,果然是卡梅尔,随即就打开了门。
“您好,利文斯顿先生。刚刚我听到您回来了,因为前几天您都不在家,所以冒昧的打扰您,请问现在我能帮您做房间清洁吗?”
卡梅尔脸上露出个笑容,细密的鱼尾纹堆叠了起来。
拉里朝她客气的笑了笑,退后让出位置,“实在是太感谢了,卡梅尔女士,又得麻烦您做清洁工作。”
卡梅尔得到拉里的允许,回身拿了清洁工具,开始给房屋做清洁工作。
拉里忽然想到了自己第一把意大利手枪还在枕头下面压着,趁卡梅尔还在收拾客厅,将那把手枪取过也揣在怀里。
卡梅尔手脚非常麻利,不一会就收拾到了卧室。她皱眉看了看拉里的床单,由于拉里几天不在家,上面已经有很多灰尘了。
“利文斯顿先生,我建议您换个床单,并且将旧床单洗了。中午正好会有洗衣店的工人来收衣服,您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让他们一同清洗。”
拉里表示同意。
卡梅尔再次建议,拉里可以将来不及清洗的衣服也一并交给洗衣工人清洗。
拉里仰头想了想,觉得对自己来说,其实更重要的是将之前太过陈旧、低档的衣服都处理掉,毕竟那些衣服大多是重生之前的,对于现在的拉里来说,就有点不够体面了。
当然,身上这件衬衣是新的,需要清洗。
拉里正在和卡梅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一层的大门门铃忽然被按响了。
卡梅尔笑着对拉里说,“一定是洗衣店的工人来了,你稍等。”说着,人已经下了楼开门。
过不多久,卡梅尔已经领着个扛着藤条筐的人走上二楼。
“这位先生需要清洗床单,还有一些衣物。”卡梅尔向身后的洗衣工人介绍。
洗衣店工人把藤条筐放在脚边,抬头一看拉里,就皱眉陷入了沉思中。
拉里也是一怔,因为他认得这个洗衣店工人,就是他几个月前在码头遇到的、自称来自上海的中国人,黄。
当然,拉里知道黄只是他的姓氏,不过那时初遇,不能交浅言深,所以没有打听过他的具体名字。
“你好,黄!”拉里率先伸出了手。
黄仿佛也在一瞬之间想起了拉里,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两只手伸过来握住拉里的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是利文斯顿先生,哦我们在码头见过面。”
两人相视一笑。
卡梅尔很意外两人竟然认识,不过她的清洁工作也接近了尾声,随即提着自己的清洁工具退出了房间。
“您是有衣服需要清洗吗?”黄抢先问道,首先要履行自己的工作职责。
“是的,就是我身上这件。不过我一会还需要穿着它去买衣服,你先来拿床单和其它衣服。”拉里说着话,领他到了内屋。
在拉里的指点下,黄熟练的将床单、衣服都丢入筐中。
拉里慷慨的表示,旧衣服都不要了,任凭他处置,只有床单需要清洗。
“谢谢您的慷慨,利文斯顿先生。”黄笑着把那些旧衣服都收到了自己的藤条筐中。